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直說便是
無聲無息之中,思涵目光清冷的落在藍燁煜麵上,待凝了片刻,便低沉而道:“攝政王有何要事,直說便是。”
藍燁煜朝她微微一笑,仍是不曾立即言話,待自然而然的在思涵身邊的軟榻坐定後,才平緩無波的道:“今日鬆太傅上奏,說大楚那邊再發加急文書,讓長公主提前入得大楚,提前聚聚。是以,微臣與滿朝同僚商議之後,皆覺長公主後日便啟程出發,該是最為妥當。”
這話入耳,思涵瞳孔越發的複雜開來。
那楚王是有多著急,竟會再度發加急文書而來,催促她提前入楚!
而依照那楚王如此著急的態度,想必此番入楚,定不太平。
思緒翻轉搖曳,不由之間,竟也憶起了今早那番噩夢,瞬時,腦中也被那鮮血猙獰的場麵縮覆蓋,瞬時之中,連帶心境也略微受擾,整個人,也越發的複雜與厚重開來。
楚王設下的,無疑是一場鴻門宴。而她與藍燁煜,可會從這場鴻門宴之中,安安穩穩的脫離而出?
越想,思涵目光便也越發幽遠,全然無心回藍燁煜的話。
藍燁煜也不急,僅是端然而坐,靜靜而候,卻待候了許久後,眼見思涵仍是不言,他眼角終歸是稍稍一挑,平緩溫潤的道:“不知,長公主對後日便啟程前往大楚之事,可有意見?”
他再度極是從容耐性的問了一遍。
思涵應聲回神,目光再度朝他落來,低沉而道:“既是楚王催得急,後日便啟程出發,倒也未嚐不可。”
藍燁煜緩道:“長公主既是如此說了,那微臣今日便會下去安排啟程之事了。”
思涵滿目深沉的凝他,盯了片刻,才淡然點頭,卻是待得片刻後,她眉頭稍稍一蹙,低沉而道:“此番出行,精兵無需多帶,但暗衛,必定要攜帶充足。此處大楚之行,無疑是去參與一場鴻門之宴,稍有不慎,定不容易活著回來。”
這話一出,藍燁煜倒是輕笑一聲,懶散平緩的道:“不過是一場宴席罷了,其中雖略有坎坷,但也不至於喪命才是,再者,有微臣同行,定也會護長公主周全,長公主不必太過擔憂。”
他似是並不曾太過在意思涵這話,甚至於,言語之中,也不曾掩飾的透出幾許自信。
然而正是因為他如此態度,思涵心底才越發的厚重緊然,待朝藍燁煜凝了半晌後,她低沉而道:“攝政王還是莫要輕敵為好。畢竟,楚王之人,心狠手辣,反複無常,攝政王不曾真正與他交過手,便也不可太過自信才是。是以,謹慎一些,並無壞處。”
說著,眼見他稍稍斂了斂麵上的笑意,瞳孔也逐漸深了半許,思涵故作自然的挪開目光,不再觀他的反應,僅是低沉無波的道:“是以,暗衛之人,定當準備充足,不得有誤。再者,也望攝政王謹慎言行,莫要太過懈怠,若當真有危機之際,也望攝政王,顧好己身。”
冗長的一席話,說得極為厚重認真。
待得這話一出,藍燁煜卻是並未回話。
思涵垂眸下來,兀自沉默,待得半晌後,才嗓音微挑,低沉而道:“本宮之言,攝政王可是記下了?”
這話一落,藍燁煜才平緩出聲,“長公主方才讓微臣也顧好己身,可是也在擔憂微臣性命?”
他嗓音平緩無波,淡然從容,然而若是細聽,卻不難聽出他語氣中夾雜的幾許厚重與認真。
思涵眉頭微微一蹙,倒是未料他會突然這般言道,待得片刻後,她抬眸朝藍燁煜迎來,低沉而道:“本宮,不過是要攝政王護好己身,如此才有性命護得本宮罷了。怎麽,難不成本宮這話,竟有不妥?”
藍燁煜神色微動,瞳孔中頓有微光滑過,隨即便朝思涵微微而笑,溫潤平緩的道:“長公主此話倒是並無不妥,隻不過,倘若長公主當真能體恤體恤微臣,亦或對微臣說幾句關心之言的話,微臣,定也會更為長公主效力才是。”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緩道:“此番大楚之行,微臣定會好生安排,便是暗衛,定也會安插得當。長公主放心便是。”
思涵麵上略微漫出幾許滿意,淡然點頭,隨即唇瓣一啟,陰沉而道:“除了這大楚之事,攝政王此番專程而來,可還有其它要事?”
藍燁煜並不耽擱,當即溫潤而笑,緩道:“其餘要事,倒是沒了。隻不過,今日展文翼倒在朝中肆意擠兌微臣,態度倒是著實蠻橫……”
未待他後話道出,思涵便陰沉而道:“攝政王該是寬容大度,豈能與朝中同僚計較。倘若攝政王要言道展文翼是非,本宮心底有數,攝政王也不必多言了,出去吧。”
這話,她說得極為幹脆,待得嗓音落下後,便極是淡然無波的觀他。
這藍燁煜曆來是看不慣展文翼,自打展文翼第一日入朝為官,這廝便與展文翼極有隔閡,是以,此番這藍燁煜再度言道展文翼是非,她心底全然有數,也著實無心思多聽。
待得她嗓音落下,藍燁煜終歸是噎了後話。
隨即朝思涵凝了片刻,便薄唇一啟,正要言話,卻是後話仍舊未出,不遠處的殿門外,則突然揚來宮奴緊張恭敬的嗓音,“長公主,皇傅求見。”
這話微微而來,思涵微怔,藍燁煜則挑了挑眼角,朝思涵輕笑一聲,興味盎然的道:“說曹操,曹操便到了呢。那展文翼莫不是算準時辰來的。”
思涵淡然觀他,“攝政王可還有要事要奏?”
他似是察覺了思涵的意思,裝模作樣的思量片刻,隨即溫潤而道:“便是微臣無要事要奏了,但長公主與展文翼相聊,難不成微臣不可旁聽?”
這話入耳,思涵並未詫異,僅是嗓音一沉,“昨夜攝政王擅自留在宮中過夜之事,本宮不與你追究,攝政王便該是知足。而今之際,攝政王仍是要不識時務?”
這話一出,藍燁煜並未出聲,僅是略微認真的朝思涵望著。
待得片刻後,他才懶散而笑,緩道:“也罷,長公主既是要趕微臣,微臣豈有不離之意。隻不過,那禦書房內,奏折堆積,想來長公主此際也無暇及時處理,不若,微臣便先過去為長公主處理一遍,也好讓長公主與展文翼,多聊聊天。”
這話,他說得極為懶散自然,甚至也未有半分的征求意見之意。
待得這話落下後,他便慢騰騰的起了身,懶散的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皺,隨即分毫不顧思涵反應,慢悠悠的朝不遠處的屋門踏步而去。
整個過程,思涵滿目複雜,深眼凝他,思緒翻騰搖曳,卻終歸不曾出聲。
而此際的藍燁煜,則緩步而行,整個人懶散從容,似是並無異樣,卻待得踏出殿門後,目光與殿外的展文翼對上,他麵上那懶散溫潤之色,卻是突然間全數沉了下去。
天空,晴朗無雲,金色的陽光,也肆意而灑。
有微風幽幽而來,平緩和煦,隱約之中,也卷著幾許令人心曠神怡的清爽之意。
待站定在展文翼麵前時,陽光打落在臉,雖看似溫和,但藍燁煜那張俊臉,卻無半許的溫潤清雅之意,反倒是,麵無表情,無端威儀,便是那雙落在展文翼麵上的瞳孔,也顯得深沉無底,似要將人吸進去一般。
展文翼滿身淡定,朝藍燁煜掃了一眼,僅是稍稍點頭,隨即便一言不發的踏步朝前攖。
奈何,足下僅是剛踏出半步,藍燁煜便突然勾唇而笑,懶散無波的出了聲,“今兒在朝堂之上,皇傅不是說風寒還未大好麽,怎如今下朝之後,皇傅不好生回府呆著,來長公主這裏作何?倘若皇傅的風寒傳染了長公主,損了長公主鳳體,皇傅你,擔當得起?”
悠然邪肆的嗓音,懶散十足。
卻待這話入耳,展文翼下意識的駐了足。
他並未回頭,整個人站得筆直,清雅淡定。待得沉默片刻後,他才頭也不回的道:“微臣雖感染風寒,但已稍稍大好,尚且不會傳染給長公主,損長公主鳳體,攝政王你,許是多慮了。償”
藍燁煜眸色流轉,輕笑一聲,“長公主如今乃本王之妻,本王如此擔憂,倒也並非是多餘。不過是夫妻二人,同心同力,是以,本王對長公主,倒也極是擔憂在意罷了。”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漫不經心的語氣卻突然增了幾許興味,繼續道:“對了,長公主昨夜飲酒宿醉,今兒身子略微不適,皇傅若是有事,便盡快與長公主言道,莫要在殿中太過耽擱。”
冗長的話語,一句一句的入耳,展文翼脊背依舊挺得筆直,然而眉頭,卻終歸是皺了起來。
“不勞攝政王提醒,微臣自會體恤長公主。再者,也望攝政王言話之際,主意分寸,莫要太過與長公主套近乎才是。畢竟,長公主與攝政王大婚,目的為何,真假如何,攝政王自也清楚。是以,在無外人的情況下,攝政王,便莫要捆綁長公主聲名,免得,讓人看了笑話。”
僅是片刻,展文翼便平緩無波的出了聲,嗓音雖淡定從容,但若是細聽,卻不難聽出語氣中夾雜的幾許複雜之意。
奈何這話,藍燁煜仍是不曾太過聽入耳裏,麵上的笑容,也渾然不變分毫。
他也並未立即回展文翼的話,那雙深黑無底的瞳孔,也肆意在展文翼身上掃視,待得掃視完畢後,他才眼角一挑,慢悠悠的道:“大婚乃事實,皇陵祭拜乃事實,載入史冊乃事實,與長公主同枕而眠乃事實,便是皇傅不信,但天下之人信,本王信,且長公主也不否認,那便,足夠了不是?嗬。”
這話一落,輕笑一聲,興味的朝展文翼再度掃了幾眼,隨即不待展文翼反應,他嗓音一挑,話鋒也跟著一轉,“皇傅常年經商,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瞧著也該是聰明之人,但本王卻覺呢,皇傅那裏是聰明,明明是執拗得讓人生厭罷了。有些人或事啊,該是你的,你不求都是你的,而不該是你的,你執意而求,倒也成為旁人負擔。也望皇傅,能識時務,更能,好自為之。”
展文翼眉頭皺得更甚,本是沉寂淡定的瞳孔,此際也抑製不住的縮了縮。
瞬時,他突然回眸朝藍燁煜望來,徑直迎上他那雙深幽懶散的瞳孔,隨即薄唇一啟,低沉認真的道:“攝政王這席話,微臣記下了。說來也是,有些人或事,無需去爭,便是自己的。亦如,明知大婚乃作戲,乃蒙蔽天下之人的大戲罷了,而長公主則擔憂微臣心酸受傷,是以不願傷害,刻意護著,從而擇了攝政王大婚。這些,皆不是微臣要爭,而是長公主主動護著與體恤。而攝政王你,也是極為明智聰然,怎長公主對你明明無心,你卻為何要一直執拗,刻意在長公主麵前兜兜轉轉?”
藍燁煜眼角微微一挑,勾唇而笑,“常日裝慣了清風儒雅的君子,怎麽,而今是想卸下君子之意,要主動與本王撕破臉?”
展文翼滿目平靜,低沉認真而道:“我展文翼向來對得起任何人,言行之中,也向來無過分之意。隻不過,我雖願對旁人寬容以待,但自然也得看那人是否值得我寬待。倘若,對方都咄咄逼人,肆意抵觸與諷刺的話,我展文翼,又豈能任人拿捏?”
藍燁煜瞳孔極為難得的縮了半許,笑望展文翼,“本就是軟柿子,便是旁人要拿捏,自也是沒勁兒
皇傅這人啊,倒也有趣,本王喜歡。隻不過,還是那話,人要有自知之明,知難而退。再者,本王知長公主喜歡護你,畢竟,長公主寬懷仁慈,喜歡護得弱小也是自然。但皇傅也莫要將這種體恤之意視為其它,畢竟,長公主這般人物,自是要滿身強大之人才能與她並肩而站,甚至成她依靠。”
展文翼目光越發陳雜,“攝政王又如何知曉我展文翼不能為長公主所依?不能與長公主並肩而站?攝政王與其在微臣這裏爭個輸贏,還不如好生體恤體恤長公主,衷於東陵。攝政王那些事,微臣也無心多加理會,但若攝政王對東陵,對長公主不利的話,我展文翼,自也不會輕易放過攝政王。”
藍燁煜似是聽了笑話一般,輕笑不止。
待得半晌後,他才稍稍止住笑聲,似也興致缺缺,又似蔑視與傲然,待得目光朝展文翼掃了幾眼後,他漫不經心的道:“憑你?”
說著,話鋒一轉,懶散而道:“皇傅有這膽子與決心,倒也尚可。隻不過我藍燁煜這人,著實不太好相與,也望皇傅好自為之,莫要觸本王逆鱗,若是不然,本王一旦不悅,這後果,自也是皇傅預料不到的。”
藍燁煜語氣越發陰沉,“是嗎?有些話,微臣雖不言道出來,不過是要全攝政王麵子罷了,但攝政王既是如此咄咄相逼,微臣,似也無全攝政王麵子的必要。我展家城東那些商鋪突然生意受損,想來原因如何,攝政王自是心知肚明。倘若攝政王當真不喜我展文翼,正麵交鋒便是最好,但在人背後肆意使些手段,刻意小人而為,自也讓人,不恥。”
這話一落,展文翼略微幹脆的回頭過來,隨即也全然不待藍燁煜回話,他已薄唇一啟,再度挑聲而道:“長公主還在等微臣,是以微臣不便相陪,攝政王,告辭了。”
低沉複雜的嗓音,清冷十足。
未待尾音全數落下,展文翼便緩緩朝前踏步,徑直朝不遠處的殿門而去。
整個過程,藍燁煜微挑著眼角,懶散而笑,卻是終歸未再言話,待得展文翼徹底入得前方的殿門並順勢合上殿門後,藍燁煜才稍稍收斂住麵上的笑,瞳孔之中,也略微有微光起伏,森然詭異。
待得兀自沉默片刻後,他才稍稍斂神,緩步朝前而去,整個人,步伐從容悠然,脊背筆直,竟也是,不怒自威,清冷自溢。
命途與人心,他藍燁煜此生,皆是不信。他想要得到的東西,自是要強硬得到,誰人若敢阻隔,他便,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往日的藍燁煜,腥風血雨,是踩著一顆顆頭顱前進,而今的他,更該鐵血森硬。
這天下大業,倘若不能掌握在手,他藍燁煜,寧願全然毀滅;那看上的人,倘若不能入側,他便,殺盡世人,待得那人身邊隻剩他時,他倒要看看,她是選還是不選,嗬。
天色晴朗依舊,微風習習,涼爽之意,也肆意蔓延。
而此際的鳳棲宮內,則是沉寂一片,無聲無息,略微透著幾許掩飾不住的壓抑與沉重。
牆角的焚香,青煙縷縷,一股股淡香之味,也在殿中漂浮而延。
思涵,依舊斜靠在軟榻,宿醉過後,精神也略微不濟。
她依舊不曾梳洗,更也不曾梳頭,三千青絲,也略微淩亂隨意的搭在身上,清幽無波的目光,也靜靜的朝前方站定的展文翼掃視,待得二人目光相匯片刻後,展文翼才神色微動,故作自然的垂眸下來,隨即朝她彎身一拜,恭敬而喚,“微臣,拜見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