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大婚2

  瞬時,藍燁煜下意識的轉了眸,那雙清雅帶笑的瞳孔朝她落來。


  思涵極是淡然的迎上他的目光,低沉幽遠而道:“攝政王這府中,怎突然間將大變樣了?”


  周遭太過嘈雜,喧聲四起,待得這嘶啞的嗓音一出,藍燁煜卻似是未聽清,墨眉也稍稍一蹙,隨即薄唇一啟,“長公主說的是?”


  得,這廝果然是沒聽清。


  思涵神色微沉,正要再度言話,不料藍燁煜足下卻是一動,整個人極為自然平緩的朝她靠近了幾許。


  此番距離,無疑是胳膊挨著胳膊了,兩人手中握著的大紅花,也著實是全然成了擺設。


  “長公主可否再說一遍,微臣這回,定仔細而聽。”未待思涵後話道出,藍燁煜那溫潤儒雅的嗓音再度揚來。


  思涵目光微沉,行走之間,也不住的觸碰到他的胳膊,一時之間,倒覺格外怪異與不適。


  畢竟,此生之中,倒也僅與東方殤一人走得如此近過,而今這藍燁煜行在身旁,兩人接觸緊挨,這種感覺,著實是怪異四起。


  隻奈何,她因此而心緒升騰,略微不平,奈何藍燁煜那麵色,卻是分毫不變,整個人猶如未覺此番距離有所不妥一般,仍是笑得溫潤風雅,朗然風華,那雙彎著的眼睛,也正靜靜的朝她望著,似如毫無雜念的真要聽她重新言話一般。


  思涵眼角越發的挑了挑,並未立即言話,僅是刻意的朝旁挪了半許。


  刹那,藍燁煜麵容雖依舊從容淡定,但那雙彎著的眼裏,卻突然幾不可察的黯了半許。


  思涵極是淡定無波的將他所有反應收於眼底,隨即故作自然的挪開目光,低沉而道:“攝政王這王府,何來突然間就變化這般大了。”


  這話一出,思涵便無心多言,本也打算倘若這藍燁煜若是再聽不清,她也不再多問了。


  然而,這回,藍燁煜倒是極為難得的將話聽入耳裏了,待得片刻後,他便溫聲而道:“昨晚三更之後,數百名能工巧匠齊齊改造,如此之下,倘若這王府毫無半許變化,微臣那些散出去的銀子,倒也白費了。”


  這話入耳,思涵猝不及防的一怔,驚愕之下,再度下意識的抬眸朝他望來,不料這一望,竟再度恰到好處的迎上了他那雙溫潤深然的瞳孔。


  “耗費重金來打造這攝政王府,不得不說,攝政王果真是錢財多得沒處放了。”她嘶啞而道。


  藍燁煜勾唇一笑,“長公主何來此意?微臣的錢財,自也是用到了正當之地……”


  未待他後話道出,思涵便已出聲打斷,“你這攝政王府以前便是極好,何來再需打造那些水榭亭台。而今國運不濟,國庫空虛,倘若攝政王有這閑錢打造王府,還不若,多捐些銀子入得國庫。”


  “長公主還未曾與微臣拜堂,便又再度算計上微臣的銀子了?”他輕笑出聲。


  思涵微微而怔,默了片刻,僅是故作自然的挪開目光,隻道:“並非算計。而是覺得,攝政王大費周章改修王府,有些暴殄天物罷了。”


  這話一落,藍燁煜也稍稍挪開目光,溫潤緩道:“將攝政王府修葺改造,是因想讓長公主覺得有宮中的氛圍罷了。畢竟,長公主終歸不是東陵之主,待得幼帝長成之後,長公主這下嫁之人,也終歸是要搬離宮中。此番時辰太緊,不曾將這王府打造得讓長公主滿意,但待得大婚過後,自也可根據長公主的喜好,慢慢改造修葺。”


  思涵瞳孔一縮,“攝政王何必如此?”


  藍燁煜微微一笑,醇然的嗓音莫名的溫柔至極,頗為有些蠱惑人心,然而若是鎮定的細細探究,卻也不難發覺他那濃烈溫柔的嗓音之中,還幾不可察的夾雜了幾許幽遠與複雜,“微臣這人,也不喜讓人吃虧。既是長公主下嫁微臣了,微臣自也不能太過虧待長公主才是。再者,長公主乃金枝玉葉,本該是身在宮闈的貴胄之人,微臣將攝政王府改造修葺,也是想全長公主金枝玉葉的身份罷了。”


  思涵心底越發起伏,開口而道:“便是如此,攝政王又何須對本宮如此之好?”


  藍燁煜輕笑一聲,轉眸朝她望來,“長公主終歸是覺得,微臣在對你好了?”


  思涵眉頭一蹙,並未言話,兀自沉默。


  待得片刻後,藍燁煜那幽遠溫潤的嗓音才再度響起,“微臣此舉,不過是依照臣子的本分,全長公主身份而已。再者,倘若日後幼帝長大,長公主這已為人婦之人不可在宮中長住了,這攝政王府,亭台樓閣,假山水榭,奢靡之處並不弱於宮闈,如此,長公主也可久住於此,怡然習慣罷了。這也算,微臣送長公主的,另一重……聘禮,說不準以後,這也會成為微臣送給長公主的唯一能稍稍有所價值的,留戀。”


  留戀。


  突然深深鑽入耳裏的這二字,乍然聽聞之間,隻覺可笑,畢竟,與這藍燁煜並無感情,甚至略微抵觸,如此一來,她顏思涵與這藍燁煜之間,又有什麽可留戀的,但待得思緒婉轉,升騰搖曳了半許後,思涵瞳孔也止不住深了幾許,心境,也莫名的複雜幽遠開來。


  這廝這話明顯是話中有話,是以,他口中所說的留戀,是為何意?

  思緒至此,思涵驀的轉眸,深黑的瞳孔,再度靜靜的凝向了他。


  藍燁煜笑得溫潤,麵色從容平和,待得朝她凝了兩眼後,卻並未多言,僅是挪開目光,順勢朝前方掃了掃,隨即薄唇一啟,隻道:“前方便要進大堂了,長公主小心足下。”


  思涵微微一怔,下意識回神過來,才覺前方果然是將近大堂,一時,她眉頭稍稍一蹙,思緒婉轉搖曳,待得沉默半晌後,終歸是壓下了心底的所有疑慮。


  待得稍稍調整好心境與麵色後,那行在前方的喜婆,已滿麵討好的扭頭朝她與藍燁煜望來,極是恭敬熱絡的提醒小心足下。


  思涵滿身鳳袍,華裙拖曳,再加之頭上金鳳盤旋,這滿身的行頭,雖華貴大氣,但也是略微笨重。


  待行至大堂處的門檻時,有侍奴稍稍為她托了托裙擺,待得與藍燁煜雙雙踏入大堂後,便見大堂也是裝潢一新,各處喜字張貼,紅燭正微微而燃,入目之中,著實是滿眼忽視不得的喜氣。


  因著雙親已故,加之藍燁煜的雙親也已不在,是以,大堂主位,則是空空如也,後經圍攏朝臣的引薦,紛紛恭國師入得上位而坐。


  思涵眼角微挑,心生起伏,卻終歸未道出話,藍燁煜則回頭朝國師望去,親自溫潤出聲招呼國師上座。


  國師滿目幽遠,並未太過猶豫,僅是默了片刻,便已踏步過來,上位而坐。


  此際,吉時已恰巧而至,喜婆也不再耽擱,當即與幾名東陵禮官一道,開始拜堂之禮。


  公主出嫁,這禮儀自是比尋常人家繁複,那些繁文縟節,也是極多。在旁的媒婆倒是有些不太了解國之規矩,是以眼見禮官在旁指手畫腳,倒也越發的底氣不足,萌生退意。


  是以最終,這場大婚之禮,是由幾名禮官住持,而整個過程,思涵也是極為配合,麵色也刻意稍稍放緩,待得一拜天地時,她與拜得極為幹脆,並無任何異樣,奈何待得二拜天地時,她抬眸掃了主位上的國師一眼,瞬時之中,挺得筆直的脊背,終歸是未能如前一次那般淡然彎下。


  一旁的藍燁煜已朝國師彎身拜下,而思涵,依舊兀自靜立。


  瞬時之中,周遭之人愕然的朝她望來,禮官也滿麵緊張,小聲而喚,“長公主?”


  思涵神色沉寂,麵色微卷複雜,一言不發,待得與國師對視一眼後,才強行按捺心緒,終歸是朝國師一拜。


  禮官驀的鬆了口氣,待得她直起身來後,便再度而喚,“夫妻對拜。”


  這話落在耳裏,無端之中,竟是厚重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番對拜一旦拜下,便是禮成,她顏思涵與藍燁煜,便該是真正的結為夫妻了,縱是此番雖為逢場作戲,但對於她這女子來說,卻是,畢生之事。


  思緒翻轉搖曳,嘈雜起伏,思涵再度穩穩站定,並無動作。


  幾名禮官腦門上都已急出薄汗,但即便如此,卻也不敢太過催促,僅是朝思涵恭敬而道:“長公主,該行夫妻對拜了。”


  思涵滿目幽遠,並無回話,直至,手中的紅花繩被人稍稍一扯,她下意識的抬眸一望,便見身旁的藍燁煜,滿麵溫潤儒雅,正朝她笑得從容平和,“長公主,莫要誤了時辰。”


  醇然的嗓音,亦如他的笑容一般優雅如初,隻是即便如此,思涵也聽出了他語氣中的幾許緊蹙與蠱惑。


  這廝該是緊張的吧。


  縱是一場逢場作戲,但此番眾人當前,她顏思涵倘若中途返回,執意不再嫁他,這藍燁煜,自也該成這京中笑話吧。


  畢竟,被她這個母夜叉中途拋下,無論如何,這藍燁煜都該是毫無麵子的吧。


  思緒至此,思涵淡然觀他,待將他那雙微微而緊的深邃瞳孔凝了片刻後,她終歸是強行按捺下了所有心緒,垂眸下來,足下稍稍挪身,待與藍燁煜對站之際,便微微彎身,徹底拜下。


  藍燁煜瞳孔驀的一縮,眼底深處,頓有流光滑過,則是刹那,他也彎身而下,瞬時與思涵對拜而成。


  此番跌宕起伏的岔子,驚得禮官腦門冒了熱汗,眼見兩人對拜而成,他們才紛紛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待得思涵與藍燁煜直起身子時,他們才急忙揚了笑容,熱絡恭敬而道:“禮成,送入洞房。”


  這話一落,周遭鑼鼓嗩呐聲再度搖曳而起,在場之人,紛紛整齊劃一的跪了下來,揚身而喚,“恭祝長公主與攝政王新婚大吉,白頭偕老。”


  厚重的嗓音,層層而起,似是將大堂內的空氣都全數震動了一番。


  思涵神色微動,下意識的朝國師一掃,便見他那皺紋橫斜的麵上,盡是欣慰之色,甚至連帶他那雙略微渾濁的瞳孔,此際,也未如尋常那般從容幽遠,反倒是,微微濕潤開來,欣慰與釋然交織而起,似是自己完成了一番大業一般。


  瞬時,思涵瞳孔一縮,心生冷嗤。


  這老頭兒曆來中意藍燁煜,而今她顏思涵終歸是與藍燁煜拜堂成親,捆綁一起,自也是讓這老頭兒稱心如意了。


  隻不過,她顏思涵與藍燁煜接觸了這麽久,都不曾真正揣透過藍燁煜內心,更也不曾真正認清他究竟是何類之人,而這國師不過與藍燁煜僅是有過幾麵之緣,又如何,能篤定藍燁煜乃可靠之人,更還能濟世救國?

  又或許是,這國師在道行山上呆久了,脫離塵世太久,是以,性子也被磨練得極其孤僻,從而看人,也脫離了常理,略微混淆不準了。


  思緒翻騰,各種嘈雜之意沸騰蔓延,待得回神後,思涵正要舉步往前,不料足下未動,瞬時之間,藍燁煜那骨節分明的指尖再度纏上了她的。


  一時,二人兩手再度一貼。


  思涵眉頭微蹙,下意識的抬眸觀他。


  “大婚之禮,不可懈怠。長公主便是出神,也莫要在大婚之日出神。”


  溫潤的嗓音,從容緩慢,卻讓人聽不出什麽情緒來。


  待得這話一落,未等思涵反應,他已是勾唇而笑,開始牽著思涵緩步往前。


  嘈雜淩亂的心緒,一並壓在了心底,思涵一言不發,也開始踏步朝他跟去,待行得兩步後,嘈雜冗長的氣氛裏,她突然憶起了幼帝,而後急忙回頭一望,才見那人群之中,幼帝滿身明皇的龍袍,正獨自坐於一旁的軟椅上,他那雙稚嫩的麵容,惱怒難抑,便是他那雙瞳孔,也正狠狠的朝她瞪來,待得與她視線驟然對上之際,刹那之間,幼帝目光一顫,眼睛越發一紅,頓時怒哭了眼。


  瞬時,心底似被什麽猛的紮了一下,極是揪痛。


  思涵瞳孔一縮,下意識的想要回神,奈何目光迂回之間,竟突然掃到那立在一旁的展文翼,滿身雪白,整個人衣著與周遭之人的大紅衣袍格格不入,而他那俊逸的麵容,也是並無半縷常日的溫笑,反倒是,厚重幽遠,連帶他那雙深邃的瞳孔,也一並的幽遠了開來。


  似如沉寂,似如靜止,更多的,卻像是失望與落寞。


  思涵目光幾不可察的顫了顫,莫名心生抵觸,不願多看,待回神過來,便見藍燁煜正靜靜望她,溫潤帶笑的瞳孔,突然間深得徹底。


  今兒這一個二個之人,究竟是怎麽了!

  思涵眉頭一蹙,眼角一挑,卻是未及朝藍燁煜刻意的問話,不料,藍燁煜已是薄唇一啟,幽遠認真的朝她問,“展文翼風華絕佳,對長公主滿腹深情。而今,長公主兩次三番懈怠拜堂之禮,可是,後悔與微臣成婚了?”


  冗長幽遠的話,突然而耳。


  思涵神色一緊,怔得不輕。


  待得片刻後,她才強行按捺心神,低沉嘶啞而道:“大婚當日,攝政王又何必如此說?倘若本宮後悔,豈會與那完成拜堂之禮?”


  藍燁煜神色依舊厚重深邃,“拜堂之禮雖是完成,但長公主卻是完成得不情不願,猶如受人所逼。”


  說著,極為自然的將目光從思涵麵上挪開,隨即朝周遭簇擁而來的侍奴們一掃,“爾等止步,莫要再跟隨。”


  這話一出,周遭是從紛紛一怔,卻也是下意識的,足下當即一停,不敢再朝前跟上半步。


  思涵眉頭皺得越發厲害,滿目複雜的朝藍燁煜望著,低沉而道:“攝政王這又是生的哪門子氣?便是要刻意針對本宮,自也可直白的說出來。”


  藍燁煜並未立即言話,目光靜靜落於前方,似如未聞。


  思涵兀自沉默,靜靜而候,待得半晌後,眼見他仍是不回,她心底也逐漸增了幾許不暢,正要朝他出口威脅,不料話還未出,藍燁煜竟薄唇一啟,突然平緩幽遠的出了聲,“微臣何來生氣。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自該看清一切。隻不過,微臣也非草木之人,並非全然甘願吃虧之人,是以,長公主既是下嫁微臣,而天下之人,自也知微臣已是娶得正妻,是以,也望長公主,收斂心性,那些旁外的山花野草,望長公主,莫要再放於心生,多加注意了。”


  旁外的山花野草?

  思涵眼角微僵,一時之間,麵色也再度沉了半許。 他這話說得倒是冠冕堂皇,似如真正大婚了一般,讓她收斂心性,莫要再對旁餘男子記掛於心,倘若這話放在尋常成親的夫妻二人之間來說,自也是恰到得當,隻奈何,這話放在她與他之間,卻著實是突兀怪異了些。


  畢竟,此番大婚,不過是逢場作戲,朝中大臣,自也是清楚明了。


  雖不知今日的大臣們為何會如此喜色難耐,恭祝她與藍燁煜白頭偕老,積極十足,但也不得不說,作戲便是作戲,縱是有紅毯而迎,百官祝賀,也不過是表象罷了,那些該有的君臣之禮,一點,都是不可越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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