第346章

  則是不久,那帳篷裏的大火,終是被全數撲滅,而那隻營帳,在意被燒得麵目全非,僅剩架子。


  而那焦黑重重的架子裏,地毯僅傷了一闕,寬敞的大毯上,軟榻與矮桌皆是完好無存,而那尉雪蠻,正靜靜的坐在那地毯上,一動不動,森然煞氣的瞳孔,就這麽徑直的朝思涵凝著。


  因著兵衛四下破水之故,她身上也早已濕透,衣裙與頭發全然貼身,狼狽之至,然而即便如此,她卻猶如察覺不到一般,整個人淡定沉寂,眼裏除了殺氣,仍是殺氣。


  “長公主,那女子不願起身出來。”


  正這時,有兵衛速步過來,恭敬在思涵麵前稟報。


  思涵眼角一挑,“她既是不願出來,那便不出來便是。”她語氣冷漠,漫不經心,卻是這話一出,清杉心虛緊張的道:“長公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況且她如今好不容易在大火裏活了下來,自是命不該絕,長公主也看在天意的份上,差人扶她出來,再為她重新安排一住處吧。你瞧她渾身都濕透了,還有孕在身,倒是有些……”


  “清杉。”


  不待清杉將話道完,思涵連名帶姓的喚了一聲。


  清杉驀的一怔,後話心虛一噎,不說話。


  思涵繼續道:“你且聽清楚了,是她自己不願出來,怪得了誰?難不成,你是有意本宮親自去扶她?”


  她嗓音漫不經心,但語氣中那一股股威儀之氣卻是分毫不曾掩飾。


  清杉神色微變,不敢再言。


  卻也正這時,那一直安然坐著的尉雪蠻終是冷笑一聲,陰沉沉的道:“此處可是三皇子的營帳,東陵長公主在此處耍威風,倒是過頭了。你莫不是當真以為,此處乃你東陵的京都,周遭之人皆得受你吩咐與擠兌?”


  “此處雖非東陵京都,倒也並非樓蘭。且你也莫要忘了,你在這裏,不過是階下囚,而今你膽敢肆意防火燒帳,這筆賬,本宮自然不會對你寬懷大量的算了。”思涵也漫不經心的回了話,嗓音一挑,眼見她眉頭一皺,思涵稍稍將目光從她麵上挪開,繼續道:“本宮這人,耐性自也不好。而今便再問你

  一次,你是自己出來,還是一直願意呆在這燒毀的帳子裏?”


  尉雪蠻滿麵陰狠,卻是不說話。


  清杉聽得有些心驚膽顫,忙扭頭朝尉雪蠻望去,當即焦急的示意幾眼,不料尉雪蠻則突然朝他掃來,陰狠冷笑的道:“你怕她作甚。她如今也不過是被哲謙變相控製著的階下囚罷了,早就不是往日那高高在上的東陵長公主。你但凡是個男人,但凡念及我腹中骨肉,那你便為我將她殺了。如此,便是你死了,我日後也會告知我腹中孩兒,說你是個英雄。倘若你對這女人唯唯諾諾,竟還要逼著我也對她誠服,那我尉雪蠻此生,便當作從未認識過你,我腹中的這孩子,我也絕不會為你們老嶽候家留活的。”


  這話入耳,清杉驀的一驚,則待反應過來後,頓時惱得不輕。


  “你個女人莫不是燒瘋了?喊你出來你便出來,哪兒來那麽多廢話,你可是不想活了?”


  怒意一來,清杉也頭一回挺直了身板,朝尉雪蠻破口而斥。


  這話剛落,不待尉雪蠻反應,思涵便神色微動,淡漠幽遠的出了聲,“倘若你要將氣全數撒在清杉身上,本宮自是管不著。但你若要將腹中孩子毀了,如此也好,正合本宮心意。那時候,本宮且要好生看看,沒了孩子作為倚仗,你尉雪蠻,還有何本事在本宮眼皮下好生活著。”


  這話一落,嗓音當即一挑,“來人,將此女強行押去另一處帳子,嚴加看管,不可有誤。”


  瞬時,有兵衛急忙應聲,卻是踏步過去剛要靠近尉雪蠻,刹那,突然有幾名兵衛迅速小跑而來,待站定在思涵麵前後,便恭敬剛毅的道:“長公主,屬下等奉三皇子之令,特意過來將那尉雪蠻請入嶽候的帳子入住,務必得好生照料。”


  這話入耳,思涵瞳孔一縮,那尉雪蠻頓時冷笑開來,“顏思涵,你且好生看看,這裏不是京都,是哲謙的地盤。你看看,你不是要嚴加看管我麽,哲謙卻要將我送入清杉的帳子,好生對待。哈哈,你以為你就可以一直在外人麵前高高在上了?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那威風得意的東陵長公主?早不是了!早就不是了。如你這種陰險毒辣的女人,肆意奪我父親性命,肆意勾.引我心儀之人,如今的你,也沒撈到什麽好下場呢,嗬,你看看,你如今不過是眾叛親離且有國回不得的喪家之犬罷了。”


  說著,分毫不顧思涵陰沉下來的麵色,她嗓音一挑,繼續冷笑陰柔的問:“可知我今日為何要將這帳子燒了?我尉雪蠻本要求生,心意未滿,你可知我今日為何會突然點火燒帳,如此對待自己?”


  思涵冷目凝她,並未言話。


  她煞氣騰騰的目光在思涵麵上掃了幾眼,咧嘴冷笑,“你不問,不猜,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今日燒帳之事,是哲謙與我合謀的呢,你該是不知,待這帳子大火焚燒之際,哲謙就領軍跑了呢,方才那熊熊大火,兵衛奔走大喊的潑水聲,早就掩蓋了幾百鐵騎長驅而走的馬蹄聲呢。你又可知哲謙去哪兒了?嗬,他去他舅舅去東陵京都了呢,他要去,顛覆你的東陵,殺你的幼弟,徹底,將你東陵的天翻過來了呢,嗬,嗬嗬。”


  這話一出,她便咯咯的笑了,陰森冷冽的笑了,卻又因的確受了寒氣,則是未笑多久,整個人便抑製不住的咳嗽起來。


  思涵麵色早已陳雜四起,冷意在麵上層層彌漫,那雙凝在尉雪蠻身上的瞳孔,也陰沉十足。


  她並未立即回話,更也不曾驚慌惱怒,她就這般靜靜的立在原地,滿身清冷,一言不發。


  周遭兵衛皆是紛紛抬眸觀她,一時之間,不敢動作,卻也不敢言話,便是方才突然而來的那幾名兵衛,也開始麵麵相覷,矛盾重重的猶豫著,並無動作。


  那尉雪蠻止住了咳嗽,仍舊暢快冷冽的盯著思涵笑。


  清杉渾身緊繃,緊跳的心差點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他滿目焦急複雜的朝尉雪蠻盯著,“你怎如此糊塗!三皇子的忙你也敢幫?你這女人莫不是當真瘋了?你豈能幫著三皇子來糊弄長公主!”


  “清杉!她是我殺父仇人!她殺了我父親!”


  尉雪蠻頓時止住笑,瞪向清杉便怒吼出聲。


  清杉被她吼得怔住,矛盾重重的猶豫,終是不知該如何回話。


  整個過程,思涵一言不發,麵色沉寂清冷,並無波動之意,待得兀自沉默半晌,她才將目光朝尉雪蠻落去,“本宮是否是眾叛親離,自也輪不到你來評判。而今你既是敢與哲謙一道聯合起來擺本宮一道,那你,自然不能入得清杉的帳子,安然的活著。”


  嗓音一落,目光朝那幾名傳話的兵衛望去,“速將此女,帶入其餘帳子,嚴加看管,若無本宮之令,不得在她帳子裏送燈火,更瓷器,更不可送酒水。”


  兵衛們眉頭一皺,為難重重的朝思涵望來,“長公主,三皇子已有吩咐,讓屬下等……”


  “本宮之令,爾等聽還是不聽?難不成要讓本宮親自動手告知你們,誰才是東陵真正的掌權之人?便是你們今日受得哲謙威脅,全然隻聽哲謙之話,但待本宮回得京都,本宮,一樣可對你們滿門抄斬。”


  她終歸是威脅重重的出了聲,嗓音雖是漫不經心,並無震怒,但卻是威力十足,壓十足。


  兵衛們眉頭緊皺,麵上紛紛發緊動容,待得幾人麵麵相覷一番後,終還是全然妥協,隨即緊著嗓子朝思涵恭敬道:“屬下們這便將此女押入其餘帳子。”


  這話一落,不再耽擱,頓時踏步過去扶人。


  卻是不待他幾人靠近,尉雪蠻便冷斥道:“你們是要罔顧三皇子之令?而今這東陵早已不是那東陵長公主的東陵,三皇子早晚會成東陵帝王,你們如此違逆他之令,就不怕日後三皇子怪罪?”


  思涵瞳孔一縮,極是幹脆的清冷出聲,“你方才也說了,哲謙早已離開此地,若不是知曉戰勝不得大周,又如何要在這節骨眼上跑路。”


  說著,嗓音一挑,“動作快些,將這女人押入其餘帳子。”


  威儀凜冽的話,霸氣十足。


  兵衛們不敢耽擱,頓時上前伸手朝尉雪蠻扶去,尉雪蠻滿麵惱怒,再度起身欲要拚鬥,奈何卻也僅是與兵衛稍稍推搡了一下,她那裙擺上,竟是突然有鮮血溢出。


  瞬時,幾名兵衛一怔,麵色陡變,待將尉雪蠻裙擺的血色掃了一眼,而後便急忙朝思涵望來。


  思涵眼角一挑,麵色終歸是增了幾許起伏,眼見尉雪蠻滿目猙獰震怒的想要開始朝她拚來,她唇瓣一啟,陰沉沉的道:“你若當真不想要你腹中的孩子,那你盡可朝本宮這邊衝來,但你若有心要,你便自行收斂內力好生隨兵衛去其餘帳子好生安胎。”


  她嗓音極為低沉幽遠,隻是這話一出,尉雪蠻卻猶如未覺,整個人仍是猙獰盛怒的要朝思涵衝來,她如此之舉倒是惹得一旁的清杉驚得不輕。


  清杉心口陡跳,跳得似要全然飛出,眼見尉雪蠻執意前衝,他此番也顧不得什麽了,頓時小跑往前,開口便呼,“快些停住!你流血了,你是想害死腹中的娃嗎?”


  這話一出,尉雪蠻神色一變,頓時止了步,卻待她下意識垂頭,竟見下方的裙擺果然是血色一片,猙獰刺目。


  瞬時,她瞳孔抑製不住顫了幾下,隨即呆住。


  清杉急衝到她麵前,抱了她便扭頭朝思涵道:“不勞長公主差人送她去其餘帳子裏了,微臣自行送她去其它帳子,長公主,先告辭了。”


  嗓音一落,人已走遠。


  思涵眉頭一皺,心底的起伏猙獰之意,終是越發磅礴。隻不過,棒打鴛鴦這事,她自然也不喜做,更何況,那尉雪蠻雖是滿身驕縱,得瑟妄為,卻又似乎對她腹中的孩子,略微在意。


  若非在意的話,她自然也不會見了裙擺上的血色便呆住,更也不會任由清杉抱著她離開。


  又或許,人性其實並非她顏思涵想的那般惡毒,偶爾的一次放過與放縱,雖不知日後造成的就是是福還是禍,但如今,她終歸還是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容忍。


  畢竟,性命為大,她清楚尉雪蠻那般在絕望中不得不堅強求生的痛楚,隻因她顏思涵也曾經曆。


  她也知曉對待有些人,萬萬不可心軟,可是此際之中,終還是狠不下心來,也下不了手。性命無辜,孩子,也無辜。


  思緒翻騰,一時之間,各種心緒皆在心底纏纏繞繞,排遣不得。


  待在原地立了半晌,她才轉眸朝前方不遠那些一直靜立當場的兵衛望去,“哲謙究竟領人去了哪兒?”


  她嗓音冷冽之至,威脅磅礴。


  她並不信尉雪蠻的話,更也不信哲謙會在這時候棄下此地的六萬大軍,全然隻為急忙回得東陵顛覆東陵王朝。


  倘若哲謙當真有心顛覆東陵,自也不會領著六萬大軍在這裏駐守這麽多日,而是,早就該對東陵的京都領兵而長驅直入,又如何會在此際,才開始動手?

  是以,尉雪蠻方才那話,自也有一半是真才是,而另外一半,則是矛盾重重。如哲謙那般小小年紀便心智成熟的人,便是此番當真有意不再攻打大周了,自也當控製住她顏思涵,從而再班師回朝,將東陵的京都一並顛覆才是,又何必,將六萬大軍全數留在此處,僅領幾百兵衛在她的眼皮下偷偷摸摸的走?


  越想,心底的疑慮便也越發深重,卻又突然憶起這兩日哲謙在她麵前的各種反常,一時之間,一股股莫名的不詳感在翻騰上湧,抑製不得。


  她滿目冷冽的朝前方那些兵衛凝著,待得強行按捺心緒,回神之際,則見他們皆緊皺著眉頭,麵露難色,一言不發。


  思涵嗓音一挑,“說!”


  短促的一字,威儀之氣全然比方才還要濃烈幾許。


  這話一落,終是有人恭敬剛毅而道:“長公主,三皇子回京都城去了。”


  “哲謙將六萬大軍留在這裏,卻僅領幾百兵衛回城,如此因小失大之舉,豈會是哲謙所為?說!哲謙究竟去哪兒了?”


  思涵全然未將那兵衛的話聽入耳裏,語氣依舊森冷威儀。


  眼見思涵態度硬實,兵衛們眉頭緊皺,麵上的為難之色越發濃烈,卻也僅是片刻,那些兵衛頓時跪身下來,而後有人道:“三皇子離開時,便令屬下們不得在長公主麵前道出他的行蹤,若是不然,屬下親眷們……”


  “你們便怕他怕成這副模樣了?他如今乃自己的性命都無法安保,又豈能分得出精力差人殺你們親眷!說,他究竟去哪兒了!”


  思涵嗓音越發陰冷,嗓音一出,修長的指尖已是隨手拔了身旁兵衛腰間的佩劍,隨即開始漫不經心的將寒光烈烈的長劍把玩觀望,“爾等今日若敢違逆本宮之意,本宮,便依我東陵律令,先行斬殺而等。”


  她這話依舊說得極為威儀大氣,麵色也淡定自若,並無半許異樣,隻是表麵再怎麽淡定從容,然而心底,終還是卷著幾許複雜與心緊。


  畢竟,人性皆有弱點,哲謙抓住了這些人的弱點,自也能讓這些人肆意為他賣命,是以,她如今雖是滿身威儀,也不過是強行加注在身上的罷了,並非發自內心,畢竟,此際連她自己,都不能全然確定這些人是否會將她的話全數聽進去,從而對她妥協。


  隻是,這般心緊之意,卻並未持續太久,則是片刻之後,便有精衛低聲恭敬的道了話,“長公主,三皇子今日領人,往東陵駐紮之地去了。”


  是嗎?


  意料之中的答案,卻也是在意料之外的答案。意料之中的,則是哲謙絕不會趁此時回得東陵京都,因小失大,是以,如她所料,他果然是沒回東陵京都城;而意料之外的,則是哲謙不好生守在這裏,卻反倒是去東陵之軍駐紮之地,如此,他想做何?難不成,是還想去親自與東陵商議如何攻下大周的戰法?


  心思至此,思涵麵色陰沉得厲害,瞳孔裏,也盡是刀鋒凜冽之色。


  “即刻備馬。”


  她立在原地默了片刻,隨即強行按捺心神,冷冽出聲。


  在場兵衛們麵色越發為難,有人緊著嗓子回道:“長公主,三皇子在離開時,便叮囑過屬下們務必要看好長公主,不得長公主離開此營地,是以屬下們……”


  思涵手中長劍驀的朝那言話之人橫去,刹那如烈風般極是迅速的抵在了那人喉嚨,“備馬。”


  瞬時,在場之色麵色大變,眉頭緊繃,奈何卻仍是毫無動作,僅是緊著嗓子道:“屬下們也僅是想盼著家人安穩,望長公主見諒。長公主此際便是殺了屬下們,屬下也斷然不敢去為長公主備馬,更不敢放長公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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