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徐桂春後話下意識的噎在了喉嚨,滿目酸澀的朝思涵望著,五官扭曲難耐,最終僅是全然壓下了所有心思,嘶啞而道:“長公主保重。”


  所有繁複之言,便是她不言,那滿身清冷威儀的女子,定也是猜得到的。隻是她從不曾料到,麵前這高高在上的人物,竟也會將她一家如此袒護與掛記。倘若此番離去,且這長公主又遭遇不測,她徐桂春此生,定會難安;但若是她執意留在此處,置家人性命於不顧,勢要陪同長公主一道迎敵,到頭來,她定無法幫上任何忙,反倒還要成為她的拖累。


  徐桂春滿目悲涼,袖袍中的手緊握成拳,渾身發抖僵硬之際,心思起伏磅礴,隻覺那一股股悲傷訣別之意,似是要將整顆心都砸碎一般。


  “帶他們走。”


  思涵朝徐桂春幾人重重掃了一眼,隨即便朝那與徐桂春同馬而騎的精衛吩咐一聲,精衛應聲點頭,染血的麵容神情厚重,隨即不再耽擱,當即策馬離去。


  整個過程,安義侯並未開口阻攔,極為難得的沉默。


  待得徐桂春幾人走遠,塵沙飛舞之際,安義侯才輕笑一聲,打破了周遭的沉寂,“人,本侯也放了,此際長公主你,可要兌現承諾了?”


  思涵回頭過來,陰沉冷冽的目光朝安義候徑直鎖來,“本宮答應過你的事,本宮自然會兌現。隻不過在大限之前,本宮有話想問問安義侯。想必,將死之人的話,安義侯定會給個麵子答複。”


  安義侯淡道:“長公主的把戲倒是多!”


  說著,嗓音一挑,極是得瑟傲然的繼續道:“說吧,你究竟要問本侯什麽!亦如你所言,好歹也是臨死之人,本侯,自然得讓你心無疑慮,做個明白鬼才是。”


  “你此番如此與本宮作對,甚至不惜大費周章的冒險滯留在這大周之境,勢要本宮性命!你此番之舉,究竟為何?本宮可不曾記得本宮得罪過你,甚至我東陵之國,似也曆來與樓蘭和平共處,相安無事,如此,安義侯如此對待本宮,是為何意?”


  思涵麵色分毫不變,待得他尾音落下,便已清冷森然的直白出聲。


  安義侯興味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轉幾許,薄唇一啟,隻道:“東陵的確不曾得罪樓蘭,長公主也的確不曾得罪本侯,隻可惜,長公主得罪了本侯的閨女,更也是,橫亙在樓蘭與大周的絆腳石。如此,為實現本侯閨女的願望,又為達成我樓蘭宏圖大業,是以長公主你,務必得死。”


  “你女兒究竟是誰?”思涵目光再度陰沉起伏開來,一股股略微了然於心的揣度也在腦中蔓延開來。


  安義侯輕笑,“本侯閨女,小名雪蠻,想來長公主該是聽說過。”


  雪蠻……


  短促的二字入耳,無疑與心底的揣度全然重合。


  果然是那雪蠻!


  當初那女子冒充男子參與她東陵殿試,她便已覺得那女子言行極為怪異,甚至後來也能確定那雪蠻便是當夜花燈節上與她顏思涵大打出手的異族女子。隻是當初之際,她也僅是懷疑她來東陵的目的,並未太過注重她的真實身份,直至後來在楚京的行宮裏,才略微懷疑那雪蠻與這樓蘭安義侯的關係。


  而今,時過境遷,當初的一切,都看似已然水落石出,然而即便如此,她心底殘存的疑慮,也並未全然因此消卻。


  她依舊冷眼朝安義候凝著,低沉沉的道:“雪蠻之名,本宮的確聽說過,隻不過,身為安義侯的千金,不知那雪蠻姑娘為何會來東陵,又為何還會在東陵女扮男裝的參與科舉,勢必要入得我東陵朝堂?且本宮,又如何幹涉樓蘭與大周的關係了?”


  “話已說到這層麵上了,長公主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本侯閨女為何入得東陵,長公主當真不知?”


  安義侯諷笑一聲,那粗獷的麵上盡是鄙夷。


  思涵靜立在原地不動,思緒翻騰搖曳,複雜滿腹。


  待兀自沉默半晌後,心底的複雜之感才稍稍被強行壓製,卻又待思忖一番,隻覺此際那徐桂春幾人該是徹底走遠了,她才稍稍斂神幾許,森冷的目光朝安義候落來,眼角一挑,終歸是低沉沉的出聲道:“本宮對雪蠻姑娘之事,了解並不多。但心底也仍有揣度,就不知雪蠻姑娘入得東陵,究竟是為了我東陵攝政王而來,還是,為了暗中在東陵作梗,亂我東陵而來。”


  安義侯嗤笑一聲,“亂你東陵?長公主倒是太看得起你東陵了。”


  “如此說來,那雪蠻姑娘,是為了東陵攝政王而來的了?”思涵陰沉道。


  安義侯麵色傲然鄙夷,並未立即言話,那雙興味的瞳孔僅在思涵麵上來回掃視。


  卻是片刻後,而聞遙遙之處有隱約的馬蹄聲搖曳而來,他神色微動,粗獷的麵上終是綻開濃烈笑意。


  “本侯的閨女,的確是為了東陵攝政王而來,不,如今該是稱呼大周新帝了。長公主許是不知,本侯的閨女早與大周新帝熟識,情投意合,偏偏長公主你從中為梗,壞他二人之間的關係,如此,本侯豈能留得長公主你,繼續置留在本侯的閨女與大周新帝之間,令他們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再者,如今天下紛爭大起,一旦東陵覆滅,大周必定成為諸國之中的翹楚,那時候,倘若大周新皇能成本侯乘龍快婿,到時候我樓蘭,定也會趁勢而起,豈還會在大英的威脅裏受些窩囊氣?”


  說著,瞳孔一縮,笑如鬼魅,“長公主也莫要怪本侯心狠,隻怪你生不逢時,且又將手伸得極長。如今,該解釋的已然全數解釋,長公主此際,可該拿起劍,自斃了?”


  冗長的話層層入耳,思涵兀自聽著,心口之中,早已是翻騰上湧,各種思緒交織,平息不得。


  曾幾何時,她竟成了藍燁煜與那雪蠻之間的絆腳石了?

  如那藍燁煜這等腹黑深沉之人,倘若當真對那雪蠻有意,定也不會在東陵時都不曾真正與她戀上。但卻又不得不說,那藍燁煜雖看似不曾喜歡上雪蠻,但對雪蠻的寵溺之意,她則是看得出來的。


  曾也記得當初花燈節時,那雪蠻肆意在東湖生事,甚至還有殺人之心,奈何那藍燁煜終歸不曾出手阻止,反倒是寵溺的全然包容,僅是待得她顏思涵製住雪蠻後,才突然出手,隻為救雪蠻脫困。


  往昔的一切,逐漸再度在心底浮現。


  思涵心底發著緊,情緒也起伏而亂。


  僅是片刻,遠處那些震撼的馬蹄聲越發靠近,她下意識的循聲一望,則見遙遙處那官道的盡頭,驟然有鐵騎迅猛而來。


  她瞳孔一縮,神色驀的驟沉,而那道路盡頭的鐵騎,竟源源不斷的閃現靠近,瞬時之際,啼聲紛繁嘈雜,震撼入耳,那些馬蹄揚起的塵沙,也肆意飛舞,搖搖曳曳,瞬時將遠處的官道都全然蒙上了一層濃厚的塵沙。


  “長公主,還不打算自斃?”


  正這時,安義侯那興味得瑟的嗓音再度響起,然而那粗獷威脅的語氣,卻又邪如鬼魅。


  思涵終歸是明白過來了,原來這安義侯此番也不著急催促於她,甚至還專程為她解釋她的疑慮,原來,這人,竟是在拖延時間,等待援兵。


  周遭陰風烈烈,肅殺之氣明顯。


  卻也僅是片刻,那些樓蘭援兵已全數靠近,將思涵等人越發圍了一圈。


  樓蘭重兵重重,而今放眼一觀,隻覺這樓蘭兵衛的數量至少在三千以上,如此浩大的兵力,竟能如此安然無恙的在藍燁煜眼皮下蟄伏於此,這其中,究竟是安義侯手段太過高明,偽藏之術太過厲害,還是,藍燁煜對此本是知情,隻是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而對這群樓蘭之人,並不曾趕盡殺絕?


  思緒翻轉,疑慮重生,心底的複雜森涼之意,越發漫遍全身。


  眼見思涵仍是不言,安義侯早已耐性耗盡,麵上那粗獷邪肆的笑容全然消卻,連帶脫口之言都突然變得殺氣凜然,“長公主,你是要自斃,還是不自斃?”


  陰沉的嗓音,似比周遭陰風還要來得慎人償。


  周遭大周精衛麵如硬石,渾然不懼,手中的長劍已然握緊,滿身的血氣方剛,就等著思涵一句令下便全然朝這群樓蘭之人宣泄而出。


  隻可惜,思涵並未下令開打。


  她僅是再度沉默片刻,修長的指尖,迅速抽了身旁精衛手中的長劍,稍稍揚起。


  “長公主!”


  周遭精衛驚得不輕,硬石的麵色驟然崩散,紛紛此起彼伏的擔憂出聲。


  思涵猶如未覺,握著長劍的指尖微微上揚,隨即在安義侯那越發邪肆陰烈的笑容裏,抵在了脖子上。


  她麵色分毫不便,森冷如常,那雙漆黑的瞳孔,也認真入骨的凝在安義侯麵上,隨即薄唇一啟,低沉而道:“安義侯如此處心積慮的要本宮性命,本宮,自可如你所願。隻是,安義侯莫要忘了,本宮在東陵,便已下嫁於藍燁煜,且藍燁煜對本宮,無疑是特殊而又包容,溫柔而又善待。倘若,藍燁煜知曉安義侯今日逼死本宮,你以為,藍燁煜會放過於你?”


  這話一出,安義侯似如聽了笑話一般,頓時得瑟傲然的哈哈大笑起來。


  “死到臨頭了,長公主竟還有心思與本侯玩笑?長公主當真以為本侯不知你當初為何下嫁大周新皇?也以為本侯不知你與大周新皇之間並非戀人?如此,連戀人都不是,你們那夫妻之名,也不過是對外故弄玄虛,並無夫妻之實罷了。再者,今日之事,大周新皇怎能知曉!待得長公主亡了,這在場的大周精衛,若要生,便歸降我樓蘭,若不願,便葬身此處。無論如何,今日在場之人,誰都別想重回楚京,將今日之事,傳到大周新皇耳裏。”


  如此說來,今兒這安義侯,無疑是要大開殺戒,血流成河了?


  勢要將藍燁煜這一千精衛全數埋葬於此,不得不說,自打援軍一來,這安義侯的底氣與口氣,無疑是大了數倍。


  且憑他此番之言,不必多想,也知徐桂春幾人雖是離開,但定也是到不了楚京。亦如,許是待處理完她顏思涵與大周精衛後,這安義侯,許是就要領人慢悠悠的去追擊徐桂春幾人,徹底斬殺了。


  思緒磅礴蔓延,一切的一切,思涵皆了然於心。她滿目冷冽的掃著安義侯那粗獷陰邪的麵色,心思起伏,一股股煞氣陰冷之氣,在周身越發的沸騰宣散。


  安義侯殺意冷狠,手段陰烈,隻是她顏思涵,何能,讓他如願。


  “原來,安義侯將所有退路,都已想好了。”


  思涵默了片刻,陰沉而道。


  安義侯輕笑,“既是要行大事,自然得想好退路,更還得想好如何收拾爛攤子不是?”說著,瞳孔一縮,嗓音一狠,“長公主還不動手?”


  思涵滿目平寂,“動。自然是動。隻不過本宮還得送安義侯一句話。”


  “何話?”安義侯眼角一挑,下意識的問。


  思涵陰沉無波的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安義侯野心太過磅礴,今日行徑,自也觸了本宮底線,如此,既是安義侯將本宮一行人皆計劃好了下場,那本宮,又何能不還安義侯一棋,拉安義侯為本宮……陪葬?”


  這話一落,不待安義侯反應,思涵內力一提,手中的長劍頓時變了方向,整個人當即朝安義候徑直飛撲。


  頃刻之際,周遭精衛頓時長劍而起,驟朝樓蘭之人襲去。


  此番拚鬥,無疑是在決一死戰,在場的大周精衛皆不敢有何懈怠,下手皆是殺招盡顯,毫無退縮避讓,勢必是要用鮮血祭奠今日這場戰役,用殺伐,來強行拚殺出一條血路。


  眾人,皆無懼無畏。


  而思涵,麵色越發的森冷如魔,又因心緒沸騰上湧,怒意與殺意層層交織,連帶雙眼都逐漸血紅,駭人驚悚。


  她手中長劍極為精準的朝安義侯落去,飛身速度如箭疾馳。奈何安義侯早有防備,冷笑一聲,一手拔了腰間的彎刀便粗獷而笑的朝思涵迎擊。


  “臭娘們!給你全屍你不要,今日本侯便親手將你剁成肉醬。”


  安義侯陰吼一聲,唾罵陣陣。


  待得尾音剛落,手中的彎刀便已恰到好處的擊上了思涵的長劍。


  瞬時,短兵相接,安義侯那雕花縷縷的彎刀頓時將思涵手中的長劍砍成兩半,隨即,不待思涵反應,他得瑟的冷笑,手中彎刀順勢往前,直砍思涵的腦袋。


  思涵瞳孔一縮,飛身躲過,足下剛剛落地,後背陰風陣陣,竟有刀子破空而來,瞬時砍上了她的脊背。


  那猛烈的砍力瞬時擊打在後背,雖不曾有皮肉裂開的劇痛,但那力道卻將她瘦削的身子震得不輕,似如五髒六腑都齊齊震得碎裂一般,成片疼痛。


  她麵容頓時變色,下意識回頭,混亂重重的打鬥裏,身後,竟正立著一名滿身粗獷的男子。


  樓蘭兵衛,勇猛之性果然名不虛傳。也難怪如樓蘭這等小國,能在天下諸國爭霸裏安然無恙,這馬背上的民族啊,自也有其陰狠勇猛之性,好戰而又威風凜凜,縱是藍燁煜精衛在場,號稱有以一敵五之力,但若論英猛與煞氣,終歸還是比不上這些樓蘭之人。


  思涵眉頭一皺,麵色因疼痛而慘白,然而漆黑的瞳孔,卻是深邃陰沉,冷意磅礴。


  不待她稍作休息,安義侯與那樓蘭兵衛再度揮刀而來,兩方夾擊。


  思涵強行忍耐渾身疼痛,騰身一躍,待身子下落,腳尖在安義侯與樓蘭兵衛交接著的彎刀上一踩,內力一湧,待得正要躍身走遠,不料還未及動作,那樓蘭兵衛已抽走了彎刀,猛的朝她雙腿一砍。


  這一砍,他依舊力道十足。


  思涵雙腿似如骨折,渾身發緊,心境的疼痛驀的上湧。


  這副破敗之軀,無疑是不夠靈活了,行動也不如往日那般熱血陰烈,處處都彰顯死**,令人一打就著。


  思涵心底了然,一股股頹敗之氣層層上湧,瞬間轉變成了自怒。


  她滿目陰沉,強行忍痛朝一旁躍去,待踉蹌站定在地麵,安義侯冷笑一聲,瞅著對麵的樓蘭兵衛便道:“阿爾躂,這女人似是穿了什麽,竟刀子難入。你且莫要砍她身子了,砍她腦袋!”


  安義侯雙眼微眯,語氣粗獷邪肆。


  那樓蘭兵衛悟然開來,當即點頭,揮刀便朝思涵腦袋招呼過來。


  思涵瞳孔越發一縮,神情陰冷,正要強行支撐身子應戰,不料眨眼之際,數十名大周精衛已從樓蘭兵衛裏脫身開來,迅速持劍朝那阿爾躂與安義侯招呼,而剩餘的幾名精衛,則躍至思涵身邊,急促而道:“長公主,走!”


  這話一落,分毫不待思涵反應,扯著思涵便朝一旁的打鬥缺口疾跑。


  思涵被他們拉著,疾馳往前,陣陣血腥味濃烈刺鼻,她抬眸朝前身邊幾名精衛一掃,才見幾名精衛渾身是血,猙獰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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