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思涵頓時反應過來,眉頭一皺,解釋道:“白瑜二字雖好,但我畢竟不曾接觸,實屬陌生,我還是習慣,喚你攝政王,亦或是藍燁煜。”
“如此也可,本是想與你增進情義,且將我真正名諱告知於你,也是想與你分享我往日的一切。而今既是不慣,你便照你喜歡的來喚我便是。”
他柔和笑笑,嗓音醇厚溫潤。
說著,不待思涵反應,他便捉緊了思涵的手,稍稍轉身,緩步朝龐玉芳的院子方向行去,繼續道:“今日你我還在探討是走還是留的事,許是今夜,所有的一切,便要起伏而湧,而後,一切的一切,都該好生平息了。”
他這話略微朦朧,卻也是話中有話得讓人有些猜之不透。
思涵眉頭越發一皺,“可是發生什麽了?”說著,瞳孔一縮,“可是你方才在鎮子裏發現了什麽,是以覺得今夜定有大事發生?”
“嗯。”他輕應一聲,說完,便回眸朝思涵望來,“微臣幼時時常被人欺辱,是以心生膽小,夜裏睡覺時常不能寐,且一直謹慎的聽著周遭動靜,是以聽覺自是比常人要好,且後來又在軍中多番練過,是以對軍隊厚重而來的馬蹄聲,也極是,敏感。”
思涵瞳孔驟縮,心口發緊,麵色也驀的沉寂厚重,一切的一切皆全數了然過來。
天色依舊朗然,金色的陽光肆意傾撒,隻是不知為何,如此的好天氣,周遭四起的風,卻是格外的猙獰凜冽,突兀怪異。
事態緊急,思涵全然不願坐以待斃,隻願危機之際,即刻逃走,奈何,他終歸還是被藍燁煜那滿身從容淡定的模樣蟄伏,也終歸還是全然被他說服,隨即就這麽被他十指緊扣的,牽著回了龐玉芳的小院。
此際,那龐玉芳竟獨身立在院門口,遙遙探頭張望。眼見思涵與藍燁煜雙雙歸來,她才大鬆了口氣,隨即小跑迎上,略微拘謹的出聲,“我還以為,公子與姑娘有意不告而別,走遠了呢。”
藍燁煜勾唇而笑,“龐姑娘對我夫妻二人有恩,無論如何,我們便是要走,自也當親自辭別。”
他態度極為柔和,語氣也溫潤平緩,並無異樣。這話落得龐玉芳耳裏,心底也終是全然的放心下來,隨即便急忙將藍燁煜與思涵朝院中引,待得思涵與藍燁煜坐定在屋中後,她便急忙開始為思涵二人重新沏得熱茶。
思涵心思沉重,略微跑神,整個過程並不出聲。
藍燁煜幾番朝她打量,待得龐玉芳出得屋子後,他才平緩而道:“諸事要來,那便讓它來便是。我藍燁煜,經曆慣了風雨,自也能為長公主你,撐得起風雨。”
這話一出,眼見思涵終是回神的朝他望來,他神色幽遠厚重的凝她,繼續道:“入夜之際,我送你一樣寬心的禮物。”
思涵眉頭緊皺,麵色複雜緊烈,“究竟是何禮物?”
他則勾了勾唇,微微而笑,卻是並未言話,隨即僅是稍稍伸手挪出棋盤與棋子擺放在麵前的矮桌上,而後才緩道:“入夜之時,你自然便知。再者,此番閑來無事,不若,對弈幾局如何?”
眼見他態度執拗,思涵深眼凝他半晌,終還是放棄心底所疑,不再言話。
藍燁煜也不再耽擱,似當她默認一般,竟開始捏了黑子便朝棋盤上放,而後便再度抬眸,柔和觀她。
思涵滿目深沉的掃他兩眼,隨即便也強行按捺心緒,指尖捏了白子,也開始在棋盤上落子。
二人,未再言話,互相默契的沉默著。
周遭氣氛,也沉寂無聲,卻也莫名的在猙獰無方的,壓抑著。
時辰逐漸消逝流走,無波無痕。
待得終於入夜,用過晚膳後,思涵終是要再度提及禮物之事,不料話還未出,身子便莫名發軟,腦袋竟也莫名的發暈發沉。
她緊咬牙關,強行鎮定,心口異樣起伏,愕然不止。
卻也正這時,藍燁煜竟恰到好處的突然轉眸朝她望來,滿目誠然溫潤的望她,薄唇一啟,幽遠平緩而道:“入夜之禮,便是讓長公主安然而睡。這幾日,長公主皆不曾真正安睡過了,今夜,便好生睡睡吧。待得你醒來時,一切的一切,都會塵埃落定,所有的腥風血雨,也定當全數,平息了。”
說著,朝她微微一笑,“長公主莫要擔心。答應過你的事,我都會做到。今夜,我也定會讓一切平息,還你安定。”
他嗓音極緩極慢,卻也是極為幽遠厚重。
思涵麵色驟變,目光與心口齊齊震顫,驚駭之至。
這廝是想讓她暈厥,從而,他自己要獨身一人的去應對一切的一切?
他身上的傷口並未愈合,身子也修養不夠,且即便武功高強,但也雙拳難敵四手,又如何能在重軍中全然脫身?
這廝瘋了!
這廝定是瘋了!
思涵滿目起伏猙獰,情緒大湧,也驀的想要開口罵他開過自信與莽撞,奈何渾身的頹軟之感感強烈且快速得讓她難以想象,僅是頃刻之間,她整個人竟已全然軟倒在藍燁煜懷裏,甚至無論如何努力,竟也是言道不出半字來。
神智,也在迅速抽離,整個身子的感覺,竟也在強行抽走。
思涵驚得不輕,心口震撼惱怒得似要爆炸,雙眼也努力的圓瞪,眼珠子都快瞪大欲裂。
奈何,藍燁煜僅是深眼凝她兩眼,隨即便已打橫將她抱起,而後便緩緩踏步出屋,行至了屋外竹林的梅花樹下。
冷風拂動,森冷重重,接著院內微弱反射而來的光線,她隻見藍燁煜稍稍抬腳拂開了地上的那些厚厚的竹葉,卻待竹葉被拂開,那地麵上,竟露出了一隻木板。
那塊木板,略微有些寬,周遭之處也是新番的泥土。
思涵強行咬牙,努力的在於抽離的神智拉扯。
卻是片刻,隻見藍燁煜拉開了那隻木板,而後,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入了那木板下方的洞裏。
這洞並不深,似如新挖,周遭皆是翻新的泥土。且思涵癱軟的靠坐在洞裏,腦袋也僅距洞口一尺左右。
然而,洞內冰涼,四方壓抑。思涵努力的咬牙抬眸圓瞪的望他。
他則渾然不顧滿身的溫潤與儒雅氣質,整個人半趴在洞口,目光熠熠的凝她,薄唇一啟,幽遠厚重的道:“我藍燁煜此生,從不曾為自己活過,而今既是拿命來豪賭,用命來讓自己好生活上一次,如此,我自然得不顧一切的,去嚐盡那任性的味道,也得好生護你安然。這處的淺洞,是我這兩日假借出恭之事而新挖,無人知曉,你可在此,安然沉睡,一直睡到,我來將你拉出,亦或是,明日天亮之際,你藥性過了,氣力恢複,安然爬出這淺洞。”
這話一落,腦袋稍稍而垂,薄薄的唇瓣,極是認真的在思涵額頭落下一吻。
“今夜終是一場惡戰,許是那兩名乞丐已被人攔截,從而逼迫著帶路將那些異心之人引來這鎮子,想必不久,那些人定也會搜來這裏。是以,思涵,你且安然睡睡,等著我。待得我鏟除那些大周餘孽,我便來,帶你回楚京。”
冗長厚重的話,層層入耳,大肆鑽心,聽得思涵心驚肉跳。
不,不!
不該這樣!怎能這樣!
她瞳孔起伏劇烈,整個人緊張震怒得似要炸開,然而片刻之際,他卻稍稍抬頭而起,指尖一動,頓時將她頭頂的洞口用木板蓋住,而後,一道道竹葉沙沙之聲淩亂而起,卻也僅是片刻後,那些竹葉的聲音,全數消散,而後,徒留一道平緩的腳步,越行越遠,越離越遠。
思涵滿目圓瞪,
奈何渾身終是疲軟,那些一層一層迅速集聚的滔天複雜之感,似要強行將滿身的疲軟衝開,然而卻是不久,那些所有的疲軟,竟徹底遊走轟塌,神智,也驟然抽離,連帶圓瞪的雙眼,此際都全然無力氣睜開,整個人,也驟然合了眸,徹底暈了過去。
思緒全然散開,各種複雜起伏之意,全數破散開來。
前方,黑沉一片,卻也是輕飄無底。
本是藥性發作,自也該是全然失神的沉睡,然而卻不知為何,思涵做夢了,夢裏,短兵相接,刀光劍影,入目之中,皆是血流成河,血色飛舞蔓延,猙獰磅礴。
她滿身是血,卻是渾身乏力,整個人呆坐在血水裏,而後看著那些血水,一點一點的漲高,而後,那些鮮紅刺目的血色,淹沒了她的雙腿,淹沒了她的腰身,而待不久之後,那些血水,竟越發上漲,淹到了她的脖子償。
她渾身乏力,動彈不得,心口發緊發沉,似要裂開,本是想不顧一切的開口而喚,破天荒的想要咬牙切齒的呼喊求救,卻也正這時,不遠處那片血幕裏,突然,緩緩有人走了過來。
那人每番行走一步,腿腳便在血水裏滑動一步,惹得血水脆聲蕩漾,卻又莫名的讓人聽得心驚膽顫。
思涵強行鎮定,陡跳發緊的目光朝那來人一望,便見那人,滿身是血,墨發也淩亂的散落在臉上,血色蕩漾,儼然已看不出本來麵目。
她雙目發緊的朝那人望著,渾身發僵發顫,待得那人走近,她才滿目起伏震撼的凝他,努力的扯聲而道:“你,你是?”
短促的二字,發緊發顫。
卻是這話一出,那人似是有些詫異,咦了一聲,隨即幽幽的歎息一聲,幽遠嘶啞的道:“思涵,是我。”
這話一落,他開始伸手,撥開他麵上覆蓋著的頭發。
思涵發緊發顫的目光顫抖不堪的朝他凝著,卻見,他指頭齊齊斷裂,血肉模糊,而他那張墨發已然被拂開的臉上,也是眼珠碎裂,滿麵血肉,整個人,猙獰如歸,慘烈至極。
思涵渾身大顫,受了驚的想要朝後縮身子,不料還未動作,他那隻斷掌竟摸索往前朝她探來,她牙齒也跟著發顫,抑製不住的扯聲而吼,卻也正這時,所有的神智全然回攏,卻是驀的睜眼的刹那,那些所有的猙獰畫麵全數蕩然無存,周遭之處,也一片沉寂,無波無瀾。
氣氛,靜默。
卻也因太過靜默,她竟能清晰至極的,聽到她胸腔內的心跳聲。
眼前,依舊一片黑暗,隻是頭頂木板的縫隙,隱約有搖曳的光線鑽來。
那些光線,微弱得極容易被掐滅一般,細細幾縷。
思涵渾身發著抖,待得強行按捺心神一番後,她開始忍不住抬著顫抖僵硬的手指,去觸屏頭頂的木板。
藍燁煜當時離開的場景,陡然浮現,清晰如昨,心口的緊張之感,也因這些清晰而記憶而越發濃烈。
頭頂的木板,並未蓋得多緊,僅是稍稍用力一推,木板當即隨著指尖開啟,而木板上方那些鋪著的竹葉,也開始沙沙的從木板滑落,四散。
待得全數將頭頂的木板推開,搖曳的光線明亮了幾許,思涵抬眸一望,才覺,那些搖曳而來的光影,竟是火光。本以為她當真能如藍燁煜所說的沉睡**,卻是不料,此番醒來,竟仍是黑夜。
隻是,她此番究竟是提前醒來,還是已然沉睡了一日**?再者,周遭之處,沉寂無聲,徒留火苗子吱啦而起,並無異動。
如此,四方皆是一片安然,而那些所謂的腥風血雨,可是,過去了?
思緒翻騰搖曳,各種複雜之感,肆意在心口蔓延起伏。
她不敢多呆,僅是沉默片刻,便開始強行用力爬出洞口。
牙齒依舊在抑製不住的打顫,渾身也僵硬難耐,卻待爬出洞口後,才見,前方龐玉芳的小院,竟是火光衝天,那些濃烈赤紅的火苗子,四方搖曳,旺盛猙獰,似要,將那整個小院全數吞了一般。
而周遭之處的地麵,到處都是屍首橫斜,猙獰詭異得令人渾身發麻。
她瞳孔一縮,麵色驟然發白,足下猶如千金之重,竟是舉步維艱。
卻也正這時,前方不遠,一道悲戚如鬼的哭聲突然斷斷續續的揚來,悲涼絕望,慎人之至。
思涵眉頭一皺,神色起伏,卻也抑製不住的踏步朝前,循聲而往,卻待稍稍繞過竹林後,才見,前方不遠,一名單薄細瘦的女子正懷抱著一名滿身是血的老婦,哭泣不止。
是龐玉芳。
思涵心口一緊,待目光朝龐玉芳周遭掃了兩眼,卻是不見藍燁煜蹤影,她神色終是再度抑製不住的大顫,腿腳也不知哪兒來了力氣,竟迅速疾馳而前,待得站定在龐玉芳麵前,她來不及多想,當即嘶啞低沉的問:“我夫君呢?”
這話一出,龐玉芳依舊抱著懷中的老婦哭泣,猶如未覺,那雙映襯著火光的雙眼,也早已是紅腫一片,猙獰得難以入目。
“我夫君呢?”眼見龐玉芳毫無反應,思涵終是急了,整個人也驀的蹲下,兩手緊緊的扣在了龐玉芳肩膀,再度猙獰而問。
許是她指尖的力道扣得龐玉芳肩膀發痛,龐玉芳呆滯紅腫的雙眼終是稍稍回神了幾許,而後稍稍抬頭,朝思涵望來,奈何,待得她全然看清思涵麵容時,她瞳孔一縮,所有的神智也驟然清明匯攏,隨即竟陡然抬手朝思涵的脖子掐來:“是你!是你!”
猙獰磅礴的嗓音,怨氣如鬼。
思涵猝不及防一怔,眼見龐玉芳指尖即將觸上她的脖子,她下意識的雙手用力,驀的將她推開。
瞬時,龐玉芳猝不及防的跌倒在地,那本是躺在她懷裏的老婦也摔滾在了一邊。
“娘,娘……”
刹那,她似如天塌了一般,驚慌失措的驚恐而呼,隨即手腳並用的爬過來再度將那老婦緊緊抱在懷裏,顫抖不堪的喚道:“娘親,沒事了沒事了。你睡會兒就醒來吧,可千萬別睡久了。我們的家沒了,沒了,你可不能睡太久了,要不然你都無法和我一起將我們的家給找回來,修回來了。”
她似如癡了一般,緊緊的將老婦抱著,語無倫次的開始驚慌而喚。
思涵眉頭一皺,瞳孔起伏劇烈,待得目光朝她懷中的老婦打量,才見那老婦渾身是血,衣衫破爛,且她脖子上的那條長長的傷口,血肉模糊,儼然是被人割了脖子,斷氣之兆。
她目光越發顫抖厚重,全然不敢去想象在她暈厥之中,此地究竟發生過什麽,然而緊跳的心,此際也裝不下任何了,僅是一味的想要找到藍燁煜,甚至於,焦急得發了瘋的想要盡快找到藍燁煜。
她全然抑製不住心緒,更也全然不敢耽擱,她再度滿目起伏震顫的朝龐玉芳凝著,再度緊烈出聲而問:“龐姑娘,我夫君呢?你且說說,我夫君此際究竟何處?”
龐玉芳目光發直,如癡如傻的抱著老婦,嘴裏斷斷續續的在喃喃著重複的話,猶如未覺。
思涵終是淡定不得,隨即瞳色一狠,當即伸手將她懷中的老婦抱過,猙獰而問:“龐玉芳,你且醒醒!我夫君呢?你若告知我他的行蹤,我便將你娘親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