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他眉頭一皺,瞳色越發起伏,心底的怒意越發上騰,忍不住再道:“藍燁煜!你忘了你當日是如何答應本侯,欲圖幫本侯對付大英的?你又忘了你當初在樓蘭之際,與本侯閨女情投意合之事了?後來你步步高升,成了東陵攝政王,你竟開始過河拆橋,連本侯閨女親自入東陵尋你,你也不過是隨意應付了事,甚至待樓蘭與大英局勢越發嚴峻,你藍燁煜從中又給過本侯半點建議?藍燁煜,過河拆橋這事,你如今是要進行到底了?倘若今兒連個東陵長公主,你都執意要阻止本侯殺她,如此,本侯斷也不會再與你多費唇舌。是敵是友,此際你最好是做個選擇,若是不然,本侯斷然不會放過你,甚至於,倘若本侯將你存活於世之事放出,你且猜猜,大英的那人,是否會放過你?說不準,待得你正與東陵與東陵的兵力周.旋之際,那大英也會騰出手來,給你一擊!”
“你這是在威脅朕?”
藍燁煜麵色依舊不變,整個人淡定自若,幽遠從容。
安義侯冷哼一聲,怒意磅礴的道:“本侯本未有心為難你,甚至還有助你之心。但若你太讓本侯失望,本侯,自也不能讓你事事如願。”
這話一出,周遭沉寂,藍燁煜卻也並未再言話。
他依舊滿身清冷淡然的立在原處,冷風肆掠,不住的將他的墨發與雪白的衣袂吹拂上起,整個人仍舊是儒雅蹁躚,風華之至,似要乘風隱去一般。
整個過程,思涵一言不發,心境早已因太過起伏劇烈而變得麻木。
她一動不動的窩在藍燁煜懷裏,也一遍一遍的猜著藍燁煜要如何反應。
卻是片刻,藍燁煜突然稍稍垂眸下來,那雙濃黑如墨的雙眼迎上了她。
“怎麽辦,微臣之威,似已鎮不住人了。如此,微臣這混世之人,可是要在今日,大開殺戒了?”
低柔的嗓音,全然不若方才那般清冷淡漠,隻是入得耳裏,卻又像是魔鬼般猙獰磅礴。
思涵瞳孔一縮,慘白的麵容複雜重重。
卻也正這時,藍燁煜朝她微微一笑,幽遠無奈的問:“長公主可還有力氣?”
思涵雙目複雜劇烈的瞪著他,一言不發。
他則裝模作樣的歎息一聲,“那長公主便到微臣的背上吧。今日浴血之戰,長公主與微臣,終是要統一戰線,生死一並了。若是微臣尚有命在,長公主定也會有命在,但若微臣亡了,長公主與微臣一道下去,倒也有個伴兒。”
他嗓音懶散平緩,看似說得漫不經心,然而這番話語的內容,卻是厚重難耐,惹得思涵心底似如什麽在捶打一般,莫名生疼。
藍燁煜不再觀她的反應,僅是稍稍抬手,撕了一闕長長的衣角。
思涵眉頭一蹙,僵硬的兩手,突然用盡氣力的抬了起來,隨即恰到好處的拉住了他的袖袍。
他動作微頓,垂眸望她。
她滿目起伏的凝他麵上的厚重之色似要凝固掉落。
“今日為何本宮與安義候作對,可值得?此番隻要你對安義侯妥協,安義侯定不會為難你,甚至樓蘭還會助你攻打東陵。”
她強行按捺心神,奈何脫口的話,卻是虛弱無力,顫抖不堪。
“無關什麽值不值得。隻是心有所想,是以便要如此來做。長公主也知,微臣這人啊,倔強執拗,且認準之事,不到黃河怎能死心。”
他略微隨意從容的回了她的話,這話一落,他已不待思涵反應,緩緩抱著她將她挪到了他的後背,隨即用他手中的長長衣條,緊緊的將她困在了他的背上。
思涵渾身發僵,心思起伏劇烈,一股股莫名的酸澀之感,肆意在心頭蔓延。
安義侯瞳孔越發一縮,臉色陰沉得厲害,他滿目粗獷煞氣的凝著藍燁煜,脫口之言,幾近於咬牙切齒,“你當真要如此與本侯作對?”
藍燁煜安然而立,懶散輕笑,“並非朕要與安義候作對。而是,安義侯這條性命,朕看之不過,有意收下。”
“藍燁煜,本侯往日好歹也曾對你有恩……”
“不過是各取所取罷了,言道有恩,倒也言過其實。朕是何性子,安義侯自是清楚,奈何安義侯執意要觸朕之底線,這盤局徹底翻盤,朕,也可全數接下。”
這話一落,漫不經心的一笑,修長的指尖稍稍入袖,一隻長鞭便從他袖中拖出展露。
安義侯滿目起伏,麵色惱怒之至,“既是如此,多言也無意義。既是藍燁煜你執意為了娘們打亂這盤棋局,那本侯對你這條性命,便毫不客氣拿下了。”
藍燁煜勾唇輕笑,“要拿朕之性命?”
他似如聽了笑話一般,清俊風華的麵容諷然一片,卻也僅是片刻,他薄唇一啟,繼續道:“誰輸誰贏,此際所言尚早。朕雖單槍匹馬的闖來,自然,也是有備而來才是。”
這話一落,頃刻之際,手中長鞭頓如長了眼睛般朝安義侯喉嚨掃去。
安義侯瞳孔一縮,心底早有防備,驚急之際頓時在地上滾了兩圈,待險險避過了藍燁煜的鞭子,又順勢滾入了樓蘭兵衛的馬群後,他挑著嗓子冷嗬道:“殺!”
短促的一字剛落,他便飛身上馬。
周遭樓蘭兵衛頓時揚著彎刀,驀的朝藍燁煜襲來。
四方迎敵,厚重的馬蹄聲震顫入耳。
思涵眉頭一皺,藍燁煜已不知何處掏出了一把長劍拋到了思涵手裏,脫口的嗓音依舊醇厚無波,懶散如常,“此番無疑是一場硬仗,長公主且用劍防身,莫要讓人傷了自己。”
他話雖這般說,但尾音未落,整個人便已騰身一躍,身子當即在半空旋身而下,瞬時,他手中的長鞭旋轉揮打,使得四方之中皆是皮肉震裂之聲,慘呼連連。
鮮血仍舊四方飛濺,不少溫熱的血濺在了思涵麵上,一股股濃厚的血腥味盈入鼻間,濃厚之至,令人作嘔。
思涵僵硬的握緊了手中的長劍,身子卻隨著藍燁煜不住的上躥下跳,旋身飛舞,手中的長劍無疑是毫無用武之處,僅得僵硬的握著,目光也僵硬的朝周遭迅速閃過的畫麵盯著,一點一點的見得,周遭之人被藍燁煜的長鞭揮得越退越開,一具具屍首不住的從周遭馬背上倒下。
藍燁煜下手極狠,鞭子的力道極大極大,每番一揮,定讓人皮開肉綻,甚至勾落頭顱,氣勢如虹。
安義侯立在馬群後方,滿目血色,終是有些坐不住了,當即惱怒而吼,“擺陣,放箭,給本侯放箭!”
這話一出,周遭樓蘭兵衛不愧是在草原長大的,馬術極為高超,卻也僅是片刻,周遭圍攏之人便眨眼間退散一方,隨即紛紛扯弓揚箭,對準藍燁煜便猛然開射。
思涵緊緊的趴在藍燁煜背上,腰間捆綁的帶子勒得她渾身發痛,然而即便如此,眼見前方樓蘭之人嚴陣以待,蹭亮的箭頭齊齊而對,她心口一緊,慘白震烈的心底終是漫出幾許震撼,隨即下意識的揚臉往前,唇瓣湊近藍燁煜耳畔,嘶啞急促而道:“小心。”
短促的二字一落,藍燁煜似是極為欣悅,懶散的輕笑出聲。
“長公主都不願微臣亡,微臣豈敢亡。長公主且放心,微臣,自會小心行事。”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似是心態極好,不曾真正將安義侯等人放於眼裏。
奈何即便如此,思涵心底的複雜與蒼涼之意越發濃厚。
倘若,藍燁煜今日因她而喪了性命,無論如何,她顏思涵都會心生歉疚。她與他雖對立過,雖擠兌過,但如今所有事皆煙消雲散,且此番他還專程差一千精衛護送她歸得東陵,如此,這藍燁煜對她,於公於私,早已是仁至義盡。若是今日他因她而出事,從而壞了他蟄伏多年的大計,她顏思涵,如何心安。
思緒至此,悵惘之至。
卻也僅是眨眼睛,前方樓蘭兵衛的利箭層層如來。
瞬時,一道道猛烈的破空聲猙獰刺耳,頃刻之際,那些蹭亮的箭羽已至眼前。
藍燁煜陡然墊腳飛身,身子險險躲過這波利箭,卻是足下還未從半空落於地麵,那些樓蘭兵衛當即抬弓而起,頓時朝著半空中的藍燁煜射擊而來。
“小心!”
思涵渾身越發緊繃,嘶啞的嗓音忍不住脫口而出。
“放心。”
危急之際,藍燁煜終是迅速回了一句,這話一落,道道箭羽已至眼前,他這回卻渾然不避,僅是飛身旋轉,手中的長鞭肆意揮攪,瞬時將迎麵而來的箭羽攪成一團,驀的變卻方向,朝樓蘭兵衛們揮去。
一時,箭羽驀的轉了反響,從藍燁煜的鞭子處瞬時朝樓蘭兵衛反襲。
樓蘭兵衛們神色皆變,紛紛本能的彎身而避,奈何即便如此,那些箭羽卻如長了眼睛一般,徑直刺中了他們的腹腔,惹得他們紛紛慘呼墜馬。
眼見局勢不對,安義侯滿麵起伏,牙呲欲裂,“殺,圍攏他殺!今兒誰若能提藍燁煜與東陵長公主首級,本侯定對其加官進爵!”
藍燁煜滿身從容,整個人淡定之至,周遭樓蘭兵衛也如發狂般陡然襲來,再度將他包圍當眾。
他手中的鞭子肆意揮,猙獰拚殺,手中的鞭子早已被鮮血染紅,奈何許久之後,周遭樓蘭兵衛仍舊如源源不斷般從四方湧來,全然如殺不盡一般。
眼見藍燁煜動作略微滯緩,身子骨似是有些乏了,思涵心口緊得發疼,隨即強行穩住心神,湊在藍燁煜耳邊嘶啞而道:“放下本宮吧。本宮,去為你將安義侯的首級提了。”
這話一落,藍燁煜分毫不言,身子仍舊不住的旋身而起,儼然是不願讓自己後背受敵,免得思涵會因此受危。
他的種種舉動,思涵自知他在護她,甚至在拚盡一切的護她。
這人永遠都是一副從容淡定的模樣,臨危不亂,縱是刀口都架到脖子上了,他也能淡定自若,猶如無事人一般。然而即便如此,雖為臨危不亂,但卻能體力不支。她看得出來的,這藍燁煜動作明顯比方才慢了一些,且那安義侯又全然是想用兵衛的性命來耗死藍燁煜,如此之境,並非樂觀,若她再不助藍燁煜一把,許是藍燁煜今日,當真要陪她葬身於此。
“藍燁煜,你且放本宮下來!”
眼見藍燁煜一言不發,思涵終是急了,陰沉嘶啞的道。
這話一落,藍燁煜仍未出聲,卻是待她剛要握著長劍割開纏繞在腰間的衣帶時,不料還未動作,藍燁煜似如了然,頃刻之際便已出聲道:“微臣此番單槍匹馬的先行過來,便不曾想過後果。倘若長公主執意從微臣背上離開,微臣定方寸大亂,情形定會更糟。”
說著,趁著朦朧的打鬥之餘歎息一聲,“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你我葬身於此,黃泉路上也有個伴兒。微臣都不擔憂,長公主你,還擔憂什麽,嗬。”
似如調侃一般,他這話說得略微輕鬆,然而那嗓音中的喘息與緊烈之感,思涵卻聽得一清二楚。
她握在手中的長劍再度一僵,終是朝腰間的衣帶割不下去了。
心口深處,一股股異樣的悲涼與觸動在層層起伏,片刻之際,酸澀腫痛的眼,悲憤厚重難耐,似要再度抑製不住的滴淚一般。
許是今日經曆得太多,情緒崩潰的次數太多,那種無能無奈的渺小之感層層的擠滿了心腔,使得她今日莫名的感性,莫名的抑製不住自己的淚,便是情緒稍稍大動,整個人的情緒,便脆弱得不堪一擊似的。
對於這藍燁煜啊,她豈能不擔憂!
她與他本是無親無故,而今他對她早已仁至義盡,倘若他今日因她而亡,黃泉路上雖是有伴兒了,但他的這些年所有的心血與努力,定會隨之付諸一炬,徹底崩塌攖。
而今他所擁有的一切,皆是他自小從乞丐一步步攀爬得來的,她不知這其中他究竟經曆了何等艱險,但不必多猜,也知他這一路行來,披荊斬棘,步步為贏,時時皆活在仇恨,活在算計裏。
如此的藍燁煜啊,今日的一切皆得來不易,她顏思涵,又如何能這般自私將他的一切剝奪,令他從高高在上的勝利之人,徹底,跌落黃泉,滿身破敗猙獰。
思緒大動,眼睛酸澀難耐,一股股複雜悲涼之感,肆意狂亂的在心底一遍一遍的衝擊,承受不得。
她的確想活著,的確想不顧一切的活著,隻可惜,心底所謂的傲然,所謂的良心,無一不在敲打著她的軟肋與痛處。
她沉默了許久,待得藍燁煜的喘息聲越發嚴重之際,她勾唇自嘲而笑,隨即強行穩住心神,低沉嘶啞的在他耳邊道:“藍燁煜。”
這話一出,藍燁煜動作稍稍放緩,仍舊是雲淡風輕的出聲道:“長公主還是莫要再多說話了,需得自行休息,保存體力。沒準兒微臣殺完這些樓蘭之人時,身子頹然無力,那時候,微臣許是還得依靠長公主的攙扶才是。”
他嗓音依舊柔和,話語也從容自若,然而那語氣中抑製不住的緊烈之意,卻是明顯之至,喘息不定。
思涵呆呆的趴在他背上,一時未言話,待得目光將他手中那滿是鮮血的鞭子掃了幾眼後,才瞳孔一縮,肆意而道:“有些話這時不說,許是日後便無機會了。我顏思涵此生,滿身重責,自打東陵破敗之後,除了瑋兒之外,便再無信過任何人。但如今,本宮終是信你了,信你不會傷害本宮,也信你,不會傷害東陵。今日之危,皆因本宮而起,縱是本宮拚了命的想苟活,奈何,本宮終是過不去自己心頭的坎兒。那安義侯的首級,本宮,便為你去提了,一旦安義侯性命受危,四方兵衛定亂,那時,你莫要再戀戰,迅速撤遠。倘若,倘若本宮命大,不曾在此番之爭裏喪命,日後有機會,本宮定將今日之恩還你,但若,本宮今日喪命在此,便望你,替本宮,好好照顧瑋兒,善待東陵。本宮臨危之托,望你應允,你便是不願再受本宮拖累,望也看在本宮曾下嫁於你的份上,看在東陵待你不薄的份上,善待,我東陵子民,如此,本宮便是亡了,自也心安,甚至入得地獄,本宮,也會時刻記掛於你,願你,大業而成,福壽,無疆。”
這話一落,瞳孔一狠,手中的長劍頓時斬斷了那條纏繞在腰間的衣帶。
瞬時,不待藍燁煜反應,她陡然提氣飛身,用盡全力的朝安義候襲去償。
“思涵!”
刹那,藍燁煜驚了一聲,那醇厚的嗓音再無雲淡風輕,也再無從容淡定,而是如方寸大亂一般,驚顫,甚至震怒。
他手中長劍驀的一收,當即要朝思涵飛身,奈何,四方樓蘭兵衛竄高而起,組成人牆再度將藍燁煜圍攏拚殺。
頃刻,思涵用盡氣力,飛身如箭,藍燁煜的嗓音入得耳裏,卻是破天荒的,竟覺心底發痛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