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長公主的心思
思涵滿目清冷,淡漠跟隨,待與藍燁煜入得那湖中的亭內坐定後,她才稍稍屏退單忠澤等人,隨即目光朝藍燁煜一落,淡漠而問:“攝政王如何知曉此處有亭的?”
他平緩而道:“往日先帝在世時,微臣也曾有過先帝特許,可在宮中隨意走動,當初見這宮中極是奢靡繁華,心生興趣,便多加逛了幾番,是以也知此處有亭罷了。”
是嗎?
思涵半信半疑,卻並不願因此而刨根問底,僅是稍稍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低沉而道:“攝政王今夜跟著本宮出來,何事相商?”
這話一出,藍燁煜並未言話。
思涵眼角微挑,抬眸觀他。
他平緩無波的迎上風雅的眼,溫潤而問:“今夜設宴大選,是何人對長公主建議的?”
他這話問得極為突然,思涵微微一怔,倒是未料她會這般問。
隻是此事,倒也未有隱瞞的必要,是以,待沉默片刻後,思涵低沉而道:“鬆太傅建議今日早朝讓朝臣攜子前來大選,本宮,不過是改在晚宴大選罷了。”
藍燁煜平緩而道:“長公主曆來聰慧,那鬆太傅的話,又豈能全數聽從?”
思涵眉頭一蹙,深眼凝他。
藍燁煜緩道:“鬆太傅年事已高,考慮事態,並不能全麵。再者,長公主掌管東陵,而東陵之臣,對長公主自是畏懼,深覺長公主不易相處,如此,長公主當真以為,那些群臣會真心實意的攜子嗣前來,努力將長公主這尊大佛娶回府中供著?”
說著,神色極為難得的漫出了幾許複雜,他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群臣並非榆木,也非全然忠誠,是以,別說今日長公主專程設宴大選,便是微臣那日攜著長公主懿旨為長公主大選,群臣之中,也有不少人在短短兩日之內將自家的子嗣全數訂親成親。這兩日,京中的各家媒婆,可是忙暈了頭,朝臣家中,一日之內成親幾對,便是京都城內的大多員外書生,也大開喜事,如此,長公主今日設宴,親自大選,不尷尬也是奇了。”
思涵冷道:“如此說來,攝政王此番跟著本宮出來,便是為告知本宮真相,嘲弄本宮嫁不出去?”
他稍稍收斂住了麵上的笑意,平和溫潤的朝思涵望著,“微臣何來嘲笑長公主之意,不過是告知長公主實情,也讓長公主明白,朝臣子嗣連長公主都不敢迎娶,又何來真正有能耐為長公主擋風擋雨。”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再者,長公主的心思,許是局限了些,僅考慮百官之後,又可有考慮過,這朝中年輕且端雅有能的年輕朝官?”
朝官?
思涵瞳孔一縮,“朝中的年輕官員,本宮自是考慮過。隻不過,那些群臣,對本宮自是畏懼,如此一來,迎娶之事,自也不成。”
“那些人不行,但也總有膽大之人。”
思涵瞳孔微縮,深眼凝他,“攝政王有話不妨直說。”
他並未立即眼花,平和幽遠的朝思涵望著,則是片刻後,他突然微微一笑,稍稍坐端了身子,隻道:“長公主聲名在外,天下皆知,加之威儀磅礴,想必敢迎娶長公主這尊大佛之人,天下之中,也難以真正找出幾人來。微臣之意,是讓長公主稍稍放大心,往你身邊的幾位權臣考慮考慮。”
思涵滿目冷沉,心底也略微有數,低沉而道:“攝政王對展文翼曆來不喜,今夜,何來會為他說話?”
他眼角微挑,瞳孔微縮,目光靜靜的朝思涵望著,“微臣說的,是微臣自己。”
幽遠無波的嗓音,卷著幾許隨意,似如隨口說出一般,然而他那雙深邃的瞳孔,卻無端夾雜著幾許幽遠與認真,一時之間,倒也著實讓人難以分清他這話究竟是真還是假攖。
思涵瞳孔一縮,挑眼觀他,麵上並無太大反應,但心底深處,卻是波瀾起伏,詫異連連。
自打大選之事開始,她便下意識的不曾考慮過藍燁煜,而今他竟突然主動提出,倒在她意料之外。
但也不得不說,而今朝堂上下,並無人敢接納她顏思涵,便是今日朝臣們與剩餘那些官宦之後,對她也是極為畏懼膽怯,生怕被她看上,甚至在麵對她時,猶如在避開瘟神一般,滿麵的抵觸與介意,如此,便是她顏思涵要擇取一人來強行下嫁,想必此番結果,定也不善。
說不準,到時候懿旨一下,有人仍要不顧一切的逃婚,如此一來,她顏思涵自然成了天底下的笑柄。
是以,便是要作戲下嫁,也得擇好人選,而放眼東陵上下,似乎,並無適當人選。
思緒翻騰,思涵幽幽觀他,並未言話。
一時,周遭氣氛略顯沉寂,厚重壓抑。
則是片刻,藍燁煜慢條斯理的垂眸下來,突然間輕笑一聲,“酒過酣暢,倒是有些醉了呢。微臣方才說過什麽,長公主可別往心裏去。”
思涵眼角一挑,深眼凝他,目光將他俊臉上那溫潤笑意掃了幾眼,沉寂無波的道:“是嗎?今夜,本宮倒是不曾見得攝政王飲了多少酒。”
藍燁煜勾唇而笑,“長公主並未關注微臣,是以,微臣飲酒之際,長公主未見著也正常。償”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懶散而問:“東陵那邊自也逼得急,而大選之事,長公主心底可有譜了?”
思涵淡道:“無譜。”
他似在意料之中,並無半許詫異,僅是懶散而問:“如此,長公主下一步該當如何?”
思涵深眼凝他,思緒翻轉,並未立即言話。
待兀自沉默片刻後,她才低沉而道:“下一步,自然是找人來下嫁。”
藍燁煜勾唇而笑,興味觀她,“微臣自是知曉長公主要找人來下嫁,但,下嫁何人,長公主心底仍是無譜?”
思涵眼角一挑,並未言話。
藍燁煜也不急,目光也微微挪向了亭外,幽幽的望著,整個人倒也略微透出了幾許不曾掩飾的幽遠與深厚。
則是半晌後,他那緩慢無波的嗓音再度揚來,“下嫁之事,本是極好解決,倘若長公主願意,自可用權勢逼迫,逼人娶你。若是長公主不願逼人,也可,這朝中上下,自也有人願意迎娶長公主。是以,無論如何,此事都不難解決。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也不過是作戲下嫁,長公主,又何必太過放於心上,焦頭爛額。”
這話一落,他勾唇而笑。
待得笑聲落下,他微微抬眸,深邃的目光朝思涵落來。
思涵並不言話,淡然觀他,二人目光無聲對峙半晌後,思涵才故作自然的挪開目光,低沉而道:“雖是逢場作戲,但既是下嫁,終歸要擇取適當之人下嫁才是。再者,放眼這東陵上下,不願迎娶本宮之人比比皆是,倘若用權勢去逼迫,一旦那人仍是不願,舉家而逃,本宮,自當淪為天下笑柄。”
“長公主往日曾與微臣說過,你並不在意聲名。”
思涵淡道:“雖不在意,但也不願淪為天下笑柄才是。更何況,下嫁之事,本該好生琢磨與思量,不可隨意定奪。”
藍燁煜輕笑一聲,“如此說來,長公主的確得受累一番,好生選擇了。微臣當日送入宮中的畫冊之人,皆被長公主否決,如此一來,微臣倒也幫不得長公主什麽忙了。”
思涵瞳孔微縮,心底有複雜與深厚之意漫過,則是片刻,她便強行按捺住了心神,淡然而道:“攝政王已是幫過本宮了,無需再幫。大選之事,本宮自會考慮,不必攝政王操心。”
似是未料思涵會這般說,藍燁煜極為難得的怔了一下,眼角也稍稍一挑,則是片刻,他便斂神一番,朝思涵微微一笑,“也罷。這幾日,便勞長公主自己多費些心了。”
思涵並未回他這話,僅是神色微動,嗓音微挑,話鋒也跟著一轉,“上次,攝政王說一旦東陵攻我東陵,攝政王自會出麵擺平。本宮倒想問問,我東陵並無太多兵力可用,一時調遣,也調不出幾萬兵馬,是以,倘若東陵當真來襲,攝政王要如何阻攔?”
這話一落,思涵再度將目光落在了藍燁煜麵上,認真細致的望著。
藍燁煜神色微動,溫潤觀她,卻是並未言話。
一時,周遭氣氛更顯壓抑。
思涵兀自沉默,候了片刻,仍見藍燁煜毫無回話之意,她眉頭微蹙,低沉而道:“怎麽,攝政王答不出來了?”
說著,瞳孔一縮,嗓音一挑,也不準備拐彎抹角了,反倒是開門見山的道:“又或者,攝政王勝券在握,根本就未將東陵的兵力放於眼裏,而是要用自己囤積的兵力去應付東陵?”
藍燁煜麵色並無變化,整個人依舊從容淡定。
則是片刻,他平緩而道:“長公主有話,直問便是。”
思涵低沉道:“既是攝政王都這般說了,本宮,自是無拐彎抹角的必要。本宮且問你,這些年,你可有在安義之地私自囤積數萬兵力?”
這話一落,目光依舊深沉認真的凝他。
奈何,藍燁煜仍是並無太大反應,似對她突然問出的這話也毫無半點的詫異。
待得片刻後,他平緩而道:“這點,可是江雲南與長公主說的?”
“先不論這事是何人與本宮言道,本宮隻問你,在安義囤積兵力之事,究竟是真還是假?”說著,嗓音一挑,“望攝政王如實以告,若是不然,待得本宮查出什麽來了,攝政王自難辭其咎。”
這話一落,藍燁煜不言。
思涵落在他麵上的目光也越發一沉,並未言話。
一時,二人再度無聲對峙。
思涵冷眼觀他,心底也厚重纏繞,複雜重重。
這事,本也憋在心底極久了,而今當麵與他言道出來,自也是想看看這藍燁煜的態度。畢竟,她也並未太過相信江雲南,是以,也不曾太過信任江雲南上報之言,更何況,這半月來,這藍燁煜著實也略微改好,對她顏思涵也並無威脅之意,是以,有些話,她還是希望當麵說清為好,順便,看看這藍燁煜的態度。
隻奈何,本也心底略微不信江雲南之言,也本是略微覺得這藍燁煜並無通天的本是竟能瞞天過海的在安義大肆招兵買馬,然而,待得周遭氣氛沉寂半晌後,藍燁煜突然平靜幽遠的道:“安義之地,人傑地靈,熱血之人也多。不瞞長公主,當日,微臣也不過是想隨意招兵買馬,壯我東陵,不料,號召一出,便有大批青年充軍而來。”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安義的兵馬能壯大到六萬,也在微臣意料之外。”
他嗓音平緩無波,從容淡定。
然而這話落得思涵耳裏,卻猶如颶風巨浪一般,將滿腹的心緒徹底掀了個底兒朝天。
如今倒好,本還要讓那江雲南搜集證據來證明,卻不料這藍燁煜竟親口承認了。
甚至於,六萬兵馬,並非是個小數目,卻被藍燁煜這般雲淡風輕的說出,無疑是慎人得緊。
思涵麵色驟然沉得厲害,待默了片刻後,她才強行按捺心緒,低沉而道:“攝政王囤積兵力之事,如何不對朝廷上報?”
他從容而道:“微臣自然想過上報,隻不過,前些日子東陵與東陵戰亂不平,微臣未有時間上報。後,長公主對微臣咄咄逼人,肆意惡對,微臣若自報此事,豈不更讓長公主懷疑?”
這也算是不上報的理由?
思涵瞳孔一縮,低沉而道:“足足六萬兵馬,攝政王全然不報,無論你是懼本宮懷疑也好,又或是心思有異也罷。而今,本宮隻問你,那六萬兵權,你可願上繳朝廷?”
藍燁煜眼角一挑,從容而道:“那六萬兵馬,皆是民間百姓集結而成,並未太過經曆訓練,無疑如一盤散沙,長公主拿著,並無用處。再者,而今國庫空虛,微臣若將那幾萬兵馬交由長公主,長公主養得起?”
他嗓音極為平緩,溫潤之中也夾雜著幾許不曾掩飾的幽遠,雖是語氣並無戲謔之意,反倒更像是如實而言,然而這話落得思涵耳裏,卻越發令她心生不悅。
“是否養得起那六萬兵馬,自也不用攝政王操心。而今,那六萬兵馬的兵權,攝政王究竟上交否?”
這話,思涵言道得極為直接,語氣也卷著幾許不曾掩飾的威儀與厚重。
不得不說,上次江雲南說,那安義集結的六萬兵馬,皆是日日訓練,儼然成為了一支精衛,以一敵十都不成問題。是以,而今這藍燁煜說那批大軍是盤散沙,她心底終歸是懷疑的,甚至也知,這藍燁煜定也不願交出兵權。
若是不然,倘若那六萬人馬當真毫無用處,這藍燁煜,又豈會花重金來自己養著?難不成是錢多了瘮得慌,需拿出去隨意燒點?
思緒翻騰,思涵瞳孔越發一縮,麵上,也逐漸增了幾許複雜與涼薄。
藍燁煜則滿身從容,淡定如初,修長的指尖慢條斯理的理了理稍稍被風吹亂的墨發,隨即又懶懶散散的拂了拂衣袍上的褶皺,待得一切完畢後,他才稍稍抬眸,那雙深沉悠然的目光再度恰到好處的迎上了思涵的眼,勾唇一笑,隻道:“微臣,不願。”
思涵微怔,待反應過來,臉色也驟然沉得厲害。
本還以為這藍燁煜會繼續拐彎抹角,卻是不料他竟如此言道得直白,甚至連半分的委婉都無。
思涵默了片刻,陰沉而道:“攝政王雖為權臣,但尚且未有私自囤積兵力的權利。而今,攝政王倘若執意如此,可是不曾將我東陵律令放於眼裏?”
藍燁煜微微一笑,“微臣不過是要用自己的銀子為東陵養兵罷了,倘若微臣當真不曾將東陵與長公主放於眼裏,那安義六萬兵馬之事,微臣定也不會承認。”
說著,嗓音微微一挑,繼續道:“微臣之心啊,從來都不曾對東陵與長公主叵測過。皆不過是被命運拋下之人罷了,長公主有血仇,有你的難處,微臣,自也有難處。再者,還望長公主明白一事,微臣雖為東陵朝臣,但卻從不曾欠過東陵,便是欠了長公主的,也早已還盡,而今,長公主已要求不得微臣什麽。”
幽遠溫潤的嗓音,卷著幾許隨和。
思涵眉頭緊蹙,袖袍下的手也頓時緊握成拳。
藍燁煜手頭上捏著六萬兵馬,無疑是她東陵頭上的一道隨時都可落下的鍘刀,如此之危,她顏思涵何能忍得。
思緒至此,思涵麵色越發陰沉,待得沉默片刻後,思涵強行按捺心緒,正要言話,不料嗓音未出,藍燁煜繼續平緩無波的出了聲,“長公主何須惱怒。微臣便是握得六萬兵馬,也並不會對東陵不利。再者,長公主與其防備著微臣,還不如想想如何下嫁,畢竟,這才是迫在眉睫之事,倘若長公主當真下嫁不得,而又被東陵威脅和親而去的話,如此,這東陵江山,便是微臣無意對東陵作惡,這東陵,已然群龍無首,自行保留不得。”
這話入耳,思涵下意識的噎了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