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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告假一日

  展文翼並未直白言話,僅是溫和平緩的道:“微臣可否與長公主一道在此坐坐。”


  思涵眼角一挑,默了片刻,“皇傅請。”


  “多謝。”展文翼平和而言,說完,已緩緩在思涵對麵的石凳上坐了下來,隨即轉眸朝周遭掃了掃,“皇宮的禦花園,花樹成群,假山橫繞,果然是精致愜意之地。”


  思涵淡道:“是了,宮中的禦花園,自是精致愜意,隻可惜,也隻是精致愜意,並無太大用處。”


  說著,眼見展文翼略微詫異的抬眸朝她望來,思涵嗓音微挑,“皇傅有什麽話,盡可對本宮言道便是。”


  她再度開門見山的說了這話。


  展文翼那雙深邃溫和的瞳孔,也幾不可察的漫出了半許失落。


  卻也僅是片刻,他便已按捺住了瞳孔之色,自然而然的垂眸,朝思涵緩道:“微臣此番過來,是想與長公主言道江雲南之事。”


  思涵滿目幽遠,並未立即言話,修長的手指再度隨意碰了碰麵前的杯盞,“江雲南這兩日,如何了?”


  “微臣差大夫為其診治過了,隻道是江雲南並無外傷,也無內傷。隻是,他卻一直聲稱自己受傷,傷勢嚴重,一直逗留於許府,聲稱若是見不到長公主,他便要亡在微臣的府中,不願離去。”


  是嗎?


  曾幾何時,那江雲南竟也有這等厚臉皮了?


  隻是,細致一想,那江雲南能在這宮中逗留一段時間,不正也是厚臉皮作的祟?


  思涵心底逐漸沉了半許,低沉而道:“皇傅以為,江雲南此人,如何?”


  展文翼並未耽擱,似如早已深思熟慮一般,開口便極為直白恭敬的道:“微臣以為,江雲南此人,不可不防。當日打鬥,微臣雖讓他幾分,但攝政王卻分毫未讓,在這等情況下,江雲南故作吐血,實則卻毫發無損,如此內力身後武功高強之人,著實不像是尋常風月之人。再者,既是風月場子的人,自也喜歡金銀才是,微臣這兩日,也曾以金銀相誘,奈何他對金銀卻嗤之以鼻,並無半許上心。”


  說著,嗓音稍稍一沉,語氣也越發的嚴謹與恭敬,“是以,微臣鬥膽以為,如江雲南這等人,定城府深厚,心有算計。因而,這等人,留著,反倒是禍患。”


  思涵神色微動,麵色也跟著沉了半許。


  展文翼難得說出這般生殺予奪的話來,如此也說明,想來那江雲南在許府也並不安生。


  說來,於她而言,江雲南此人無疑是可有可無,當日她與藍燁煜極是抵觸,是以江雲南趁虛而入穩她心神,甚至行事乖張大膽,她倒以為這等風月之人是個性子潑烈的人才,卻是不料,那江雲南,也是深藏不露,不可小覷。


  思緒至此,思涵默了片刻,低沉而道:“江雲南此人,先不要動其性命,也先不要打草驚蛇。”


  展文翼眉頭一皺,“長公主,江雲南此人著實禍患,許是,的確留不得。”


  “本宮並未顧及他性命,而是顧及他身後勢力罷了。再者,宮中這些日子發生的兩次事端,皆與一名還不曾搜查到的黑衣人有關,隻是蹊蹺的是,那黑衣人兩次出現時,江雲南皆能碰個正著。”


  展文翼神色微變,低沉而道:“長公主是在懷疑,宮中的那兩次事端,也與江雲南有關?”


  思涵微微點頭,“本宮的確是在懷疑。畢竟,上次淑妃寢殿失火,本宮追緝那黑衣人,卻在太醫院被江雲南遇個正著,倘若不是江雲南刻意多此一舉的救本宮,本宮許是將那黑衣人擒獲,反倒是他這一救,倒礙了本宮之事,讓那黑衣人逃脫了。其二,當日淑妃出事那夜,本宮從淑妃寢殿出來,便見江雲南與那黑衣人糾纏一起,且那江雲南口口聲聲說那黑衣人是女子,且看重他容貌才於夜裏劫色,隻不過,那黑衣人滿目凶狠,凶神惡煞,且身形壯實,那種人,又豈會是女人。”


  展文翼低沉而道:“如此說來,江雲南此人身上,定是秘密繁多,不可不防,也不得不查了。”


  說著,按捺心神一番,稍稍放緩了嗓音,繼續道:“這些日子,微臣定會好生看緊江雲南,也會差人暗中徹查江雲南之事,一旦有了消息,再朝長公主匯報。”


  “嗯。”思涵稍斂神色,微微應聲。


  展文翼神色微動,話鋒一轉,緩道:“今日皇上那裏……”


  思涵眉頭一蹙,並未待他後話道出,便已幽遠無波的出聲打斷,“皇上那裏,容皇傅多加費神,且定要嚴加教導。皇傅無需顧及以下犯上,皇上若是犯錯,你該數落的,數落便是,無需因著他的身份便對他刻意優待。”


  說著,目光朝展文翼落來,歎息而道:“本宮此生,若是盼不得皇上對本宮親近以對,也願盼望,皇上能三觀而正,不受奸佞且居心叵測之人的影響,好好的,當個明君。”


  展文翼下意識的噎了後話,待得半晌後,也跟著歎息一聲,“長公主對皇上,寬懷仁慈,憐心厚重。皇上,早晚會明白長公主苦心。”


  思涵自嘲而笑,“希望如此吧。”


  展文翼凝她幾眼,不再就此多言。


  思涵默了片刻,才低沉幽遠的道:“時辰已是不早,皇傅還不準備出宮?”


  展文翼緩道:“此際便準備離宮了。隻是,微臣還有一事,不知長公主可否應得。”


  “何事?”


  “明日,微臣想告假一日。”


  思涵神色微動,深眼觀他,“皇傅因何告假?”


  展文翼放緩了目光,隻道:“明日,便是微臣壽辰。家中這幾日一直在準備,欲要為微臣大肆操辦一回。是以明日,微臣需留在府中,宴請賓客。”


  是嗎?


  思涵微微一怔,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緩道:“倒是本宮疏忽了,竟不知皇傅壽辰。也罷,明日你無需早朝與授課,安生在府內操辦宴席便是。本宮也在此,先預祝皇傅生辰大吉。”


  這話一出,展文翼並未言話攖。


  待得周遭沉寂半晌後,他才極為平緩的問:“明日午膳,長公主可要來府中赴宴?”


  他嗓音極為難得的有些低沉,隱約之中,也卷著幾許掩飾不住的幽遠與盼望償。


  思涵眼角一挑,瞳孔一縮,心底驀地沉了幾許,沉默不言。


  展文翼靜靜將她打量幾眼,緩道:“上次東湖的花燈節上,家母曾見過長公主一麵,甚為尊敬與喜歡,這回微臣壽宴,家母也一直念叨說要再見見長公主,是以……”


  思涵故作自然的垂眸下來,暗歎一聲,隻道:“皇傅的娘親,倒是良善性情之人。隻是,本宮明日早朝過後,還得處理奏折,是以,那午時的宴席,本宮許是無法趕到。”


  她終歸還是委婉的拒絕了。


  展文翼的心思,她自能或多或少的感受到幾許,是以,那些不必要升騰交織出的異樣之情,無疑得盡快幹脆的斬斷。畢竟,展文翼是好人,是權臣,是她重視之人,她顏思涵,無論如何,都是不想傷害他,蒙蔽他。


  思緒翻騰,一時之間,心境也越發沉重。


  展文翼似是料到思涵會拒絕,麵上並無半分詫異與波動,僅是薄唇一啟,繼續平緩幽遠的道:“那,晚宴呢?”


  說著,嗓音歎息與失望十足,“長公主午膳來不得,晚宴,可該有空過來?畢竟,往些年微臣壽辰之際,皆奔波在外,顧全生意,是以每番壽辰,皆草草而過,而今既是身在京都,又在朝中為職,是以,這次壽宴,也是第一次如此大肆操辦。微臣知長公主日理萬機,隻是,微臣壽辰,也望長公主能稍稍抽些時間,一道與微臣,慶賀一番。”


  冗長幽遠的話,語氣中的無奈與歎然之意全然掩飾不住,就像是早就知曉了思涵仍會拒絕,便是心底無奈,但還是再度出聲邀請了一番。


  思涵瞳孔一縮,到嘴的拒絕之詞,終歸還是噎了下去。


  待得半晌,她才按捺心神,低沉而道:“晚膳之際,本宮,倒是有空過來慶賀。”


  展文翼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似是全然未料思涵會突然同意。


  他瞳孔驟然間起伏不定,俊美麵容上的無奈之色也迅速被釋然與幽遠之意取代。


  則是片刻,他朝思涵彎身而拜,誠摯恭敬的道:“多謝長公主。”


  思涵依舊垂眸,並未朝他望去一眼,僅是再度默了片刻,隨即便將目光落向了亭外那燈火搖曳的遠處,幽遠而道:“不必言謝,參加皇傅的壽宴,自是應該。隻是,有些事,注定無果,便該迷途而返,知難而退。這世上,有些情誼可去爭取,有些情誼,是爭取不得的。”


  她嗓音幽遠,話語略微委婉,望這展文翼能明白。


  隻奈何,這話一出,展文翼則也出聲而道:“倘若不試試,又如何能知爭取不得。再者,人心皆為肉長,未有什麽爭取不得的情誼,隻有,做得還不夠,打動不了人心罷了。”


  思涵眉頭一皺,抬眸觀他,“皇傅……”


  後話未出,展文翼已微微一笑,“喜歡與在意,不過是一種情緒與心境罷了,無關強占,無關風月。有的,隻是一種極淡的寄托,又或是,欣賞罷了。是以,長公主無需覺得有何負擔,人心與人性,本是如此,倘若長公主連旁人的欣賞都全數剝奪,無疑是,太過殘忍了些。”


  思涵瞳孔驟然一縮,後話噎在了喉嚨裏,道不出話來了。


  她滿目起伏的朝他盯著,突然間,隻覺這般極為認真的展文翼,莫名的風雅甚至瀟灑,竟突然讓她有些不習慣了。


  “夜色已深,微臣便不打擾了,明正這時,展文翼也似不願多言,僅是平緩幽遠的恭敬辭別。


  待得這話一落,未待思涵反應,他已是略微幹脆的轉了身,踏步出了亭子,而後,竟亦步亦趨,頭也不回的徹底消失在了夜色深處。


  思涵滿目深沉的朝他消失的方向靜靜凝著,清冷的麵容,也早已被複雜之色全數覆蓋。


  今夜,這展文翼第一次如此不顧她的反應,幹脆離去,雖看似有禮溫潤,辭別之詞也極是恭敬如常,隻奈何,他終歸是不曾待她點頭,便踏步而去。


  想來,這展文翼,定也是失望了吧。


  有些話啊,雖言道得委婉,但也傷人,隻因,展文翼與她顏思涵,都是明眼之人,那些委婉之言,又如何藏得住真正之意。


  思緒翻騰,心底歎息連連,一時之中,竟連賞夜鬆心之興都全然蕩然無存。


  思涵兀自沉默了半晌,才強行按捺心緒,起身出亭,待領著單忠澤等人回得鳳棲宮後,她即刻梳洗,隨後便上榻而眠,隻奈何,心底藏著事,複雜橫湧,整個人也在榻上輾轉反側,毫無困意。


  直至,夜半三更之後,困意才稍稍來襲,思涵合眸,鬆了口氣,終歸是逐漸徹底的睡了過去。


  翌日,莫名的醒得有些早。


  洗漱用膳過後,思涵並無耽擱,快步上朝。


  朝堂之上,瑣事不多,尚能應付,隻是展文翼雖缺席,但那藍燁煜竟也莫名的未來上朝。


  稍一質問,有臣才答藍燁煜正負責大選之事,忙碌去了。


  思涵也未多想,僅是淡漠點頭,奈何,待下得早朝後,剛出得勤政殿殿門,候在門外的單忠澤便滿目複雜的朝思涵迎來,低沉沉的道:“長公主,屬下有事稟報。”


  這單忠澤,鮮少有這等滿麵複雜之際。


  思涵心底驟然沉了半許,低沉而問:“何事?”


  單忠澤低沉沉的恭敬道:“今日一早,攝政王差人在京都各處皆張貼了為長公主選駙馬的告示,且對駙馬之人並無限製,無論文武百官之後,還是市井的三教九流,皆可入選。而選親之地,則在攝政王府進行,且每個參選之人,都得由攝政王親自過目,待有攝政王看上眼的,攝政王才會差人對其畫畫像。”


  思涵瞳孔驟然一縮,怔得不輕。


  堂堂的公主駙馬,竟連三教九流都可隨意參選?

  那藍燁煜,究竟是在幫她還是害她?

  思緒至此,思涵心底也沉了幾許,待得正要言話,單忠澤那剛毅低沉的嗓音再度揚來,“另外,攝政王還有一規定,便是,朝中的文武百官之後中的適齡男子,必須入得攝政王府讓攝政王過目,若是不然,便是違逆長公主懿旨之罪。”


  說著,嗓音微挑,“而今這京都城內,長公主選夫之事已鬧得人盡皆知,人心惶惶,皆道是,長公主乃……”


  話剛到這兒,單忠澤突然噎了後話。


  日黃昏,微臣定在許府門外等候,望長公主,早些過來赴宴,告辭。


  思涵滿目起伏的觀他,“京都城內的百姓,又如何言道本宮了?你且直說便是。”


  單忠澤眉頭緊皺,低沉而道:“京中皆傳,長公主乃凶神惡煞母夜叉,慌不擇食,選夫連三教九流都不放過,想來,定是害怕下嫁不出,是以連普通平民都不放過。也還說,長公主凶惡難當,一手遮天,誰若娶了長公主,誰便,注定傀儡與受氣,便是全家,都得黴運密布。”


  是嗎?


  思涵眼角一挑,神色著實是冷冽至極。


  如此看來,這所謂的大選之事,那藍燁煜已是鬧得人盡皆知了?


  思緒翻騰,思涵並未言話,足下的步子,也如常的緩步往前。


  待朝前行了片刻後,她才頭也不回的低沉道:“先靜觀其變,攝政王行事,該是有些分寸該是。”


  單忠澤滿麵厚重與擔憂,“長公主如此相信攝政王?倘若攝政王當真有心為長公主選夫,市井之流,何能參選?”


  思涵神色幽遠,低沉而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該散布的都已散布出去了,此番能做的,便是靜觀其變,找好退路罷了。”


  說著,神色微動,嗓音微挑,“多派些人暗中看著攝政王府,若有異常,速來回報。”


  單忠澤滿臉無奈,猶豫片刻,終歸還是妥協了下來,緩緩應聲。


  思涵神色幽遠,不再多言,足下依舊平緩往前。


  待入得禦書房後,她並無耽擱,開始著手批閱奏折之事,待得正午之際,才將奏折全數批完,卻是待剛剛起身回得鳳棲宮時,突然則有宮奴捧著錦盒而來,說是展文翼差人送來的。


  思涵微微一怔,瞳孔微縮,低沉而道:“拿進來。”


  宮奴不敢耽擱,恭敬應聲,隨即急忙捧著錦盒踏步而入,待站定在思涵麵前時,才將錦盒朝思涵麵前遞來。


  思涵麵色沉寂,目光略微卷了半許複雜,待垂眸朝宮奴手中的錦盒掃了幾眼後,才伸手去接。


  瞬時,指尖觸碰到錦盒,卻覺錦盒竟有溫度,而待接過錦盒並掀開蓋子時,卻見錦盒之內,竟放著一疊麵粉製造的壽桃。


  不曾參與壽宴,展文翼則專程讓人送來壽桃,不得不說,那展文翼啊,著實是心細體貼之人,隻可惜這種心細與體貼落在她顏思涵身上,無疑是有些浪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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