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如此,語氣滿身狼狽猙獰的回國,不知性命安在,不如,隨我一道回楚京,再去曲江之上,迎擊哲謙。待得哲謙被挾了,東陵兵衛降了,那時候,東陵京都城內的國舅,定沒了撐腰之人,一旦展文翼與國舅甚至鬆太傅施壓,微臣再飛鴿傳書於朝中幾人開始護幼帝皇權,那時候,便是你未及時歸得東陵,東陵,也能安好。”


  說著,嗓音一挑,話語拖曳幽長,“思涵,隨我回楚京可好?”


  思涵滿心震顫,眼睛酸澀難耐。


  藍燁煜的話,一字一句入耳,清晰之至,也在肆意搖晃著她最初的決心。


  他說得沒錯。


  此番她顏思涵滿身孱弱狼狽,別說回得東陵,便是走出大周都難如登天,亦如此際之事,她這才未走出一裏路,便已疲乏得快要累亡,甚至也要冷得將亡,從而滿身顛簸,足下不穩,滾落官道。


  倘若方才不是藍燁煜出手,她許是已然摔暈,從而,凍死在這片雪地裏。


  思緒至此,悲涼重重。


  思涵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行忍耐心緒,卻也從不曾料到,有朝一日,她顏思涵,竟也能被現實磨得如此渺小,甚至對待命運的為難而毫無還手之能。


  “思涵,你可願?”


  冷風烈烈裏,眼見思涵許久不言,藍燁煜那嘶啞的嗓音,再度在思涵耳畔響起。


  這話入耳,思涵終是回神,待再度沉默片刻,終是,點頭。


  好死不如賴活著,她顏思涵,也終歸還是在現實麵前妥協。


  她撐不回東陵,如此,便也隻能聽從藍燁煜之建議,先回楚京,再對付哲謙。興許如藍燁煜說的一樣,哲謙敗了,曲江的東陵兵衛降服了,那時候,遠在東陵京中的國舅,也該方寸大亂了。


  她努力的開始壓製心緒,稍稍合眸,任由自己窩在藍燁煜懷裏,沉默。


  待得周遭氣氛沉寂良久,藍燁煜終是平緩而道:“今朝能得長公主信任依賴,微臣,定不付長公主所望。”


  這話,他說得極為認真,卻也極為厚重。待得思涵回神之際,本要下意識的就著他這話度量,不料正這時,藍燁煜已話鋒而轉,再度出聲,“冷風已烈,天色越發涼寒,許是不久便又欲下雪。此際耽擱不得,長公主且隨微臣即刻出發,爭取在天黑雪大之際,入得鄰近城鎮。”


  思涵下意識的噎了心緒,眉頭卻是一皺,“但你的傷……”


  “微臣的傷並無大礙。再者,便是有礙,此際也無上等丹藥而治,也無濟於事。倘若長公主當真心係微臣的傷,此際,便且先堅持一下,隨微臣即刻離開此地。”


  思涵欲言又止,但待沉默片刻,終是壓下了後話,隨即也不再耽擱,縱是滿身疲憊,也仍是咬牙強撐著扶著藍燁煜起身。


  此番又是上坡,行走無疑是極為艱難。隻是二人皆未有放棄之意,無論行走得如何吃力緩慢,卻也終歸還是在往上掙紮。


  短短的一截路,思涵與藍燁煜走了許久許久,待得幾近兩個時辰全數過去,她才與藍燁煜終於行至那兩山狹窄相接的關卡處。


  思涵抬眸,滿目複雜厚重的朝前關卡前方那條官道掃了一眼,低沉而道:“此番你我氣力皆是不足,精力耗散,若繼續往前,許是行不了多遠,定當精力耗散。”


  “微臣知曉。”


  冷風裏,藍燁煜嘶啞平緩而道。


  “那我們該如何?在此地久呆並非好事,前行又路程遙遠……”


  “長公主先忍忍,待得行至臨近城鎮,微臣,便有法子聯係到楚京心腹。是以,你我如今,最當緊要之事,便是找一個能為微臣去楚京通傳話的……活人。”


  這話入耳,思涵眉頭一皺,終還是噎了後話。


  二人不再言話,一路艱難往前,縱是行得緩慢吃力,但藍燁煜便是滿麵慘白,對她也是極為悉心照顧。


  四方之中,也仍是天寒地凍,冷冽四起,隻是二人互相攙扶往前,卻也並非太過涼薄寒冷。


  待咬牙堅持往前,許久許久,待得天色發暗之時,二人終是抵達了臨近城鎮。


  此際天色已沉,鎮上行人並不多,且因思涵與藍燁煜滿身是血,猙獰突兀,一時,也惹得路過之人對她而皆震撼驚恐,遠遠而避。


  “此番雖入得小鎮,一旦引起太過主意,一旦與你作對之人知曉,定會差人過來絞殺。”思涵強行按捺疲憊得極想癱軟在地的身子,低沉嘶啞的出聲。


  藍燁煜艱難嘶啞的回道:“微臣知曉,是以此番最是安全之法,則是,趁街道行人不多,遇見你我的人不多時,便及時尋找一處破敗寺廟,由寺廟中的乞丐,為你我去楚京跑上一趟。”


  這話一落,扣緊了思涵的手腕,目光朝前方一落,“長公主,隨微臣來。”


  思涵驀的噎了後話,硬撐著隨他朝一側的巷子拐去。


  待行至巷子盡頭,再攀了一截上坡,則是不久,一座破敗寺廟便已出現眼前。


  思涵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藍燁煜似是知曉她心中詫異一般,低沉嘶啞而道:“大周之人,喜歡將寺廟修在東麵的高地上。隻要認準大概方向,一路行去,並不會錯。”


  是嗎?


  思涵瞳孔一縮,心底的疑慮也逐漸消卻,而待隨著藍燁煜踏入寺廟內,便見廟內一角的雜草堆裏,正蜷縮著兩名乞丐。


  許是察覺到了外人來闖,那兩人極是敏感,當即翻身抬頭而起,隨即滿目戒備的朝思涵與藍燁煜望著。


  天色昏暗,廟內的光線越發暗淡,思涵心底也增了幾許防備,奈何藍燁煜卻如無事人一般,帶著她仍舊往前。


  直至,那兩名乞丐驚恐的用手中的棍子抵在前方時,藍燁煜終是攜著思涵駐了足。


  “你們想作何?”


  兩名乞丐瑟瑟的靠在一起,戒備重重的問。


  藍燁煜穩住身形,卻似不打算任何的拐彎抹角,反倒是薄唇一啟,開口便道:“有筆生意,你們做還是不做?”


  乞丐紛紛一怔,待得麵麵相覷一番後,左側那滿身髒膩之人開始試探而問:“什麽生意?我們都是討飯之人,做不來什麽生意。”


  “倘若,此等生意完畢,爾等可取萬金,甚至,還可加官進爵呢?”


  乞丐們瞳孔驀的一亮,身子也因太過震撼與激動顯得稍稍發抖。


  “有這等好的生意?”他們問。


  藍燁煜指尖微動,緩緩自懷中掏出兩枚玉佩朝乞丐們遞去,“此處兩枚玉,皆價值連城,當得萬金皆不成問題。你們且攜著這兩枚玉,入得楚京,將其中一枚玉交由楚京兵馬大元帥,告知其我正於這寺廟等他。隻要此事完畢,這剩下一枚玉,你們,可自行收下。”


  “兵馬元帥?這人倒是權貴得緊,豈能是我們這些人接觸得了的。”


  “你拿這玉去,兵馬元帥府人,定不攔你們,甚至,還會好吃好喝招待。”


  這話入耳,乞丐們頓時越發戒備,“你究竟是何人?”


  藍燁煜略微艱難的勾了勾唇,“不過是兵馬元帥的遠親罷了,本外出遊玩兒,不料遇了山賊。是以,我才會與我娘子,流落在此,尋找幫助。若爾等沒膽子去楚京,也沒膽子收這玉佩,那我,去另外找人便是。”


  這話一出,攜著思涵便要轉身,未料剛一動作,兩隻玉便已被乞丐搶了過去。


  “這玩意兒當真這般值錢?”


  乞丐們驟然興奮,一人分得一玉,興然打量。


  眼見乞丐們那等見錢眼開嬉笑的模樣,思涵眉頭一皺,心底也略生擔憂,隻道是,憑這兩名乞丐的反應,無疑是見錢眼開,說不準一旦玉佩得手,過河拆橋也說不準。


  她指尖微微用力,開始捏了捏藍燁煜手指。


  他開始指尖回握,示意她寬心,隨即薄唇一啟,繼續朝那二人嘶啞緩慢的出聲,“玉佩提前淬毒,弑心之毒,烈心烈骨,三日之後便可毒發,渾身血管爆裂而亡。隻是,想來三日的時辰,也該是能讓你們撐至楚京,從而在兵馬元帥那裏拿得解藥!”


  “你竟敢害我們!”


  乞丐們瞳孔一顫,心口一緊,整個人麵露猙獰,惱得不輕。


  他們即刻怒意重重的將手中的玉佩一扔,隨即滿目震怒的朝藍燁煜落來,“病秧子!都成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了竟敢還來害我們,找死!”


  尾音未落,二人握緊了手中長棍,揮起便獨獨朝藍燁煜打來。


  思涵瞳孔驀的一縮,僵硬的身子驟然緊急戒備,眼見乞丐們手中的棍子當即要揮到身上,她牙齒一咬,頓時想抬手接住乞丐們的棍子,不料未及動作,藍燁煜已先她一步抬手而起,修長的指頭硬生生的接住了乞丐們的棍子,隨即兩手成爪,趁勢而上,頃刻之際便已扣住了兩名乞丐的脖子。


  瞬時,乞丐們麵色大變,方才還滿是怒意的臉此際驟然化為驚恐,隨即當即顫抖而道:“好漢饒命!饒命!”


  思涵眉頭一皺,渾身的戒備終是稍稍鬆懈。


  藍燁煜瞳色深邃厚重,卻似對乞丐們的話猶如未覺,指尖持續用力扣緊,待得乞丐們嚇得渾身發抖並越發嘶聲告饒之時,他終是稍稍穩住手中力道,嘶啞陰沉得如魔如鬼的道:“我曆來寬宏慈悲,此番本是想讓爾等助我,從而順勢讓你們改變命運。卻是不料,爾等敬酒不吃,竟吃罰酒。如此一來,你們既是如此不識好人心,甚至還敢對我動手,我自然,饒不得你們性命。”


  一聽這話,乞丐們瞳色越發驚恐,身子也越發顫得厲害,兩隻腿抖動如篩,若非強行而撐,早已是支撐不住軟倒在地償。


  “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也誤會好漢之意,望好漢見諒,饒我們一回,我們下次定不敢再犯。”待得藍燁煜的話剛剛一落,乞丐們再度驚恐顫抖的告饒。


  這話一出,藍燁煜也未耽擱,待得深邃的瞳孔朝乞丐們打量幾眼後,便已指尖而動,瞬時鬆了乞丐們的脖子攖。


  乞丐們一得解脫,雙雙大鬆一口氣,卻因驚懼得太過厲害,後怕之意濃烈起伏,一時之間,兩人雙腿一軟,整個人終是軟倒在地。


  然而即便如此,他們也分毫不敢在藍燁煜麵前多呆,當即驚恐無知的手腳並用的緊急爬遠,待得離藍燁煜幾米之距後,他們才稍稍停歇下來,後怕驚恐的喘氣。


  “雖為乞丐,若一直僅靠乞討生存,受人白眼鄙夷,此生未免太過無用。我也一直相信,這世上之人,無論何人,心底皆有野心,亦如你們,想來早已是厭倦乞討,盼著改變此生,從而,權勢與富貴,應有盡有。隻不過,有些東西,注定不是從天上掉下,而是得看你們,是否有膽子去拚,去搏,甚至去賭。”


  冗長的一席話,嘶啞而又平緩,隻是縱是這話說得並未太過威儀剛烈,然而落得乞丐們耳裏,卻是另一番震撼。


  行乞為生,的確受人白眼,受人鄙夷,曆來不曾抬得起頭來。


  在食不果腹饑餓大起之際,他們唯獨得靠睡夢來緩解,甚至於,那些權勢與富貴,也不住的在夢裏出現過多次,更也曾向往過多次,奈何,命運便是如此,並無所謂的機會與轉折降臨,從而,一直行乞,一直卑微如蟻。


  所謂的拚搏,若能改變命運,他們自也願意去孤注一擲的嚐試。隻不過,如今這單子買賣,無疑是極為特殊,且此事並非如此簡單,再看如今這入得廟裏的二人,滿身是血,猙獰之至,再加之對麵那男子滿身氣度,看似也是練家子,如此二人,若說遇上了山賊,他們自也是有些不信,隻因他們心底極是清楚,這周遭的山賊,曆來都是劫財,鮮少傷人性命,是以,這滿身是血的二人,極是可能不被山賊所傷。


  思緒翻騰延綿,心有驚恐,無法平息。


  乞丐們並未立即言話,滿麵複雜,僅是麵麵相覷,皆是凝清了對方麵上的驚詫與疑慮。


  “我們若當真將這玉佩送至楚京的兵馬元帥手裏了,當真便能在兵馬元帥那裏得到解藥?”僅是片刻,其中一名高瘦的乞丐回神過來,目光畏懼躲閃,顫抖而問。


  藍燁煜興致缺缺,也全然無心多言,“確為如此。你們若將玉佩送至楚京,無論是解藥還是榮華,那兵馬元帥自會報答於你們。但若你們生有異心,膽敢攜玉逃亡,後果,自也是血管爆破而亡,死相慘烈。”


  說著,嗓音一挑,“擺在你們前麵的,便僅有這兩條路,就看你們要如何抉擇。但凡富貴榮華,自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自當用膽子去豪賭,隻是此番,富貴與榮華,就擺於麵前,就看你們,敢還是不敢去接下。”


  乞丐們神色越發雲湧,並未立即言話。


  二人再度對視,顫抖沉默。


  則待周遭沉寂半晌後,乞丐們終是紛紛將目光朝藍燁煜落來,緊著嗓子道:“好漢所給的這機會,我們接下便是。”


  這話入耳,思涵目光一深,待朝兩名乞丐掃了一眼後,便下意識抬眸朝藍燁煜望來。則見,他蒼白的麵色淡定如初,從容之至,整個人雖是依舊看著疲憊虛弱,但卻對乞丐們這話似也無半點的詫異。


  “如此便可。天色不早,事不宜遲。”


  僅是片刻,藍燁煜嘶啞平緩的出了聲。


  乞丐們神色微變,頓時回神過來,抬眸朝廟外的天色掃了一眼,眉頭微蹙,欲言又止,但又見藍燁煜態度堅持,似是不容更改,他們終還是壓下了到嘴之言,緊著嗓子應話道:“我們此際便出發趕往楚京。”


  這話一落,不敢耽擱,當即將手中的玉佩小心翼翼的塞在懷裏,隨後二人互相攙扶起身,即刻朝廟門而去。


  待得乞丐們徹底消失在廟外遠處,思涵才回神過來,目光朝藍燁煜一掃,正要言話。


  藍燁煜則先她一步緩道:“今夜天兒冷,許是要下雪,長公主且過來與微臣一道將那堆火燒旺,今夜,便靠這個取暖。”


  思涵到嘴的話下意識噎住,卻也正這時,藍燁煜已重新牽了她的手,拉著她踉蹌緩步的往前。


  兩人皆滿身疲倦,雙腿沉重如鉛,此番再度往前,雖是僅僅幾步,但也像是走了極遠極遠一般,渾身酸澀難耐,疲乏之至。


  待終於行至乞丐們生的那一小堆火前,藍燁煜與思涵終是坐下。


  思涵滿身酸痛,兩手都快抬不起來,僅是皺眉朝火堆凝著,全然無心無力去動作。


  藍燁煜似也本不打算讓她來添柴生火,僅是自行開始就著一旁的枯枝一點一點的朝火堆裏加,僅是不久,本是小堆且有呈熄滅之勢的火苗,此際終是旺盛而起,赤紅的火苗子也開始四方搖曳起來。


  整個火堆,驟然生旺,那一股股暖意撲麵而來,也順勢將滿身的涼薄與寒氣全數衝散。


  思涵終是全然放鬆下來,後背依靠著石壁,整個人疲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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