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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懿旨已成

  藍燁煜幽幽的朝她凝了片刻,隨即神色微動,稍稍挪開目光,繼續道:“長公主心緒波動,想來並非適合與微臣閑聊。是以,微臣也不打攪長公主了,告辭。”


  這話一落,不待思涵反應,緩緩起身而行。


  周遭,氣氛沉寂憂謐,寧靜壓抑,燈火搖曳,風聲微微裏,徒留藍燁煜那緩慢的腳步,漸行漸遠。


  整個過程,思涵一直垂眸,思緒翻騰,不發一言,待得藍燁煜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遠處,她才稍稍回神過來,轉眸朝藍燁煜消失的方向一望,隻見,燈火闌珊,夜色濃稠,那藍燁煜,早已不見蹤跡。


  心緒搖曳,起伏連連,不得平息。


  思涵兀自沉默,待得半晌後,才於心底長長的歎了口氣,而後緩緩起身,離亭而行。


  待超前走了不遠,便見路道的拐角處,燈火稀疏,而單忠澤與一眾宮奴,正靜靜的立於拐角處,眼見她過來,紛紛彎身而拜,恭然而呼,“長公主。”


  思涵隨意將他們掃了一眼,並不言話,僅是回頭過來,繼續往前。


  一路上,思涵一言不發,眸色清冷,幽遠至極。


  待抵達鳳棲宮時,卻見那殿門之外,清杉正僵立在殿門之外。


  大抵是聞得了腳步聲,清杉那雙略顯疲倦呆滯的瞳孔微微落來,待看清思涵後,他急忙小跑過來。


  思涵下意識的駐足,待得清杉跑近,才低沉而問:“嶽候怎在此?”


  清杉站定在思涵麵前,眉頭一蹙,猶豫片刻後,便突然跪了下來,緊張而道:“長公主,東陵狗賊欺人太甚,竟妄想我東陵長公主前去和親。微臣心疼長公主,也鄙我東陵朝堂無人站出解長公主之危,是以,清杉雖是不才,但卻忠君愛國,長公主若是不棄,微臣,微臣願迎娶長公主。”


  冗長的一席話,嗓音發緊,話語卻是極為直白,毫無半許委婉之意。


  這話一出,身後的宮奴驚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思涵也瞳孔一縮,麵色一沉,心底深處的複雜清冷之意,則是越演越烈。


  她顏思涵,當真是嫁不出去了呢,竟得這清杉憐憫,親自前來小心翼翼的求娶了呢。


  雖說言辭是一派冠冕堂皇,願解她之危,隻奈何,那緊張的語氣,渾然在昭示著他的緊張與畏懼。


  也是了,亦如那藍燁煜所說,除非是傻子,要不然,誰人敢娶她這母夜叉入府供著?


  也猶如外界傳聞的一樣,她顏思涵,夜叉成性,強勢至極,誰人娶了,誰人便要倒大黴。


  思緒翻騰,思涵深眼凝他,並未立即言話。


  清杉越發緊張,沉默片刻,咬了咬牙,繼續道:“微臣是真心要解長公主之危。我東陵也非無人可用!長公主無需顧及那些朝臣之意,我清杉,便當先願迎娶長公主。”


  思涵神色微動,終歸是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幽遠低沉的問:“嶽候突然決定迎娶本宮,此事,可曾與老嶽候商議?”


  清杉眉頭一皺,“微臣要娶何人,自是微臣之事。再者,微臣若迎娶長公主,我爹自也會同意。畢竟,國難當前,我嶽候府,自該出力。”


  思涵稍稍放緩了嗓音,低沉而道:“嶽候心意,本宮已領。隻不過,本宮下嫁之事,茲事體大,便也不勞煩嶽候了。”


  清杉忙道:“長公主若不下嫁微臣,欲下嫁何人?而今滿朝群臣之後,無人願迎娶……”


  話剛到這兒,似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清杉急忙噎了後麵,麵上,也驟然增了幾許忐忑與後怕。


  思涵眸色幽遠,並未惱怒,僅是低沉而道:“雖是無人願娶,但也有下嫁之人。本宮之事,嶽候不必操心。這些日子,嶽候言行頗有進步,本宮之心,甚感欣慰。而今,天色已是不早,嶽候早些回宮吧。”


  這話一落,分毫不顧清杉反應,思涵足下一動,緩步往前。


  清杉靜跪在原地,扭著身子,焦急的朝思涵望著,“東陵逼得急,長公主下嫁之事多拖一日便是風險。長公主可是不喜微臣?倘若長公主不願下嫁微臣,但展文翼也可。那展文翼雖非正兒八經的科舉出身,雖滿身銅臭,但微臣看得出來,他在意長公主。倘若長公主嫁給展文翼,也不必焦頭爛額,最後被逼無奈的看朝臣臉色才是。長公主,微臣之言句句肺腑,望長公主不必再操心大選下嫁之事,就在微臣與展文翼之間擇一人下嫁便可。”


  大抵是往日在風月場子裏混慣了,品性張揚直白,縱然是如今改好了不少,但有些骨子裏的直白之性卻是怎麽都改不掉。


  清杉這話啊,就是太過直白了,直白得讓人生厭。


  但也不得不說,亦如這清杉所言,她顏思涵,著實是,嫁不出去啊。


  思緒翻騰,複雜湧動,一股莫名的嘲諷與涼薄之意,也逐漸漫上了心頭。


  思涵並未回頭,也並未回話,足下的步子,強子鎮定的平緩往前,待隻身入得鳳棲宮後,便自行合上了殿門。


  殿外,無聲無息,沉寂壓抑。


  思涵徑直上榻,兀自仰躺,合眸思量。


  許久,殿外才揚來單忠澤小聲勸說清杉出宮的嗓音,清杉回了兩句,終歸還是妥協了下來,腳步聲也逐漸遠去,最後消失不聞。


  徹夜,殿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思涵緊必雙眸,思緒起伏搖曳,卻是,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待梳洗過後,思涵並未用膳,僅是盯著兩隻腫黑的眼,兀自坐於案桌上書寫奏折,她寫得極慢,眉頭緊蹙,每落一字,皆極為艱難。


  待得許久,懿旨已成,奈何卻錯過了早朝時辰。


  待得迅速趕往勤政殿,群臣皆至,連帶藍燁煜展文翼雙雙不缺。


  早朝之上,議事不多。而比起往日的主動,今日的展文翼,一直低垂著頭,鮮少言話,似是心事重重。


  思涵兀自將他的反應盯在眼裏,並無與他言道一句,待下朝之後,她便徑直出殿,待抵達禦書房後,她猶豫許久,終歸是喚了單忠澤入殿。


  僅是片刻,單忠澤已恭敬站定在了她的禦桌前。


  思涵眸色幽遠,默了片刻,將手中的懿旨朝單忠澤遞來。


  單忠澤一怔,伸手接了懿旨。


  思涵低沉而道:“將這懿旨,送入攝政王府,不得有誤。再者,遣精兵好生盯著攝政王府,不得讓攝政王出得王府半步。倘若攝政王離了王府,甚至闖出了京都,本宮,唯你是問。”


  單忠澤瞳孔一縮,麵色也緊然了半許,恭敬剛毅的道:“是。”


  莫名的,今日的天氣,格外晴朗。(順著禦書房雕窗鑽進的微風,竟也稍稍的卷了幾許灼熱之氣。


  本來已接近初秋的天氣,前幾日還涼快了幾許,而今突然又天氣回暖,灼熱微盛,也不知,是什麽兆頭。


  思涵端坐在鳳椅上,微微垂眸,手中的墨筆逐一挪動,仔細的批閱著奏折。


  周遭氣氛,沉寂而又靜默,無聲無息之中,透著幾許厚重與壓抑攖。


  待得奏折批完,時辰,已至午時。


  思涵終歸是放下了墨筆,鬆了鬆神,隨即便緩緩起身,踏步朝不遠處的殿門而去。


  出得殿門,殿外僅有幾名宮奴留守,卻不見單忠澤身影。


  思涵神色微動,目光朝宮奴一掃,低沉而道:“單忠澤還未歸來?償”


  宮奴們紛紛有些緊張,急忙恭敬點頭。


  思涵回眸過來,心底有數,也未多言,僅是稍稍轉身,踏步朝鳳棲宮的方向而去。


  今早之際,她已差人將幼帝送走,而今隻覺,這座偌大的宮闈啊,竟莫名的顯得有些空空蕩蕩,似如少了什麽一般。


  今早,她也不曾去親自送別幼帝,隻因,相見抵觸惱怒,如此,還不如不見。


  她自知此番離去,自家那幼帝,定是惱怒怨恨,但她顏思涵卻也無可奈何,此番送他去道行山,已是她對自家幼帝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隻望,那道行山上的國師,能好生教導幼帝,縱是幼帝成不了明君,但也不可成為偏激且容易被人蠱惑與蒙騙的昏君。


  思緒翻騰,一時之間,心底厚重萬許,並不輕鬆。


  待回得鳳棲宮後,草草用過午膳,便正準備入榻小憩,卻也正這時,不遠處的殿門外,突然揚來一道恭敬剛毅的嗓音,“長公主,屬下有事要報。”


  是單忠澤的聲音。


  思涵眼角一挑,神色微動,稍稍在軟榻上坐穩身形,低沉而道:“進來。”


  尾音一落,單忠澤已略微幹脆的推門而入,隨即快步過來,站定在了他麵前。


  思涵目光順勢一抬,淡漠的朝單忠澤望來,隻見他眉頭緊蹙,剛毅的麵容也布了一層複雜之色。


  思涵神色也微微一深,低沉而道:“可是出了何事?”


  單忠澤恭敬點頭,剛毅而道:“屬下今日領著長公主的懿旨前去攝政王府宣旨,攝政王陣狀極大,領著滿府之人紛紛前來接旨,待屬下將懿旨念畢,攝政王卻拒絕領旨,攝政王的姬妾們,也情緒激動,極是抗拒,更有姬妾竟當眾暈厥,場麵混亂。”


  是嗎?


  不過是一道懿旨下達,竟令攝政王府聚眾混亂了?

  思涵瞳孔一縮,心生微訝,卻也並未在麵上表露半許,她僅是默了片刻後,便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今日懿旨下達,攝政王,抗旨不接?”


  單忠澤恭敬而道:“回長公主,攝政王的確不曾接旨。聲稱,賜婚之事,該當你情我願,倘若長公主要賜婚下嫁,自得與他商量,聽聽他意願才是。”


  好一個要聽聽他的意願。


  那藍燁煜啊,無疑是不可一世,膽大包天,如此抗旨不遵,且還振振有詞,無疑是未將她顏思涵放於眼裏。


  也是了,她顏思涵根基不穩,並無實權,那藍燁煜若是要抗逆,她自是奈他不得,隻是即便如此,她顏思涵又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他手握六萬精兵而坐視不理?

  今日這道懿旨,便也是一場博弈與豪賭罷了,既是滿朝之中無人可嫁,她顏思涵,自也要為東陵大局著想,便是下嫁藍燁煜,自也得讓他出點血不是?


  思緒翻騰,思涵目光幽遠,麵色淡漠。


  單忠澤眉頭皺得更甚,抬眸朝思涵仔細打量了幾眼,猶豫片刻,剛毅而道:“長公主,屬下有一事不明。”


  思涵應聲回神,淡然觀他,“何事?”


  單忠澤垂眸下來,剛毅幹脆的避開她的眼,隻道:“攝政王滿院姬妾,且品性有異,長公主為何獨獨擇攝政王下嫁?而皇傅滿身正氣,對長公主也極是盡忠體貼,長公主便是要下嫁,又如何不擇皇傅?”


  思涵神色幽遠,並未立即言話。


  待兀自沉默半晌後,她才低沉而道:“王統領,也覺展文翼這人極好?”


  單忠澤斂神一番,語氣極為的剛毅認真,“微臣以為,皇傅人品得當,對長公主極好,當是比攝政王適合長公主。”


  思涵瞳孔微縮,歎息一聲,“正是因為展文翼太好,這場下嫁的博弈,才不可殃及於他。既是不愛,便該放手讓他自己去追逐幸福。”


  “但皇傅喜歡之人,本為長公主……”


  未待單忠澤後話道出,思涵已開口而道:“但本宮不喜於他。”


  單忠澤下意識的噎了後話,忙抬眸而起,眉頭緊蹙的朝思涵望著。


  思涵滿目幽遠,麵上也逐漸漫出了幾許不曾壓製的複雜,待得默了片刻後,她再度低沉而道:“展文翼乃本宮看重之人,是以,本宮無論如何,皆不願傷害於他。再者,下嫁之事,不過逢場作戲,並非真正結為連理,本宮若擇了展文翼,靠近展文翼,定容易讓他備受蒙惑,從而對本宮越發死心塌地。隻不過,這並非本宮想要的,所謂的感情與回應,本宮給不了他任何想要的,本宮這人啊,早就滿身血仇,千瘡百孔了,本宮注定要為東陵,為幼帝,為血仇而去撲火,展文翼之情,本宮永遠都承接不得,更不可去觸碰害人。”


  這話一出,單忠澤神色陡變,待得片刻後,他那雙糾結深邃的瞳孔裏,也逐漸漫出了幾許複雜與無奈。


  “皇傅一片真心,長公主若能稍稍敞開心扉稍稍接納,說不準,便是長公主滿身血仇與責任,也能在這些夾縫之中,幸福。”單忠澤默了片刻,低聲而道。


  思涵自嘲道:“這般欣悅,不要也罷。本宮此生,不喜牽絆,也不能被人或情所牽絆。若是不然,人一旦太過有情,束手束腳,一旦有了弱點,就撐不起東陵,撐不起血仇了,這點,你可明白?”


  單忠澤垂眸,眉頭緊皺,“屬下自是明白。隻是,長公主與攝政王本是抵觸不容,此番,又為何要獨獨下嫁攝政王?”


  這話入耳,思涵瞳孔一縮,並未言話。


  單忠澤兀自候了片刻,隨即再度抬眸,剛毅認真的朝思涵望來。


  思涵並無動作,神情幽遠,待得許久後,她才唇瓣一啟,低沉幽遠而道:“下嫁無心之人,才可冷心冷情的博弈。如今我東陵實權,大多掌管於攝政王手裏,群臣上下,也大多傾向於他,本宮下嫁他,不過是要,瓦解他手中之權,更還要,得他手中的六萬精兵。”


  “六萬精兵?”單忠澤神色驟變。


  思涵淡道:“是啊,安義的六萬精兵,個個都驍勇善戰,有勇有謀,以一敵十皆不成問題。這股精兵啊,可是比東陵周遭的散兵厲害得多呢。”


  單忠澤滿麵複雜,神色起伏,一時之間,未能說出話來。


  思涵眸色幽遠,待得嗓音落下,也兀自沉默了下來,待得半晌後,她才強行按捺心神一番,緩緩起身而立,朝單忠澤低沉而道:“差人備車,本宮,要去趟攝政王府。”


  單忠澤麵色複雜,恭敬點頭,隨即也不耽擱,當即轉身出殿。


  思涵幽幽的朝單忠澤消失的方向望著,默了片刻,才神色微動,伸手於殿中書案上拿了長公主打印並放於袖袍中,隨即便足下一動,緩緩踏步朝殿門而去。


  正午剛過,天氣著實有些炎熱,迎麵而來的風,竟也感覺不到半許涼爽,反倒是悶熱難耐。


  思涵舉步往前,殿外的宮奴,則亦步亦趨的緩緩跟隨。


  待一行人抵達宮門時,單忠澤已將馬車備好,靜候在宮門之外。


  “長公主,請。”眼見思涵出門而來,單忠澤當即上前,恭然而喚,待親自將思涵攙扶上了馬車後,他才親自坐於車外,駕車而行。


  一路往前,馬車顛簸搖曳,冗長繁雜的車輪聲不絕於耳。


  思涵斜靠著車壁而坐,稍稍合眸,思緒微微翻騰嘈雜,麵色也逐漸起伏。


  不久,馬車便逐漸停了下來,隨即,單忠澤恭敬剛毅的嗓音自車外揚來,“長公主,攝政王府到了。”


  思涵微微掀眼,並無反應,待默了片刻後,她才稍稍挪身往前,而後在單忠澤的攙扶下緩緩下得馬車。


  “拜見長公主。”正這時,駐守在攝政王府外的精衛們紛紛朝思涵彎身一拜,恭敬而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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