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救他

  她雖未有楚王那等磅礴野心,但若能真正殺了東方殤而又不惹起兩國之戰的話,她顏思涵,自是願意出手一搏。


  思緒至此,思涵麵色也越發沉了半許,心底嘈雜四起,卻也無心與東臨蒼多做言話。


  殿中氣氛,也仍舊是劍拔弩張,待得思涵視線迂回,稍稍偶然的掃到了對麵的安義侯時,則見那粗獷之人,卻不知何時正朝她望著。


  瞬時,二人猝不及防的目光一觸。


  思涵瞳孔一縮,安義侯則咧嘴笑笑,瞳孔中的深沉與算計之色,濃烈至極。


  思涵麵色不變,冷掃他幾眼,隨即便轉眸再度朝那東方殤望去,奈何目光剛落在他身上,頭頂不遠,竟突然有琉璃瓦破碎聲陡然而起。


  她驚了一跳,頓時抬頭一望,則見頭頂的琉璃瓦破開了個極大的窟窿,窟窿外,漫天夜色,卻也僅是片刻,竟連續有黑袍之人從屋頂竄了下來。


  霎時,黑衣人全數加入打鬥,然而卻是幫東方殤的。


  待得黑衣人與殿中的紅衣精衛全數打鬥一起,東方殤略微鬆了口氣,卻是驀的轉眸朝思涵望來,扯聲而道“思涵,快走!”


  短促的幾字,無疑是扯聲嘶啞而吼,連帶氣息都略微緊蹙。


  思涵瞳孔一縮,滿目冷冽,卻終歸未有動作。


  “此地不宜久留,走!”眼見思涵渾然不動,東方殤那張清俊的麵容上,終歸是布滿了著急之色,卻是未待尾音全數落下,不遠處的楚王冷哼一聲,當即狂烈陰沉的道:“走?今兒在場之人,誰都走不掉!”


  這話一落,殿外竟也陡然有打鬥聲響起,那打鬥聲極是濃烈,僅是片刻後,便已有排山倒海之勢,廝殺陣陣。


  思涵轉眸朝不遠處的殿門方向掃去,隻見那雕花鏤空的屋門上,竟是火光陣陣,光影刺眼,甚至刹那間,竟有鮮血覆在了那鏤空的雕花木門上,那些血在燈火的映襯下,猙獰赤紅,突兀駭人。


  思涵眉頭終歸是皺了起來,不及回神,頭頂那處大的窟窿處,竟還有紅衣精衛層層躍下。


  那楚王,無疑是還有後手,待得東方殤的黑衣人全數躍下,他還準備有紅衣精衛入得殿來,從而將東方殤之人兩麵夾擊,勢必要取其性命。


  思涵心頭了然,瞳色清冷,卻也僅是片刻,那些新一批紅衣精衛剛在地上站穩,卻是不曾即刻加入打鬥,反倒是舉起短竹筒,驀的一吹。


  霎時,青色的濃煙自那短筒內被吹出,刹那,殿中除了血腥味之外,竟還蔓出了幾許詭異苦澀的味道。


  不好!


  思涵心底一沉,暗叫糟糕,正待反應,奈何身旁的東臨蒼竟比她反應還快,當即伸手而來,濕潤的帕子竟突然掩住了她的口鼻。


  “此地的確已不可久留,長公主,走!”


  東臨蒼的嗓音,驀的在耳畔響起,隻是比起常日裏柔膩與平緩,增了幾許極為難得的緊烈。


  思涵並未拒絕,瞬時與他朝旁行去,隻是東臨蒼也未走那殿門,反倒是強行用掌風震開了前方的雕窗,隨即便瞬時扣住了思涵的手腕,二人雙雙從窗躍出。


  待出得禮殿,才見殿外早已是火光一片,廝殺劇烈。幾批各異衣著之人混鬥在一起,猙獰磅礴,血腥蔓延。


  那一道道皮肉裂開,鮮血飛濺之聲,突兀而又尖銳,無端的令人頭皮發麻。


  思涵眉頭一皺,神色一沉,卻待視線迂回,則見東臨蒼手中那方才捂住她口鼻的東西,竟是她那隻被他刻意用茶水潤濕過的手帕。


  她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思緒也驀的起伏搖曳,卻是不曾多想,楚王竟已撥出了數十名紅衣精衛這從禮殿內追擊而出,舉著長劍便劈頭朝她與東臨蒼砍來。


  思涵滿麵陰沉,被迫開打,卻待幾個回合後,滿目混亂之中,竟早已不見東臨蒼與單忠澤深眼。


  她臉色微微一變,神情冷冽陰沉,本也不願在此多加戀戰,僅想全身而退,從而在禮殿不遠的暗處靜觀其變,甚至親眼想在暗處目睹那東方殤身首異處,慘然而亡,奈何思緒雖是如此,但現實逼人,無論她怎麽打鬥,那些紅衣精衛竟不可小覷,肆意糾纏,甚至周遭之處,不知為何湧來的楚兵越來越多,如同一發不可收拾一般,儼然是擺足了姿態要將她這些異國之人全數斬殺當場。


  楚王無疑是孤注一擲,做足了準備。


  思涵眉頭也皺了起來,脫身不得。


  周遭之處,一片腥風血雨,那一股股濃烈的血腥味厚重得令人作嘔,甚至拿一道道短兵相接,皮肉裂開之聲也是猙獰磅礴。


  思涵發鬢早已亂卻,頭上那金燦燦的鳳冠也早已不知何處,滿頭的青絲,全然飄垂而下,散漫飛舞,精致華麗的衣裙上,也沾滿了赤紅的鮮血,甚至她的臉上,手中,也是赤紅一片,血色彌漫,悚人不堪。


  待得許久,全身上下逐漸乏力之際,那東方殤,也已然與幾名黑衣人衝出了禮殿,拚殺著朝她這邊過來。


  她下意識的轉眸朝他掃了一眼,則見他滿身血色,便是那張俊臉上,竟也帶了道長長的刀傷。


  “思涵,隨我來!快些!”


  正這時,東方殤扯聲而道,又因大楚紅衣精衛的廝殺與阻攔,他朝這邊闖來的動作,再度受製。


  思涵滿身冷冽,並不言話。


  東方殤再度扯聲而呼,且因動作略微遲緩,胳膊之上,再度被劃了一刀。


  “殿下!”


  霎時,幾名護在東方殤身邊的黑衣人驚吼出聲,“殿下,劉巍已在殿外殺出了血路迎接,殿下不可耽擱,望殿下以大局為重,以東陵為重,走,殿下,快走。”


  撕心裂肺的嗓音,厚重忠臣,那些話,無疑是焦急難耐,無端給人一種全身發麻發緊之感。


  “思涵,快過來!”東方殤眉頭越發皺得厲害,滿麵是血,但那雙瞳孔卻極是明亮,也極是焦急猙獰。


  他不住的與周遭紅衣精衛們交手,目光不住的朝思涵望著,似如許諾一般,又似如執意要等待思涵一般。


  他那滿身的期盼之意掩飾不住,渾身的似是許諾與焦急之意也不曾掩飾,然而即便如此,思涵卻瞳孔一縮,心底一沉,終歸是無心過去。


  隻是待得再過了半晌,東方殤也有些撐不住了,那些黑衣之人也扯聲焦慮的再度朝東方殤勸說,這會兒,思涵心底,終歸還是極為難得的動了。


  她滿身也越發乏力,久留在此並無任何好處,雖極為抵觸與仇視東方殤,但她顏思涵,卻終歸是不可就這麽葬身在這楚王宮裏。


  這東方殤的手下大將劉巍不是開出一條路來了麽,既是如此,那她便暫且隨東方殤出去,待得脫離危險之後,再單獨與東方殤好生算賬或是分道揚鑣也不遲,奈何,待得她極為難得的下定決心與他先行離去,卻待她從打鬥中回神,轉眸一望,竟見東方殤已與那幾名黑衣之人迅速逃離。


  許是拚盡了最後一口氣力,使出了輕功。


  夜色浮蕩,月色明媚之下,那東方殤騰空而躍的身影,竟是飛快如箭,眨眼便消失在夜色盡頭。


  有層層的大楚紅衣精衛,紛紛飛身而去,那大紅的色澤,儼然如赤紅的血色一般,壓抑猙獰得令人頭皮發麻。


  思涵心底驟然大沉,瞳孔,霎時間冷冽如霜。


  說好的讓她過去呢,說好的帶她一道離開呢?那東方殤啊,終歸再度放棄了她,就如上次他兵臨她東陵京都城門之際,他終歸還是不曾為了她妥協,在他那滿身的利益麵前,她顏思涵,終歸是成了被拋棄的那個,以前是,而今,亦是。 思緒纏繞,森然涼薄。而那種涼薄之意,無疑是從腳底,蔓延到了全身。


  她憤慨的垂眸下來,下手的力道越發冷狠,本要徹底的殺出重圍,拚力飛身逃竄,奈何,周遭紅衣精衛層層圍裹,密不透風,她全然無法真正脫開身來。


  今夜那楚王,無疑是孤注一擲,這些紅衣精衛,也準備得極是充足,甚至於,那楚王許是將京都城內的大多精衛都調遣過來了,就為在這禮殿之中奮力一搏。


  滿目之處,一片殺伐狠烈,血色蔓延。思涵的瞳孔,也抑製不住的蔓出了血色,則是不久,身後的禮殿竟突然間燃起了熊熊大火,正待她驚愕詫異之際,那遠處不遠處的各個方向,竟仍是突然間火光衝天攖。


  “皇上,昭明殿與樂蘇宮皆起火了。”


  “皇上,聽風閣起火。”


  “皇上,流雲殿起火。”


  “皇上……償”


  紛至遝來的嗓音,驚蹙刺耳。


  未待那些層層驚來的嗓音斷絕,淩亂不堪的氣氛裏,楚王那震怒驚然的嗓音大吼而起,“守住幾方宮門,務必將今日諸國之人,斬殺當場!殺,殺!一個都不能讓他們出得宮門。”


  猙獰的嗓音,冷冽癲狂。


  楚王滿目通紅的立在熊熊大火一側,森冷磅礴,袖袍中的手,已抽出了長劍,竟主動躍身朝東方殤躍身的方向追去。


  孤注一擲的鴻門宴,無疑是要承載太多的驚險與刺激。但雖是周遭各處都頻頻發生意料之外之事,他來不及追究那幕後放火之人究竟是誰,而是得在東方殤等人出宮之前,全數將其斬殺當場。


  楚王宮毀了,還可再修,若是東方殤等人出了楚王宮,甚至連夜奔逃了,那便是防護鬼神,整個楚國,都得因此動蕩不堪。


  這番賭注太大,是以今夜之事不可有任何閃失。不成功,便成魔,今夜那東方殤性命,自然是要交代在這裏。


  楚王滿心決絕,動作極快,眨眼便已領著幾名暗衛徹底消失在夜色深處。


  思涵滿心冷冽,瞳孔霜色,縱是滿身武力,但終歸是雙拳難敵四手。她朝楚王消失的方向也掃了一眼,麵色冷冽難耐。


  待得再過了半晌,渾身動作越發的不利索,卻是片刻之際,手中之劍稍稍揮得慢了,竟被周遭紅衣兵衛們震落了劍,待得她下意識皺眉之際,有人竟突然踢中了她的膝蓋,使得她猝不及防的跌倒在地。


  霎時,身子驀的撞擊在了地麵,疼痛入骨,卻是抬眸之際,頭頂已有幾把利劍猛然戳來。


  她瞳孔一縮,心底陡跳,整個人頓時翻轉半圈。


  那幾把利劍,險險從她後背插落,那一道道猙獰鏗鏘的尖銳聲聳人聽聞。


  思涵麵色也抑製不住的白了一層,不敢多呆,頓時強行迅速的站起身來,奈何雙手空空,唯有硬打,然而身子也著實疲憊無力,驚亂之中,膝蓋竟又被人踢中,整個人再度狼狽的摔倒在地。


  沒有誰人的幫襯,甚至連單忠澤都不見了蹤影。這番鴻門宴,她終歸還是低估了楚王野心,也低估了楚王訓練的這些紅衣精衛的本事。


  本以為楚王今夜之意意在東方殤,卻是不料,楚王連她也有心斬殺。


  眼見頭頂再度有幾把利劍猛烈的插落而下,她麵色終歸是白了一層,隨即渾然不敢耽擱,當即使出渾身力氣再度翻滾,奈何這次卻無上次的運氣,便是如此翻滾,竟還是快不過那幾人寒光凜冽的長劍,僅是刹那,有兩隻長劍頓時破空而來,徑直刺中了她的左肩。


  瞬時,劇痛驚起,她甚至能清晰聽到那皮肉裂開的猙獰聲。


  她眉頭越發緊皺,臉色更是白了一層,待得正要強行用手揮開周遭長劍,不料抬起的手已然顫抖僵硬,動作遲緩。


  在場精衛眼見她如此,目光越發陰狠,待將思涵肩膀的長劍全數拔出,他們再度舉劍而起,再度朝思涵刺來。


  思涵雙目驟然赤紅,眼睛瞪大,眼眶差點裂開,待得眾人長劍落下,她終歸是渾身緊繃,整個人抑製不住的蜷縮一起,不料頃刻之間,那些本該落在身上的長劍卻突然偏落,便是立在她周遭的精衛,竟也活生生攔腰而斷,猙獰而倒。


  熱騰騰的鮮血,再度將思涵濺了一身。她下意識轉眸一望,竟見周遭之人,斷裂兩截,森森的骨頭與器髒全數暴露在外,鮮血長流,此番不過是稍稍觀之一眼,便覺渾身上下發冷發麻。


  她渾身抑製不住的顫了一下,縱是也殺過人,滿手之中皆是鮮血,但卻從不曾見過這等猙獰慘烈的場麵。


  她整個人驚得不輕,渾身緊繃至極,周遭那些短兵相接,殺伐漫天之意,竟似是與她全然隔絕了一般,不留分毫印跡。


  她就這麽僵在原地,滿身是血,睫毛上也是血,一動不動,陡然之間,心底震撼起伏,驚愕重重,一時之際,渾身都忘了反應。


  則是不久,前方那人群激鬥之中,突然有人緩緩朝她行來。


  那人,行得極為緩慢,腳步聲緩慢得似是滄海桑田時過境遷一般,極緩極緩的一聲連著一聲敲擊在思涵耳膜。


  她終歸是下意識的抬了頭,驚冷震撼的目光循聲望去,則見不遠處,有抹滿身白袍之人逐漸行來。


  那人,神擦修條頎長,墨發披散,肆意被夜風揚起,淩亂而又猙獰。他就這麽緩緩的朝她行來,白袍上已染了大片赤紅血跡,他似全然對周遭血腥不曾有所反應,整個人平淡得出奇,亦如他臉上那張皎白的麵具一般,平靜蒼涼,幽遠之中,淡定至極。


  她呆呆的朝那人望著,一動不動。


  那人也緩緩而來,最後,蹲在了她的身邊,麵具眼孔下的那雙瞳孔,厚重複雜,卻也僅是片刻,清明如初,從容一片。


  他突然伸手朝她遞來,似要拉她。


  她怔怔的朝他望著,並無動作。


  二人無聲僵持,待得片刻後,他終於是歎息一聲,嘶啞的嗓音腹黑厚重,但卻陌生至極,“長公主受驚了。”


  似歎似幽的嗓音,並未充斥太多情緒,隻是這話剛剛落下,他已雙臂一動,眨眼便將思涵全數抱起。


  身子突然離地,這等變故來得太快,思涵驚愕之中,卻也終歸是稍稍回神過來,奈何這人卻分毫不待她反應,便已打橫抱著她騰空一躍。


  霎時,凜冽的夜風肅肅而來,冷冽如刀,思涵下意識的抓緊了那人前方的衣襟,身子也窩在其懷裏,而待夜風肆虐,騰空之後,待得那人剛剛抱著她躍身而下並在地上站穩,瞬時,一股淺淺的淡香盈鼻,熟悉莫名,卻令心頭陡跳開來。


  她來不及多想,當即伸手,酸澀的指尖還不曾接近他臉上的麵具,他卻如早就知曉她動作一般,雙手一鬆,頓時將她放在了地上。


  思涵的手險險從他麵前掠過,卻不曾捉住麵具,她瞳孔一縮,滿目起伏的凝他,“既是救了本宮,何不敢用真麵示人?”


  她陰沉沉的道,脫口的嗓音卻顫抖嘶啞,也不知是方才嚇得太過,還是心緒震撼與起伏太過。


  然而即便如此,那人卻並無太大反應,僅是極為自然清冷的站直身形,垂眸掃她,無波無瀾的道:“沿著這條路往前,便是楚王宮側門。門外有人接應,望長公主早些與那人離開,再趁夜離開楚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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