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留下
說著,稍稍將目光從思涵麵上挪開,那溫潤平和的嗓音,也不曾掩飾的透出了半縷疲憊,“長公主與微臣,也已接觸這般久了,微臣是何性子,甚至有無真正對東陵下手,長公主自是了解不少。如此,微臣便問長公主一句,可是無論微臣如何解釋,長公主仍是認微臣為佞臣,抵觸擠兌,從而,打從心底的不信任?便是,微臣曾紅綾鋪就,不惜一切代價將長公主迎娶,長公主對微臣的看法,也依舊如初,並無,半點的改變?”
他極為難得說這麽長的話,嗓音雖平和,但語氣則幽遠厚重,無形之中竟夾雜著幾許壓抑之感,令人心頭發緊。
思涵一時被他這話噎住,麵色一變,瞳孔冷冽陰沉,靜靜凝他。
所謂的是否對他改變看法,若如實細究的話,她自然是對他改變過看法。甚至於,她也能頂住滿心的壓力,心甘情願的嫁他。
說著,稍稍將目光從思涵麵上挪開,那溫潤平和的嗓音,也不曾掩飾的透出了半縷疲憊,“長公主與微臣,也已接觸這般久了,微臣是何性子,甚至有無真正對東陵下手,長公主自是了解不少。如此,微臣便問長公主一句,可是無論微臣如何解釋,長公主仍是認微臣為佞臣,抵觸擠兌,從而,打從心底的不信任?便是,微臣曾紅綾鋪就,不惜一切代價將長公主迎娶,長公主對微臣的看法,也依舊如初,並無,半點的改變?”
他極為難得說這麽長的話,嗓音雖平和,但語氣則幽遠厚重,無形之中竟夾雜著幾許壓抑之感,令人心頭發緊。
思涵一時被他這話噎住,麵色一變,瞳孔冷冽陰沉,靜靜凝他。
所謂的是否對他改變看法,若如實細究的話,她自然是對他改變過看法。甚至於,她也能頂住滿心的壓力,心甘情願的嫁他。
那場盛世大婚,直至今日,她都銘記於心,便是此番憶來,也是曆曆在目,猶如昨日發生一般。
這藍燁煜曾經在她麵前所做的一切一切,偶爾,令她震怒抓狂,偶爾,則會心生觸動,而有時候,也會心有溫暖,安穩平和,整個心緒與情緒,也會徹徹底底的被他帶動。
她不是沒對他改變過看法,甚至於,心底對他之感,也怪異起伏,觸動莫名,令她心生彷徨擔憂,不敢去觸及心底深處那些對他的異樣之感,隻奈何,那些異樣之感剛剛要從她的心底深處躥騰出來,然而這藍燁煜,竟是突然換了一種身份與方式,如此的,死而複生的,與她相見。
曾經那些所有的觸動,在這相見的一刻,盡數被憤怒取代。
是的,憤怒。
她不知這人從東陵攝政王一躍而成大周皇帝這中間究竟經曆了什麽,但這人在她麵前的突變,陡然之間,令她全然吃不消,更也沒空來一點一點的消化。
她僅是覺得覺得怨懟,還有不甘,甚至,憤怒。
遙想前些日子知曉這人亡故之際,那種心底的空洞,無端的悲涼,甚至滿身的涼薄悵惘,依舊是那般的清晰入骨,她分不清那種究竟是怎樣的感覺,隻是覺得,心底似是空落了一塊,補不上,無論怎麽都補不上了。
她唾棄自己竟也會被情緒左右,被那些抑製不住的悲涼與空蕩之感左右,隻奈何,她顏思涵,終究還是有血有肉,全然無法一無所感,毫無情緒的,靜視著這人的死亡。
然而,這人呢?
這個人啊,卻是背著她,故意詐死,甚至還用其餘之人的屍首來混淆視聽,待得所有之人都以為他亡了之後,卻待那場腥風血雨的驚變之際,待得諸國之人皆鬥得幾敗俱傷之際,這人啊,卻是唯一那坐收漁利,一躍登上這大周帝位。
若論縝密心思,何人,能及得上他。又若論腹黑與城府,這世上又有誰,能勝過他?
如今,這天下的勝利之人,卻在她麵前裝模作樣的卑躬屈膝,自稱‘微臣’,甚至還因她的質問而略顯委屈,信誓旦旦的如個無辜之人一般逼問她是否一直不曾對他改變看法,不得不說啊,這人,無疑是,太過自戀。
思緒,層層的搖曳起伏,所有的情緒交織回攏,思涵著實是冷靜不下來了。
袖袍中的手,已然再度開始緊握成拳,惱怒升騰而起,整個人,也抑製不住的發起抖來。
藍燁煜眉頭一皺,深眼凝她,欲言又止一番,卻終歸未言話。
思涵不再耽擱,陰沉狂怒的凝他,一字一句的道:“本宮往日自是對你改變過看法,本宮甚至也曾想過與你一直作戲,舉案齊眉的扮做夫妻。但攝政王如今背著本宮做的這一切一切,早已將本宮對你的看法再度打回原形。”
她嗓音極其的冷冽陰柔,煞氣重重。
這話一出,眼見藍燁煜瞳孔一縮,麵色也微微一變之際,她冷笑一聲,“你今日的種種,將本宮對你的所有好轉的看法全數耗盡。倘若你當真還有良心,甚至不願本宮恨你怨你的話,你便放本宮離開!甚至,差人將本宮與徐桂春一家,一路送至東陵之地。”
她這話也極為決絕,陰沉盡顯。
藍燁煜赤紅的瞳孔起伏不定,半晌,仍是靜靜凝她,一言不發。
“怎麽,事到如今,話也全然說到了這份上,你還是不願,放本宮離開?”這話一出,心底越發激動,“藍燁煜!你怎能如此對待本宮!”
“微臣早已說過,近來這段日子,諸國局勢嚴烈,並非長公主回國的最佳時機。”
藍燁煜終是將目光從思涵身上挪開,脫口的嗓音,幽遠至極。
思涵惱得嗓音都有些微微的顫抖,“若是本宮執意離開呢?”
他眼角微挑,目光朝思涵落來,“長公主一直不曾真正信微臣一回,如此,微臣也無話可說。但這楚京之地,長公主還不可離去,待得微臣拿下東陵,凱旋歸來之際,微臣,再與長公主商議是否送你回城之事。”
“藍燁煜,你……”
思涵心口驟然一緊,怒意森森上湧,刹那之際,卻是後話未出,整個人卻猝不及防的再度咳嗽起來。
藍燁煜凝她兩眼,一言不發的開始倒了杯茶水朝思涵緩緩遞來。
“滾!”
思涵怒不可遏,邊咳邊猙獰怒道,未待語氣全數落下,她便強行努力的抬手,一把將他指尖的杯盞拂開。
瞬時,他指尖的茶水再度順著茶盞一道被揮打在地。
一時,沉寂清冷的氣氛裏,茶盞啪啦碎裂,茶水,也順勢濺了一地。
藍燁煜眼角幾不可察的挑了半許,平緩溫潤的目光,靜靜在那滿地的茶漬上打量。
“滾出去!你若不放本宮離開京都,本宮自也無心見你。你若當真不願本宮恨你怨你,那你便好生差人將本宮送回東陵,如此,你與本宮之間的所有恩怨,皆可一筆勾銷,若是不然,本宮與你,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便是你刻意將本宮困死在楚京,也別想在本宮這裏討得分毫。”思涵冷眼凝他,怒氣沉沉的出了聲。
無論他困她之舉究竟是好是壞,她顏思涵,自然得孤注一擲的回得東陵。畢竟,心有掛記,她何能真正放得下東陵,放得下自己的皇弟,從而任由自己聽從藍燁煜的建議,安然的呆在這楚京中避風避浪。
她終歸是無法任由自己置身事外,無法與東陵並肩而立,迎擊所有的動蕩與不安,她甚至也無法真正說服自己在此行宮中享樂多呆,隻因,心底掛念重重,也對東陵的執念太深,便是天下形勢危急,風雨飄搖,她顏思涵,自然也是想執意回得東陵,與東陵站立一起,分毫不躲的解決所有難題,護住她東陵的城池償。
隻可惜,本以為她的這番心思,藍燁煜這精明之人會懂,也以為這藍燁煜知曉那東陵便是她的命,是以正是因天下形勢危機,她才更放不下東陵,從而置身之外的在此苟且享樂。隻可惜,這人啊,無心成全她也就罷了,竟還要強行將她困於楚京。
越想,心底的怒意越發濃烈,袖袍中緊握成拳的手,越發的顫抖。倘若不是身子虛弱不適,此番,她定是忍不住怒意,勢必要與這藍燁煜幹上一架。
隻可惜,渾身脆弱破敗不說,還勢單力薄,便是任由她顏思涵有通天本事,隻要這藍燁煜不鬆口,不妥協的話,她自然也是難以活著走出這楚京。
“微臣也言盡於此,奈何長公主曆來不信微臣……”待得周遭氣氛沉寂半晌後,藍燁煜才將目光從地麵的那灘茶漬收回,隨即薄唇一啟,平緩幽遠的出了聲。
思涵滿目陰沉,未待他後話道出,便已冷冽激動的道:“本宮信不信你又有何分別。此番連你都說東陵被東陵覬覦,且國勢不穩,本宮身為東陵長公主,何能置身之外的安然享樂?”
藍燁煜下意識的噎了後話,深邃幽遠的瞳孔,緩緩朝思涵落來,靜靜凝望。
他瞳孔中的赤紅血色依舊突兀,略微猙獰,雖看著鬼魅陰沉,悚人心神,奈何即便如此,那片赤紅之色,卻終歸還是壓製不下他瞳孔中的那方疲憊。
“長公主心係東陵之意,微臣自是明白。隻是,長公主莫要忘了,你若此番執意離開楚京,一旦被人劫持,許是性命堪憂。”
他沉默片刻,才平緩厚重的出聲。
思涵瞳孔越發一縮,“便是孤注一擲,性命有危,本宮,也必須得回得東陵。你該是知曉,東陵與本宮皇弟對本宮而言,無疑是心頭之肉,此番東陵既是有危,本宮卻不能與東陵並肩作戰,本宮便是安然呆在楚京,自也心頭不安。”
“心頭不安,總比有性命之危要好……”
不待他後話道出,思涵森然冷冽的出聲打斷,“你不是本宮,既是全然不知本宮心意,便莫要隨意揣度。若不能真正與東陵共危亡,本宮便是耗在這裏,苟且而安,定也絕非本宮所喜。”
說著,逐漸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神色起伏萬縷,麵色難平。待強行努力的按捺情緒後,她極為難得的深深歎了口氣,“本宮以前,的確待你不薄,且幾番親手救你性命。藍燁煜,本宮不求你能幫本宮什麽,隻望你,能差人將本宮送回東陵,日後無論本宮是危是安,皆與你,毫無關係。便是你要與東陵同盟,一起滅得東陵,本宮,也應你便是。”
這話,嗓音突然幽遠厚重,甚至也極為難得的有些妥協。
藍燁煜瞳孔幾不可察的一縮,深眼凝她,一時之間,並未言話。
兩人無聲對峙,誰都不曾多言一句。周遭之中,光影搖曳清淺,氣氛幽謐厚重,甚至無端壓抑。
半晌後,藍燁煜薄唇一啟,突然幽遠平緩的出了聲,“長公主,當真不喜住在這行宮?”
“心有掛記,何能而安。這楚京的行宮便是再好,定也比不上入住在東陵京都能讓本宮心安。”思涵嘶啞出聲,答得極為幹脆。
藍燁煜眼角微挑,“微臣知曉了。”
這話一落,話鋒微微一轉,脫口的語氣也夾雜著幾許極為難得的複雜與陳雜,“長公主要離開這東陵的決心,微臣自是了解了。隻是,便是長公主要離開楚京,自然也得等到身子稍稍好轉後,才可回去。若是不然,一路風餐露宿,車馬顛簸,長公主這身子,定是受不了。”
“本宮恢複力氣,不過一日調養便可。”這話一落,滿目森然陰沉的再度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藍燁煜神色幽遠,赤紅的瞳孔依舊突兀,卻是片刻後,他突然徑直的迎上思涵的眼,微微而笑,“可。隻要到時候長公主能鬥贏這行宮中的五名精兵,如此,微臣便應長公主之意,差人送長公主……回城。”
他嗓音緩慢柔和,卻也幽遠厚重。
隻是他這話突然答應得有些幹脆,刹那之際,令思涵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這廝,就這麽當真的答應了?
依照這廝的性子,不是還會與她肆意的糾纏一會兒,為難一會兒麽,怎突然之間,這人竟突然答應她了?
思緒驟然起伏,心底的疑慮之意也刹那的起伏上湧。
藍燁煜似是知曉她意一般,神色微動,繼續緩道:“長公主無需再顧及什麽,微臣之言,尚且是可信的。後麵幾日,隻要長公主能打贏行宮中的五名精衛,微臣,自然認定長公主身子已無大礙,如此,微臣才可略微放心的讓長公主出這楚京,一路顛簸疾馳的回得東陵。”
這話一落,不待思涵反應,他已是將目光自然而然的從她麵上挪開了,甚至似也無心再多呆,他突然稍稍起身,站立起來。
思涵滿目起伏的凝他,心底也突然有股異樣之感層層浮動。
“你如今這話,本宮,便暫且信了。隻是,本宮著實不曾料到,你幾日之前,還是我東陵之臣,如今,竟已搖身一變成為這大周帝王。”思涵默了片刻,低沉嘶啞的出了聲。
他並未回頭,僅是溫潤幽遠的笑笑,“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微臣能當上這大周皇帝,也不過是……運氣。”
思涵瞳孔一縮,心底一騰,正要再問,不料到嘴的話還未脫口而出,便聞藍燁煜突然而問:“若說,東陵上下安穩,國泰民安,且也不必卷入天下紛爭,而國中又有展文翼與鬆太傅處理朝政,整個東陵,也全然無需長公主費心,不知,長公主可會在這楚京久留?”
這話一落,他微微回頭過來,那雙略微赤色的瞳孔,居高臨下的望她。
他的目光太深太重,無形之中,竟又隱約夾雜幾許亮色,似在莫名的期待什麽,但待思涵真正朝他瞳孔打量,仔細凝望之間,卻又突然間什麽也看不出來。
她滿心的起伏,複雜流轉,一時之間,並未言話。
她著實不知這藍燁煜為何會突然這般問,但他如此精明,自也該是知曉她心底的答案才是。畢竟啊,這大周之地,終歸不是她的故土,且她所在意的所有人或事物,全然皆在東陵,是以,無論東陵是否上下安穩,她顏思涵,都是願呆在東陵的。
思緒至此,思涵垂眸下來,待默了片刻後,才低沉而道:“不會。”
短促的二字,她說得有些厚重,也有些坦然。
“若說,微臣,願長公主久留楚京呢?無論作戲與否,微臣與長公主,大婚是事實。若東陵無需長公主掛念操心,也無需長公主處理政務,長公主你,可願留在楚京?就僅僅是為了微臣,留在楚京?”
這話入耳,思涵瞳孔陡然一縮,麵色也全然猝不及待的震撼陡變。
她著實未料藍燁煜會突然說這些話,甚至刹那之間,也被他這話全然堵住,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話。
心緒,層層起伏上湧,平息不得,待沉默片刻後,本是要強行按捺起伏怪異的心,不料努力到了最後,非但不能壓下心頭的起伏怪異,甚至連帶渾身上下都微微有些發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