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德高望重
思緒抑製不住的翻轉,一時,麵色也逐漸複雜開來。
待得回神過來,才將錦盒蓋上,而後指尖微動,漫不經心的將錦盒朝宮奴遞了回來,“皇傅壽宴的壽桃,你們拿下去分了吃吧,也順便,沾沾喜氣。”
宮奴一怔,眸色一愕,待迅速朝思涵掃了一眼後,不敢耽擱,當即伸手將錦盒接過,恭敬而道:“多謝長公主。”
思涵低應一聲,漫不經心的吩咐傳膳。
宮奴當即離去,卻也僅是片刻,便有幾名宮奴將膳食送了進來。
心境波瀾,食欲不佳。
思涵隨意吃了幾口,便讓宮奴撤下了膳食。
午時過後的天氣,雖無烈陽,但依舊顯得有些悶熱。
而待思涵在榻上隨意的小憩了一番後,待剛剛起身將周遭的雕窗全數打開後,單忠澤則已在殿門外恭聲稟報,“長公主,攝政王差人將大選的畫冊送來了。”
思涵驀地一怔,神色也驟然而搖,倒是未料這才不過半日過去,那藍燁煜竟將大選的畫冊都送來了。
難不成,短短半日之內,京都城內大多的年輕男子皆被他藍燁煜一一過目了?甚至還將畫像都畫好了?
思涵瞳孔一縮,心底起伏愕然。
待得片刻,她才回身至不遠處的軟榻坐定,輕飲了一口茶,低沉而道:“進來吧。”
這話剛落,不遠處的殿門便被推開,一道剛毅迅速的腳步聲突然而起。
思涵神色微動,漫不經心的抬眸一望,便見單忠澤已站定在了她麵前,恭敬彎身,將手中的一大本畫冊也遞到了她麵前。
思涵滿目沉寂,淡漠無波的伸手接過,待稍稍一番,才見這畫冊之中,皆是各個年輕男子的畫像,且這些畫像的下方,皆備注著幾排小字,解釋了畫中男子的出身,年紀,甚至言行性格。
不過短短半日,那藍燁煜竟拿出了這麽一本畫冊來,不得不說,雖看似時間極為倉促,但這畫本的確疏密得當,著實算是費了心的。
隻不過,畫本並非太厚,大約陳列了二十幾名男子,其中官宦子弟與尋常儒士皆有,所謂的三教九流,並不在畫冊之中,看似著實像是精心篩選了的。
思涵稍稍放緩了目光,指尖微微而動,也從最初的隨意翻閱,到略微認真的從頭開始仔細打量,隻覺,先不言這畫冊中的儒士並無官品,就論這畫冊中的年輕官員或官宦子嗣,卻皆非位高權重,又或是職位地下,並不稍稍顯赫,而她東陵朝堂上,略微顯赫的年輕官員卻是一人都不在畫冊之中,倒也不知何故。
意識到這點,思涵神色微沉,心底也略微升騰起了幾許複雜,卻是待按捺心神的繼續將畫冊上的男子逐一打量與翻閱,待終於翻到最後一頁時,則見那畫冊上的男子,容貌比之前的二十幾人皆昳麗,且整個人的五官也極為精致筆挺,俊美風華,而那畫像的最下方的墨字,開頭赫然便是東陵攝政王藍燁煜幾個字,官居一品,無疑,成了這本畫冊中最是位高權重的人。
藍燁煜……
思涵眼角抑製不住的抽了一下,瞳孔,也跟著縮了幾許。
卻也正這時,一直立在眼前並未言話的單忠澤,突然低沉厚重的出聲道:“攝政王公然將其畫像陳列於畫冊之中,如此昭然若揭之意,無疑,是在打長公主主意。”
思涵神色複雜,並未立即言話,隻是心底深處,則異樣與疑慮翻騰,起伏不息。
修長的指尖,開始隨意把玩畫冊,幽遠森涼的瞳孔,卻逐漸的平緩下來。
待兀自沉默半晌後,思涵才低沉而道:“攝政王的畫像也入了這冊子,他心思如何,尚且不論。就論到最後仍是本宮挑人,是以,無論他心思如何,隻要過不了本宮這關,自也是徒勞。”
單忠澤緊蹙的眉頭並未鬆懈,“雖話是如此,但,攝政單忠澤將其畫像放入這冊子裏,這用心,定也不淺。這些日子,長公主與攝政王也走得近,屬下,也隻是擔憂長公主會對攝政王……”
思涵眼角一挑,未待單忠澤將話言完,便已低沉而道:“此事無需擔憂與掛記。隻不過,大選之事自然得極快進行,免得那東陵,再打本宮主意。”
這話一落,也不再多言,僅是神色微動,目光一深,心底也突然想到了什麽,當即轉眸朝單忠澤望來,繼續道:“你且速速出宮,將鬆太傅接來一趟。”
單忠澤神色微變,當即點頭,隨即也不再多呆,當即轉身出殿。
直至單忠澤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殿外,思涵才回神過來,目光再度垂落在手中的畫冊上,一一仔細的翻閱,認真打量。
鬆太傅也來得快,僅也半盞茶的功夫,他便被單忠澤送入了宮來。
思涵親自起身迎接,待與鬆太傅雙雙坐定在一旁的矮桌旁後,便開門見山的問:“鬆太傅可知東陵欲讓本宮和親之消息?”
鬆太傅略微渾濁的瞳孔內卷出了幾許複雜與低怒,點點頭,隻道:“那東陵賊子,著實欺人太甚。我東陵長公主,何能與賊子和親。”
似是對此事極為不瞞,思涵不過才稍稍一提,鬆太傅便極是惱怒了。
思涵靜靜觀他,緩道:“太傅不必憂心,隻是,群臣之中,也為本宮出過諸多主意,而本宮目前中意的,則是提前下嫁之法。不知此事,鬆太傅可是也知曉?”
“前幾日禦書房內處理奏折時,攝政王曾與老臣提過,老臣以為,並無不妥。長公主提前下嫁,嫁作人婦,倘若東陵追究,便宣稱並未收到和親文書,如此一來,東陵自也奈何不得長公主。”
他回答得極是幹脆自然,並無半許排斥之意。
思涵倒是微微一怔,未料那藍燁煜已是提前與這鬆太傅商量過此事了。
一時,心底也逐漸增了半許訝異,卻也並未在麵上太過表露,待兀自沉默片刻後,思涵暗自斂神一番,略微幹脆的伸手將畫冊推到了鬆太傅麵前,低沉而道:“本宮以為,下嫁之事,越早越好。隻不過,這下嫁之人,則自需好生商量。而放眼這朝中文武,鬆太傅最是德高望重,是以,本宮此番邀太傅前來,也是想與太傅商量此事。”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這畫冊上的人,皆是今早攝政王為本宮挑出來的人,太傅且看看,這上麵可有合適之人?又或者,太傅心底,可有除卻這畫冊之外的合適之人?”
鬆太傅略微慎重的點頭,渾濁蒼老的瞳孔內漫著幾許抑製不住的複雜。
他並不耽擱,當即翻開畫冊,逐一仔細打量,待得許久後,才抬眸朝思涵望來,微微搖頭。
思涵神色微動,“太傅以為,這上麵之人皆是不可。”
鬆太傅低沉道:“畫冊上的人,皆身份不高,於長公主而言,並無任何好處。唯獨一個攝政王,雖位高權重,但品性微恙,不可太過考慮,免得長公主嫁他,定被他全全控製。是以,微臣還是以為,長公主既是要決定下嫁,自也得下嫁一名身份與權勢皆能過得去的人,如此,長公主既能不被夫家束縛,又能,壯大勢力。”
“太傅這話,倒讓本宮醍醐灌頂,隻是,放眼這天下之人,太傅心中,可有合適之人?”思涵滿目幽遠,平緩而問。
鬆太傅並未言話,神色也突然幽遠開來,連帶皺紋密布的麵容,也增了幾許慎重與緊然。
一時,周遭氣氛徹底沉寂了下來。
思涵不急,鬆太傅也不急。
待得許久後,鬆太傅終歸是回神過來,目光迎上思涵的眼,“微臣心中,有兩名合適人選。”
思涵緩道:“哪兩人?”
“其一,老臣徒弟,展文翼;其二,駐紮雁陽的兵馬元帥譚宇之子,譚僑。”
思涵眼角一挑,“譚僑?”
此人,她並不曾聽過償。
鬆太傅緩道:“往日譚僑並非兵馬元帥之際,僅是京都城門的小小守卒,那時,老臣與其,便已有交往。後譚宇升為兵馬元帥入駐雁陽後,雖鮮少見麵,但老臣與他,也一直存有聯係。不瞞長公主,譚宇在雁陽盤踞多年,手中兵馬至少六萬,且在我東陵北方一帶,極有盛名,而那譚僑,則是他獨子,日後譚宇的兵權,自也會落在譚僑手裏。是以,微臣以為,倘若長公主下嫁譚僑,自能因公主之威而不受欺負,又能,收得一個衷心武將,震懾朝堂。”
思涵滿目幽遠,微微點頭。
滿朝之中,陽奉陰違的朝臣太多,是以,那京都外的武將權臣,自也可利用。隻不過,畢竟是京外之臣,不曾如朝臣一般太過了解,是以這其中,終歸還是有些未知風險。
思緒略微起伏,待兀自沉默片刻後,思涵目光再度朝鬆太傅落來,低沉而道:“如此說來,倒也尚可。隻是,那譚僑的品性,太傅可知?”
“據譚宇所說,譚僑生得尚可,文武皆全,該是品性端正的好男兒才是。”鬆太傅緩道,說著,似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長公主可是中意那譚僑?”
思涵緩道:“中意倒是談不上,畢竟,不曾見麵。隻不過,若論家勢與其它,那譚僑,倒也可選。”
鬆太傅神色微動,點頭而道:“譚僑的家勢,的確尚可。倘若長公主能下嫁譚家,身後自也有譚家這等顯赫的武將作為後盾,如此,長公主與皇上要在朝中立足,自是根基穩固。隻是……”
話剛到這兒,鬆太傅眉頭一蹙,突然噎了後話。
思涵緩道:“太傅有話不妨直說。”
鬆太傅抬眸掃她一眼,而後便垂眸下來,歎息一聲,隻道:“隻是,譚僑此人如何,老臣畢竟也未親自見過。譚僑家勢雖可,但展家家勢,也不若。老臣而今想問,長公主這心底,可是從不曾考慮過老臣那徒弟?”
幽遠渾濁的嗓音,夾雜著幾許無奈。
思涵微微一怔,瞳孔也稍稍一縮,並未立即言話。
待得默了片刻後,她才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皇傅此人,性情溫良,儒雅平和。如他這種人,自該得真心實意的女子陪他左右,而非,卷入這朝堂紛爭,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與禍端。”
鬆太傅緩道:“倘若,老臣那徒兒,不在意是否會發生禍端,僅是一味的想幫長公主,想陪伴長公主呢?”
思涵眉頭一蹙,徹底沉默了下來。
一時,周遭氣氛也驟然有些涼薄,無聲無息之中,厚重壓抑。
許久,鬆太傅歎息一聲,“長公主連試都不願讓儒亦試試?儒亦此人,品性端正,且待長公主極好,他那展家家業,也是極大,雖比不得武將權臣手頭上有幾萬兵力,但也是財大氣粗,稍稍一揮銀,何愁在短時間內集結上萬兵力,或是打點一切。且儒亦此人,睿智非凡,長公主若能下嫁於他,自也是,一段佳話。”
“正因皇傅品性端良,睿智非凡,本宮,才不可嫁他。本宮此生,注定不再有情,是以皇傅之意,本宮不敢承,更不願傷害於他。皇傅,該去追求能與他共譜一生之人,而那人,必定不是我顏思涵。是以,與其傷害皇傅,還不如,下嫁一名陌生之人,如此,控製與利用起來,也不必顧慮太多,束手束腳。本宮之意,太傅可明白?”
這話一落,思涵便微微抬眸,滿目深沉的朝鬆太傅望著。
鬆太傅眉頭一皺,那皺紋橫斜的麵上,也布滿了歎息與幽遠。
“長公主之意,老臣,已是明白。隻是,儒亦是老臣自小看著長大,曆來便雷厲風行,從不曾對何人動心,是以,一旦他動心,那定是誠摯之至,也望長公主,多加考慮,不必急於做出決定。畢竟,儒亦那孩子,是個良人,老臣知長公主身負血仇,肩上皆為重擔,但便是如此,老臣,也願長公主能真正覓得良人,與長公主一道,分擔這家國天下。”
歎息的嗓音,幽遠低沉,那語氣之中的期盼之意,卻略微彰顯。
思涵並未言話,兀自沉默,隻是心底之中的無奈與涼薄之意,也逐漸的蔓延開來。
這話落下後,鬆太傅已不再多言,僅是再度叮囑她多加考慮後,便已主動出聲告辭。
思涵未再多留,僅是吩咐單忠澤對鬆太傅差人相送,直至單忠澤恭敬的將鬆太傅扶著出了殿門,她才稍稍鬆了渾身的力道,整個人斜靠在椅子上,修長的指尖不住**發脹的太陽**,思緒翻轉綿長,心神厚重。
待得黃昏時,思涵終歸是從沉默失神中恢複,隨即稍稍站起身來,而後徑直在不遠處的矮桌中取了一隻錦盒,待將錦盒好生放於袖袍之中後,才稍稍轉身,朝不遠處的殿門而去。
待自行伸手打開殿門,瞬時,涼風迎麵而來,卷著幾縷花香,略顯清爽。
“長公主。”門外兩側,單忠澤與宮奴們彎身行禮。
思涵瞳孔一縮,默了片刻,隨即將目光朝單忠澤落來,低沉而道:“吩咐精衛,速去雁陽一代傳本宮口諭,即刻令雁陽兵馬元帥譚宇與其公子譚僑,速速來京覲見,不得耽擱。”
單忠澤神色微動,剛毅點頭。
思涵掃他一眼,神色微鬆,隨即便稍稍將目光挪開,繼續踏步往前。
身後的宮奴,急忙亦步亦趨的跟隨而來,思涵眉頭一蹙,出聲而道:“爾等不必跟來。”
這話一落,身後的腳步聲戛然而止,思涵滿目幽遠,目光朝前,足下的步子,也稍稍加快了幾許。
抵達宮門時,差了禦林軍準備烈馬,禦林軍不敢耽擱,僅是急速將烈馬牽來時,眼見思涵極是幹脆的躍身上馬,禦林軍紛紛一怔,忙恭敬而問:“長公主是要一人出宮?”
恭敬緊張的尾音未落,思涵一人一騎,已是衝出了宮門遠去。
禦林軍紛紛怔在當場,待回神過來,麵麵相覷,不知何意。
一路策馬而前,速速迎麵而來的風,竟也莫名的顯得有些涼薄。
此番去那許府祝壽,不過是應展文翼之約罷了,是以,排場與威風,自是不必講究,反倒是越低調越好,免得惹人知曉,這京都城內的風言風語,怕是要越演越烈。
隻奈何,即便她有心低調,奈何事實卻是事與願違,待得她剛剛策馬抵達許府外時,便見那許府的大門外,正立著一排排家丁婦孺,而那立在最前的二人,一人極為難得的著了紅袍,整個人俊美無儔,風華盡顯;一人,則花裙加身,兩鬢斑白,容貌慈祥平和,隻是那雙渾濁的眼,待望見思涵時,瞬時喜色難耐,驚喜重重。
思涵瞳孔一縮,頓時勒馬,人馬也瞬時停在了展文翼與那婦人的五米之距。
卻也正這時,那立在最前的兩鬢斑白的婦人欣悅而道:“亦兒果然不曾言謊,長公主此際,果然是來了。”
這話一出,猶如家母一般,頓時扯聲而道:“長公主蒞臨,我等自得好生恭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