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拘謹的坐定
說著,抬眸見思涵瞳孔起伏不定,滿目震撼,他則勾唇而笑,玩笑似的道:“微臣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常日遇見某些貓狗,微臣也會出手相救。”
“為什麽?”思涵緊著嗓子低沉而問。
倘若再加上青州河上那次,這藍燁煜,便是活生生救了她兩次。
“攝政王為何要幾番搭救本宮?又或是,當真如伏鬼所言,你有隱情?又或者,你想通過救本宮而達什麽目的?你與本宮,皆是明眼之人,有些話,便徹底拉開說。”思涵忍不住再度出聲。
藍燁煜滿目幽遠,平緩望她,待得片刻,才從容而道:“無關目的。不過都是,隨意與無心之舉罷了。”
這話一落,垂眸下來,不再言話。
思涵滿目複雜的觀他,欲言又止,卻終歸是未再出聲。
這藍燁煜既是有心不說,想來無論她如何問都是毫無結果。
思緒翻騰,嘈雜橫湧。
整個回京途中,氣氛皆沉寂壓抑。
待馬車抵達宮門,沉寂無波的氣氛裏,藍燁煜終於出聲,“今日車行勞累,微臣便想先回府了,是以,便也不送長公主回宮了。”
思涵複雜望他。
他則笑得平和如常,無波無瀾。
思涵眉頭一皺,也未耽擱,掃他幾眼便兀自挪身下車,待得藍燁煜的馬車掉頭走遠,她才緩緩轉身入得宮門,隻是待剛剛抵達鳳棲宮時,便聞幼帝差人前來,邀她一道過去用膳。
思涵眼角一挑,滿目深沉。
幼帝主動邀她用膳之事,果然與藍燁煜今日猜測的如出一轍。
一時,心底越發的沉了半許,隨即在鳳棲宮內稍稍換了一身衣裙後,才開始朝幼帝的寢殿而去。
抵達幼帝的寢殿時,幼帝正端坐在殿內的圓桌上,桌上已是擺了菜肴,熱氣騰騰,但他卻並未動筷。
大抵是聞得了腳步聲,他下意識的轉眸而望,眼見思涵已是入殿並緩步朝他行去,他眉頭一皺,唇瓣抿了抿,似是暗自糾結猶豫了一番後,終歸是從凳子上下來,隨即端端正正的站在凳旁,朝思涵喚道:“阿姐。”
稚嫩的嗓音,略顯緊張,卻不若今日他初醒時那般暴躁惱怒了。
思涵深眼凝他,並未言話,隻是待在他旁邊的圓凳上坐下後,才平緩而道:“瑋兒也坐吧。”
幼帝恭敬點頭,拘謹的坐定,猶豫著,卻不知該說什麽話。
思涵暗自歎息一聲,低沉而道:“瑋兒如今,可還恨阿姐?”
這話一落,幼帝皺眉,並未言話。
思涵瞳孔略顯幽遠,心底的無奈之色也越發濃烈,待得片刻,她強行按捺心緒的低沉而道:“瑋兒如今,仍是恨著阿姐?”
這回,他稍稍搖了搖頭,有些艱難,麵色也有些起伏緊張,待猶豫片刻後,他終歸是出聲道:“瑋兒不恨阿姐。”
是嗎?
思涵神色微動,靜靜朝他打量。
自家這幼帝,明明緊蹙著眉頭,麵容無笑無悔,整個人皆有些猶豫與厚重,似是心底憋了話,並不曾徹底鬆懈,也未有半點常日那般稚嫩燦然的模樣。如此,他當真不怨她了?
思緒至此,思涵並不相信,落在自家幼帝麵上的目光微微一深。
卻也正這時,幼帝唇瓣一啟,稚嫩的嗓音再度揚出,“阿姐,瑋兒知阿姐在為瑋兒好。隻是,三皇兄與淑妃對瑋兒皆不薄,而今淑妃離世,阿姐讓三皇兄回來看看可好?”
稚嫩的嗓音,猶豫哀求,隻是這話入得耳裏,卻是無端涼薄。
思涵心底一沉,麵色,也跟著抑製不住的沉了下來。
待得片刻,她低沉而問:“瑋兒如何要對淑妃與哲謙之事如此執著?攖”
他稚嫩緊張的道:“淑妃對瑋兒好,三皇兄對瑋兒,也好。”
思涵滿麵沉寂,目光起伏。待沉默半晌,才低沉而道:“要讓你三皇兄歸來,自然可以,隻是,瑋兒得稍稍等等。畢竟,如今你三皇兄乃邊關之將,事關東陵安危,不得隨意而離。待得你三皇兄立了軍功後,阿姐,自會風光無限的接他回京。償”
說完,眼見幼帝眉頭一皺,又要言話,思涵嗓音微挑,轉了話題,“桌上的菜得趁熱吃。瑋兒這幾日都不曾好好用膳,此際,阿姐便陪瑋兒一道用膳。其餘之事,瑋兒無需多加考慮,待得你長大了,成熟了,可獨當一麵了,那時候,東陵皇權,甚至那些該屬於你的,阿姐,都會交到你手裏。”
幼帝眉頭皺得厲害,似是不曾將她這話太過聽入耳裏。
思涵神色複雜,掃他兩眼,終歸未再言話,僅是一手執了筷子,一手端過了幼帝的飯碗,而後開始仔細的為幼帝碗中布膳。
待得一切完畢,她才垂眸,將飯碗推至幼帝麵前,緩道:“先吃吧。”
這話一落,不再多言。
幼帝默了片刻,才略微委屈與失落的應了一聲。
整個用膳過程,氣氛沉寂,滿殿之中,燭火搖曳,燈影幢幢,一時,倒是顯得整個殿中越發的幽遠清寂。
因著心底浮著事,是以此番用膳,思涵吃得並不多。
許久,眼見幼帝放了筷子,思涵也跟著鬆了指尖的筷子,隨即神色微動,平緩而問:“明日早朝,瑋兒可要去?”
這話一落,目光靜靜的朝幼帝望著。
幼帝依舊皺眉,稚嫩的小臉卷著幾許掩飾不住的抵觸,而後唇齒相咬,並未言話。
思涵暗自歎息一聲,心底有數。
隨即稍稍挪開目光,低道:“瑋兒若是未休息夠,明日的早朝,瑋兒不去也可。”
說著,轉眸朝不遠處的雕窗望了望漆黑的夜色,也未待幼帝猶豫矛盾的回話,思涵滿目清冷,繼續道:“夜色已是不早,阿姐便回鳳棲宮了。今夜,瑋兒也早些休息。”
“恭送皇姐。”
幼帝這次倒是回答得有些迅速,隻是稚嫩的嗓音,卻依舊卷著幾許複雜與失望。
“嗯。”思涵淡應一聲,不再耽擱,待起身後,便緩步朝不遠處的屋門而去,隻是待踏出屋門後,未待周嬤嬤徹底合上殿門,她下意識的回眸而望,便見越來越窄的殿門縫隙裏,自家那幼帝,端坐在圓桌旁,眉頭緊蹙,滿麵的委屈與失望。
瞬時,心底無端的厚重了半許,涼薄之中,竟也有些隱隱的揪痛。
此際,周嬤嬤已全數合上了殿門,眼見思涵站立不動,她猶豫片刻,恭聲而道:“今日皇上心情已是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也主動用膳了,長公主不必擔心。”
思涵神色微動,歎息一聲。
她哪裏是在擔心自家幼帝,而是,在無奈自家幼帝太過執拗罷了。
淑妃自行撞死,雖為自殺,但想必這天下之中,也無人能信她那般蛇蠍狠烈之人會自殺,是以,無論如何,她顏思涵都是解釋不清的,畢竟,她顏思涵排斥淑妃之事,天下皆知,而今淑妃一亡,她顏思涵,自是成了頭號嫌疑。
也不怪自家幼弟會不信她,隻怪感情疏淡,並不曾真正從小便好生培養,是以,一旦遇得事端,自家幼弟,終歸也如其他之人一樣,懷疑她的。
思緒至此,心底的揪痛與無奈越發明顯。
大抵是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周嬤嬤神色微變,擔憂而問:“長公主,你怎麽了?”
思涵驀地回神,強行按捺心緒,身子站得筆直,隻道:“本宮無事。皇上這裏,便望周嬤嬤多費心了。若皇上有何事,你隨時差人告知本宮便是。”
“老奴知曉了。”
“嗯。”思涵不再多言,輕應一聲,隨即便轉身離去。
夜色沉寂,燈火搖曳。
空中漆黑一片,星子全無。
迎麵而來的夜風,也無端涼薄,思涵忍不住攏了攏衣裙,足下的步子也稍稍加快了幾許。
待回得鳳棲宮,隨意洗漱過後,便入榻而眠,奈何,思及幼帝,心底久久都難以平靜,如此,輾轉反側,渾渾噩噩,竟也是,一宿未眠。
拂曉之際,思涵便已起身。
許是眼圈著實發黑嚴重,倒是惹得宮奴驚得不淺。
待得洗漱與梳妝完畢,天色已是大明,早朝將近。
思涵草草用過早膳後,便再度起身出門,速步朝勤政殿而去。
此際的勤政殿,除了藍燁煜之外,其餘群臣皆至。
入殿之後,思涵朝那主位上空空如也的龍椅掃了一眼,心底深處,也涼薄起伏,說不出的失望。
因著眼圈發黑,脂粉都未能全數掩蓋,模樣怪異,是以,待入座在鳳榻上後,大多群臣倒是愕然小心的朝她仔細打量。
思涵猶如未覺,如常的開始處理朝議,也不知為何,今日的群臣倒是容光煥發,極有精神,當朝上奏也變得略微主動了些。
思涵一一仔細而聽,仔細而解,不知不覺間,時辰竟已是長長過去,日上三竿.
待得朝議完畢,思涵正要示意身側宦官宣布退朝,不料展文翼上前一步,恭敬平緩的道:“長公主,科舉前三甲,微臣已安排在殿外等候,不知此際,可要宣科舉前三甲入殿殿試?”
思涵怔了一下,未料這展文翼行事如此迅速,竟已是安排了科舉前三甲到了勤政殿外。
她眸色微動,默了片刻,才稍稍端坐身,道:“宣。”
展文翼恭敬點頭,並不耽擱,當即宣三名科舉之人入殿。
瞬時,不遠處那巍峨的殿門外,突然迎來三人。
那三人,皆穿著士子之服,打扮清秀,亦步亦趨也並無不妥。
隻是待得三人走近,思涵朝那三人的麵容仔細打量,瞬時,待得目光迎上一張略顯嬌俏而又怪異的臉時,刹那,心底猛的一顫,瞳孔也跟著抑製不住的縮了縮。
那三人,一人身材微胖,模樣老實誠懇,書生無疑;一人,則細瘦微矮,麵露緊張;一人,則高挑修條,柳枝腰段,雙眼靈動而又嬌俏,略微之中,又夾雜著幾許興奮與傲嬌,再看他那兩道格外粗的眉毛,仔細打量,倒極容易發覺是刻意重重描眉,畫出來的,再看他那唇瓣,柔膩小巧,鼻梁也小巧精致,膚色也著實白皙,與他身旁的兩名士子倒是形成鮮明對比。
思涵強行按捺心緒,眼角一挑,淡漠無波的朝那濃眉之人打量。
那人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眼神,抬眸之間,略微挑釁的朝她掃了掃,那股子靈動與傲然的勁兒,著實顯露無疑。
思涵瞳孔抑製不住的再度縮了縮。
剛送走了司徒淩燕那尊大佛,而今這人,竟也來搗亂了呢。當夜東湖之上,花燈之節,她本是將這膽大之人擒住,奈何突然被人拍水而起的就走,她也曾四處差人查探於她,不料皆無消息,但如今倒好,她未能查出這人的蹤跡,這人,竟膽大妄為且女扮男裝的給她入朝來了。
思緒翻騰,思涵瞳孔越發清冷。
卻也正這時,科舉三甲已站定在了她麵前。
“拜見長公主。”僅是片刻,其餘兩甲皆極為有理的甩袖屈膝而跪,滿身恭敬。而那修條嬌俏之人,則濃眉一皺,似是有些愕然,而後猶豫片刻,才胡亂的甩了兩下袖子,跪下了。
“皇傅,這便是此次科舉的前三甲?”思涵神色微動,低沉而問。
展文翼神色微深,恭敬平和而道:“是。”
思涵淡然點頭,低沉而道:“雖為殿試,但也無需太過緊張。本宮所需的,並非是隻會念書的書呆,而是要選拔對東陵有用之人。是以,今日殿試之題,便是如何增強我東陵國力。”
說著,嗓音一挑,“來人,送入筆墨紙硯,讓這科舉三甲,好生以本宮提出之題而寫出對策。”
這話一落,其餘兩甲微微一怔,但默了片刻,麵色便也有些釋然,似是心底有數。
獨獨那嬌俏之人,則跪在地上略有不耐煩,開始左搖右晃,小動作不斷,著實也讓周遭群臣為他捏了一把汗,皆在紛紛懷疑這細瘦之人是否聽清了思涵方才的考題。
僅是片刻,宮奴便已將矮桌與文墨送入殿來。
其餘兩甲自然而然的席地而坐,開始提筆書寫,獨獨那嬌俏之人,則終於鬆了那兩撇濃厚的眉毛,而後豪放一坐,拿著毛筆竟也遲遲動不了手。
思涵滿目清冷的朝那嬌俏之人觀望,瞳孔發沉。
許久,那嬌俏之人終於是鼻尖一動,在那張偌大的白紙上僅落下了兩排字。
距離微遠,看不清那兩排字究竟是何。
隻是待寫完後,那人便隨意扔了手中的墨筆,自顧自的開始稍稍搖晃身子,似是有些坐不住。
半晌後,其餘兩甲才寫完,雙雙筆下的白紙上落滿了墨字。
思涵稍稍收斂目光,朝身側宦官淡道:“將墨紙收上來。”
宦官當即領命,小跑過去,待將三人的墨紙都收上來後,思涵仔細評判,隻見另外兩甲,分析得當,條理分明,主要圍繞是東陵的賦稅與兵力來講,以圖先自強而救國。獨獨那嬌俏之人紙張上的兩排字,則是:東陵支離破碎,土地貧瘠,自救難成。自該囤積兵力,滅得遠國大央,攻占肥沃土地,吸納大央毒術與玄術甚至墨家人才。我雪蠻,自能助東陵滅大央一臂之力。
思涵麵色微變,目光也略有起伏。
這所謂的大央之國,並非與東陵比鄰,而是相隔甚遠,似是在樓蘭塞外那邊。如此迢迢遠國,倒也難以收複,隻是世上有傳,大央的確土地肥沃,且極為神秘,會得玄術毒術,甚至通曉百家真傳也多,是以,如此之國,久久屹立皆相安無事,豈能說滅便滅?
思緒翻騰,思涵瞳孔一縮。
待得回神,眼見慢點之人皆抬眸望她,她則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將三甲的答題墨紙也讓皇傅嶽候還有諸臣看看。”
宦官再度領命,捧了墨紙便率先遞給展文翼。
展文翼看完,再一一朝身邊之人傳閱。
許久,待得朝臣皆看完,慢點之人的目光,卻紛紛驚愕的朝那嬌俏女子望了去。
思涵淡漠觀望,群臣這般驚愕的反應,也在她意料之中。想必不止是她顏思涵對突然被提出來的大央詫異,便是這些群臣,定也是驚愕大央的。
畢竟,那般古老悠久的國度,卻突然被人說出來要滅了它,這等膽識,無疑驚人。
隻是不得不說,大央人才濟濟,個個如神,倘若真能收複大央,她這東陵,何愁未有將相神然之人。
思緒至此,思涵眸色陳雜,並未言話。
待得片刻,她才低沉而道:“諸臣也看過這三人的答題了,可有何看法?”
這話一出,群臣這才回神過來,並未言話。
待得片刻,展文翼才緩道:“科舉第一名劉煥與第二名王瞚,答題皆條理分明,極為符合我東陵國情,可當使用。是以,微臣以為,這二人,可用。”
尾音一落,清杉薄唇一啟,“長公主,微臣也讚同皇傅之言。”
思涵淡道:“皇傅之言極是。”說著,目光朝周遭群臣一掃,“諸位愛卿可還有異議?”
群臣大多垂眸,紛紛搖頭,並無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