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全身遊走
更何況,方才江雲南被捉後,藍燁煜一襲大義淩然的話,威儀十足,卻又磅礴大氣,那般話,也無疑像是在刻意針對江雲南,甚至也似是料到江雲南入住攝政王府地牢後,定也有人劫牢,是以他也專程吩咐伏鬼定要對劫牢之人殺無赦,這等森冷涼薄的話,無疑也是冷冽十足,殺氣騰騰,倘若這藍燁煜沒問題,又或是江雲南全然無能的話,這藍燁煜對江雲南,又何必如此費心費神的押挾與威脅?
思緒翻騰搖曳,起伏不淺。
一股股複雜疑慮之意,也在心底肆意的蔓延開來。
待得片刻後,思涵才神色微動,低沉幽遠而道:“事到如今,攝政王還想對本宮隱瞞什麽?”
他微微一怔,懶散溫笑的望著思涵,薄唇一啟,“微臣句句肺腑,不知何處隱瞞長公主了?”
思涵也不耽擱,當即沉著嗓音嘶啞而道:“攝政王曆來不是好相與之人,更也是睚眥必報之人,是以,攝政王對江雲南極是不喜,自也會百般殺害才是。上次宮門當前,攝政王雖看似對江雲南下了狠手,但也無真正殺心,若是不然,憑攝政王之力,又如何能在上次留那江雲南一命。再如這次,攝政王明明是有殺江雲南的本事,但卻終歸是未曾對他動手,甚至於,攝政王不將他關在宗人府裏,讓刑官候審,卻是專程關入攝政王府地牢,差伏鬼特意而守,攝政王如此大費心神的對待江雲南,目的為何?又或者,你在針對江雲南什麽?”
藍燁煜滿麵從容,笑意溫和,然而即便表麵一派淡定如初,但那雙深邃黑沉的瞳孔,卻逐漸有涼薄之色微微而過。
他並未回話,似也毫無要言話的趨勢。
思涵凝他片刻,神色也越發一變,隨即強行按捺心神一番,極緩極慢的問:“今日,攝政王曾對本宮說過,這京都有內鬼,大肆將本宮大婚之事放出,是以,本宮且問你,你如今,可是在懷疑那江雲南是內鬼?”
她滿目沉寂認真,卻也終歸是將心底的疑慮全然問了出來。
畢竟,能讓藍燁煜如此上心對付之人,絕非等閑。再者,倘若這藍燁煜僅是忌諱江雲南那滿身的武功的話,定也不會如此大費周章的用蠱毒控製,用伏鬼來守,甚至還要話中有話的言道著要看那京都城中暗藏的魚龍混雜之人是否能翻得京都的天。
是以,她此番問話,也不過是憑著藍燁煜的反應而膽大揣度,但即便如此,這番猜測,也絕非空穴來風。
越想,越覺心底極是厚重,所有的思緒與疑慮,也層層的在心底匯總,似是有什麽東西快全然的衝破而出一般。
未待她回神,耳畔之中,已稍稍揚來藍燁煜那懶散如常的嗓音,“江雲南是否是內,而今議來,倒也並無意義。但重要的是,至少長公主對江雲南,已是抵觸懷疑了不是?”
思涵神色微動,深眼凝他。
藍燁煜笑得溫潤如常,薄唇一啟,繼續慢悠悠的道:“倘若長公主未對江雲南懷疑,依照長公主以前對江雲南的維護,今日,又如何能讓微臣對他用蠱毒,甚至還將他關入攝政王府地牢?”
說著,輕笑一聲,“想必江雲南此人究竟如何,長公主心底,自也有數,不是?”
他言語極為平緩溫潤,隱約之中,語氣中也卷著幾許掩飾不住的幽遠與調侃。
然而這話入耳思涵耳裏,卻也無疑是竄入了心底,挑起了波瀾。
這藍燁煜的確極擅長對人窺心,也不得不說,亦如他所言,她此番對那江雲南的確極為懷疑。
思緒翻騰搖曳,那一股股複雜之意,也在逐漸高漲。
待得半晌後,思涵才強行按捺心神,低沉而道:“本宮對江雲南,的確懷疑,但也不知他是否為內鬼,是以,江雲南此人,本宮也尚需徹查。今日本宮不曾阻止你差單忠澤將留下押挾在你攝政王府地牢,也算是順了攝政王之意,但也望攝政王將江雲南看來了,留好了,免得,你若將江雲南殺了,死無對證,本宮對他,倒也難以徹查了。”
藍燁煜微微一笑,清風儒雅的道:“徹查江雲南此人,何勞長公主費心。最遲五日之內,微臣,定將江雲南的勢力扒得幹幹淨淨,那時候,長公主隻需坐享其成,由微臣為你仔細匯報便是。”
是嗎?
這藍燁煜的話倒是說得溫柔自然,奈何這話入得耳裏,倒也著實是有些異樣。
思涵瞳孔一縮,深眼凝他,“攝政王竟有這等好心?”
畢竟,這廝曆來極為圓滑,行事也想來行對他自己極為有利之事,而今雖主動開口要查江雲南,想來定也不是全然為了她顏思涵,而是,這江雲南定也是有本事威脅到這藍燁煜,是以,這藍燁煜才會對其極為針對,甚至,趕盡殺絕。
倘若江雲南隻是個尋常之人,並無能耐,這藍燁煜,又何必對他如此針對。
思緒至此,思涵兀自沉寂,不再言話。
藍燁煜依舊朝她笑得溫潤,整個人清風朗潤,並無半點異樣,待他那雙深邃帶笑的瞳孔將思涵凝了片刻後,他便極為自然的將視線從思涵麵上挪開,隨即薄唇一啟,悠然平緩而道:“微臣對長公主,曆來好心。隻不過長公主一直都排斥微臣,視微臣為佞臣罷了,嗬。”
懶散悠然的嗓音,無波無瀾,雖字詞內容略微顯得無奈而又委屈,但那脫口的語氣,卻著實是從容淡定,微染調侃,那有半點的認真誠懇之意。
思涵神色再度微變,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道:“既是攝政王如此好心,那本宮便等著攝政王將江雲南此人查清了。隻不過,也望攝政王好生留著江雲南性命,免得到時候即便查出了什麽,但江雲南已亡,死無對證,那時候,即便查出了什麽,也毫無意義。”
“長公主放心,那群魚龍混雜之人都未露麵,微臣的網,自也不能收才是。江雲南雖賤命一條,但與長公主一樣,微臣留他性命,也還有用處。”
他嗓音依舊平和得當,無波無瀾,然而卻又像是話中有話,令人心生懷疑。
隻奈何,待得這話一出後,他似無心再言江雲南之事,興致缺缺之中,他薄唇再度一啟,脫口的嗓音,也突然轉了話題,“此番微臣體諒長公主愛惜臣子之心,是以主動隨長公主一道去展文翼府中探望,微臣已是寬容至此,也望長公主看完展文翼後,及時與微臣前去皇陵祭拜,再待得祭拜完畢,望長公主差史官好生將微臣與長公主之名記入史冊才是。畢竟,大婚拜堂已過,微臣與長公主夫婦之意,總得好生記入史冊才是。”
他言語極為平緩,無波無瀾,似如隨意言道的一般。
思涵卻頓時稍稍皺眉,淡漠觀他,麵上也毫不掩飾的露出了幾許鄙夷,隨即低沉嘶啞而道:“攝政王對這二事倒是積極。”
想來,這藍燁煜佞臣當慣了,雖是不可一世,得意妄為,但也是在意名聲的,是以,這等得瑟之人,也終歸還是想載入史冊,流芳千古?
畢竟,此番她與藍燁煜大婚,這藍燁煜也算是救了她顏思涵燃眉之急,也算是救了東陵之急,是以,無論這藍燁煜品性如何,佞臣與否,卻也終歸算是為東陵做過這麽點一星半點兒的貢獻。如此,這等斤斤計較之人,便也要依照這麽點兒貢獻,企圖流芳千古了。
思緒至此,思涵落在藍燁煜麵上的目光越發鄙夷。
然而即便她的麵色與目光都已鄙夷至此,藍燁煜竟也無半點不適於在意,反倒是稍稍坐端了身形,目光也變得極為從容溫和,隨即薄唇一啟,醇厚的嗓音突然增了幾許認真與正義,而後端端正正的道:“微臣如此在意,也不過是在變相的幫長公主罷了。既是要對東陵之人掩人耳目,既是大婚已過,是以這其餘之事,也該做得滴水不漏才是。到時候,便是東陵之人不信,但也是挑不出任何岔子來。”
這話入耳,思涵掃他一眼,卻是無心再多言,畢竟,藍燁煜這話雖說得冠冕堂皇,但落在她耳裏,卻終歸並非討喜。
無論如何,此番大婚於她而言,都是被逼無奈而做出的決定罷了,是以,本就無心大婚,是以心情也稱不上任何喜悅,而今再論及這載入史冊之事,也是略顯複雜與惆悵,又何來,半點的欣然之意,縱是要將此事做得滴水不漏,做得讓人挑不出任何刺兒來,但事實上,這場大婚,都不過是逢場作戲,都是假的罷了。
思緒至此,思涵瞳孔一縮,隨即故作自然的挪開目光,幽遠而道:“載入史冊之事,本宮自會差史官去做。”
“長公主明見。”藍燁煜平和溫潤的回了句。
思涵眼角微微一挑,“攝政王此番,可否再回本宮一事?”
藍燁煜嗓音依舊從容平緩,“何事?”
思涵也不準備耽擱,嗓音微微一沉,語氣也突然變得複雜幽遠,“攝政王此番,為何願迎娶本宮?”
這話一出,藍燁煜並未立即回話,反倒是待了片刻後,他才溫聲而道:“這話,長公主前些日子便已問過了。”
思涵瞳孔微縮,淡然轉眸觀她,“倘若,本宮此際願再聽攝政王言道實話呢?”
藍燁煜滿身淡定,溫潤緩道:“微臣以前說的,便是實話。再者,還是那話,微臣並無長公主想得那般不堪,甚至不瞞長公主,此番大婚,微臣是真心幫長公主解圍罷了,但將不知,長公主是否當真信微臣一次了。”
這話一落,他不再言話,那雙深邃的瞳孔,也極是認真平和的朝她望著,似要將她徹底看穿一般。
思涵心底一沉,一股股複雜之意再度在全身遊走,一時之間,卻也並未再多言。
她與藍燁煜之間,終歸是有許多老生常談的問題,隻不過那些問題與疑慮,多番提出,卻也多番不曾回答到實處,再加之這藍燁煜曆來強勢圓滑,諱莫如深,是以每番與他言話,也確切是無法判斷他究竟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是以,也正因他的這般諱莫如深,幽遠圓滑,才最是她的心頭之患。
總覺得,她無法真正看透這藍燁煜,即便是見過他的強勢,也見過他的狼狽與無助,但她終歸,還是看不透他。
馬車一路顛簸往前,冗長繁雜的車輪聲依舊不絕於耳,厚重莫名。
待得片刻後,一路搖曳的馬車,終於是停了下來。
車外,頓時揚來單忠澤剛毅恭敬的嗓音,“長公主,展家府邸到了。”
這話獨獨是喚得思涵,不曾恭呼藍燁煜,藍燁煜倒是眼角一挑,溫潤的嗓音越發顯得調侃隨意,“單忠澤目無本王,長公主,此人著實該好生調教了。”
他這話說得有些大聲,似是故意而為,然而思涵卻並無理會,僅是率先幹脆的下得馬車,待得正要朝前踏步時,身後再度揚來藍燁煜那溫潤無波的嗓音,“這才剛一抵達展文翼府前,長公主便隻顧那展文翼了,卻是將微臣都忘了呢。”
思涵稍稍頓住身形,轉眸觀他,便見他極是自然的從馬車上下來,待得他上前兩步站定在她身邊時,思涵瞳孔一縮,低沉而道:“此番過來,是為展文翼看病,倘若攝政王因此隨意調侃,刻意拖延,如此,攝政王盡可在這馬車上等候本宮,待得本宮為展文翼診治完畢後,再出來與那匯合也不遲。
他麵色分毫不變,依舊笑得溫潤柔和,待得片刻,他薄唇一啟,平和無波的道:“微臣既是來了,自也該去探望探望展文翼才是。若是不然,微臣過門而不入,倒也有些失了禮數。”
這話一落,不待思涵反應,他已極是自然的伸手而來,牽著思涵緩步往前,頭也不回的繼續道:“再者,微臣也無心耽擱時辰,不過是不願見長公主極是偏心罷了。畢竟,長公主再怎麽看重展文翼,他也不過是臣子,而長公主再怎麽疏離微臣,但長公主也莫要忘了,人前之際,微臣,可是長公主駙馬。”
懶散柔膩的嗓音,著實是溫潤興味,那一股股調侃之意,也不曾掩飾的展露而出,著實是極為欠扁。
思涵瞳孔一縮,目光清冷的朝他後腦勺望著,心底也驀的一沉,待得正要開口言話,然而展家府門已至,那府門兩側的小廝對思涵也有印象,當即紛紛的躬身而拜,恭然而喚,“拜見長公主。攖”
許是獨獨不識藍燁煜,是以守門小廝這脫口之話,仍是不曾涵蓋藍燁煜。
藍燁煜倒也不惱,反倒是朝那些小廝懶散而道:“長公主蒞臨許府,專程前來探望皇傅,爾等,還不帶路?償”
這話一出,在場的小廝紛紛抬眸,麵露詫異,待得目光偶然間又掃到思涵與藍燁煜牽著的手,小廝們越發一驚,那麵上的五官,也都快全數擠到了一起。
思涵到嘴的話,也瞬時間全數噎住。
縱是這藍燁煜不懷好意,隨意調侃,但而今外人當前,她與藍燁煜這所謂的夫妻關係,無疑是能低調便低調,倘若當場而怒,而拒,而冷漠排斥的話,似也,並非好事。
畢竟,京都的內鬼不曾起地,這京都各處,也都能分布眼線,肆意傳說,而她顏思涵因著大婚之事也忙活這般久,無疑,是不願功虧一簣。
思緒嘈雜翻騰,起伏幽遠。
待得片刻後,思涵便全數按捺心神一番,清冷幽遠的麵色也逐漸變得平靜自若。
此際的小廝們,倒也不敢太過耽擱,待震驚回神後,便急忙將思涵與藍燁煜朝府內領。
幾人一路蜿蜒而前,速度極快,待抵達展文翼主屋前時,便見屋前竟有幾名老婦焦急而候,個個都眉頭緊蹙,憂心忡忡,麵色之中,也抑製不住的卷著幾許焦急與無助。
“老夫人,長公主來了。”
這時,前方領路的小廝急忙朝那立在最前的老婦恭喚了一聲。
這話一落,那幾名屋外之人頓時轉眸朝思涵望來,待得看清思涵麵容時,幾人也紛紛一怔。
思涵麵色平靜,波瀾不起,目光也朝那幾人迅速一掃,隻見那當前的一名老婦,滿身青素衣裙,發鬢微白,麵容褶皺微蒼,著實是展文翼的母親無疑。
曾還記得,當日與自家幼帝去東湖燈節遊玩之際,也曾在展文翼的畫舫上見過展文翼的母親,那時燈火搖曳,乍然初見,展文翼的母親還以為她是展文翼的心上之人,從而極是客氣寬待,甚還不惜差人為她送了小禮物,周到至極。
隻不過,那時的這位老婦人,無疑是光鮮亮麗,滿目慈善,但如今,則是滿麵的憂心忡忡,蒼涼不淺,如此說來,那展文翼,當真因為小小的風寒,便病入膏肓?
思緒至此,思涵瞳孔幾不可察一縮,片刻之際,正要下意識的掙開藍燁煜的手,不料藍燁煜竟將她的手握得極緊,分毫不容他掙脫半許。
“長公主,你來了。”正這時,一道蒼涼而又略微慈然的嗓音響起,這嗓音似是含了太多的焦急與風霜,聞之悵然,但若是細聽,卻也不難聽出語氣中夾雜著的那一絲欣慰與厚重。
思涵那隻被藍燁煜握著的手,頓時放棄了掙紮,隨即目光朝那老婦人望去,神色微動,平緩而道:“本宮聞說皇傅病了,不知,皇傅此際究竟如何了?”
她並未耽擱,開門見山便問,隻是稍稍控製了語氣,不曾顯得太過涼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