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妖花
徐桂春心頭起伏萬縷,渾身都有些發僵發麻。
思涵轉眸朝她望來,低沉而道:“本宮終歸不是大周之人,是以不可在這楚京長久逗留。那大周新皇,自是不曾主動讓本宮出宮,但本宮出宮之行,已是不可再拖,務必得強闖而出。此番本宮既是將你們帶入宮了,自然也不可將你們留在宮中,你們大周那新皇,著實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若本宮獨自逃脫,你們留在宮中的日子定不好過。如此,既是要逃,那便一道而逃。”
說著,嗓音稍稍一沉,“本宮這話,你可有異議?”
徐桂春麵色震撼不定,瞳孔也驚惶莫名。
徐桂春心頭起伏萬縷,渾身都有些發僵發麻。
思涵轉眸朝她望來,低沉而道:“本宮終歸不是大周之人,是以不可在這楚京長久逗留。那大周新皇,自是不曾主動讓本宮出宮,但本宮出宮之行,已是不可再拖,務必得強闖而出。此番本宮既是將你們帶入宮了,自然也不可將你們留在宮中,你們大周那新皇,著實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若本宮獨自逃脫,你們留在宮中的日子定不好過。如此,既是要逃,那便一道而逃。”
說著,嗓音稍稍一沉,“本宮這話,你可有異議?”
徐桂春麵色震撼不定,瞳孔也驚惶莫名。
許是這幾日著實過得太過安生了,是以連自己這逃命之徒的身份都差點忘了。但該來的,終歸還是會來,此番若執意賴在這裏不走,而無這東陵長公主庇護,自然也避不了人頭落地的下場。
她眉頭皺得極緊,強行按捺心神一番,隨即極是恭敬厚重的朝思涵道:“民女一家能活這麽久,皆是仰仗長公主庇護。若長公主一走,民女一家留在這宮中自無意義。是以,若長公主不棄,民女一家,願與長公主一道出宮,從而,誓死護送長公主出城,以報長公主這幾日寬宏救命之情。”
她嗓音極是厚重,也極是認真。雖是自己也知幫不得什麽忙,但她徐桂春,終歸還是極想護送這東陵長公主出城。
她雖識字不多,但也知死亡的輕重之意,或重於泰山,或輕如鴻毛。與其出去被霍玄打死,還不如,使出渾身之力渡這東陵長公主出宮,也好,做件超出自己能力之事。
思涵靜靜凝她,一時之間,不說話了。
待得半晌,她才強行按捺住心底的起伏與動容,刻意放緩了嗓音,平緩而道:“若論救命之情,自也是本宮欠你們的。此番讓你們淪落行宮,無法護你們周全,自也是本宮無能。倘若此番能真正出得行宮,出得楚京,甚至還能安穩回得東陵的話,本宮,定厚待你們一家,決不食言。”
徐桂春神色起伏,重重的點了頭,低聲而道:“民女不求長公主賞賜與厚待。隻求,若是民女一家遭遇不幸,若長公主與全兒能逃脫的話,望長公主看在民女一家的麵上,厚待全兒,讓他安然的在東陵長大。”
這話一落,滿目期待決絕的朝思涵望著。
待得思涵點頭後,她才急忙收斂心神,出聲告辭,隨即便立即出屋知會自家爹娘,小心翼翼的開始收拾包袱。
時辰漸逝,無聲無息中,黃昏已至。
宮奴們小心翼翼的送來了晚膳,菜肴依舊如常精致,色澤俱全。
思涵則無心食欲,草草用了幾口,便差人撤下。
她一直靜坐在軟榻,心底平寂,麵色也平寂一片。而待得天色全然暗沉下來後,她才緩緩起身,踏步朝不遠處的殿門而去。
殿外的院內,燈籠密集,燈火通明。若是細觀,則能見得那些起伏搖曳的光影盡頭,幾名宮奴與幾名精衛正靜靜的立在那光火暗淡之處,悄無聲息,猶如木樁,若非細致查探,定也是不易發覺他們攖。
思涵眼角一挑,並未言話,目光也僅是朝那些暗處的人影掃了一眼,隨即便緩步靠近一旁的偏殿,而後抬手推門。
徐桂春一家並未栓門,此番不過是稍稍一推,殿門便吱呀一聲,緩緩而開償。
霎時,暖黃的光從門內泄了出來,映照在臉,略微有些不慣。思涵稍稍皺眉,按捺心神,淡定從容的入了殿門,隨即稍稍反手而起,將殿門再度嚴實的全數合上。
屋外的冷風隨著殿門的緊閉而全然消停。思涵目光朝前一落,則見徐桂春幾人滿麵緊張的朝她望來,待得將她打量清楚後,幾人又瞬時鬆了口氣。
“長公主。”
徐桂春頓時起身,朝思涵迎來。王老頭兒夫婦也不好坐著了,略微拘謹的從軟椅上起了身。
思涵麵色沉寂,瞳色嚴謹,待駐足後,便朝已然站定在麵前的徐桂春一掃,低沉而道:“可是收拾好了?”
徐桂春點點頭,低聲道:“入宮時便是生無長物的進來,此番走,自也是沒什麽東西要帶走。”
是嗎?
思涵眼角微挑,“前幾日大周新皇送了幾箱子東西,你們一樣都不帶?”
這話一出,徐桂春態度堅定的搖搖頭,而那王老頭兒則是滿麵心痛,目光頓時朝牆角那幾個箱子望去,瞳孔一縮,麵色越發的心痛難忍。
思涵並未立即言話,目光則將徐桂春幾人紛紛打量,心底自然也是了然。
那幾個箱子裏的東西,她雖不曾有心親眼瞧過,但徐桂春前幾日也曾細致的與她言道過,是以,那箱子裏的東西如何貴重,她自然是一清二楚。
隻是,此番雖是逃命要緊,但路途之中金銀之物自然也不可少。若是不然,倘若到時候要乘車買馬甚至渡船,都無銀子接濟。
思緒至此,她神色微動,低沉而道:“大周新皇的東西,不要也是浪費,此番逃路在即,自然,也該帶些金銀防身。”
說著,不待徐桂春反應,思涵已緩步朝那牆角的箱子行去,頭也不回的道:“你們都過來,皆選幾樣貴重東西揣著防身,以備不時之需。”
王老頭兒頓時鬆了口氣,緊張心痛的麵色終是有些緩解,隨即急忙應了一聲,第一個小跑著朝思涵跟去。
徐桂春眉頭微微一皺,欲言又止,卻終歸還是未再言話,僅是朝自家娘親麵麵相覷一番,隨即雙雙往前,開始挑選東西。
因著即將要逃出宮城,攜帶太多東西自是不便,是以幾人皆在袖袍與懷中稍稍揣了幾物,並未多拿。
待得一切完畢,思涵瞳孔越發一縮,隨即轉眸朝徐桂春望來,嗓音陡然一緊,“本宮先出去對付那院中幾人,待本宮稍稍出聲喚你們時,你們再出來。”
眼見思涵嗓音極沉,態度也極為難得的有些嚴謹認真,徐桂春知今夜定是孤注一擲,驚心動魄的行事,是以也心頭發緊,不敢懈怠,急忙緊著臉色朝思涵點點頭。
思涵不再耽擱,緩緩轉身朝不遠處的殿門行去。
“長公主小心。”
徐桂春不放心,追了幾步朝思涵擔憂而道。
思涵頭也不回的點頭,雖滿身清冷淡定,但心口仍是稍稍一暖。
待行至殿門後,她便稍稍伸手打開殿門,瞬時,冷風突然迎麵而來,涼薄四起,使得她抑製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待站定在殿門外合上殿門後,她按捺心緒,淡漠無波的朝那燈火闌珊處的宮奴與精衛行去。
沉寂清涼的氣氛裏,精衛與宮奴們紛紛一怔,眼見思涵越發靠近,有宮奴頓時急忙上前幾步站定在思涵麵前,緊著嗓子恭敬而問:“長公主可是有何吩――”
小心翼翼的後話還未全然道出,思涵瞳孔一縮,已極快伸手出掌,猛烈的掌風頓時徑直拍向那名宮奴,瞬時令他連慘呼都不曾吼出一聲,整個人便驟然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霎時,在場之人皆是一震,滿麵驚愕的朝思涵望來。
思涵目光陰冷,分毫不做耽擱,淩厲的掌風再度朝那幾名宮奴與精衛襲去。
此番動作,無疑是得快準狠。她下手的確是狠,從未有過的狠烈,甚至動作也極快,已然是使出了渾身的精力與力氣的穩中求快。
那幾名宮奴本是震撼,此番還未回神,便覺思涵掌風已來。他們全然來不及反應,便紛紛葬在思涵掌風下,獨獨那幾名精衛尚且還能與思涵應付半招,奈何卻又心生顧慮,全然不敢真正朝思涵下得狠手,是以連連敗退,待得幾人正要張口而吼人之際,思涵眼睛半眯,牙齒一咬,掌風越發的迅速淩厲,驟然間以手為錘,齊齊震碎了幾名精衛的胸膛。
瞬時,幾人紛紛而倒,屍首橫斜,鮮血順著他們的嘴角全然溢出,破敗猙獰,刺目而又血腥。
思涵縮手回來,緊握成拳的手,在寬袖中隱隱發顫。
她不殺旁人,但卻不得不殺。
此番受困於楚京之中,她無疑得用盡全力,去做困獸之鬥。是以,雖是厭惡血腥,但她終歸還是要親手去製造血腥,從而,不得已的去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她顏思涵,終歸還是想活著,也僅是想用盡全力的活著罷了。心底又太多太多的不甘與牽掛,促使她不得不去做困獸之鬥,從而徹徹底底的,逃出那人的手掌心。
思緒翻轉搖曳,複雜森涼。
待默了片刻後,思涵才強行按捺心神,低沉而道:“出來吧。”
周遭一片沉寂,壓抑無聲,是以這話雖說得小聲,但偏殿內那耳朵貼著殿門的徐桂春則聽得極為清楚。
她神色一動,手指捉緊了自家兒子的手,隨即回頭朝王老頭兒夫婦道:“爹,娘,我們出去吧。”
這話一落,不再耽擱,當即小心翼翼的打開殿門。
瞬時,冷風不住的將血腥味送入鼻間,徐桂春眉頭緊皺,這一股股的氣味入鼻,她倒是緊張得心驚肉跳。
又待目光落到思涵足下那些橫斜的屍首時,她瞳孔又是一縮,渾身也抑製不住的哆嗦開來。
“娘,我怕。”瞬時,身旁的兒子緊張畏懼的出了聲。
徐桂春強行打起精神,將自己兒子護在身後,忙道:“全兒莫怕莫怕,再堅持一會兒,等出得這行宮就好了。”
這話一出,身後緊緊被她牽著的孩童終歸未再出聲。
思涵朝她們淡然一掃,不再耽擱,當即低聲而道:“此番出行,無疑是危險重重,稍不注意定命亡當場。你們需全然打起精神,不可懈怠,另外,千萬要注意聽本宮的話。”
說完,眼見幾人紛紛點頭,思涵瞳孔一縮,這才開始稍稍轉身,緩步朝前行去。
夜色彌漫,天空漆黑一片,那種黑暗,無疑是無邊無際,空洞幽沉,似要將人吸入卷入一般。
思涵一行人腳步極輕極輕,徐桂春幾人雖是內心恐懼,但性命攸關,尚且還能強行穩著心神輕手輕腳的跟著思涵往前。
淡風浮動,有些涼薄。且又不住的將周遭的樹木枝椏卷得沙沙作響,倒是襯得周遭氣氛越發的森涼詭異。
此番往前,思涵徑直在前帶路。而此番的目的地,自然不是強行朝那行宮的宮門硬闖,而是要,避重就輕,甚至可以算是鋌而走險,一路,要去那被大火焚燒了的月牙殿。
前幾日從宮奴口中聞說,自打那人登基之後,雖差人速速修葺月牙殿,但這兩日,那月牙殿則突然停了工,雖月牙殿已稍稍修葺得差不多了,但仍是諸多細節並未全然恢複,而此番突然停工之由,宮奴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說是大周新皇刻意要求,如是而已。
她當時聞得這消息,便心生詫異。既是對突然修葺月牙殿之事詫異,也對月牙殿修葺之事突然停工而詫異。
她著實不知那藍燁煜為何要在剛剛登基便開始大肆費力的修葺月牙殿,究竟是因行宮被焚了這麽一塊地方,那人有心恢複如初,從而令這行宮四方解釋完好奢靡,還是,另有緣由……就亦如,那人與月牙殿,也有所淵源?
她倒也清晰記得,當時初入月牙殿時,那人便在月牙殿後院那般怪異厚重的對她說了一些莫名的話,甚至還莫名對月牙殿後院的那片赤紅妖異的花,極是了解甚至上眼。
思緒翻騰搖曳,即便到了此際,心底的那些層層疊加而疑慮全然不曾解開。
思涵強行按捺著心緒,一路往前,隻想盡快入得那已然停工且人跡罕至的月牙殿,從而,到那月牙殿後院,再小心翼翼的翻牆而出。
那月牙殿本是被火焚燒之地,又乃宮中之人眼中的不詳之地,是以這偌大的行宮內,對她顏思涵而言,便也隻有那月牙殿略微安全。
她心底一直這樣想著,也一直這般孤注一擲的行動著。
隻是一路行來,周遭來往巡邏的禦林軍著實不多,甚至少得令人愕然。
且這麽一路過來,都已或多或少的踏完了四五條小道後,而這中途,竟是隻遠遠瞧見了一列巡邏的禦林軍。
如此鬆散的戒備,倒是有點不像所謂的天子行宮了。
意識到這點,思涵心底越發一沉,一股股複雜疑慮之感越發強烈。
待終於領著徐桂春幾人抵達月牙殿時,此際的月牙殿,則是一片漆黑。
也不知是否是因新修之顧,冷風層層的浮蕩之下,一股股略微濃烈的漆味迎來,倒是稍稍有些刺鼻。
周遭,沉寂無波,黑意蔓延,無疑是壓抑厚重,詭異森涼。
思涵眉頭緊皺,心口的跳動也驀的增了幾許。
“跟緊點。”僅是片刻,她便從袖袍中掏出了一枚明珠,隨即唇瓣一啟,厚重低沉的出了聲。
徐桂春幾人頓時輕輕應聲,雖嗓音恭敬,但仍舊聽得出嗓音的顫抖與緊繃。
思涵不再多言,緩步將他們朝月牙殿後院領去。
冷風浮蕩,周遭簌簌一片,詭異森森。明珠的光亮並非太亮,反倒是光線稀微淡漠,隱約還卷著幾許朦朧之意,竟是無端的襯得周遭越發的森然詭異。
這座月牙殿,的確已修葺得差不多了,大殿與偏殿已成,琉璃瓦已蓋,模樣初成,儼然不若上次她來這月牙殿看到的那般破敗與焦黑。
是以,也不知那人究竟廢了多少的人力與物力,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將這月牙殿恢複成這樣。卻也不得不說,那人行事的確是幹脆而又乖張,腹黑而又執拗,隻要他想做什麽了,定然是不惜一切後果,不惜勞民傷財,勢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看到最好的效果。
思緒至此,思涵心頭抑製不住的生了幾許冷諷與鄙夷,足下的步子也忍不住稍稍加快了幾許。
然而,待得剛剛抵達月牙殿的後院時,接著明珠朦朧的光,她下意識的抬眸一望,則見前方不遠那片上次還破落燒焦的赤紅之花,此際,竟已活生生的成片成片的妖異開著。
沒有大火焚燒過後的焦黑,也沒有大火燒斷了的斷枝破敗,此際那片赤紅的花,竟如毫未經過大火吞噬一般,依舊,盎然生機的成片開著。
瞬時,她瞳孔大震,心口一顫,足下陡然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