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埋伏

  身後的徐桂春幾人驚了一下,急忙停下腳來,忙朝思涵望來,眼見思涵一直僵立在前,不說話,王老頭兒怔了怔,急忙伸手戳了戳徐桂春後背。


  徐桂春這才回神過來,回頭朝王老頭兒掃了一眼,隨即猶豫片刻,才緊著嗓子低聲試探的問:“長公主?”


  思涵應聲回神,心口狂跳。


  自己雖是膽大,也不信什麽鬼神之說,更也不信什麽詭異之事,但如今這成片成片開著的赤紅之花,的確是在她意料之外,甚至猝不及防的令她震撼驚愕,起伏的心難以真正平息開來。


  記得最初見得這片妖異的花時,便覺得赤紅成片宛如血海,而今乍然再見,光影朦朧,則覺這片花越發的猙獰妖紅,突兀刺目。


  那人曾說過,這花是招魂花,招鬼魂的。


  是以這話如此盛然盎然的突然回歸,可是也是那人差人所為?如此,那人究竟想作何?如此神速的恢複這月牙殿,究竟是不喜這奢靡成片的行宮竟還有一闕焦黑之地,還是,另有緣由,隻為招魂,從而讓那鬼魂,魂有所依?

  思緒至此,思涵瞳孔一顫,渾身發麻償。


  眼見她反應有些不對,徐桂春稍稍拉著兒子上前兩步站定在思涵身邊,稍稍抬手扶住思涵胳膊,擔憂著再度低問:“長公主,你怎麽了?”


  “沒什麽。不過是突然想到了些東西,是以有些失神罷了。”思涵按捺心神一番,開始略微應付的開了口。


  徐桂春聽得出來這話的應付之意,又見思涵神色不穩,似是不願多言,她也強行按捺心神下來,不便多問。


  思涵終是將目光從那片赤紅的花上挪開,目光朝周遭掃了掃,隨即不再耽擱,低聲而道:“你們先在此等會兒,本宮去牆頭上看看。”


  徐桂春急忙點頭。


  思涵強行的平複著心緒,不再多言,僅是稍稍提氣,身子驀的升騰而起,直躍一旁的院牆。


  冷風簌簌而來,不住的掀著她的頭發與衣裙,似也要將她整個人吹翻一般。


  渾身上下,涼薄四起,一股股寒意不住的侵蝕全身,然而思涵卻來不及多攏衣保暖,僅是徑直躍上那院牆,隨即小心翼翼的垂眸朝下一望,則見,身下的這道院牆外,竟還隔著一道院牆,手中的明珠散著朦朧的光影,她仔細觀望,倒也能見那院牆通體朱紅,且牆頭還有琉璃瓦陳列,儼然已是行宮最外圈的宮牆。


  果然,這月牙殿離宮牆的確不遠,她此番孤注一擲的揣度,也的確是不曾猜錯。


  一時,心底的緊然之意也稍稍鬆卻半許,思涵瞳孔微縮,隨即騰空躍下牆來,低沉沉的朝徐桂春幾人道:“這院牆不遠便是宮牆。周遭戒備似是鬆散,無人巡邏。你們且一個一個的來,本宮將你們帶出宮牆去。”


  徐桂春幾人麵露微喜,瞳色也稍稍亮了幾許,則是片刻後,徐桂春與老婦皆道:“長公主,先將全兒帶出去吧。”


  思涵自是知曉這一家子極是心疼徐桂春兒子,倒也未多言,僅是朝她們淡然點頭。


  隨即,她也分毫不做耽擱,頓時彎腰將徐桂春兒子抱起,隨即足下一點,身子頓要騰空而起,哪知瞬時之際,周遭之處,竟突然火光四起,一抹抹光影飛速朝周遭躥開,猶如流光火箭一般,霎時映亮了半邊天。


  思涵猝不及防的驚了一下,本是提氣的氣驟然消散,足下也踉蹌半許,待得急忙回神站定,身子也才堪堪穩住。


  徐桂春幾人紛紛一驚,王老頭兒已然是驚嚇得吼出了聲來。


  思涵稍稍放下懷中的孩童,強行按捺心緒,森冷陰烈的目光朝周遭一掃,則見,四方之中,竟有層層手執火把的精衛,從那片赤紅的花海裏,從那片還不給收拾的木料廢渣裏,從那片新栽的樹裙裏,甚至還從那月牙殿拐角處緩緩出來。


  他們黑壓壓的一片,成群過來,腳步此起彼伏,厚重淩亂。


  思涵瞳孔一縮,心口頓時涼意四起,一股股突然了然之意,也瞬時在心底盤旋翻湧。


  她此際算是看明白了。這些兵衛皆從四麵八方點著火把出來,無疑是提前便已在此埋伏好了,隻等著她,自行過來落網!


  她袖袍中的手指頓時緊握成拳,心緒翻滾如浪,無疑是惱怒澎湃。


  她就說怎這一路行來鮮少遇得巡邏的精衛,卻是不料,許是自打她從泗水居出發,便早已落入某人的算計裏了,是以,某人並未讓人對她打草驚蛇,而是待她即將成功之際,再如此盛然的給她當頭一棒,徹徹底底的撕破她滿心的希冀與計劃,令她猝不及防的,震撼不平,甚至,一敗塗地。


  他終歸還是一如既往的能猜中她的心思,能將她算計得恰到好處。這種受困於人,受算於人的感覺,無疑令人惱怒抓狂。


  思緒翻騰搖曳,瞬時之際,思涵終歸是皺了眉。


  徐桂春急忙將兒子抱入懷裏,與自家爹娘朝後退了幾步,滿目的驚恐畏懼,渾身也顫抖不歇。


  正這時,層層而來的精衛已將思涵幾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那些精衛,皆麵色剛毅鐵硬,全然不懼,儼然是訓練有素,遇事不驚之樣。


  思涵眼角稍稍一挑,目光朝周遭之人一掃,正要森冷言話,奈何話還未脫口而出,那前方的精衛中便有一人上前幾步,恭敬的朝思涵道:“夜色深沉,漆黑不便,屬下等,護送長公主回泗水居。”


  那人開口便是這話,嗓音不曾有半許刀鋒冷芒之意,甚至也絕口不提思涵一行為何會出現在此,似如什麽都知曉一般,但也什麽都不問,從而就這般心照不宣的恭敬說著要送她回去。


  此番無疑是被那人故意擺了一道!

  想必正這時,那人也許就在某個黑暗之地,得意的朝她這邊望著。


  思涵心頭了然,滿麵陰沉的朝四方之處望去,則見目光被周遭的兵衛所擋住,全然望不出去。


  她瞳孔越發一縮,目光陡然朝那言話的兵衛落去,陰沉森冷而道:“泗水居這地方,本宮倒是住不慣。既是都是明眼人,那本宮自也不再拐彎抹角。今兒這行宮,本宮自是出定了。倘若你家皇上仍是有意與本宮結盟,那便去徐桂春的農家裏,尋本宮。”


  “這許是不妥。長公主金尊貴體,豈能去農家所住。長公主若不喜泗水居也可,不知這行宮之中,有哪處殿宇是長公主中意的?隻要長公主說出來,屬下等皆可將長公主護送至那處的殿宇,供長公主所居。”


  那兵衛再度恭敬無波的回了話,言行倒是有條不紊,不卑不亢。


  思涵陰沉道:“若說,這滿宮之中,本宮皆不喜住呢?”


  那侍衛全然不驚,麵色分毫不便,恭敬道:“長公主若是皆不喜住,便望長公主先委屈在宮中住上幾日,皇上說,不久便要進攻東陵之地了,到時候攻克了東陵後,皇上再讓長公主去挑那東陵皇宮。”


  當真是,好大的口氣!

  東陵如今還屹立不倒,那人竟口出狂言說要讓她去挑那東陵的皇宮!不得不說,往日隻覺那人滿身溫潤,言行圓滑得當,令人雖是惱怒,但卻全然又抓不到把柄,挑不出刺來!但如今,那人的的確確似如變了個人一樣,雷厲風行,猙獰狂然,甚至一行一步,似是都在針對這天下諸國一般。


  是以,那人究竟想作何?


  難不成,是野心磅礴得想要成為這天下霸主?

  思緒至此,心底顫了幾顫,思涵麵色也稍稍白了一層。


  精衛凝她兩眼,仍舊恭敬和聲的提醒,“天兒涼,望長公主先行回泗水居。”


  思涵滿目起伏,陰沉而道:“本宮何德何能,竟敢去挑那東陵皇宮。再者,其餘拐彎抹角之言,你也不必多言,今夜本宮必定要帶徐桂春一家出得行宮,你且就說,究竟要不要退兵!”


  那精衛終歸還是眉頭一皺,恭敬緩道:“屬下們也是奉命行事,望長公主莫要為難。”


  思涵冷哼一聲,“爾等既是那般聽那人之言,如此,便也休怪本宮刀劍無眼!今兒這行宮,本宮是出定了!”


  這話一落,當即抬手朝那言話的精衛空手劈去。


  那精衛似乎早已有所戒備,竟是分毫不驚的開始閃身躲避。


  思涵此舉無疑是虛晃一招,待那精衛全然躲過後,她身形分毫不停,徑直朝前而襲,頃刻之間,便已抽了前方那列在隊伍中的精衛的腰間佩劍。


  瞬時,長劍出鞘,被火光映照得寒光四射。


  思涵滿目陰狠,正要舉劍而起,不料正這時,一道孩童撕心裂肺的哭聲陡然而起。


  她握著劍柄的指尖驀的一僵,回頭之際,則見那名精衛與其餘幾人一道,紛紛長劍出鞘,全數橫在了徐桂春一家的脖子上。


  那徐桂春的兒子,嚇得渾身哆嗦,大哭不止,哭聲驚恐難耐,撕心裂肺得令人聞聲動容。


  “放了她們!”思涵抑製不住的陰測出聲。


  那精衛滿麵平靜,依舊是恭敬平和的道:“長公主之令,屬下們自然會聽。隻是,在放人之前,望長公主先放了屬下們。皇上有令,長公主若出得行宮一步,屬下等便全數人頭落地。長公主,事關上百精衛性命,望長公主,放屬下們一馬。”


  那人語氣平和,卻又剛毅厚重,恭敬如初。


  思涵滿目起伏。


  用旁人之命逼人之事,她也不是不曾見過!但這些精衛挾著徐桂春逼她,甚至還以他們自己性命來逼她求她,無疑是過頭了些。


  她目光陰沉的朝那些精衛掃去,卻又不覺那些精衛在言謊。


  一時,她心生顫抖,渾身緊繃,著實不知此際的那人,究竟變成了何等冷血無情的模樣攖。


  為了留她一人,不惜用上百性命來逼迫於她,如此狠烈的手段,無疑是無人能及,陰狠至極。


  思緒狂湧,一股股寒涼之意,越發的從腳底升騰而起,漫遍全身償。


  她眉頭緊皺,麵色猙獰,待沉默片刻後,她才低沉冷冽而道:“本宮不殺伯仁,是以伯仁是生是死,自也不關本宮之事。你們大周新皇殘暴不仁,你們若要保命,自然不是來求本宮,而是可反叛離國,或是與本宮一道離開這楚京。你們皆有退路,何必被逼無奈為大周新皇這殘暴之人賣命。”


  那精衛恭敬而道:“家在楚京,不敢妄動。望長公主,成全。”嗓音有些厚重,也突然有些幽遠。


  思涵瞬時了然過來,麵色越發的起伏冷冽。


  她並未立即言話,僅是冷眼朝那精衛盯著,兩方對峙。


  徐桂春的兒子已是苦得虛脫,小小的身子軟坐在了地上,但仍是在一抽一噎的哭泣。


  徐桂春幾人渾身發抖,驚恐難耐,卻也僅是片刻後,徐桂春壯了膽子,顫抖不堪的道:“此生能遇長公主,便已是民女一家之幸,望長公主不必再顧民女一家,自行出宮吧。民女一家命運如此,是以自然會順從命運,望長公主不必覺得有何不妥,你與民女一家本是萍水相逢,且已然幾番出手救過民女一家了,民女一家便是死了,自也會對長公主感恩戴德。”


  說著,稍稍合眸,淚如雨下,卻仍是在堅持厚重的道:“望長公主莫要顧及民女一家,快走。”


  這話,層層而來,入得耳裏,著實如翻江倒海,並不好受。


  思涵握著劍柄的手越發一緊,並未出聲。


  那精衛繼續道:“徐桂春一家與屬下們上百條性命,皆掌握在長公主手裏。望長公主開恩,先回泗水居。”


  這話一落,周遭的風突然盛了幾許,似要將人吹翻一般。


  思涵頭發淩亂飛騰,衣袂也狂飛不定,一道道簌簌聲此起彼伏,卻又莫名的襯得周遭越發沉寂。


  待沉默許久後,那徐桂春的兒子已是哭啞了嗓音,再也哭不出聲來了。


  思涵朝那孩童掃了一眼,也朝徐桂春幾人掃了一眼,隨即抬手一起,亦如上次一般徑直將長劍橫在了自己脖子上,隨即森冷的目光朝那精衛望去,“你們奉命行事,不過是要將本宮送回泗水居。但若是隻送回去一具屍首,不止你們性命不保,許是連你們親眷皆性命不保。”


  那精衛眉頭一皺,麵上終於漫出了幾許複雜與擔憂,“長公主莫要衝動。”


  思涵不再耽擱,“放了她們。”


  這話一出,精衛們一動不動。


  徐桂春再度睜眼,悲戚無奈的朝思涵望著,卻是欲言又止一番,終歸還是未再多言。


  有些話,多說無益,反而說多了還會讓人分心,如此,命運如何,她便順從命運便是。倘若今夜當真逃不過此劫,便也隻能說她一家之命。


  她也的確是想救自己家人,但卻不能因此而禍害旁人。再者,這東陵長公主對她們一家,的確早已是仁至義盡,仁至義盡了啊,做人不可太過貪念,是以也不可再度拖累她了。


  思緒至此,徐桂春垂了眸,再度合了眼。


  思涵則冷眼朝那些精衛凝著,手中的長劍越發靠近脖子,“還不放了她們?”


  她嗓音極沉極沉,威儀十足,甚至語氣中的冷冽與殺氣並重,給人一種咄咄逼人之意。


  奈何,精衛們僅是紛紛皺眉,但卻誰人都不曾退縮妥協半許。


  待得片刻後,那最初言話的精衛低聲而道:“屬下們的性命與長公主的性命皆連成一道,隻要長公主先隨屬下們回得泗水居,屬下們定會安然的將徐桂春一家放回泗水居。但若長公主不願,便是長公主傷了自己,屬下們也不可將徐桂春一家放了。既是要死,屬下們與徐桂春一家陪長公主一道死。”


  他嗓音依舊恭敬十足,語氣與態度令人挑不出半分刺來,然而這脫口的嗓音,卻是執拗堅持,令思涵心口越發起伏陳雜。


  這些精衛無疑是訓練有素,甚至臨危不亂,又或許此番過來的確也是抱了必死的決心,是以要與她孤注一擲的對峙一番,逼她妥協。


  她心境起伏得極為厲害,麵色也早已陰沉厚重到了極點。


  捏著劍柄的指尖,越發的層層而緊,大力之下,都快要恨不得將掌心的劍柄徹底捏碎。


  目光,一點一點的在徐桂春幾人身上掃視,最後凝在徐桂春那早已哭得虛脫卻又渾身發抖的兒子身上,心底,終歸是再生動容,便是想不顧一切的自行逃走,奈何,心底終是有一方溫潤,有一方軟弱,忽略不得。


  就亦如,若是強行而逃,先不言是否在重兵之下真正逃脫,就論隻要她此際一旦動作,徐桂春幾人,定人頭落地。


  思涵僵立在當場,思緒翻騰澎湃,連帶瞳孔,都抑製不住的稍稍發紅。


  精衛們渾然不懼,依舊恭敬的凝她,待得片刻,再度低聲勸慰,“求長公主,先回泗水居。”


  短促的嗓音,一字一字的入耳,思涵指尖驀的用力,內力一湧,瞬時,手中的劍柄頓時如粉末散下,而劍柄一側的長劍,驀的掉地。


  長劍頓時與地麵撞擊,發出啪啦猙獰的金屬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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