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駙馬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補道:“是以,今夜宴席之際,才是閑聊其餘之事之際,而現在,長公主還是與朕說說你所謂的要事才好。”
思涵滿麵清冷,卻是並未將他這話聽入耳裏。
她依舊是滿目深沉的望他,默了片刻,低沉而道:“本宮與大周皇上,可是見過?”
她這話也問得直白,嗓音一落,落在他麵上的目光也越發一深。這世上啊,有一種人,雖是行事天衣無縫,聰明過人,但偶爾之際,那種人也會聰明過頭,算計過頭,從而,仍舊會露出馬腳,惹人懷疑。
就如此際這大周新皇,她心底對他的真實身份已有五成的篤定了。
畢竟,對待太過熟悉的人,便是不必看容貌,就憑其說話的方式與快慢,甚至這人整體給她的感覺,都能令她心生懷疑,從而篤定一些心底的猜疑。
再者,她顏思涵終歸是東陵之人,此番蟄伏在楚京之中而被發現,若依照楚王皇族之意,既是前幾日都對諸國之人毫不留情的廝殺了,那她顏思涵此番現身,定也不容易被寬容而待,但這大周的新皇,則如此盛重的將她迎入宮中,甚至還有宮奴仔細伺候,如此禮遇,也無疑是過頭了些。
“朕何來與長公主見過。”正待思量,身旁之人悠然嘶啞的出了聲。
他的嗓音依舊無半許的鋒芒,清幽別雅。
思涵瞳孔一縮,也不打算拐彎抹角,低沉而道:“皇上與本宮,皆是明眼之人,是以,你與本宮二人言話,自也無需躲躲藏藏的隱藏什麽。”
他輕笑一聲,“朕本未掩藏什麽,方才之言也是如實相告罷了,怎麽,東陵長公主這是在懷疑朕?”
這話一落,他終歸是稍稍轉眸過來,那雙麵具眼眶低下的深邃帶笑的瞳孔,平緩柔和的凝上了思涵的眼。
二人目光相對,一人森冷複雜,一人則從容自若。
隻是這人的這種從容眼神,卻也是與那人的神情如出一轍。
思涵袖袍中的手越發一緊,心底也越發起伏半許,甚至於,一股股莫名的怒意也開始在心底盤旋上湧,層層束縛,竟令她的麵色也越發的冰冷涼薄。
她終歸是不說話了,滿目凜冽的望他,眼睛恨不得看穿他的麵具,甚至看穿他的皮肉,從而去看看他那顆胸腔內的心,是否發黑發紫,因而才會如此的腹黑陰狠,拐彎抹角。
周遭氣氛也驀的沉寂下來,壓抑重重。
待得半晌後,那滿身明黃的男子終歸是率先將目光從思涵臉上挪開,嘶啞平緩的道:“朕不知長公主今日如何要對朕問出這些話來,但長公主如此之為,許是當真認錯人了。再者,朕此番抽空前來,是要與長公主商議東陵與大周之事。若是,東陵與大周同盟,簽訂盟約,長公主自是無需任何風險,便也與大周一起,馳騁天下。”
是嗎?
思涵冷笑一聲,“本宮倒無馳騁天下之心,不過是想光複東陵,報得血仇罷了。”說著,嗓音一挑,“怎麽,皇上有馳騁這天下的雄心?本宮還以為,皇上會如楚王一樣,僅是意在東陵。畢竟,如今大周與東陵對立,那東陵之國,才是大周的心頭之患。”
“長公主倒是將這天下局勢看得清楚。隻是長公主莫要忘了,這天下一旦爆發群雄角逐,周遭之國,便也別想置身之外。”
這話入耳,思涵自然心頭了然。
這天下大戰一起,東陵,自然也擺脫不了被群雄虎視眈眈的危險,但無論如何,東陵即便是興戰,如今卻不是時候。
東陵前不久才與東陵大戰,而今國之上下不穩,民之不安,是以那大戰之事,東陵無疑是能拖則拖,盡量置身事外才是。
她默了片刻,才強行按捺心神,低沉而道:“皇上之意,本宮自然知曉。”
“長公主若是知曉,便是最好。若長公主也無意見的話,自可與朕簽訂同盟之議,安然留在這大周之中,與朕共商國是,從而,一舉滅得那東陵之國。如今,東陵太子雖是逃出楚京,但也是滿身重傷,逃不逃得回東陵都是問題,且即便他逃回了東陵,他那身子骨自也不可一朝一夕就全然大好,從而也無法指揮其東陵千軍萬馬,攻我大周與東陵兵力。是以,此番要對付東陵,自然得乘勝追擊,即刻差人領兵前去滅盛,殺他個,措手不及。”
他嗓音依舊平緩,那腔調之中的淡然從容之意,也是不曾掩飾的展露得淋漓盡致,似如這場風雲爭鬥的猙獰之事,在他眼裏盡是再平常不過,甚至言道那些所謂的生殺予奪的字眼,他竟也能如此的從容平靜,淡定自若,似是不曾將任何家國之事放於眼裏。
若非心境太過深厚,諱莫如深,自然不可能有這等超乎於常人的反應,又或是這人太過的心狠手辣,冷血無情,是以,才能如此淡定自若的言道出這些話來。
隻是,無論如何,他的這些反應,與那消失的人也仍舊極為相像。隻不過,那人終歸還是並無這人的野心,就亦如,那人是想佞臣翻身,裝模作樣的開始朝忠臣的方向改造,但如今這人,則是野心磅礴,凶相畢露。
他與他,當真是同一人嗎?
突然間,思涵瞳孔一縮,目光幾不可察的顫了半許,心底複雜幽遠,淩亂悵惘。
她突然間有些不確定這人便是她印象中的那人了,但這人身上的淺淺熏香,又一層接著一層的朝她鼻間湧來,熟悉莫名。
她終歸還是有些坐不住了,僅是迅速將目光挪開,默了片刻,陰沉沉的問:“同盟之事尚且可行,但要讓本宮留在大周與你共商國是,倒是有些不可能了。”
這話一落,他便平緩嘶啞的出聲接道:“如何不可能了?”
“本宮乃東陵長公主,自然得回東陵主持大局,豈能一直留在大周,棄東陵於不顧。”思涵嗓音清冷而又幽遠。
“長公主不必擔憂。一旦大周與東陵同盟,兩國便可親如一家。你便是留在這楚京之中,自然也能處理你東陵之事。若是長公主還有顧慮,不若,朕將你東陵朝臣全都接來這楚京如何?”
這話入耳,思涵心口沉得厲害。
她頓時滿目複雜起伏的朝他落來,“你這話口氣倒是大……”
她語氣終歸是抑製不住的卷了幾許怒意,隻是後話未落,那人已慢條斯理的開了口,“並非是口氣大,而是在為長公主著想罷了。畢竟,東陵上下破敗,你便是親自鎮守在東陵,又能改變什麽。”
這話一落,全然不待思涵反應,他已轉眸朝亭外的宮奴望去,嘶啞平緩的吩咐,“來人,準備筆墨紙硯。”
瞬時,亭外的宮奴們紛紛點頭稱是,不敢耽擱,僅是片刻之後,便將筆墨紙硯全數送入了亭內。
大周皇弟溫潤而笑,修長的指尖微微一動,捏著硯台朝思涵遞來,“勞煩長公主為朕研研磨。”
他語氣溫潤,隻是脫口的嗓音著實難聽。
思涵眼角一挑,複雜凝他,並無動作。
他舉了一會兒,眼見思涵仍是不動,倒也未再為難,僅是慢騰騰的將手縮回,自行開始研磨,隨即便開始提筆而寫。
僅是片刻,一張同盟書便在他的筆尖下全數即成。
他稍稍將紙上的墨汁吹幹,朝思涵遞來,思涵微微垂眸,清冷的目光朝那墨紙上一掃,入目的,則是一隻隻雋秀的字跡,精致別雅,但卻是極為陌生。
而待仔細揣度這紙上的大意時,才覺這張所謂的同盟書上,寫的是東陵與大周同盟,但她顏思涵,則務必留在大周,與其共同謀劃天下之事。
這等所謂的同盟書,無疑是太過兒戲,甚至於,這大周新皇之意,竟還意在她顏思涵,甚至還有意要將她徹底困於這楚京。
她眉頭一皺,袖袍中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
他則似若未覺,平緩嘶啞的朝思涵道:“長公主,按上指印吧。”
思涵無心再與他多加應付,僅是稍稍將目光凝在了他麵上那玉製的麵具上。
他候了片刻,深邃的瞳孔迎上思涵的目光,“長公主如此看著朕作何?”
“同盟文書之事,大周皇上何必著急。”思涵清冷淡漠的出了聲。
他則輕笑一聲,眼角一挑,目光靜靜的凝著思涵,並未言話。
思涵繼續道:“依照本宮之意,是既是同盟,自然得赤誠以待,若是大周皇上連真麵目都不在本宮麵前展露,倒也是略微無禮了些。再者,大周皇上你,著實像極了本宮的一位故人,此番無論如何,本宮皆要看看你的真麵目。望大周皇上體諒,本宮這一番思故之心。”
嗓音一落,她緩緩起身站立,居高臨下望他。
他並無任何畏懼之意,反倒是逐漸將文書折疊收好,平緩嘶啞的問:“長公主如此態度,可是不願與我大周同盟了?”
思涵冷道:“事到如今,你還準備在本宮麵前偽裝?你當真以為,本宮愚昧無知,竟是連你都認不出了?”
說著,全然不待他反應,當即伸手成爪,頓時朝他臉上的麵具襲去。這人給她的感覺著實太過熟悉,甚至是這人言話的方式與態度,也令她極為熟悉,是以,她無論如何,都得用盡法子的朝他探究一番,將心底的所有疑慮都驗證一番。 再者,這人本有將她困在楚京之心,如此,無論她是否要孤注一擲的將他的麵具接下,這人都不會輕易放她離開楚京。
是以,她顏思涵既是四麵楚歌,逃無可逃,自然也得揭下這人虛偽的麵具,好好生生的看看,當初她百般放過甚至還嫁了的人,是否,當真是條養不家的白眼狼。
心底的怒意層層而起,同時,一股執拗倔強之意,也在全身上下全數蔓延。
此番朝他臉上的麵具抓去,她是用了力道的,甚至動作也極為迅速,然而,這人明明看著是雲淡風輕,淡定自若,卻在她手指即將要觸上他的臉時,竟突然如箭般迅速抬手,那隻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恰到好處的扣住了她的手腕。
瞬時,兩人皮膚相貼,思涵的手抑製不住的僵了僵,隻覺這人的手指,如同那人一般涼薄四起,似是寒意入骨,並無半許的溫暖可言,但也正是這種冰涼的觸感,仍舊是與那人的手溫如出一轍償。
她瞳孔越發一縮,心底的疑慮層層上湧,似要全然炸開似的。
她眼睛稍稍一眯,冷烈的掃他一眼,隨即不待他反應,她另一隻手再度成爪,繼續朝他的臉上攻去攖。
他早有防備,依舊是恰到好處的伸手過來,穩穩將她的手劫在了半空。
思涵心頭一惱,足下一踢,他
神色微變,指尖鬆了她的手便一躍而起,堪堪停在與她一米之距。
“東陵長公主,當真要如此無禮?”他嗓音依舊嘶啞,平緩幽遠之中,卻仍是不曾夾雜怒意,僅是抑製不住的增了幾許複雜起伏,絲是著實對思涵此舉已有微詞。
思涵滿目冷冽的凝他,“並非無禮,而是想看看大周新皇的真麵目罷了。畢竟,若是大周皇上連真麵目都不敢給本宮看,本宮,又何敢將東陵交到你手裏,與你同盟。”
這話一落,思涵再度出手成掌,猛的朝他攻去。
她心口微微的發著緊,自然知曉此番打鬥的結果是什麽,一旦這大周新皇並非藍燁煜,她顏思涵如此得罪於他,自是難以脫身。
隻不過,這大周新皇本就沒打算要放過她,而是要將她控製在這楚京,從而依她這條性命與親自簽訂的盟約,來號動甚至主宰她的東陵之國,不得不說,這大周新皇的野心無疑是磅礴之至,竟還想不費一兵一卒就將她的東陵控製,將她顏思涵控製,其心凜冽可誅,她顏思涵,又如何能真正如他所願。
便是此番爭個魚死網破,她定然,不會讓他太過稱心如意才是。
思緒翻騰搖曳,怒意與執拗之意並相而重。
她掌心已然提了內力,猛的朝他攻去。
大周新皇深眼凝她,那雙落在她身上的瞳孔猶如一枚黑亮的珠子,然而若是細看,卻不難察覺他瞳孔內起伏蔓延而出的無奈之色。
思涵下手極重,分毫不留情麵。
眼見掌風將至,大周新皇再度騰身一躍,卻是刹那,思涵的掌風險險的與他擦身而過,濃烈的掌風雖未打中在他的身上,卻是徑直而前,竟是恰到好處的打中了前方那道亭子的圓柱。
霎時,圓柱陡然攔腰折斷,整個亭子猛的開始晃動起來,思涵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還未回神過來,腰間已橫來了一隻手,頓時勾了她的身子便騰衝好亭外一躍。
刹那,思涵被那大周新皇勾著躍滾在了亭外的草地,而不遠處的那隻亭子,卻是隨著一道轟鳴猙獰的響聲大起,整個亭子,轟然倒塌。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思涵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你究竟想如何?此地乃大周楚京,你怎敢如此膽大。”正這時,身旁那滿身明黃的男子抬眼掃了一眼那全然倒塌的亭子,隨即鬆了思涵的腰,整個人終歸是有了怒意,連帶脫口的嗓音也不曾掩飾的卷了幾許清冷。
這話入耳,思涵驀的回神,森冷涼薄的目光分毫不避的迎上他的眼,唇瓣一啟,低沉沉的道:“若論大膽,本宮的膽子豈能比得過你。別以為你臉戴麵具,本宮便不識你了!你與本宮之間,熟悉至極,別說你此際戴著麵具,便是你燒成灰,本宮,都認得你。”
說著,森然的目光緊緊鎖著他。也分毫不詫異的見得他瞳孔一縮,那雙黑沉起伏的眼睛越發的複雜沸騰,則也僅是片刻,他瞳孔中的起伏全數消停下來,歸於平靜。
她心底的疑慮越發明朗,隨即眼睛稍稍一眯,唇瓣一啟,再度陰沉沉的補了句,“你說是吧,藍燁煜?或者,我的駙馬?”
她終歸還是將心底所有的猜忌全數與他挑明了,也一心覺得,麵前這人若是識相,自也不會繼續在她麵前毫無意義的偽裝下去了。
隻是,她終歸還是低估了此人的耐性。
他一直平緩深邃的望著她,從容自若,卻也淡定自若,便是她已是將一切都全然挑明,他似也並無太大反應,整個人,依舊淡定如初。
“看來,今日長公主並無同盟之心。如此也罷,朕不為難你,且放你好生在這行宮中思量幾日,待得想通了,再來與朕詳談便是。 僅是片刻,他便嘶啞幽遠的回了話。
嗓音一落,竟是不再耽擱,當即從地上站起身來,那華麗的寬袖微微一甩,整個人便開始踏步離開。
思涵麵色一變,心思起伏狂烈,豈能就如此讓這人離開了。
她驀的從地上站起身子,森涼的目光陰沉的鎖他,“有些事,你準備還要瞞多久?便是要將本宮困於這大周作為你的傀儡,你明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