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解圍

  這話倒是深得安義侯的心,安義侯粗獷一笑,“別說東陵侍衛不堪一擊,便是東陵之國在本侯麵前,也是不堪一擊。若非那人極是在意這東陵長公主,甚至為了這東陵長公主不惜主動拉攏本侯,若是不然,本侯豈會給那人一個麵子,從而優待這東陵長公主。”


  說著,話鋒一轉,“隻不過,雖要給那人麵子與這東陵結盟,明麵上要護著東陵,但東陵,自也要付出些代價才是。再者啊,這東陵長公主,無疑是擋了我閨女的前路,縱是本侯今日不要這東陵長公主性命,但自也要讓她,自然而然的,沒命活著回到東陵京都。”


  緩慢的嗓音,依舊是粗獷豪放,然而那脫口的語氣,則是陰沉至極,殺氣盡顯。


  一時,在場之人急忙開始討好附和,安義侯心有滿意,不住的粗獷而笑。


  風瑤靜靜趴在矮桌,雙目緊閉,心底,也早已是冷得厲害。


  早知這安義侯不可小覷,但她終究不曾料到,這安義侯,竟會有殺她之意。他口中所說的那人,不必多想,也是指那藍燁煜了。隻是,那藍燁煜又何德何能,竟能讓安義侯賣他一個麵子,從而勉為其難的要與她東陵結盟!而她顏風瑤又是做了些什麽,竟還擋了這安義侯閨女的前路?

  思緒翻騰搖曳,種種複雜之意,也不住的在心底起伏蔓延。


  她心口越發的緊然開來,渾身上下,也逐漸的僵硬,待得沉默片刻,周遭那嘲諷繁瑣之笑也越發濃烈至極,她心底深處,竟也莫名的有些陡跳與通透開來。


  倘若,倘若那女扮男裝的雪蠻當真是這安義侯的女兒,如此,一切的一切,也能全然說得過去了。


  亦如,正因那雪蠻極是傾慕藍燁煜,甚至對藍燁煜百般跟隨與依賴,是以,她顏風瑤與藍燁煜大婚,自也是變相的霸占了藍燁煜,從而惹那雪蠻不滿。又或許這安義侯正也是因雪蠻之故,是以早就認識藍燁煜,如此,許是顧及自家女兒的傾慕之情,又或是忌憚藍燁煜腹黑深沉的手段,是以,安義侯才如此給藍燁煜麵子,待得藍燁煜隨口一提讓他與東陵結盟,這安義侯,便也不曾拒絕。


  思緒至此,莫名的,風瑤心口驀地發涼起來,甚至那股子涼意極為濃烈,還從腳底而起,蔓延全身。


  僅是片刻,安義侯那粗獷的嗓音再度響起,“將這份兒東西拿去給那東陵長公主按按手印。此番既要得我樓蘭同盟,自也該用幾座城池來換才是。這所謂的安穩啊,自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既要占我樓蘭便宜,這東陵,自也得主動吃點虧才是。”


  這話一落,一側的侍奴頓時上前,待接過安義侯手中的文書後,變開始迅速朝風瑤行來。


  風瑤依舊癱軟的趴在桌上,醉態逼真,僅是下意識的,她極是緩慢謹慎的屈指一握,將兩隻手頓時緊握成拳。


  卻待兩手剛剛緊握成拳,那兩名侍奴的腳步聲便停在了她的矮桌麵前。


  隨即,風瑤隻聞得幾道衣袂簌簌的蹲身之聲,而後,便有一雙手觸上了她的手腕,撩開了她的寬袖,準備要扯著她的手在文書上按手印。


  又許是不曾料到風瑤的手已緊握成全,侍奴倒是雙雙一怔,隨即便開始伸手摳扯風瑤的手,欲圖將她的手全然摳開。


  風瑤下意識用力。


  侍奴摳了幾下,全然摳不開,心底也略有緊張,隨即便放棄了風瑤的右手,開始去捉風瑤的左手來摳。


  幾番努力之下,風瑤的左手也不曾摳開,瞬時,那不遠處的安義侯也嗓音一沉,“你們可是今兒未吃飽飯,竟連隻手都沒力氣摳開?”


  這話著實是陰風獵獵。


  風瑤便是不睜眼,也能察覺到麵前兩名侍奴的緊張與畏懼,待得安義侯的嗓音全數落下,侍奴們摳風瑤的手越發用力。


  風瑤的手也被侍奴們摳得發痛,然而她緊握成拳的手,卻依舊是分毫不鬆。心口的跳動,也越發激烈起伏,心思婉轉搖曳中,正待思忖著是否要睜眼起身欲安義侯全然攤牌,卻也正這時,那不遠處的安義侯頓時一怒,“沒用的廢物!滾開!”


  這話一落,兩名侍奴頓時不敢在風瑤麵前多呆,當即鬆了風瑤的手小跑離開。


  安義侯陰沉著臉,當即從矮桌旁起身,隨即親自踏步朝風瑤而來,待蹲在風瑤矮桌前時,他那繭子厚重的手,正要粗獷無禮的捉上風瑤的手。


  此番距離微近,風瑤甚至能清楚聞到安義侯身上的酒味,她極為仔細的側耳而聽,待得安義侯的手即將觸上她的手,她渾身緊繃,也正要全然乍醒的與安義侯翻牌,不料正這時,那不遠處的殿門,竟陡然被人推開。


  瞬時,隻聞殿門轟隆一聲,響聲極大,在場之人也紛紛猝不及防的震得不輕。


  安義侯那即將觸上風瑤的手當即縮回,目光循聲一望,便見那殿門之處,頓時有幾人從殿門處逆光而來。


  他瞳孔陡然一縮,麵色也沉了下來。


  這殿外,有他的精衛看守,不得任何人進來,而今倒好,他這殿門竟被人一腳踢開,更還有人如此大搖大擺的入殿而來,如此,他那些守在殿外的精衛,都被這入殿而來的幾人控製或是滅了? 而待那幾人走近,逆光逐漸消散,才見那當前一人,滿身錦袍,整個人清風溫潤,但那雙似笑非笑的眼,雖看似柔和,但卻無端深沉,仿佛那朝他落來的目光,卷滿了戲謔與藍色,莫名之中,也給他一種極是威脅危險之意。


  安義侯滿身得瑟傲然之氣,頓時被猝不及防的擊潰開來。


  他瞳孔驟然一縮,麵色也清冷了下來,隨即緩緩站直了身子,目光緊蹙的朝那迎麵而來的錦袍男子望著,挑著嗓子道:“究竟是什麽風,竟將東臨公子給吹來了?”


  樓蘭雖稱得上是草原上的雄鷹,但偏偏要受鄰國大英的欺壓。雖說樓蘭之人皆驍勇善戰,滿身渾厚豪情,奈何在大英那些看似文弱病歪之人麵前,卻不容易撈到好處。畢竟,大英玄術了得,大英之人的武功更也深不可測,若是一旦招惹上大英之人,那自然是麻煩纏身,丟棄不得。


  隻是今兒他倒是奇了,自打入得這楚地,他樓蘭與大英之人也是相安無事,全然井水不犯河水,怎突然之間,這大英的大家公子東臨蒼,竟不請自來了?


  “聞說安義侯這裏有酒,是以,在下過來討上兩杯。”比起安義侯的戒備緊張,東臨蒼倒是滿身閑散,連脫口的嗓音,也是淡然隨意,卷著幾許朗然溫厚之感償。


  大英美酒比比皆是,這東臨蒼又乃大家公子,尋常飲過的好酒自是數不勝數,又豈能當真看上他這樓蘭攜來的酒水?


  安義侯全然不信他這話,如臨大敵,正要言話,不料東臨蒼竟轉眸朝一旁桌上的風瑤望去,隨即‘咦’了一聲,當即又道:“原來東陵長公主也在這裏。”


  安義侯暗叫一聲不好,不待那東臨蒼走近,他頓時彎身下來將風瑤矮桌上的文書迅速收於寬袖中,待再度抬起頭來,卻見東臨蒼已站定在了他麵前,笑意柔和的望他,“安義侯方才那般緊張,究竟在袖中藏的什麽?”


  文書這玩意兒豈能讓這東臨蒼瞧見。若是不然,此事一旦宣泄而出,自也是牽涉極大,對他樓蘭一國的威儀與信譽有所妨害,再加上此際也分不清這東臨蒼究竟是友還是敵,如此,這與東陵結盟的文書之事,他自然也不會對著東臨蒼透露半分。


  “不過是隨意的奏折罷了,方才落在了這東陵長公主矮桌上了。”安義侯默了片刻,慢騰騰的出了聲。


  這話一落,也不待東臨蒼言話,他瞳孔一縮,薄唇再啟,當即轉移了話題,“難得東臨公子竟會看上樓蘭的酒水,甚至還不惜屈尊降貴的親自過來,本侯這裏,倒也是蓬蓽生輝。望東臨公子稍等,本侯這便差人為你準備兩壇子樓蘭烈酒,再親自送去東臨公子寢殿,任東臨公子隨意品嚐,如何?”


  東臨蒼輕笑一聲,“侯爺倒是客氣了,隻是無需這般麻煩,在下也不過是想隨意飲上兩口罷了,嚐嚐味道罷了,何須侯爺破費兩壇子呢。”


  說著,目光一垂,懶散朝風瑤矮桌上的酒壺掃去,隨即稍稍伸手過去將酒壺端起,搖了兩下,繼續道:“這不,東陵長公主酒壺中還有酒,在下就著這壺飲上幾口便是。”


  他嗓音極是平緩溫潤,柔和得當,尾音剛一落下,他便手臂一動,舉著酒壺便要朝嘴邊湊去。


  這一舉動,倒是看得安義侯心驚膽戰,隨即也來不及多想,當即伸手過去將東臨蒼手中的酒壺劫了過來。


  “這是東陵長公主飲過的殘酒,何敢讓東臨公子再飲。來人,速去為東臨公子重新取酒。”他強行按捺心緒,話語也略微急促。


  東臨蒼麵上笑意逐漸消卻,那雙落在安義侯身上的瞳孔,也極為難得的沉了下來。


  “便是東陵長公主的殘酒,在下也不介意。”說著,伸手過去,語氣也增了幾許不曾演示的威儀,“勞煩安義侯,將酒壺遞給在下。”


  安義侯捏在酒壺的手逐漸發緊。


  他此際倒是看出來了,許是這東臨蒼根本就不是來討酒喝的,而是特意過來找茬的。而他堂堂的樓蘭安義侯,自也不曾被人如此光明正大的威脅過,一時,心底也終歸是生了幾許怒意與不平。


  他瞳孔一縮,不由挺直了腰板,“本侯不給東臨公子殘酒,本也是好心之為,免得此事一旦傳出去,擾我樓蘭生育,說我樓蘭泱泱之國,竟會給東臨公子殘酒應付,如此一來,我樓蘭與大英關係,豈不是又得覆上一層雪霜?”


  “安義侯許是多慮了。在下不過是大英雲遊之人,便是安義侯給在下殘酒,此事傳出,也掀不起大波大浪。”


  說著,神色微變,話鋒也跟著一轉,“倘若安義侯此際執意不給在下這殘酒,侯爺如此拘禮之態,倒也讓人有些懷疑了。畢竟,此番這在坐之人,除了東陵長公主之外,獨剩東陵長公主這一名女子,此事本非尋常,且東陵長公主又獨獨醉酒,而這滿殿之人皆分毫未醉,如此之態,倒也讓人略有閑言碎語,且此事一旦傳出,也難保有人不會認為,安義侯專程邀東陵長公主入殿飲酒,大肆灌醉,欲行,不義不軌之事。”


  他嗓音極是緩慢,懶散如常,但若細聽,則不難聽出語氣中那夾雜著的幾許冷冽涼薄之意。


  安義侯眉頭一皺,麵色也越發不善,“本侯邀東陵長公主來,不過要敘舊一番罷了。本是一派君子淡水之交,何來不軌之為,東臨公子雖是直白之人,但有些話,可莫要亂說。”


  東臨蒼輕笑一聲,“安義侯單獨邀東陵長公主過來飲酒而聚,此事本是不妥。侯爺既是做得出此事來,便也莫怪旁人會多思多慮。”


  說著,嗓音一挑,話題再度繞了回來,“說來,在下此番過來,也不欲生事,隻為討酒,且在下這人,也極是執拗,脾氣也倔,亦如,安義侯越是不讓在下喝這殘酒,在下便越是要喝,也越是好奇。嗬,侯爺,且將酒壺拿來。”


  安義侯滿目冷冽的凝他,“東臨公子當真要強人所難?”


  東臨蒼輕笑一聲,“不過是討幾口殘酒罷了,何來強人所難?”這話一落,分毫不顧安義侯滿麵冰霜,他開始緩緩伸手,朝安義侯麵前遞去。


  安義侯無疑是騎虎難下,麵色也陰沉得厲害。


  周遭樓蘭之人頓時看不過去了,則是片刻,當即有人怒沉沉的道:“東臨公子此番過來,莫不是刻意找茬來的?我家侯爺敬東臨公子,特意不讓你飲殘酒,專程要以好酒以待,東臨公子不領情也就罷了,偏生還要執著於一杯殘酒,又是何意?萬一此事傳出,豈不是說我樓蘭疏待於你?如此一來,東臨公子倒是委屈盡顯,我樓蘭無論如何都遭罵聲!東臨公子倒是好生本事,僅用一杯殘酒便挑起兩國之爭,東臨公子且說說,你此舉,可是當真此意?”


  東臨蒼眼角一挑,“在下早已說過,在下不過是雲遊之人……”


  這話未落,那方才言話的樓蘭之人便已出言打斷,“東臨公子雖為雲遊之人,但你東臨世家在大英之國的威望,堪比將相。且東臨公子又與大英國君交好,你若受屈,大英國君豈不為你打抱不平?”


  東臨蒼輕笑一聲,並未立即言話,僅是修長的兩手稍稍而合,漫不經心的拍掌幾聲。


  “本以為樓蘭之人雖驍勇善戰,粗獷豪邁,不料仍是有如此口才了得,心細卻又口才逼人之人。”


  待得片刻後,他才緩緩出聲。


  待得這話落下,他逐漸將目光落回安義侯麵上,眼見安義侯麵上也展露出幾許解氣之色,他勾唇一笑,繼續道:“今日之事,本也是小事,倘若為了一壺殘酒而爭,倒也小題大做了些。這殘酒啊,在下不喝便是,隻不過這殘酒內夾雜的東西,在下倒想好生與安義侯探討談好。”


  安義侯麵上的解氣之色驟然消缺,瞳孔也越發冷冽戒備,“東臨公子此言何意?”


  東臨蒼也慢騰騰的收斂了笑意,修長的指尖也極是平緩柔和的捋了捋衣袍上的褶皺,“還能何意,不過是想提醒安義侯一句,適可而止罷了。在下口才雖不若方才那位樓蘭之人,但在下的鼻子,則是極靈。方才那壺東陵長公主殘酒中究竟添了些什麽東西,想必安義侯自也比在下清楚,而在下此番不挑明,也是想給安義侯留個麵子,也留條活路。畢竟,安義侯也該知曉,那人心尖尖上的人,自是不容任何人動,嗬,也不知,若是那人知曉安義侯今日所作所為,是否會惱怒大起,一發不可收拾了,畢竟,在下此生,也獨獨見過那人惱過兩次罷了,且每次都是驚心動魄,悚人骨髓,若那人因此而對安義侯發怒……那時,就不知安義侯是否還能如此淡定,安好無虞了,也不知安義侯的千金,是否能心意而成,如願以償了呢。”


  安義侯拎著酒壺的手差點不穩,心口深處,也極為難得的跳動起伏,層層不穩。


  那人發怒是何等場麵,他雖不曾親眼見過,但也有所耳聞,是以,他曆來都不曾想過要真正得罪那癲狂之人,也因自家閨女的關係不願與那人鬧僵。但今日之事,他明明是設計得天衣無縫,怎突然之間,這東臨蒼來了,且還能莫名其妙的知曉酒中有東西,甚至還以此來威脅於他?

  更有甚者,這人怎會知曉他與那人有所牽連?難不成,這東臨蒼也認識那人,甚至還極為了解?

  一時,心底疑慮重重,各種思緒也翻騰而起。


  他並未立即言話,粗獷的麵容也冷冽十足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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