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何心

  思涵滿目幽遠,陰沉而道:“蕭樓傷重,大楚皇後雖求神拜佛,還得驅鬼作法,無疑是覺這行宮有戾氣,是以要驅散惡鬼,免得將她那愛子的魂給勾走了。再者,滿宮之中,似是都不曾有人言道過在寢殿周遭發現過狗血,獨獨這座燒毀了的月牙殿,還被潑了這麽多狗血,撒了符印,無疑是有人,要在這裏震鬼。”


  說著,嗓音越發一沉,“當日初入這月牙殿時,本宮便曾聽藍燁煜說過,大楚前皇後的小名,便喚作月牙,而這座寢殿獨獨再以月牙為名,無疑是晦氣重重,後院更還栽種大片曼珠沙華這等招魂花,又還在花叢旁撒了狗血除鬼,無疑是,有人要用招魂花將鬼引出,再用狗血好生滅殺。此等之為,無疑極為冷血無情,下做之至,甚至連死人的魂都不放過。但後宮之中的爭鬥,本是激烈,倘若那大楚皇後深惡痛絕那大楚前皇後,甚至在此用盡一切的殺鬼震鬼,倒也,說得過去。”


  “大楚前皇後已故多年,便是再大的仇,也該隨時間煙消雲散才是……”單忠澤眉頭緊皺。


  此處無疑是怪異重重,無論是這片廢墟,還是這片狗血,甚至是這些不合時宜出現的符印與祭祀之物,皆是詭異得令人頭皮發麻。


  倘若當真是大楚皇後之為,那大楚前皇後都已亡了這麽多年,那大楚皇後對那前皇後是有多大仇恨,才可如此抵觸與迫害,甚至連鬼魂都不願放過。 心思翻騰搖曳,單忠澤瞳孔驟縮,目光也變得起伏陳雜開來。


  他雖在宮中當差,也見了不少宮中後妃的爾虞我詐,但如這等連鬼魂都不願放過的心狠之人,他倒是頭一次見。


  若是哪大楚皇後當真蛇蠍至此,他自也是震驚愕然,全然不敢多信,信明明是一個女人,卻能心狠至此。


  這話落下後,單忠澤滿目複雜緊然的朝思涵望著。


  思涵則並未立即言話攖。


  她瞳孔幽遠至極,渾身上下,清冷濃烈,整個人,也任由冷風拂動,血腥入鼻,卻不曾有半許的反應。


  待得許久,她才回神過來,“有些仇,並非能隨著人亡與時間而徹底消散。又或者,有些人,本是心術不正,作惡太多,卻又無端心虛,如此,心虛了,便也信所謂的鬼魂之說,從而,要開始引鬼除鬼了。償”


  話剛到這兒,她不再朝前方觀望,僅是淡然平靜的轉了身,緩步遠離。


  單忠澤迅速跟了上來,緊著嗓子問:“長公主此際是要去哪兒?”


  思涵淡道:“蕭樓不是緩過氣來了?本宮此番,自得去蕭樓那裏,探望一番。”


  天氣清冷涼薄,裹在身上的錦裙,莫名的單薄了幾許。風來,寒意在渾身流走,思涵忍不住稍稍攏了攏裙,足下也不由加快了幾許。


  此番去探望蕭樓,並未攜貴重禮物,僅是隨意挑了些隨行攜帶而來的藥材,便朝蕭樓寢殿方向去了。


  奈何,蕭樓此際剛剛緩過來,大楚皇後生怕奄奄一息的蕭樓被風吹散了,竟勒令滿殿之人緊必門窗,不讓人外出,也不讓人入內。


  而那些各國紛紛前來探望之人,皆在蕭樓殿前吃了閉門羹,便是思涵,也吃了閉門羹。


  眼見那殿門緊必,渾然未有人出來之勢,思涵候了片刻,便準備攜著單忠澤打道回府,不料還未徹底出得蕭樓的院子,便見那樓蘭的安義侯迎麵而來。


  一時,思涵足下一頓,立在原地靜靜望他。


  安義侯則神色微沉,滿麵粗獷,但那瞳孔剛掃到思涵時,他便迅速變了臉色,瞳孔中也如變戲法般積攢了笑,隨即扯聲大笑兩聲,“好巧,竟是在這兒遇見長公主了。”


  他語氣極是婚後粗然,但卻威儀磅礴。


  這話一落,他人已站定在了思涵麵前。


  “是啊,的確極巧。安義侯也是過來探望大楚二皇子的?”思涵滿目淡然的凝他,嗓音也低沉平緩,無波無瀾,並未夾雜任何情緒。


  安義侯點頭一番,“好歹與大楚二皇子相識一場,此番聞說大楚二皇子撐過來了,便有心過來看看。”


  他回答得略微幹脆,言語似也並無不妥,然而思涵心底則是極為了然。


  今日這些來訪之人,想必定是揣著蕭樓乃大楚唯一嫡皇子的身份來的,雖蕭樓並非大楚太子,但嫡子身份高不可攀,也是能與大楚太子兩兩相鬥之人。


  如此,倘若日後蕭樓突然勝了大楚太子,日後定能成為大楚帝王。如此人物,此番好不容易吊住性命了,其餘之國,自該裝裝麵子的過來看看,再好生慰問一番,一來是想表示對蕭樓獵場守護不利之事不做追究,彰顯大國風範,二來是做做樣子讓蕭樓與大楚皇後看看他們的態度。


  隻是,想來諸國前來拜訪之人也不曾料到,那大楚皇後竟會如此緊張自家兒子性命,竟會將整個寢殿門窗緊閉,甚至不聞不顧的讓所有來訪之人皆吃了閉門羹。


  “大楚二皇子雖是緩過來了,但大楚皇後仍是極為緊張,差侍奴合了門窗,也順道在前來拜訪之人全數吃了閉門羹。是以,安義侯不必往前了,還是回去吧。”


  思涵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朝安義候出了聲。


  待得這話一落,安義侯竟如早知結果一般,整個人不曾表露出半許詫異。


  他僅是抬眸朝思涵望著,粗獷直白的道:“如此倒也不巧了,倒也可惜了本王一番探望之意。”


  “安義侯好心,日後大楚二皇子自能知曉,安義侯不必掛懷。”思涵淡然應付的道了句,這話剛落,她話鋒一轉,“而今本宮還有其餘之事,便不便在此與安義侯多言了,告辭。”


  這話一落,正要不顧他反應的踏步往前,不料足下還未尋常及動作,安義侯便慢騰而道:“本侯早有與長公主好生聚聚之意,不若就趁此機會,長公主去本侯那落霞居聚聚?”


  思涵順勢穩住身形,沉寂淡漠的目光朝他落來,一時之間,並未言話。


  這安義侯也非尋常之人,不可小覷,從那夜他與藍燁煜飲酒,卻如藍燁煜一樣故意裝醉便可看出來,是以,如此之人本也是心思深厚,且也極是危險。


  隻不過,這人都已將話說到這層麵上,她若強行拒絕,自也不妥,再加之此番幾國相聚,東陵的確最是弱態,倘若幾國皆包藏禍心而來,楚王又有心布置鴻門之宴,那時候,幾國皆紛爭大起,她東陵孤立無援,自也討不到什麽好處。


  隻是,不知為何,這樓蘭之人粗獷,本該是正常之事,但她卻心有戒備與抵觸,甚至莫名覺得,這安義侯不可多聚,更也不可合作,往日藍燁煜讓她聯合樓蘭,她雖無太大意見,但對這安義侯,她卻著實無甚好印象,如此,連盟之事,也無疑得好生考量,甚至於,走一步看一步。


  思緒翻騰搖曳,思涵落在他麵上的目光也深了半許。


  待得片刻後,安義侯極是直接的問:“長公主也想了這麽久,此際可是考慮好了?”


  思涵瞳孔微縮,故作自然的挪開目光,“既是侯爺親自相邀,本宮何來拒絕之由。”


  “哈哈。”安義侯粗獷而笑,“長公主這話說得倒是勉強,但隻要你答應了,本侯便已然欣悅,嗬嗬,嗬,長公主,請吧。”


  這話一落,率先轉身,與幾名壯實的侍從在前帶路。


  思涵與單忠澤對視一眼,並未多言,隨即緩步跟上。


  待抵達安義侯的落霞居後,剛在主殿的矮桌旁坐定,安義侯便差人速速去準備酒菜與點心。


  似是興致大好,安義侯還差人喚來了兩名姬妾與幾名親隨入殿陪同,也喚了樂師在旁助興。


  樓蘭的曲子,思涵倒是有些欣賞不來,那些樂師吹奏拉出的樂聲,也著實無半點委婉悠揚,反倒是粗然激烈,卻又莫名的染著幾許邊關幽涼之意,就如那大漠孤煙一般,雖是壯然,但卻莫名的涼薄淒涼。


  “樓蘭的曲子,長公主可是不喜?”


  眼見思涵稍稍皺眉,安義侯問。


  思涵淡道:“並非不喜,僅是不曾聽聞,是以此番突然一聽,覺得新奇罷了。”


  “長公主無需為難,倘若當真不喜,本侯便讓他們出去。”


  “不必了。”思涵抬眸望他,語氣淡漠。


  則待這話剛剛落下,便有侍從將菜肴酒水全數端來。


  安義侯率先而道:“今兒長公主能來,本侯倒也高興,來,爾等先敬長公主一杯。”


  這話剛落,便有侍從齊齊為在場之人倒酒。


  酒香四溢,菜香陣陣,本也該是閑暇懶散,奈何,樂師們吹奏的樂音,倒是激昂,著實將滿殿閑暇懶散的氣氛全數擾亂。


  思涵分毫不懼,抬手端了酒盞,然而酒味入鼻,卻莫名有些發苦,略顯異樣。


  她驀的怔了一下,但卻強行克製,不曾在麵上表露半許,待在場之人皆將酒水飲畢,並紛紛轉眸朝她凝著時,她神色微動,默了片刻,才故作自然的繼續抬手,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瞬時,酒水入口,縱是已然飲酒幾次,但仍舊是覺得辛辣不淺,吞咽下去後,整個胃中也頓時開始火辣開來,甚至嘴裏,竟也有苦澀異樣之味蔓延,濃烈厚重,卻又不知這酒水究竟是本是這個味道,還是別有其它。


  她皺了眉,待剛將酒盞放下,侍從便順勢將她杯盞滿上了酒。


  那安義侯似是興致大好,不曾讓思涵歇息片刻,再度舉杯而起,“長公主,這回,本侯親自敬你一杯。”


  思涵瞳孔一縮,抬眸朝安義侯凝去,“侯爺,飲酒自也不能牛飲……”


  “長公主如此而言,可是不願給本侯這個麵子?”


  他麵容帶笑,但瞳孔卻略微淩厲,脫口之言,也略微卷著幾許不曾掩飾的威脅。


  思涵心底一沉,深眼朝他掃幾眼,終歸是低沉清冷而道:“王爺,請。”


  眼見她妥協,安義侯倒是麵露滿意,隨即率先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此番而聚,酒香陣陣,觥籌交錯,思涵也著實不曾料到,這殿中之人似是聯合起來對付她一般,待得安義侯朝她敬酒完畢後,其餘之人,竟也逐一開始對思涵敬酒。


  整個過程,思涵全然不曾拒絕,來者不拒,***的酒一杯接著一杯下腹,而另外一隻袖袍中的手指,則強行用內力在逼出酒水。


  許久後,殿中終於有人醉倒,思涵也腦袋略微暈沉,但神智卻極為清明。


  那安義侯滿麵笑容,再度舉著酒杯朝思涵敬來,思涵瞳孔幾不可察的縮了半許,思緒也驟然而起,眨眼睛,她頓時合眸,整個人極為應景的軟趴在了桌上。


  她算是看出來了,此番相聚,安義侯全然不曾有商量結盟之心,更多的倒是要聯合在場之人執意要將她灌醉。


  她若再不裝醉,自也疲於應付,雖能將酒水逼出,但並未逼出全部,如此繼續下去,自也有真正醉倒之時。如此,她還不如提前裝醉,今日,她倒要好生看看,這粗獷帶笑的安義侯,究竟安的是個什麽心。


  她徹底癱軟在了前方的矮桌上,雙眼也全然緊閉。 因著酒氣上湧,她臉頰也已紅透,整個人,著實看不出有半點的異樣之處。


  “長公主。”瞬時,立在一旁的單忠澤極其擔憂的喚了聲,尾音還未全數落下,他已速步過來蹲在了風瑤身邊,開始伸手拉她。


  “安義侯,我家長公主不勝酒力,此番已然醉酒,屬下便先扶長公主回泗水居了。”單忠澤剛毅的嗓音,掩飾不住的夾雜著心急之意,奈何這話剛剛道出,安義侯便醉笑一聲,“王侍衛何須著急,今日正事,本侯還未與長公主相商量,你這麽快就扶走長公主,倒也著實無禮了些。攖”


  單忠澤瞳孔一縮,麵色也瞬時沉了下來。


  “我家長公主已然醉酒,此際無疑是無法與安義侯相商什麽。安義侯若當真有事與我家長公主商量,自該等到我家長公主酒醒後,再商議也不遲。”


  這話一落,安義侯突然坐直了身子,那雙粗獷帶笑的臉上,竟如變戲法般漫出了幾許興味與清明,便是他那雙朝單忠澤落去的瞳孔,也清明一片,哪有半點真正醉酒之態?


  這安義侯,哪裏是醉酒了!此人如此狀態,無意識興味盎然,毫無半點醉酒之意。


  單忠澤麵色越發的沉了下來,雙目陰沉冷冽的凝他,到嘴的話還未全數道出,然而周遭趴在矮桌上的樓蘭之人,竟也慢騰騰的抬起了腦袋,甚至睜眼之際,也無任何醉酒之意,反倒是清明而又興味,桀驁而又不馴。


  見狀,單忠澤心口一緊,終於算是明白過來了,這殿中之人,本就全然未醉,他們今日如此陪著自家長公主飲酒,無疑是有意而為,意在逼醉自家長公主償。


  他心底驟然明白過來,森冷的目光,也再度落在了安義侯麵上,“侯爺今日,是要聯合你樓蘭之人,故意算計我家長公主?”


  這話入耳,安義侯眼角一挑,目光在單忠澤麵上流轉幾圈,隨即頓時咧嘴一笑,“算計倒是談不上,但聞說東陵長公主武功不弱,且性子剛烈,為防長公主對接下來談論之事惱怒,從而與我樓蘭大打出手而傷了身子,本侯先行將她灌醉,也是一片好意,就為讓東陵長公主莫要動手受傷才是。”


  單忠澤嗓音驀地一挑,“安義侯今日,究竟想如何?”


  安義侯慢騰騰的道:“不如何,不過是要讓東陵與樓蘭結盟罷了。隻不過,既是結盟,自然也有結盟利弊的條件。是以,本宮今日,不過是想讓你東陵長公主簽上一份同盟協議罷了。”


  這話一落,似也全然無心與單忠澤多言,僅是轉眸朝一側的樓蘭兵衛一掃,“還不將王侍衛請出殿去好生休息休息?”


  單忠澤麵色越發一變,但卻並未慌亂,眼見那幾名樓蘭兵衛頓時上前而來,他瞳孔一縮,卻也來不及多想,隨即急忙扣穩了風瑤胳膊,正要強行帶風瑤離開,不料還未真正將風瑤拉起,那幾名樓蘭兵衛已紛紛襲來。


  猝不及防中,單忠澤被那幾人扣住了胳膊與手腕,單忠澤臉色微變,當即強行反擊,不料這幾名樓蘭兵衛竟非尋常之人,武功更也是深不可測,待得幾個回合後,他便被那幾名樓蘭侍衛全數控製,而後強行架著出了大殿。


  一時,殿內氣氛也徹底沉寂了下來,無聲無息之中,壓抑盡顯。


  安義侯懶散出聲,“本侯說了停樂了?”


  這話雖說得懶散,但嗓音裏那股不曾掩飾的傲然與威脅倒是不曾掩飾分毫。


  瞬時,殿中角落的幾名樂師渾身一顫,當即再度開始奏樂。


  其餘幾名坐在殿中矮桌旁的男子頓時咧嘴一笑,當即出聲討好道:“侯爺身邊的精衛倒是著實厲害,武功更也是出神入化,嗬,那東陵長公主身邊的侍衛,竟在侯爺的精衛們麵前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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