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鍾聲大鳴
奈何,東臨蒼終歸是未如她願,僅是輕笑一聲,“長公主未贏過在下,何能問在下話。倘若長公主心中有問,自也該,贏在下一局再說。”
他如此言道,卻也是在變相的拒絕。
思涵心底了然,但卻不打算就此放棄。不過是對弈罷了,雖她棋術不佳,但也願意再度試試,畢竟,這東臨蒼雖棋術了得,但老馬總有失蹄之際不是?
“也罷,那本宮與東臨公子,再對弈一局便是。”她清冷淡漠的出了聲,這話一落,便開始將棋盤上的白子朝棋盒內撿。
此番對弈,東臨蒼倒仍舊是不曾相讓,甚至還有意與思涵玩耍,是以每番都是棋子耗盡之際,他才如畫龍點睛一般,令整個棋局頓時柳暗花明,險險一勝。
思涵眉頭一皺,並未服輸,待回答了東臨蒼那不痛不癢的問題後,便再度開始與之對弈。
此番下來,對弈倒是接連對了幾局,而思涵不曾贏過一回,待回神之際,隻見天色也暗了下來,黃昏已至,她心頭終究是生了幾率厭倦,待得棋子耗盡,眼見東臨蒼又要落下他那最後一子時,她瞳孔一縮,抬手而起,頓時劫了他指尖的黑子,隨即包裹在掌心,內力一湧,棋子頓成粉末。
東臨蒼微微一怔,愕然朝思涵望來,“長公主這是作何?”
思涵並未回他這話,僅道:“東臨公子已無棋子,這盤棋,便成死局。如此說來,你與本宮皆不輸不贏,不若,你我之間,皆互相問對方一句,如何?”
東臨蒼眼角稍稍一挑,頓時笑了,“自古有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而今在下倒是見識了。”
思涵不曾將他這番調侃聽於耳裏,開口便問:“本宮問你,藍燁煜可是未亡?甚至東臨公子與藍燁煜,本為相識?”
東臨蒼歎息一聲,溫潤無奈的目光在思涵麵上掃了幾圈,隨即緩緩而道:“貴國攝政王,的確未亡。”
是嗎?
這話入耳,思涵並無半點詫異,隻是表麵雖淡定如初,但心底深處,則或多或少的增了幾許釋然。
那廝,終歸是未亡呢。
也是了,自古皆道禍害遺千年,那廝若這麽容易葬身狼口,便也不是令她焦頭爛額卻又除之不得的藍燁煜了。
思涵抑製不住的深呼吸了幾口,“東臨公子與其早就認識?”
她一鼓作氣的再度問了話。
奈何這話一出,東臨蒼卻不打算如實相告了,隻道:“長公主如此之言,卻又是一問了呢。但長公主隻贏了在下一局,在下,也隻能回答長公主一問。”
如此說來,就是不打算回話了是吧。
思涵眼角一挑,正要言話,東臨蒼則輕笑一聲,繼續道:“當日獵場中,在下的確知貴國攝政王躥上樹去躲避狼群,是以既有躥樹的力氣,想來身子並非太過異樣,區區狼群,自也不是貴國攝政王對手。是以,在下才會如此篤定,貴國攝政王並未亡,也不信他會亡罷了。再者,在在下眼裏,貴國攝政王氣宇不凡,麵容富貴,自也是大富大貴之人,是以絕非短命。嗬,在下曆來稍稍會看相,揣度之事大多都準,是以長公主對攝政王的性命,不必太過擔憂。而在下與貴國攝政王是否相識,長公主也無需太過好奇與緊張,在下啊,終歸是事外之人,待得此番楚王大壽完畢後,在下,便要回隱居之地,好生修養了呢。”
說著,抬眸朝天空望了一眼,“天色已是沉了下來,不知,長公主可願在在下這裏用晚膳?”
“可。”
思涵瞳孔一縮,嗓音清冷淡漠。
東臨蒼眼角稍稍一挑,倒也未料思涵會再度同意,待回神過來,他朝思涵微微一笑,隨即也不再多言,僅是朝庭外小廝吩咐道:“點燈傳膳。”
天色全然沉了下來,燈火搖曳,光影重重。
夜風逐漸盛了起來,吹得周遭紗幔紛飛,燭火搖曳,一股股涼薄之意,也被冷風夾雜而來,冰涼刺骨。
東臨蒼終歸是將思涵邀入了主殿。
待得二人剛剛在圓桌旁坐定,小廝便將夜膳全數端入殿中,隨即極為恭敬的安放在了圓桌上。
這頓膳食,無疑是大英廚子做的,菜肴雖為豐富,但卻大多素食,並無肥膩之處。
思涵稍稍吃得有些多,東臨蒼細致觀她兩眼,隨即又差人端來了酒水,說是桂花釀。
思涵來者不拒,端了酒盞便飲,隻覺,這桂花釀著實香味醇厚,酒味純然,入腹後,並無辛辣之意,但隔了片刻後,腹中便似有熱氣上湧,蔓延全身,則是片刻功夫後,整個人也徹底的暖和了起來。
手腳的冰涼,也逐漸被這股溫暖之意衝散,思涵清冷的麵色,也逐漸放緩下來。
“長公主可喜這酒?”東臨蒼微微一笑,朝她柔和的問。
思涵緩道:“自是喜歡。”
“長公主在在下這裏,吃菜飲酒倒是毫無戒備,難道,長公主就不怕在下如那安義侯一般,毒殺長公主?”他又問,這回的語氣則略微染了幾許不曾掩飾的調侃。
思涵並未將他這話放於耳裏,僅是將酒盞朝他遞去。
他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待會意過來,便笑著端著酒壺再度朝思涵酒盞中倒滿了酒。
“這桂花釀雖是好喝,但也不可多飲。若是不然,長公主在在下麵前醉酒失態,倒要沒麵子呢。”他語氣溫柔。
思涵淡道:“能與大英東臨公子一道同桌飲酒,本是機會難得,無論醉酒與否,都是一種消遣與回憶罷了。”
這話一落,仰頭將杯中酒水飲盡,待放下酒盞後,她便再度回了他的話,“東臨公子滿身貴胄,甚至武藝卓絕。倘若東臨公子要要本宮性命,自也不必極為麻煩的先在安義侯那裏救下本宮,再在這裏又毒殺本宮。是以,本宮確信,東臨公子對本宮,並無迫害之意,但本宮也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東臨公子如此接近本宮,是為何意!”
說著,陳雜清冷的目光朝他望來。
東臨蒼依舊是滿身端然柔和,整個人儒雅得當,渾身上下那些透露出得溫柔之意,無疑比春花爛漫還要來得風雅柔和。
思涵深眼凝他,卻也著實看不透他。
這人笑容全數聚集在了瞳孔裏,甚至不曾像尋常之人那般虛浮表麵,而是深達眼底,給人一種難以言道的清雅風華之意,似是極為坦然誠懇,能夠靠得住一般,但若細致凝望與感受,卻又覺此番雖溫潤脫塵,但卻又與人隔得極遠極遠,遠得看不透,更也觸摸不著。
“接近二字,未免有些過了,說得在下似是有心接近長公主一般。”正這時,他平緩柔和的出了聲,說著,嗓音越發幽遠和煦,“在下與長公主是在那獵場的林中萍水相逢,又因接觸過後,倒覺與長公主極是處得來。說來啊,在下這麽久,倒是不曾遇見一個如長公主這般有趣之人,就不知,既是那攝政王已然失蹤了,隻要他一直不出現,長公主便也成寡婦了。如此,不知長公主可否看得上在下,招在下為駙馬?”
寡婦,駙馬?
這幾字入得耳裏,思涵眼角止不住的抽了記下。
雖早知這東臨蒼偶爾言語驚人,但也不料他竟能連這些字眼都可隨意言道而出。
“東臨公子乃大英世家公子,身份尊崇,本宮可不敢招東臨公子為我東陵駙馬。”她淡漠陰沉的回了話。
東臨蒼輕笑一聲,“無妨,隻要在下願意便成,但就不知長公主是否願意了。再者,若長公主擔憂在下身份,在下,卸了身份,入贅也可?”
他眉眼含笑,清風儒雅,全然未有半縷浪蕩之意,然而這話入耳,輾轉之中,卻是莫名的調侃十足。
“東臨公子許是忘了,本宮已有駙馬,便是他如今失蹤,自也有出現之日。如此,倒要辜負東臨公子一片心意了。”
東臨蒼眼角微挑,嗓音也跟著挑了半許,“如此說來,在長公主心裏,終歸還是放不下東陵攝政王呢。便是在下無論何處皆有優勢,長公主也未有心妥協。嗬,這般倒也好,隻要長公主三觀極正,心係天下的話,這天下,尚且還翻不了。而在下啊,也隻需好生等著看戲便是,就看某人,如何大起大落,再被人收住降服,嗬,嗬嗬。”
他笑得極為燦然,燦然到極是刺眼。
思涵著實是看不慣,低沉而道:“拐彎抹角的言話,倒也並非通透直白之人。東臨公子若有話,直說便是。”
東臨蒼稍稍收斂笑容,慢騰騰的道:“在下知長公主想套話。”
思涵被他這話一噎,他再道:“但在下著實不可多說了。”
這話一落,再度為思涵滿上了酒,“長公主,請。”
酒足飯飽,這頓,無疑是思涵來楚後第一次吃得這般多。
酒水入腹,那桂花釀後勁兒也有些足,思涵告辭離開之際,剛一起身,足下便略微虛軟,身子也頓時踉蹌。
東臨蒼當即起身,伸手將她扶穩,眼見思涵雙頰紅透,眸色微顯迷離,他頓時笑得不輕,“長公主還是如此模樣令人喜愛。”
思涵強行鎮定,待站穩身形後,便伸手將他推開,“東臨公子嘴下倒是不饒人,本宮都已如此,你還不忘調侃。”
說著,不待他回話,她嗓音一沉,繼續道:“今日多謝東臨公子招待,夜色已晚,本宮便先告辭了。”
東臨蒼柔和而笑,也未再多言,僅道:“能得長公主賞臉同膳,自也是在下之幸。望長公主歸去時,途中慢些,注意腳下。”
思涵點點頭,隨即便轉身出殿。
待剛剛踏出殿門,單忠澤便當即上來攙扶。
東臨蒼一直將她送至院門,才緩緩止步,思涵頭也不回,由單忠澤攙扶著徑直往前。
待回得泗水居後,酒意上湧,她當即上榻安睡。
這夜,心境竟極是平和釋然,不知何故,許是酒意的確濃烈,又似知曉那藍燁煜並未亡故,是以心有諧和與釋然,安然靜謐。
一夜無眠,思涵睡得安穩。
待翌日一早,剛剛起床,便有人親自將楚王的邀請函送了過來,隻倒是,今夜,將在楚王宮中補辦壽宴,邀行宮各國貴胄前往慶賀。
該來的,終歸還是要來了,楚王早先設置的這場鴻門宴,也即將開端。
心底厚重莫名,思涵端坐在軟榻,思緒幽遠,待回神過來後,手中那大紅的邀請函,不知何時竟被她揉捏成了一團。
此番入楚,那藍燁煜自稱是替她為楚王準備了賀禮,奈何藍燁煜突然失蹤,思涵差單忠澤去查了賀禮之事,待得單忠澤回複,隻道的確不知藍燁煜究竟為楚王準備了什麽賀禮。
思涵心生歎息,一時也略微無奈。
這幾日瑣事繁多,倒也忘了楚王壽禮之事,而今突然想起,則覺那藍燁煜早已掉了鏈子。
無奈之下,正暗自思忖著壽禮之事,不料殿外突然有腳步聲由遠及近,而後停在了不遠處的殿門外。
“長公主,東臨公子差人為你送了一壇酒來。”
僅是片刻,單忠澤那剛毅恭敬的嗓音揚來。
思涵眼角一挑,待默了片刻後,便緩緩起身朝前,而待打開殿門一觀,便見門外前方,單忠澤與一名小廝恭敬而立,那小廝衣著簡單樸素,麵容尋常,但卻是極有禮數。
他挪身朝思涵站端,恭恭敬敬的彎腰行了一禮,待直起身來時,便恭敬而道:“長公主,這是我家公子送您的酒。”
思涵眼角一挑,並未言話,待默了片刻後,才親自伸手去將那酒壇接了過來,而待隨意的打開瓶塞,垂臉一聞,一股濃烈醇厚的桂花香與酒香盈鼻,著實是沁人心脾。
竟是,桂花釀。
倒也難得那東臨蒼有心,見她昨夜對桂花釀並無不喜,今早便專程差人送了一壇子過來,此番之舉,雖為好心,但著實是好心得太過,令人心生戒備與不慣了。
思涵神色陳雜即言話,僅是沉默片刻後,便將酒壇隨意朝單忠澤遞去。待得單忠澤急忙伸手將酒壇捧好,她才轉眸朝那小廝落去,隨手摘了腰間的佩玉朝小廝遞去,眼見小廝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時,她低沉而道:“回去稟告你家公子,就說,這桂花釀,本宮收下了。隻是,本宮這人也不喜欠旁人人情,是以便將這佩玉送他,也算是人情相抵,誰也不欠誰得。”
小廝著實未料思涵會突然這般言道,一時,他眉頭一皺,略微為難,猶豫之中,卻是不知是否該伸手去將佩玉接過。
“長公主已然發話,你還不接下?”正這時,單忠澤在旁剛毅無波的催促了句。
小廝這才反應過來,忙伸手將思涵指尖的佩玉接過,隨即便恭敬一拜,告辭離去。 待得小廝走遠,單忠澤垂眸掃了一眼手中的酒壇,眉頭也皺了起來,“長公主,東臨蒼無事殷勤,著實是怪異了些。 ”
思涵神色幽遠,不置可否,卻僅是稍稍點了點頭攖。
“上次讓你差人去暗探那東臨蒼,有何收獲?”思涵眼角微挑,低沉而問。
單忠澤眸色微沉,剛毅的麵上也漫出了幾縷無奈,“下麵之人,對那東臨蒼不曾探得任何異樣之處。且每次回稟之事,皆是東臨蒼在院中折花對弈,興致來時,還會吹簫幾曲,並無任何異樣。”
是嗎?
思涵心有起伏,雖信單忠澤這話,但卻不信那東臨蒼當真這般老實。
又或許,單忠澤差去的人,那人早已發覺,隻不過不曾拆穿罷了,但內心之處,卻也早已有所防備,如此一來,隻要那人有心蒙蔽單忠澤派出的那些探子,那些探子,定不會探出他半分異樣來。
如此結果,無疑是在意料之中,隻是心底,終歸還是無奈開來。
那東臨蒼啊,無疑是深不見底,行事圓滑。隻求此番大楚之行,那人之意不在她與東陵,而在其它,也望楚王設下的這場鴻門宴,能迅速落幕,她顏思涵,也能盡快安然的歸得東陵。
思緒翻轉,一股股複雜之意層層蔓延償。
待得片刻後,她才回神過來,低沉而道:“東臨蒼那裏,不必差人盯著了。今夜楚王壽宴,無疑是凶險環生,你且差人在宮外與城外埋伏接應,若有突然之況,我等,需即刻出宮出城。”
單忠澤麵色也開始凝重開來,當即朝思涵點了點頭。
思涵也不再多言,僅是垂眸朝單忠澤懷中的酒壇子一掃,“將這壇桂花釀包好,楚王大壽之禮,就由這壇桂花釀代替了。”
這話一落,不待單忠澤反應,思涵便略微幹脆的轉身入殿。
日子平靜如水,閑暇無波。行宮之中,也一片安然靜謐,無事而生,著實是平靜清寧得厲害。
然而這般安靜之象,卻無疑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各國之人,皆暗自準備,揣著各國貴胄信物出得行宮的兵衛,也逐漸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