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哲謙眼角微挑,這才裝模作樣的反應過來,語氣平平而道:“是了,大周,倒是臣弟記性不好,都忘了大楚早已滅了,而今此地的國號也變為了大周,隻是也聞說,皇姐前些日子在楚京外受襲之際,竟還是大周新皇親自單匹馬去救的。就不知那大周新皇啊,為何獨獨對皇姐如此上心,竟還會為了皇姐而獨身闖入那龍潭虎穴,生死而搏。”


  思涵麵色分毫不變,依舊冷冽清冷的凝他,“你既是都對本宮被樓蘭安義侯襲擊之事如此了如指掌,也全然知那大周新皇單匹馬的去救本宮,又如何不知,如今那大周新皇,究竟何人?”


  說著,分毫不願就此與他多言,思涵瞳孔一縮,當即開門見山的道:“本宮此際既是來了,哲謙你,可該先迎本宮去你主帳坐坐?”


  “皇姐過來,臣弟自當領去主帳隆盛招待。”說著,極為難得的微微淡笑,“來人,扶長公主上岸。”


  這話一出,有幾名兵衛頓時上前站定在了岸邊,伸手恭敬的朝思涵遞來,“長公主,屬下扶您上岸。”


  這嗓音略顯緊張,甚至也略顯驚愕,隻因,此番本就是打著營救長公主甚至為長公主報仇而來的口號,如今這長公主已安然出現在麵前,倒也著實令他們措手不及。


  再者,往日雖常日在邊關迎敵,不曾回過京都,但長公主那巾幗威儀的名聲,他們自也是如雷貫耳。


  隻是,那般跳樓救國之女,當初聞得時,本還以為定是個滿身強硬的女子,但如今瞧來,那傳聞中的長公主,竟也會是,麵容傾城雅致,滿身細瘦弱柳的女子。隻是,她那雙瞳孔著實太深太冷,並無起伏,也並無情緒,麵容上也不似尋常女子那般卷怯怯與嬌然,反倒也是威儀磅礴,清冷盡顯。


  無疑,自家這長公主,氣質出眾。


  也難怪如此美人,竟還會被京都之人傳成母夜叉,隻因啊,這長公主著實是滿身淡漠陰冷,陰冷得讓人不敢朝她主動靠近,更也不敢隨意的觸碰與褻玩。


  兵衛們心思如此,渾身也略微緊張,隻是伸出去的手,卻終歸不曾得來思涵的在意。


  思涵僅是朝船頭的兩名兵衛示意,兩名兵衛頓時恭敬點頭,隨即鬆了手中的船槳,當即上岸,思涵也順勢朝前而挪,隨即就著那兩名暗衛的攙扶上岸,待得身形剛剛站定,清杉也已緊隨著登了岸,略微複雜緊然的朝哲謙掃了一眼,而後卻是下意識的朝思涵身後一站,委婉而躲。


  奈何即便如此,哲謙卻早已瞧見了他,甚至平然無波的出了聲,“皇姐在楚京出事,而嶽候一路風塵仆仆而來,且又在楚京之外大肆尋找,想來這幾日,嶽候該是焦頭爛額,著實費心了。”


  如此點名道姓的與他言話,清杉眉頭一皺,著實是心生晦氣。


  “為長公主的安危而效勞,本為份內之事,自也稱不得什麽費心,三皇子倒是過言了。”


  清杉默了片刻,便按捺心神的出了聲。


  這話一出,哲謙依舊是麵不改色的平平而道:“無論如何,嶽候也是衷於皇姐甚至一心一意護皇姐之人,是以,本皇子對嶽候,自也心生感激。而今,本皇子倒也有些話要與皇姐私聊,便也望嶽候你,先於陳渠下去好生休息,再順便,見見,那所謂的故人。”


  他這話說得有些意味深長,清杉心底也已是生了不詳的預感,眉頭也皺得極緊,忙道:“這便不必了,微臣在這裏倒也沒什麽故人,且此番隨長公主渡江而來,微臣自然也得時刻跟在長公主身邊才是。”


  “嶽候莫不是以為,隻要你跟在皇姐身邊,便能護住她了?說不準,手無縛雞之力的嶽候,還會成為皇姐的累贅,甚至還得由皇姐來護,你說可是?再者,皇姐曆來都是心善之人啊,嶽候你又乃老嶽候得獨子,就憑這層關係,皇姐無論如何都是得護你周全,如此,你不是皇姐的累贅是什麽?嗬。”


  這話入耳,清杉頓時氣得不輕。


  這年紀輕輕的小子著實太過口無遮攔,且性情也全然反複無常,前一刻還在稱讚你如何如何費心,下一刻,便翻臉漫不經心的說你是累贅!

  “三皇子可莫要太過分了!本侯雖並非王族,但也好歹是一品大臣,三皇子便身為皇子,但也並無官爵,如此一來,豈能對微臣如此無禮?再者,此番長公主都還在這裏,並未言道微臣是非,三皇子豈敢越俎代庖,刻意諷刺微臣?”


  哲謙平寂無波的道:“嶽候也莫要忘了,此地是曲江之邊,不是東陵的京都,那些官爵之分,嶽候還是莫要在本皇子麵前說了。這一月來,本皇子倒也習慣了揮軍而戰,拚灑熱血,是以,也早已忘了京都的那些繁文縟節,從而,隻信手中的劍,甚至,手中的兵呢。”


  說著,眼見清杉麵色越發惱怒,正要言話,哲謙已淡然無波的將目光從清杉麵上挪開,先他一步低沉而道:“那位故人,可也是嬌俏得緊,隻是這幾日一直以淚洗麵,我見猶憐,難道嶽候,當真不願一見?倘若嶽候不見,如此也可,本皇子差人殺了她便是。畢竟,此地終大軍駐紮在外,務必得節省糧草,那女子娘兒倆一直呆在軍中,本皇子倒也破費。”


  這話入耳,清杉瞳孔驟縮,整個人頓時僵了起來。


  各種思緒也在心底纏纏繞繞,沸騰搖曳,一時之間,竟是莫名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周遭氣氛,頓時徹底沉寂,無聲無息,徒留江風凜冽,寒意逼人。


  思涵神色微動,終還是稍稍伸手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錦袍,隨即唇瓣一啟,低沉而道:“既是三皇子有意招待,嶽候去見見那故人也無妨。”


  “長公主……”清杉麵色陡然一變,思涵卻不待他說完,出聲打斷,“此事無需再議,嶽候聽命便是。”


  這話一落,也渾然不顧清杉反應,當即抬眸徑直朝風哲謙望來,“此地風大,倒也著實涼薄。哲謙,可要帶路將本宮領至你主帳坐坐了?”


  哲謙也不耽擱,當即平緩而道:“長公主,請。”


  說完,便稍稍轉身,緩步往前而行。


  思涵滿麵清冷,兀自跟隨。


  待與哲謙抵達主帳後,他竟分毫不顧思涵之尊,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帳中的上位,思涵麵色倒也並無太大反應,僅是稍稍擇了左側那矮桌旁就坐。


  “長公主都來了,還不將酒水膳食奉上,絲竹助興!”待朝思涵掃了一眼後,哲謙平緩無波的出聲。


  片刻,當即有兵衛將酒水與膳食全數端入,甚至還有幾名年輕的樂師捧著樂器而入,坐在牆角便已開始彈奏開來。


  瞬時,一道道略微粗獷豪邁的曲聲四方而揚,那曲子卻並無半點婉轉悠揚,反倒是透著幾許掩飾不住的胡腔。


  思涵稍稍轉眸,淡漠清冷的朝那些樂師掃去,正這時,哲謙突然出聲,“當日離開東陵京都,本以為此生之中定無機會與皇姐再見,卻不料這再見的機會,竟來得這般快。”


  說著,嗓音一挑,“既是重逢,皇姐,臣弟先敬你一杯。”


  沒了往日的怯弱,更沒了往日那渾身上下透露著的悲戚,如今的哲謙,已然是滿身淡定,甚至雲淡風輕,便是在她顏思涵麵前,也能款款而談,x

  許是,冰冷的現實終還是會讓人心性大變,滿身涼薄,往日她顏思涵如此,而今這哲謙,也已如此。


  隻是不知為何,本對哲謙並無看好,但如今見他這般改變,終還是心有悵惘與無奈。許是,父皇若有在天之靈,定也會讓她顏思涵寬待哲謙,至少,留哲謙性命,隻可惜,哲謙終還是聯合了東陵,通了敵,了國,這種皇族之人,隻要動了這心思,坐了這些事,便早已是她顏一族的罪人,如此,她又如何能真正繞他性命。


  思緒嘈雜纏繞,一時之間,思涵僅是清冷凝他,並不言話。


  哲謙手中的酒盞依舊舉在半空,分毫不動,那張略微稚嫩的麵上,竟也無半分表情。


  “皇姐不願給臣弟這個麵子?”說著,眼角微挑,“莫不是,在擔憂臣弟在酒中下毒?”


  “你已非往日得顏哲謙,本宮與你喝酒,自然得防著你是否在酒中下毒。”思涵稍稍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低沉而道。


  這話一出,絲竹悠揚而起,但卻並無淩亂之意,而那上位坐著的哲謙,卻突然不曾回話。


  兩人開始無聲對峙,縱是絲竹悠揚入耳,卻也擾不走滿心的孤冷與煞氣。


  待得半晌後,哲謙才慢騰騰將手中的酒盞朝唇邊挪去,待得那薄薄的唇瓣湊至杯盞,隨即便驀的仰頭,將酒盞的酒水一飲而盡。


  待得放下酒盞後,他開始滿目幽遠平寂的朝思涵望來,“皇姐隻道如今的臣弟已非往日的臣弟,但皇姐可曾想過,我顏哲謙,如何在這短短一月之間,便變得如此?”


  說著,伸手緩慢懶散的理了理錦袍上的褶皺,繼續道:“臣弟從來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臣弟會與皇姐對立。臣弟也曾想過,既是皇姐對臣弟防備之至,臣弟便出京赴關,遠離皇城,也好讓皇姐心安,可皇姐你呢?臣弟如此退讓,忍辱苟且的遠赴邊關,拚盡性命的與那些邊關亂成賊子沙場而戰,可皇姐呢?皇姐你啊,卻踐踏著臣弟的退讓隱忍,甚至全然違背了當初對臣弟應下的諾言,你竟是親手,殺了臣弟最是重要的人。償”


  終還是將話繞道這上麵了。


  既是必無所避,思涵便也不打算與他委婉什麽,她僅是瞳孔微微而縮,森冷得目光徑直迎上了哲謙的眼,“你聽誰說的本宮親手殺了淑妃?”


  他那無色的麵上終是漫出了幾許失望,“都到這時候了,皇姐還欲在臣弟麵前狡辯?臣弟往日一直敬重皇姐,也敬重皇姐跳樓護國的巾幗之為,但如今,本就殺了人,皇姐竟還不敢承認了?臣弟還一直以為,如皇姐這般心高氣傲的清冷之人,自也是敢作敢為的人。”


  “你既是知曉本宮乃敢作敢當之人,自也該知曉本宮若是做了何事,自會承認,但若是不曾做過何事,便是旁人汙蔑,本宮自也不會承認。本宮不管你是從哪兒知曉淑妃是本宮所殺,但本宮如今便好生告知於你,你娘親死的當夜,竟敢召見你舅舅的幼女入宮迷惑幼帝,本宮自是不允,隻可惜,淑妃不聽教,竟極端的在寢宮撞死。”


  這話一出,哲謙麵色卻並無太大變化,整個人依舊淡定如舊,薄情冷性依舊。


  思涵滿目冷冽的凝他,“外傳本宮親手殺了你母妃,但事實上,你母妃是自行撞死。她要以此極端之舉,陷本宮於不義。你若稍稍長點腦子,便該是知曉,本宮當初既是看在皇上麵前放過了你母子,後麵,自也會看在皇上的麵上不殺淑妃。”


  “我母妃,是自行撞死的?”


  哲謙目光極為難得的稍稍幽遠的半許,連帶脫口的話,也隱約的漫出了幾許複雜與悲涼。


  然而這話剛落,他眼角便已稍稍一挑,突然勾唇悵惘幽遠的笑了,“如母妃那般人,不僅喜歡富貴榮華,也有心中大計,臣弟是她的兒子,是以也太清楚她想要的是什麽,她成日成日做夢甚至不顧一切拚鬥的目的是什麽,是以,如臣弟母妃那般人,又如何能在大計未達之前,自行撞死?還有,許是皇姐不知,臣弟的母妃極為怕死,極怕極怕,甚至也喜在寢宮擺放菩薩而供,如她那樣的人,豈有勇氣……去自行撞死?”


  他話語條理分明,雖語氣不夠強烈,但字詞卻是咄咄逼人,瞬時堵得思涵有些不知回話。


  是了,如淑妃那樣的人,在大計未達之前,豈會自行去撞死!


  隻可惜,事實的確如此,且也發生得太過突然,突然得連她顏思涵都心生震撼,全然,不知那淑妃究竟發了什麽瘋,竟會做出如此反常之舉。


  如今這哲謙,想來自也是篤定她顏思涵殺了淑妃,如此,既是此人心中早已執拗的認定了,而今再議也並不見得有何效果。


  思涵心頭添堵,也逐漸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低沉而道:“淑妃如何會突然行得極端之事,本宮自也不知,隻不過,事實便是如此,無論你信與不信,這都是真相。再者,幼帝極護你母妃,你也該是知曉,本宮若殺了淑妃,對幼帝與本宮之間的姐弟關係,定也不善。”


  “是啊,皇上倒是著實護臣弟母子,是以,皇姐殺了臣弟母妃後,為顧及皇上情緒,便將母妃死亡的消息,全數壓下了,縱是臣弟的舅舅幾番想要央求入宮探望,皇姐都隨意出言打發,這便是皇姐掩蓋事實的法子?皇姐本也是聰明之人,隻可惜終歸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紙包不住火這道理,想來你終還是太過自信,從而全然荒廢了這道理。”


  “哲謙!”思涵麵色一沉,嗓音微挑。


  哲謙滿目清遠的朝思涵望來,“事到如今,皇姐還有何話,對臣弟這個被你殺了母妃的人言道?”


  思涵陰沉道:“淑妃之死究竟如何,本宮方才便已告知清楚,她是自行撞亡,而非本宮所殺!再者,縱是淑妃之死令你心有疑慮,但你身為東陵皇族子嗣,何能與東陵這敵國為盟,從而竟領我東陵六萬兵力全然成為東陵走狗,為東陵辦事?”


  哲謙眼角一挑,突然無奈涼薄的輕笑,“東陵皇族子嗣?”


  說著,稍稍止住笑容,平緩淒冷而道:“臣弟自小便在小心翼翼中長大,自小也不曾得父皇喜愛,我顏一族,的確是主宰東陵的頂端之人,隻可惜,臣弟從不曾感覺到這等東陵皇子的優越感,而是,時刻都受人淩辱,遭人排擠,甚至於,即便想苟且偷生都難上加難!如臣弟這種人,豈稱得上東陵皇族?想來,許是連尋常宅院的子嗣都不如。再反觀皇姐與太子皇兄,日日被父皇高捧,肆意**愛,臣弟在皇姐麵前,曆來抬不起頭,卻也不曾想過要如何抬起頭,臣弟也曾想過,一直安分的呆在宮中,與母妃不問世事的活著便好,但皇姐你呢?臣弟都已如此退讓卑微,可皇姐你,終還是心狠的殺了我母妃?而今,東陵危了,我哲謙異軍突起了,皇姐感到威脅與壓力了,便突然間,過來口口聲聲的對我說我是東陵皇族子嗣了?怎臣弟當初在宮中那般與皇姐求好,那般遠赴邊關的退讓,皇姐在殺我母妃之際,怎不念及同為手足之情,真正應臣弟一回,放母妃一馬?”


  “你母妃並非本宮所殺!”思涵終是被他這股執拗之意攪得略微生惱。


  奈何這話一出,他突然勾唇一笑,“那皇姐你說說,證據呢?你不曾真正殺我母妃的證據或是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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