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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絕望悲傷

  聞得這消息,思涵心底有數。


  看來,而今之際,各國之人都在開始遣兵出宮,也無疑是在各自留得後手了,隻是就不知楚王的這場鴻門宴,究竟是楚王對諸國之人甕中捉鱉,肆意鎮、壓,還是,其餘之國靜看大楚與東陵爭鋒相對,從而坐收漁利了。


  午膳過後,思涵便開始小憩。


  待得小憩過後,她沐浴一番,而後便換了一身錦裙,隨即坐定在妝台前,任由侍奴為她梳妝描眉。


  幾國當前,自然不能失了儀容。此番之行,思涵無疑是妝容精致得當,發鬢高挽,奈何,此行終歸並未攜帶貴重首飾,眼見思涵發鬢上並無金器襯托,單忠澤眉頭一皺,略微著急的要差人外出去緊急置辦,思涵則瞳孔一縮,目光一深,低沉沉的出聲道:“不必了。”


  這話一落,單忠澤下意識的愕然觀她。


  思涵滿麵幽遠,瞳孔深邃至極,而後唇瓣一啟,脫口的話,卻是複雜與厚重盡顯。


  “上次竹院老婦不是送了本宮一隻鳳冠與玉鐲麽,今日出行,本宮,戴那隻鳳冠與玉鐲便是。”


  她嗓音極低極沉,複雜厚重。


  單忠澤怔得不輕,眉頭也皺了起來,“長公主,那些東西來路不明……”


  “照本宮的話做。”


  不待單忠澤將後話言完,思涵便已出聲打斷。


  單忠澤的後話全數噎在了喉嚨,整個人僵立當場,待思忖半晌後,他終歸還是全數壓下了心底的擔憂與不平,不再多言。


  待得臨近黃昏,本是清淨的行宮便四下鬧騰開來。


  楚王差來迎接的車馬全數在行宮宮外等候。


  行宮中各國之人,也開始絡繹不絕的朝宮外行去,紛紛在宮外馬車上就坐。


  思涵憑窗而立,愁了一眼天色,也未多加耽擱,僅是由單忠澤扶著,滿身奢華精貴的出了泗水居殿門。一路往前,偶遇之人倒是不少,但待剛要抵達行宮宮門之際,身後則突然揚來了一道喚聲,“思涵。”


  短促的二字,略微生硬,語氣中似也夾雜了太多的複雜與厚重,但又像是被活生生敲碎了硬氣一般,極為難得的顯得無奈與期盼。


  這話入耳,思涵眉頭一皺,便是不回頭觀望,也知後方喚她之人是誰。


  她陰沉著臉,未作理會,奈何後方再度重複的揚來一道喚聲。


  她終歸還是稍稍駐了足,回頭觀望,目光在那迎來之人麵上一掃,隨即便冷笑一聲,隻道:“東陵太子如此盛裝打扮,倒當真是一派帝王風度。想來今兒那楚王,許是都要被你這滿身的精貴與威儀比下去了。”


  她語氣清冷平緩,卻也是戲謔調侃。


  東方殤並未將她這話太過放入耳裏,僅是眉頭稍稍一皺,待得片刻後,便又全數釋然開來了。他也並未立即言話,待領著一眾人停在思涵麵前時,他那雙瞳孔朝思涵從上到下掃了幾圈,而後才道:“今日楚王壽宴,凶險不定,思涵定當小心。若是可以,你最好不去赴宴,好生留在行宮休息,如此,我入得楚王宮後,為你解釋幾句便是。”


  柔和的話,夾雜著幾許不曾掩飾的關切。


  思涵冷眼掃他,麵上的諷笑依舊濃烈。


  “既是楚王相邀,本宮自然未有缺席之禮。是以,多謝太子一片好意了呢,今兒楚王的壽宴,本宮,務必得去呢。”僅是片刻,思涵便低沉淡漠的回了話。


  這話一落,她目光一垂,若有無意的朝他雙腿一掃,“太子殿下得腿腳,可是大好了?”


  東方殤著實不曾料到思涵會突然這般問,緊蹙的眉頭也驟然間鬆懈開來。他略微釋然的朝思涵望著,俊容上也增了半許不曾掩飾的緩和與淡笑,“不過是皮肉之傷,雖未大好,但行走尚且無礙。”


  說著,嗓音一挑,猶豫片刻,低聲而問:“思涵可是在擔憂我?”


  他問得有些小心。


  思涵且忍不住想冷笑出聲。


  事到如今,她著實不知這東方殤為何還會如此執意的在她麵前偽裝深情!這人的部下,殺了她的父兄,甚至這人還親自領著千軍萬馬踏入了她東陵京都,她當日甚至與他決裂得都在那城牆上跳下來了,而今之際,這人在她麵前,竟還能如什麽事都未發生一般,親昵的喚她名字,甚至還要問她是否在擔憂他!


  說來,此生之中也曾遇見過臉厚之人,但那些人,終歸還是不及這東方殤臉厚。明明二人都已決裂,都已大打出手過了,而今之際,這人還要偽裝,還要擺出一幅深情模樣,著實,令人鄙夷重重,甚至恨得咬牙切齒。


  心生冷冽,厭惡重重。一時,思涵全然不願朝他多望一眼,她僅是強行按捺心緒,故作自然的將目光挪開,隨即幽遠森然的道:“太子殿下多慮了,本宮不過依照禮數對你隨意問候一聲罷了,太子殿下切莫多想。而今,楚王差來迎接的車駕便在宮外了,時辰不多,本宮也不與太子殿下多聊了,告辭。”


  這話一落,分毫不顧東方殤反應,思涵稍稍攏了攏衣裙,隨即便緩步往前。


  身後,終歸是未再揚來東方殤的嗓音,氣氛也無端沉下,略生壓抑。


  待得行至一輛車馬旁後,單忠澤當即將她扶上了車,而待思涵在車內坐穩,默了片刻,修長的指尖微微一動,待得掀開一側的車簾後,卻見那東方殤與其身後之人,仍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人這般反應,倒在她意料之外。


  隻是心境終歸被他所擾,的確是無法釋然與暢然開來。每番見得那東方殤,便會想起滿身的血仇,每番見她,渾身的熱血皆會抑製不住的開始沸騰起伏,難以平息。


  她與東方殤,終歸是回不到當初,而今雙雙對立,她自也不能再被他那幅偽裝而來的深情蒙蔽了雙眼。


  情深不壽,深情不長。


  她與東方殤之間的關係,早已走到了盡頭。


  思緒蜿蜒嘈雜,渾身上下,莫名的涼薄四起。


  不久,車外再度嘈雜四起,腳步聲鱗次櫛比,思涵再度掀開簾子觀望,則見那東臨蒼也與侍從出了別宮宮門。


  許是察覺到了思涵的觀望,那廝倒是目光一掃,竟極為精準的朝思涵掃來。


  瞬時,二人目光驀的相觸,思涵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那人則勾唇一笑,柔和風雅,隨即也不待思涵反應,轉身便朝後方的馬車行去。


  思涵眉頭微蹙,心底微生唾棄,待得正要放下簾子,不料那行宮宮門之處,再度有大批人緩緩出來。


  而那行在最前之人,則是名滿身鳳袍的婦人。那人,年約四旬,麵容風韻高貴,隻是那修長的丹鳳眼,卻莫名的卷著幾許淩厲與駭人。她那發鬢上,有金色的鳳凰搖曳而動,那些金步搖也隨著她的行走而來回擺動,她修長的手正由侍奴小心翼翼的扶著,整個人舉步往前,搖曳緩慢,渾身上下都透露出幾許難以言道的高貴。


  思涵瞳孔微縮,本要放下簾子的手也當即頓住。


  這人,滿身鳳袍,頭戴鳳冠,此番不必多想,也知此人定是大楚皇後了。


  她瞳孔微微一縮,目光再度在婦人身上流轉幾圈,而後便垂眸下來,正要放下簾子,卻也正當這時,那行宮宮門後突然有侍從倉促大吼,“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這話一出,那婦人當即頓住了腳,下意識的回頭望去。


  僅是片刻,便有侍奴從宮門跑出,倉惶的跪在婦人麵前,瑟瑟發抖的道:“皇後娘娘,二皇子他,他……”


  一聽是二皇子,婦人麵色也頓時緊張起來,當即斥聲道:“二皇子怎麽了?本宮方才離開,二皇子不是在看書嗎?”


  威儀的嗓音,焦急而又森冷,越發將那瑟瑟發抖的侍奴嚇得不輕。


  侍奴渾身抖得厲害,哽咽幾句,卻因太過緊張而語不成話。


  婦人耐性耗盡,麵色越發緊張,忍不住抬起一腳朝那侍奴踢去,“廢物!二皇子究竟怎麽了?”


  侍奴被踢得嚴重,整個人在地上滾了一圈,待回神過來,他四肢發軟的再度掙紮著跪起身來,斷斷續續的道:“皇,皇後娘娘,二,二皇子他,他,他亡了。”


  最後三字,侍奴莫名的咬字清晰。


  婦人臉色驟然雪白,當即足下一軟,整個人頓時朝地上倒去。


  “皇後娘娘!”


  瞬時,周遭侍奴皆慌了神,當即七手八腳的將她扶住,奈何皇後滿麵慘白,整個人已是站立不穩,她渾身都發著抖,眼睛與手也抖得厲害,整個人,似也如失心瘋一般,顫顫抖抖的不住喚道:“不,不,不要帶走我皇兒!不,不,樓兒,我的樓兒,樓兒……”


  嗓音還未全數落下,她似被什麽噎住了一般,眼睛頓時翻白,整個人顫抖抽搐不堪。


  眼見勢頭不對,有侍奴急聲道:“快些扶娘娘回行宮休息,傳禦醫,速傳禦醫。”


  在場之人紛紛慌神,當即扶著婦人轉身回得行宮宮門。


  因著此事,在場車馬中也議論聲滔滔不絕,冗長嘈雜,卻又淩亂四起。


  待得那大楚皇後與一眾侍奴徹底消失在宮內遠處,思涵才稍稍回神過來,心下,早已是複雜起伏,涼薄四起。


  那蕭樓啊,竟是亡了,就這麽突然亡了。


  今日那大楚皇後能這般雍容華麗的出得行宮,想來蕭樓自是恢複得極好,怎突然之間,那蕭樓就亡了?甚至依照大楚皇後之話,方才那蕭樓不是在看書嗎,怎突然就這般亡了?


  越想,越覺事態詭異嚴峻。


  待得許久後,她才稍稍放下簾子,整個人斜靠在車壁,雙目如同累了般微微一合,然而腦袋裏,卻又不自覺的想起了藍燁煜鄙夷蕭樓的那些話,不知何故。


  當時藍燁煜說那些話時,她便莫名覺得藍燁煜對蕭樓極是抵觸,甚至於,似也有心教訓蕭樓一般,而今,藍燁煜失蹤了,蕭樓好好的就這麽突然亡了,這一切的一切,似是都有巨大的陰謀在籠罩著,令人思之不透,卻又心驚膽戰。


  越想,頭腦便越發沉重。


  思涵深呼吸了幾口,強行按捺心緒,卻是不敢再多慮了。


  待得不久,馬車逐漸開始搖曳而起,冗長繁雜的車輪聲也開始不絕於耳,卻是還未行多遠,便聞車外不遠,哭喊陣陣,喪鍾而鳴。


  她突然渾身發涼,眉頭緊鎖,整個人也徹底緊繃開來,思緒也莫名的翻轉搖曳,甚至陡然間,她清晰記得,當日她從道行山下山回宮之際,大雨傾盆,陰風烈烈,那時候,宮中也是喪鍾大鳴,一聲重過一聲,卻也聲聲敲打在她的身上,血肉模糊。


  那是,她最為絕望悲傷的一刻,整個人似被命運踩入泥地的喪家之犬,猙獰不堪。她還記得,她那時並未哭,並未惱,隻是心底的絕望太過厚重濃烈,早已讓她全身發麻,反應不得。


  她還得堅強,必須要堅強,望著自家幼帝那膽怯驚恐的眼神,她還得強行鎮定,強行平靜,從而,堅強的親手的去為自家幼帝撐起一片天。


  她以為,時過境遷了,該過的都過了,該變的也都變了,甚至於,連她顏思涵自己,也早已變得堅強獨立,榮辱不驚,但她終歸還是未料到,如此的鍾聲一起,記憶用來湧來,原來,不過是一道聲音,便也能重新將她傷得體無完膚。


  思緒至此,心底的悲涼悵惘厚重得難以複加。


  思涵強行斂神,強行穩住情緒,待得馬車走遠,鍾聲停歇,她心境,才終於稍稍的平緩下來。


  她大鬆了口氣,回神之間,才覺掌心早已冷汗重重。


  她稍稍理了理衣裙,兀自端坐,目光也靜靜朝前方的簾子落著,無聲出神。


  不久,搖曳的馬車便突然停了下來。


  僅是片刻,車外便揚來了單忠澤恭敬的嗓音,“長公主,楚王宮到了。” 比起東陵宮闈的精致別雅,這楚王宮,卻是更為奢華萬千,壯闊之至。


  放眼之處,皆是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四處,亭台樓閣皆立,假山水榭環繞,道旁周遭的花木,也是別出心裁的做成了各種形狀,奇特精致,便是周遭來往路過的王宮宮女,也是個個都麵容清秀,禮數得當,每見一人,皆會和顏悅色的恭敬招呼。


  一路上,其餘諸國之人也對這楚王宮略微感慨,隻道是雕欄玉柱最是華麗的宮闈,便也如這楚王宮了。


  但在讚歎之餘,也仍有人鄙夷出聲,隻道是大楚其餘之地民不聊生,衣不蔽體,食補飽胃,但這楚王宮卻如此奢華萬千,無疑是,一人之飽,卻不顧路邊有凍死骨,楚王如此享樂的作風,也無疑是昏庸無道,森冷無情了些攖。


  此際的天色,已是暗了下來,周遭之處,已有宮奴點燃了宮燈。


  光影重重裏,思涵一行隨著那王宮宮奴領路往前,待終於抵達王宮禮殿外時,便聞絲竹大起,笙簫熱鬧,雖還不曾入得禮殿殿門,但卻已然聞得了道道嘈雜而起的鬧騰與笑聲。


  她神色微微一動,麵容清冷淡漠。


  則待一行人終於入得禮殿殿門,殿內的笑鬧聲卻戛然而止,在場在坐之人,皆轉眸朝殿門處望來,一一將入殿之人仔細打量償。


  思涵漫不經心的朝那些在場之人一掃,隻見那些人中大多衣著官袍,且矮桌之旁還坐著婦孺,想來自也是大楚百官為楚王賀壽,專程攜家帶口的來了。


  有王宮宮奴親自領著思涵入殿就坐,待坐下後,單忠澤隨侍在後,思涵目光微抬,則見右側緊挨之人,竟是端然而坐的東方殤,左側,則為大齊那文臣。


  許是察覺到了思涵的打量,那大齊文臣略微拘謹的朝思涵望來,禮然一笑。思涵瞳孔一縮,正準備還禮,不料還未動作,那大齊文臣的矮桌前竟站了一人。


  “不知,溫大人可否與在下換換座?”


  柔和的嗓音,風雅得當。


  思涵到嘴的話頓時噎住,隨即下意識的抬眸一望,便見東臨蒼正笑盈盈的站在大齊文臣的矮桌前,整個人一派溫潤柔和,風雅卓絕。


  隻奈何,便是此番楚王賀壽,這東臨蒼依舊不曾太過修飾,身上竟還是一件雪白的錦袍,墨發也隨意而挽,卻似挽得不夠仔細,那腦袋上得長釵都已歪斜,束起的墨發也搖搖欲墜,整個人,雖氣質優雅溫和,但著實有些不修邊幅了些。


  好歹也是楚王賀壽,放眼在場之人中,也不曾有人穿得這麽身白袍過來,與那所謂的賀壽喜氣有所衝突。而今倒好,這廝仍舊一身白袍,若非是因出身於大英的世家公子,身份尊崇顯赫,若是不然,就憑楚王那斤斤計較之性,說不準就要因他這身白袍子治他之罪。


  “可,可,東臨公子請。”正這時,那大齊的文臣笑著朝東臨蒼應了一聲,語氣平緩得當,但卻不難聽出嗓音裏夾雜的幾許恭敬。


  未待尾音落下,大齊文臣便已起身讓位,隨即領著身後隨從往前,坐定在了對麵一處的矮桌旁。


  思涵眼角微挑,極是淡然的朝東臨蒼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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