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她並無任何反應
思涵渾然聽不進去,執意強烈的掙紮,藍燁煜瞳孔一縮,嗓音一挑,破天荒的朝思涵扯聲而道:"不過是皇上失蹤罷了,長公主便六神無主了?倘若當真要前去營救皇上,就長公主這等狀態,如何能救得皇上!"
威儀大氣的嗓音,語氣之中的緊然之意也展露得淋漓盡致。
思涵頓時停住了掙紮,失神望他。
周遭昏暗陰沉的光火映襯下,藍燁煜那雙沉寂的瞳孔,竟是深邃得似要將人吸進去。
他靜靜的朝思涵盯著,待得片刻後,才按捺心神一番,平和緩慢的朝思涵道:"微臣知長公主著急,但也望長公主顧好自己。倘若連長公主都方寸大亂,如此,長公主徹夜前去營救皇上,非但不能營救成功,還會讓隨行之人人心惶惶,士氣低迷。"
這話一出,眼見思涵瞳孔再度顫了顫。
他歎息一聲,再度放緩了嗓音,平和幽遠的道:"皇上雖年幼,但也是精明之人,定不會讓自己太過陷入險境。再者,國師與展文翼等人皆在尋找,要找到皇上,也不過是早晚之事。是以,長公主無需太過緊張,好生顧好自己便是,免得一路奔走而去,自己身子不適,驚慌失措,如此,倒也拖累隨行之人。"
說完,不再觀思涵的反應,僅是牽著她轉了身,朝另外一側的小道而去。
整個過程,思涵一言不發,心底冷冽涼薄,顫動不止,神智雖是回複過來,奈何滿心起伏之中,憂慮緊張,厚重難卸,終歸是,言道不出半字來。
藍燁煜捉緊了她的手,牽著她一路往前,待抵達宮門時,單忠澤已集結了上百精衛,恭候在宮門外。
藍燁煜牽著思涵徑直站定在烈馬旁,垂眸觀她,眼見思涵瞳孔起伏幽遠,他神色微動,終歸是鬆了她的手腕,隨即為她攏了攏衣裙,低沉而道:"夜色深沉,道路崎嶇,長公主策馬慢些,微臣,也跟隨前往,助長公主一臂之力。"
思涵滿目幽遠,並未言話,僅是兀自上前兩步,極是幹脆的攀上了馬背,隨即便握了鞭子一揚,猛的抽在了馬背。
瞬時,烈馬頓時嘶鳴一聲,踢踏飛躍,猛然往前。
"長公主!"單忠澤驚了一下,焦急而喚,隨即也不敢多呆,當即吩咐精衛齊齊上馬,拚命而追。
一路上,冷風凜冽,寒氣逼人,似要將整個人都吹散凍僵一般。
思涵牙齒打著冷顫,馬速卻分毫不敢慢下來,她不住的揮著鞭子,迅速往前,如此毫不歇息的迅速趕路,待得三更過後,終於是極速抵達了道行山下。
一行人下得馬後,思涵毫不耽擱,迅速往山上衝去。
這上山之路,她曾走過幾年,熟悉至極,加之焦急之下,也不住的在動用輕功往上行路,隨即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她已狂然極速的躍到了國師的院子。
眼見她氣喘籲籲急速而來,留在國師府守候的兩名精衛嚇得不輕。
思涵顧不得喘息,冷冽而問:"可尋到皇上了?"
精衛們頓時跪身下來,急忙而道:"還不曾。皇傅與國師皆在山中搜尋,如今並未歸來。"
還未歸來!
還未尋著?
思涵瞳孔越發起伏,心口震顫,隨即不敢耽擱,當即折身而返,全然不顧單忠澤的勸慰衝出了國師府償。
夜色濃厚,偌大的深山,徒留夜蟲而鳴,氣氛幽謐厚重,似要將人吞沒。
思涵手執一隻火把,肆意在深山中走走喚喚,則是不久,嗓音已是嘶啞,雙腿,也僅是機械迅速的往前,似已未有知覺。
她一路在深山走走停停,一路上,皆扯聲而喚,便是嗓音嘶啞了,她也仍是嘶聲裂肺的喚著,直至黎明拂曉,天色逐漸明朗之際,她嗓子已疼痛劇烈,嗓音也全數嘶啞,再也喚不出一字一句來。
身後,僅有藍燁煜一人跟隨,單忠澤與其餘精衛,早已在深山之中全然分散。
一路往前,毫不停歇的搜尋,思涵並不曾觀望身後之人,僅是滿心的焦急,待得後來,心底竟逐漸的開始絕望了。
一路往前,猶如無頭蒼蠅一般,嗓子喚不出來了,思涵便撿了木棍,一路走,一路便猛烈拍打周遭灌木,以圖用這等聲音來喚得自家幼弟回應。
隻奈何,搜尋了這麽久,她終歸是未收到任何回應,那隻握著木棍的手,也早已起泡,雙腿,已疲倦至極,待得日上三竿,天色全然大明之際,她終歸是走不動了,整個人渾身一軟,徹底跌在了滿是枯葉的地麵。
瞬時,心頭絕望,滿身懈怠。
她全然不顧渾身的癱軟,整個人扭曲的側躺在地,稍稍合眸,不願再睜眼。
這時,耳畔不遠,有腳步聲平緩而來,那腳步每走一步,便會惹得地上的枯葉沙沙而響。
僅是片刻,那腳步聲便止在了她的耳畔,那沙沙之聲,也驟然在耳畔停歇。
思涵淡漠而聽,渾身懈怠,並不睜眼,耳畔順勢沉寂了片刻,卻也僅是片刻,隨後,身旁便有衣袂簌簌之聲平緩而起。
有人在她身邊蹲下了。
思涵心生了然,滿心的疲倦涼薄,不願睜眼,不願回應。
周遭,再度沉寂了下來,無聲無息,荒涼淡漠。
則是半晌後,沉寂清涼的氣氛裏,突然之間,耳畔緩緩揚來一道平和幽遠的嗓音,“長公主準備自暴自棄了?”
緩慢的嗓音,似是並未懈怠任何情緒,然而這話入耳,卻無端的在心底激起層層起伏。
自暴自棄?
思涵心底下意識的重複這幾字,厚重幽遠,待得片刻後,心底的起伏,也徹底化為了道道自嘲與懊惱。
渾身上下,也莫名的涼薄開來,便是手腳之處,竟也無端的發冷發僵。
自打她顏思涵記事以來,便從不曾想過要自暴自棄,便是東陵危亡,至親離世,她也滿身堅韌,不曾想過自暴自棄,更不曾想過要倒下,但如今,自家幼弟不見了,自己心底唯一的支撐倒了,突然之間,她驚覺,她慌張,隻覺這天下之間,竟隻剩她顏思涵一人一般。
這種荒涼與心頭無寄之感,無人能體會,再者,幼弟失蹤,一旦遭遇不測,她顏思涵勤勤懇懇的一心為東陵,又有何意義?
她本是想,將東陵保留好,讓東陵盛世太平,她本是想將建造得盛世繁華的東陵,捧到自家幼弟麵前,奈何,奈何自家幼帝卻在這深山失蹤了!
思緒翻轉,越想,心底越發的翻騰難受。
倘若不是她對自家幼帝的倔強之性操之過急,倘若不是她對自家幼弟太過失望,倘若不是她未能一心一意去包容自家幼弟的話,她也不會,一怒之下,不顧一切的將自家幼弟送入這道行山供國師調教。
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思緒突兀,懊怒自恨,乍然之間,眼睛竟也開始莫名的酸澀,乍痛劇烈。
思涵強行忍耐,渾身微微開始發顫,則是片刻,她急忙抬手,不顧一切的捂住了自己的臉,一言不發。
正這時,身旁突然揚來了一道歎息,則是片刻,那道略微複雜的嗓音平緩而起,“長公主莫要太過擔憂,許是這會兒,單忠澤與展文翼他們已是尋著皇上。不若,長公主先下山去國師院落看看,興許皇上,已在國師院落休息。”
平緩的嗓音,極為難得的卷著幾許勸慰。
這話入耳,思涵卻強忍眼中的酸澀,兀自搖頭。
藍燁煜並未放棄,依舊平和勸慰的道:“長公主還是先下山看看,興許皇上已在國師院落,若是當真如此,長公主此番的擔憂便是自擾了。”
思涵再度搖頭,哽咽了一下,隨即強行鎮定的想要出聲,奈何唇瓣一啟,嗓子發痛,卻是半字都言道不出。
她努力的片刻,終歸是頹然壓抑的閉了嘴,強行按捺心緒的搖頭,隨即便放開了蒙在臉上的手,僅是一言不發的拖著疲憊的身子強行站起身來,再度想往山上走。
藍燁煜這話,雖有道理,但卻全然不切實際。
倘若單忠澤與展文翼他們當真找到自家幼弟了,自也會在國師院落發放煙彈,從而警示於她,讓她歸來,而今周遭毫無動靜,更無煙彈聲響,如此一來,自家幼弟,定是仍無下落。
她心底了然至極,臉色也蒼白至極,縱是瞳孔發酸紅腫,也不曾真正落得淚來。
眼見她踉蹌著執意想要往前,藍燁煜眉頭一皺,嗓音也沉了幾許,“長公主曆來聰慧,諸事皆把握得當,為何獨獨此事竟如此失了分寸?倘若皇上被已然找到,且並無大礙,而長公主卻因尋皇上而舊疾突發,危及性命,這樣可值得?”
思涵滿目冷冽,若非嗓子道不出話來,要不然,定與藍燁煜肆意爭論。
這人並不知這種至親突然不見是何等的焦急與崩潰,是以,便也無權評判她要如何的大失分寸去執意的尋找。
幼弟便是她心底唯一記掛之人,倘若連幼弟都不見了,甚至遭遇不測了,她顏思涵還如此為東陵拚命有何用處!都已後繼無人了,便是她將東陵強大了,也不過是為他們做嫁衣罷了!如此,有何意義,有何意義!
思緒至此,心境越發翻騰,思涵麵色越發蒼白,隨即不顧一切的踉蹌往前。
奈何,雙腿著實僵然疲憊,足下才剛剛踏出一步,身子便突然不穩,整個人再度重重的跌倒在地。
瞬時,整個人頭暈耳鳴,渾身大倦,思涵眉頭緊蹙,來不及多想,仍是要機械執著的繼續掙紮起身,然而這回,她卻是起不來了,無論如何掙紮,都渾身搖晃,難以真正站起身來,反倒累得自己氣喘籲籲,呼吸困難,整個人猶如要累死或窒息一般。
正這時,一旁的藍燁煜突然上前了兩步,那涼薄修長的指尖,乍然扣住了思涵的胳膊。
思涵滿心抵觸,正要反抗,卻也正這時,他竟再度上前一步站定在她麵前,隨即身形微彎,兩手也提著她驀的一動,瞬時之間,思涵隻覺足尖離地,身子頓時騰空而起,待回神過來時,便覺自己已到了藍燁煜的背上。
“長公主如此漫無目的的尋找,並非長久之法。微臣先背你下山休息,倘若皇上已是尋見,自會在國師院落等候長公主,倘若皇上未能尋見,待長公主休息好了再上山尋找也不遲。”
平緩幽遠的嗓音,無波無瀾,卻莫名的卷著幾許厚重與複雜。
待得這話一落,他渾然不顧思涵反應,背著她便轉身下山。
思涵瞳孔皺縮,猛烈掙紮。
此番下山有何用處!待得休息夠了,再上山,自也會錯過救自家幼帝的最佳時間。
思緒至此,思涵焦急惱怒,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捏著拳頭不住的敲打藍燁煜的肩膀,僅是片刻,拳頭之下,竟莫名濕潤開來。
思涵下意識的怔愣,待得抬起拳頭一觀,才見拳頭上竟染了一片血跡,而藍燁煜肩膀那大紅的衣袂上,仔細打量,竟也發覺了一團濕潤之處。
這廝肩膀受傷了?
瞬時,瞳孔驟然一縮,落在半空的拳頭,卻也終歸不曾再朝他的肩膀敲去,僅是沉默片刻後,便開始兀自掙紮,想從藍燁煜背上跳下,奈何藍燁煜將她背得極緊,分毫不容她掙脫,待得她掙紮得渾身都無力氣了,她如同爛泥一般趴在藍燁煜的另一肩頭,目光悲涼的望著足下這條下山的路,刹那之間,心底驟然一酸,鼻頭也一酸,眼眶之中,終歸還是忍不住滴了淚。
便是藍燁煜不背她下山,便是她執意上山尋找,定也不容易尋得結果。
心底本就開始絕望,不知如何是好,待得如今終於全數平靜下來後,渾身涼薄之間,便也逐漸的開始,麵對自己的患得患失,悲涼絕望之意。
思緒翻轉,涼薄萬縷,眼中的淚,滑得滿麵溫熱。
待得片刻後,藍燁煜身形突然顫了顫,足下,竟也莫名的停了下來。
思涵幽遠悲涼的望著前方的小道,一言不發。
卻也正這時,藍燁煜突然低低而問:“長公主可是仍想在山中尋找。”
思涵出神的望著前方,毫無反應。
藍燁煜靜默而候,待得半晌,他終歸是幽遠低沉的道:“長公主身子不適,若執意要一路上山尋皇上的話,微臣,便帶你去尋。”
這話一落,不待思涵反應,竟已逐漸轉了身,開始繼續上山。
思涵頓時回神,心底微驚,待得藍燁煜竟已突然出聲開始大喚‘皇上’之際,她瞳孔驟然一縮,思緒翻騰,目光偶然迂回之間,卻突然發覺藍燁煜的側臉甚至脖子上,竟沾著幾粒淚珠。
是她落下的淚?
突然意識到這點,思涵神色越發起伏,待見藍燁煜一絲不苟的背著她一路上山,一路尋找,一路喚人,思涵癱軟無力的趴在他的背上,起伏悲涼的心底,終歸再度莫名的厚重開來。
果然是命運弄人,人心,也是良莠不齊,突然之間,竟是看不懂了。
每番她最是狼狽之際,這藍燁煜都會在場目睹。每番她危及之際,這藍燁煜,也皆會出手而助。
藍燁煜這佞臣啊,著實不像個佞臣。這人究竟如何,此際的她,竟也迷茫惶然,不知判斷。
晚夏的天氣,雖是略微灼熱,奈何這深山之中,樹木蔥鬱,偶有林風浮動,卷著幾許青草泥土的氣息,一時,竟顯得清爽平和,似是脫離了一切的喧囂與俗塵。
有陽光自樹縫打落而下,落在身上及臉上,悄然靜謐之中,閑然盡顯。
整個過程,思涵靜靜趴在藍燁煜的背上,一動不動,目光幽遠的落在前方方,靜靜的望著。
此際的藍燁煜,背著她一路往上,一路呼喚,待得時辰久了,他足下的步子也逐漸慢了下來,醇厚的嗓音,竟也開始的變得嘶啞。
思涵幽遠出身的瞳孔,終歸是再度縮了縮,待得片刻,她神色微動,終歸是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他微微駐足,平和嘶啞的問她,“怎麽了?”
思涵並未言話,開始掙紮。
他似是有些疲倦,拖著她身子的手並非太過用力,此番一掙紮,她竟是掙脫了他的手,兀自站落在了地麵。
疲倦的身子,已是稍稍有些恢複,雙腿雖依舊酸澀,但卻不至於顫抖不穩。
微微抬眸之間,隻見藍燁煜正靜靜望她,那張俊美風華的臉,竟已是滿麵薄汗,似是累得不輕。
思涵神色微動,抬手指了指下山的路,示意他原路返回去休息,隨即不待他反應,自行往前尋人。
卻是不料,藍燁煜一言不發,靜靜在後跟隨,每番她稍稍回頭,都能見得他在身後不遠跟隨。
思涵眉頭一蹙,未曾拒絕,僅是一路往前,二人如此之默契之意,略微持續了一個時辰,卻待一個時辰之後,思涵也再度疲憊開來,隨即稍稍駐足,回頭一望,此番之下,竟突然不見藍燁煜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