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搜尋
那人嘴裏不住的喚著鬼,嚇得太過厲害,兩腳也在地上彈跳,聲音極大。
瞬時,隔壁甚至街道對麵的屋子竟也紛紛亮起了燈火,有不少人開始小跑至窗邊,推窗而望。
思涵眉頭一皺,心口一緊,當即強行支撐著身子起身,待得正要急促的上去指住那驚恐之人,未料足下竟僵軟的趔趄開來,雙腿也頓時不穩,整個人當即摔倒在地,撞到了頭,頓時不省人事。
楚王宮的大火,一直燒了一天一夜才稍稍火勢漸小。
楚京的百姓,也是在屋中呆了整整一天一夜,待得戰亂全數平息,才敢稍稍開門,踏步上街。
天氣寒冷涼薄,黑雲壓頂,陰沉彌補。
本是一派山風雨來之象,然而卻終歸是不曾真正下雨。
楚京各處得街道,血水蔓延,周遭群眾自發開始端水清掃街道。那一盆子水潑出去,血水重重,乍然觀望間,竟覺渾身發悚發麻。
那些楚京的茶樓小肆,倒是聚集了不少茶客與聽客,門庭若市。說書人執著硯台有一搭沒一搭得在桌上敲擊,好不容易使得滿場的議論聲平息後,隨即便再度繼續繪聲繪色的言道前兩日楚京大起的風雲之事。
便是那場大肆的腥風血雨已然過去,但而今言道起來,在場之人仍覺驚心動魄,神情緊張。
那場廝殺,無疑是毀天滅地的,他們便是小心翼翼的呆在家裏,老遠也能聽到火燒的熾烈聲,甚至皮肉裂開的猙獰及慘呼聲,那種感覺,無疑是頭上懸著一把刀,說不準何時那些廝殺之人就撞開他們的屋門了,從而頭頂那把懸著的刀子,就這麽驀的垂落而下,斬斷他們的脖子了。
那場驚變,楚京之人無一不人人自危,則待廝殺過後,他們第一次小心翼翼打開屋門,見到得,皆是滿目血色,屍首橫斜。
那種場景,無疑是太過可怖,家中子嗣突然見得,驚恐大哭。
他們隻得急忙掩蓋上屋門,迅速哄著孩子,待得孩子在哭鬧中睡去,才敢再度出門,隻是那時,已有大楚兵衛在開始迅速撿屍。
但她們也僅是撿屍罷了,那些地上的血水,卻分毫不顧,隻得他們這些老百姓,來親自動手去抹去那場驚天動地的廝殺過後留下的猙獰痕跡。
說書人說得極為繪聲繪色,神采奕奕,然而越往下聽,他們卻心有後怕,突然有些不敢多聽了。
待得有人正要生起離去之意,不料突然間,屋外或樓外突然有嘈雜聲大肆而起。
他們猝不及防的驚了一跳,下意識的出門或是擠在樓蘭處一望,則見那將將被清洗了血水的長街上,幾十名精衛與宮奴開道,幾十名朝臣與精衛壓軸,如此大的人馬陣狀,竟獨獨簇擁著一隻車輦緩緩駛來。
那隻車輦,四麵皆是紫紗飄垂,富貴逼人。而那車輦之中,竟稍稍斜臥一人,那人身形頎長,似是略微瘦削,隻是如此斜臥,竟無端顯得風情。
且那人的腳邊,還跪著兩名宮奴,宮奴們正兩手柔膩的為那人揉搓著腿腳,入目一望,皆是一片風情奢然之景。
那車輦上的人,是誰?甚至如此的招搖過市,還得有大楚群臣隨行?
在場之人,皆滿目愕然驚恐,則是片刻,那隊伍中突然有人呼喝而起,“新皇駕到,爾等還不行禮?”
威儀的嗓音,冷狠十足,這嗓音竟是比寒冬臘月裏的雪水還冷。
在場之人紛紛一怔,不及回神,隊伍中竟突然有精衛抽刀拔劍,惡狠狠的抬眸朝他們這些在場之人掃來。
他們頓時被嚇得不輕,下意識跪地恭呼,待得那一行人徹底走遠,突然有幾名衙役在街道各處張貼了明皇的皇榜,待得眾人簇擁圍觀後,才見那告示上所寫之意,則是楚王與楚太子皆在昨日廝殺中陣亡,而今特由大楚二皇子蕭瑜繼位,改大楚過好為周,特此昭告天下。
大楚二皇子蕭瑜……
眾人見得告示,大多一頭霧水。隻因楚京之中,從不曾有人聽說過大楚二皇子這號人,也不曾聽過此人事跡,如此之人突然登基為皇,無疑是令人心生詫異。
眾人紛紛麵麵相覷,詢問那大楚二皇子蕭瑜,究竟何人,有何事跡,怎楚京之人不曾聽說於他,且如此名不見經傳之人,何能登基為皇,從而撐起整個大楚?
正待眾人一頭霧水,震驚詫異,突然,有不少略微上了年紀的人回神過來,驚愕連連,開始道那大楚二皇子蕭瑜早在十幾年前便暴斃而亡,而今卻突然出現,登基為皇,究竟是那大楚二皇子死而複生,還是,那大楚二皇子本就在十幾年前便不曾殞命?
這話一出,疑慮徹底在楚京中傳開,甚至連帶當年大楚二皇子蕭瑜的母後,大楚前皇後之死的秘聞也層層傳開,大肆發酵。
而此際的楚王行宮,早已布置一新。
宮奴們紛紛在各處清掃,嚴謹以待,分毫不可懈怠半許。
待得將近正午,那隻四麵紫紗飄垂的步輦,終於是在百官精衛的簇擁下抵達了行宮宮門。
瞬時,那些聚集在行宮宮門口靜候的宮奴們紛紛跪地下來,恭敬小心的扯聲而呼,“奴才(奴婢)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整齊劃一的嗓音,恭敬威儀。
卻是這話落下後,那步輦之上的人,並無半許動靜。
一時,周遭氣氛沉寂一片,無聲無息之中,壓抑沉沉。
在場之人皆不敢言話,甚至被這種氣氛壓製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待得半晌後,眼見那步輦上的人仍是不動,百官皆滿麵驚愕,紛紛開始壯著膽子的朝那步輦上的人小心翼翼的望去。
這種壓抑沉寂的氣氛,沉寂了許久。
眼見時辰已是不早,有禮官滿頭冷汗的小心踏步往前,待站定在那車輦旁時,便恭敬小心的道:“皇,皇上,時辰已是不早,若是,若是不極早入得行宮行登基之禮,許是,許是會誤了登基吉時。” 禮官說得極為小心翼翼,語氣也恭敬十足,畏懼十足。
奈何這話落下,那紫紗紛飛的車輦上,頓時揚來了一道平和溫潤的嗓音,“你喚何名?”
這嗓音極溫極柔,語氣也極是平緩得當,並無半許鋒芒之意,甚至這話入得耳裏,也驀的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意,溫雅得當,似如聞之驚鴻一般。
禮官猝不及防的怔了怔,神情有過刹那的恍惚。
他以為這話他是聽錯了,那人柔和如春的嗓音他也聽錯了,在他印象裏,步輦裏的這位新晉君王,那可是獨自一人血洗了禁宮千人,甚至還將諸國之人擊得零落四散。他甚至親眼在自家屋中的亭台中見到,昨日這新晉的君王,以滿身血撒白袍之姿,獨自在血泊中廝殺攖。
那種頂天立地的震撼畫麵,差點將他的心都給徹底震碎。也本是以為這人能血洗萬人,定非等閑之輩,性子定也如武夫一般蠻橫剛烈,卻是不料,這新君脫口之聲,竟是如此的溫潤柔和,儼然如蹁躚公子一般,哪有半點的猙獰剛烈之氣。
禮官麵色也愕了起來,一時之間,竟是忘了回話償。
則是片刻,步輦出有人開口冷喝,“皇上問你話,何來不答。”
這話可是寒涼如冰,煞氣重重。
禮官猝不及防的渾身一顫,目光也下意識循聲一抬,則見前方那朝他呼喝之人,滿身幹練的黑袍,整個人身形頎長壯實,剛毅煞氣,而他那張臉,則橫亙著一條猙獰刺目的刀疤,瞳孔也是針刺陰狠,令人觀之一眼,便心生恐懼。
這煞氣騰騰的人,無疑是不好惹,人人皆道麵有心生,想必這青袍之人,定也是殺伐冷冽之人。
眼見那青袍之人瞳孔迎上他的,禮官心口陡跳,不敢再看,僅得急忙垂眸下來,斷續恭敬的回話道:“回皇上,微,微臣名為劉賀,乃,乃大楚禮官。”
他回答得極為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奈何這話一出,在場人卻有人倒抽了口冷氣。
他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正心生愕然,不料那步輦之上斜臥著的新君再度出聲,“大楚?”
僅是二字,他嗓音卻意味深長的拖得有些長,卻也僅是刹那,他竟突然低低一笑,醇厚的嗓音溫潤如初,隨即便道:“劉大人可知曉今日城中各處張貼的那些皇榜是何內容?”
這話說得倒是言笑晏晏,但劉賀卻心生惶恐畏懼,額頭都已開始抑製不住的湧出冷汗來。
這新君如何突然這般問了?難不成,他方才之言是有何不妥?
正待思量,心底卻突然反應過來,他瞳孔猛的一縮,渾身也驀的顫了起來。他雙腿頓時開始發軟,整個人癱軟而下,極為狼狽的摔倒在地,奈何他卻大氣都不敢出風,甚至也不敢歇息,僅得急忙手腳並用的強撐著身子在地上跪穩,正要磕頭告饒,不料話還未脫口,那步輦上的人已再度溫潤平緩的出了聲,“今兒下達的皇榜,早已在楚京城中張貼,我大楚之國,也已然該為了大周國。而今楚京百姓尚且皆知此事,奈何劉大人卻獨獨忘了,甚至在朕麵前換錯國名,無疑,是在辱我大周之國。”
這頂帽子扣下來無疑是得將他砸死!
劉賀噎了後話,麵色陡白,整個人當即在地上猛烈磕頭,急促驚恐的道:“皇上饒命!微臣隻是一時口快,並非有意說錯!且微臣曆來對大周國忠心耿耿,何敢有辱沒大周國的嫌疑,望皇上明鑒,也望皇上繞微臣一回。微臣下次定是不敢再喚錯名了,望皇上饒命。”
越說道後麵,他嗓音越發嘶啞,全身上下,也已然刹那的全全布了層冷汗。
在未聽到新君言話之前,他磕頭的動作分毫不敢停歇,額頭肆意的一遍又一遍的狠狠撞擊在地上,悶聲四溢,猙獰發緊,然而他卻渾然不敢懈怠。
周遭氣氛,依舊是沉寂無聲,壓抑重重。在場之人,皆渾身發緊,人人自危,分毫不敢插手言話。
這新君是何手段,他們不知,新君是何脾氣,他們自然也不了解。但自家這新君這一日一夜內做了些什麽,想必楚京之人,皆是知曉得極是清楚了。
一個人能徹底血洗楚京之人,甚至連楚京有些紅衣精衛都不曾放過之人,就憑這種魄力與冷狠之意,他們心有畏懼,著實是分毫不敢招惹。
“劉大人也非小兒,自該為自行犯下的錯負責。更何況,此番皇榜已下,我大周百官,自得以身作則,莫要錯了我國名號,若連我大周官臣都帶頭說錯,底下的百姓,又何能會真正謹記與上心。”
清風儒雅的嗓音,卻令人莫名的心驚膽顫。
卻是片刻後,那步輦上的人嗓音一挑,“是以,劉大人所犯之罪,不可饒恕。來人,將劉大人,割血濺行宮紅毯,務必讓其,血水留盡而亡。”
依舊是柔和溫潤的嗓音,語氣不曾展露任何鋒芒,然而這話的字句,卻是森冷涼薄,冷冽煞氣。
在場之人驚得不輕,劉賀早已嚇傻,整個人呆呆的朝步輦上的人望著,腦袋空白,一時竟忘了言話。
片刻,便有侍衛當即快步而上,一左一右的挾住了劉賀,劉賀滿身顫抖,這才終於回神過來,當即扯聲猛烈的嘶吼求情,奈何話未道完,左右侍衛已抽出了刀劍,胳膊了他的兩隻手腕。
瞬時,鮮血順著他的指尖溢出,血色蔓延。
在場之人倒吸了一口冷氣,隨即,終是有人看不下去了,當即緩步往前,恭敬的立在車輦一側,低沉恭然的道:“皇上登基,本為喜事,若見得太過血光,許是不吉利。望皇上三思,便是劉大人有錯,待得皇上登基大典完畢後再處置也不遲。“
“此番朕登基,便是踏著無數性命登基,如此,你當真以為,朕會信所謂的不吉利,會懼血色?”步輦上的人再度悠然隨和的出了聲,說著,嗓音微微一挑,輕笑一聲,“朕既有本事登基,自也不懼所謂的祥雲吉利,更也不懼命運。今日劉賀所犯之罪,雖罪不至死,但他偏偏第一個衝撞到朕,朕自然得拿他殺雞儆猴。今日之事,望爾等銘記在心,朕並非善人,誰人若惹朕不悅,朕保證,後果,定非爾等能承受。倘若爾等做得好,深得朕心意,加官進爵,朕也毫不吝嗇。”
這話一落,垂眸朝那驚恐得劉賀掃了一眼,那人再度出聲,“入宮。”
悠悠的一席話,溫潤隨和,但卻字字威脅,惹人心慎。
在場之人終是不敢再言,隻得急忙將那人的車輦恭敬的朝行宮宮門引。
此際的行宮,早已煥然一新,各處也清掃完畢,四下整潔。
此番登基大典,不曾選在祖廟皇陵,而是僅擇在行宮,甚至於,因著新君性子並非太好,加之耐性缺缺,是以此番登基大典也行得略微倉促,在場的文武百官甚至宮奴,皆滿心謹慎,行事小心翼翼,待得登基大典完畢,新君與隨從全數離開,殿內的百官與宮奴們才如從閻羅殿中逃出來一般,滿心的驚恐後怕,兩腿一軟,在場之人竟紛紛癱倒了大半。
因著新君的入住,行宮宮奴不敢怠慢,行事也更是謹慎小心。
整個楚京,皇榜張貼,新君登位,奈何滿京之人卻無一欣悅,更多的是大戰過後的餘悸。
楚京的街道上,血水才剛剛衝去,那一道道青石板滿地濕潤。街上來往之人,也是比尋常少了大半,甚至連街道的商販們都僅有零星幾人出來擺攤。
待得黃昏之際,楚王宮那燒了一日一夜的火,終於是全數熄滅了,有好奇百姓前去觀望,入目,皆是一片黑漆廢墟,那一片片的斷壁殘垣,猙獰破敗,哪兒還有往日威儀恢宏的氣派。
楚京的這場驚變,也已在楚京發酵了一日,甚至今日新君在行宮宮門前慘殺禮部尚書劉賀之事,也在楚京中四溢蔓延。
楚京百姓,人人自危,心底對新君的印象,除了浴血奮戰的剛毅與狠烈,便是喜怒無常,心狠手辣。
是了,心狠手辣,那新君,無疑是比以前的楚王還要心狠,還要鐵硬。
百姓皆憂從心來,全然不敢想象大周有了這般冷狠新君,日後舉國之中,該是何等的塗炭悲涼。
一時,滿京之中,無奈與悲涼籠罩,壓抑重重。
百官回府,也是緊張畏懼,心事重重,家人委婉而問,僅是咬牙搖頭,不敢多言。
天色逐漸暗淡了下來,四下沉寂。
待得剛剛入夜之際,百家皆點了燈火,而那一片通明的行宮中,則突然有一長串精衛迅速出宮,而後竟挨家挨戶的開始搜人。
百姓人人自危,驚擾不堪,但那些入屋來的精衛態度卻是莫名的有禮,甚至也不翻箱倒櫃肆意搜刮,僅是入屋後便在四下仔細的看了看,不曾毀壞任何一物,也不曾損害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