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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七子之歌

  【七子之歌】


  鄂州杜洪、洪州鍾傳、潭州馬殷、襄州趙匡凝、荊南成汭、朗州雷彥恭,再加上東麵強大的“外來戶”淮南楊行密,終於要在這片邊緣之地上演一出好戲。


  地圖前的楊行密眉頭緊皺,之後,便笑逐顏開。


  雖然他們中的大多數都依附於朱溫,然而大多是騎牆派,見利忘義、反複無常。隻要能夠向他們展示淮南的優勢,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改換門庭。但是現階段似乎很難在正麵戰場取得對朱溫的絕對碾壓,此路不通。


  再看這六塊兒料,誰也不是省油的燈,而且相互之間的關係並非那麽融洽,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卻也暗藏著不可調和的矛盾或不愉快的過往。隻要能夠挑起事端,煽風點火,他們就會自相殘殺,屆時,淮南方麵坐收漁利。這才是楊行密西進計劃的精髓。


  他們之間都有哪些不得不說的事呢?


  首先,洪州鍾傳與潭州馬殷之間爆發過直接衝突,雙方為了爭奪地盤,曾刀兵相見;

  其次,朗州雷彥恭與潭州馬殷之間,也存在“世仇”。


  當初,雷滿叛離高駢、入據朗州的時候,他的親密戰友周嶽同樣叛離了他,而起因則是二人在打獵時,分肉不均(因獵宰肉不平而鬥),周嶽謀害雷滿不成,而雷滿又占據朗州,勢力強大,於是周嶽轉而率眾攻陷了衡州,逐刺史自居。後來,雷滿的另一戰友與閔勖爭奪潭州,閔勖被叛徒出賣而死,周嶽乘虛而入,入據潭州。


  閔勖的部下鄧處訥歸罪於周嶽,秣馬厲兵,隱忍了八年。八年後,與雷滿聯合,攻克潭州,誅殺周嶽。前文有述。


  所以說,雷滿與鄧處訥之間是同盟關係,而鄧處訥又是在一年之後被劉建峰所殺,劉建峰的繼任者就是馬殷。


  雷滿與馬殷之間,雖然沒有爆發正麵軍事衝突,卻因鄧處訥而存在微妙的利益摩擦。


  雷滿死後,其子雷彥恭繼任,也就將這層矛盾繼承下來。


  再次,朗州雷彥恭與荊南成汭之間的矛盾。這層矛盾是最不可調和的。


  雷滿占據的朗州、澧州,本是荊南的屬州。站在成汭的立場來看,那就是“朗、澧二州自古以來就是荊南的領土,是荊南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雷滿當然就是“朗獨”、“澧獨”分子。


  而站在雷滿的立場上來看,他與成汭並無本質不同,我占澧、朗,你竊據江陵府。至於說澧朗二州是荊南轄州,而江陵府是荊南首府的話……那黃巢還曾占據長安呢,誰承認他是天子了?我雷滿又憑什麽服從成汭的節製?

  之前,成汭不停地給朝廷上疏,控訴雷滿分裂荊南,朝廷始終沒有正麵回應。後來,宰相徐彥若遭貶外放,途徑江陵府時,受到了成汭的盛情款待,席間,成汭再次向徐彥若訴苦,希望他能幫自己在朝裏說句話,以協助他完成荊南的統一大業。


  徐彥若挖苦道:“您身處亂世,自詡蓋世英雄,常以齊桓公、晉文公自比。如今,連一個小小的土蠻賊都擺平不了,還有臉回頭埋怨朝廷不公?”


  成汭滿麵含羞帶愧,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


  雷彥恭與成汭存在“裂土分疆”的巨大矛盾,勢如水火,不可調和。


  最後,是荊南成汭與潭州馬殷之間的矛盾。


  這條線索並不豐滿,相關資料並不充裕,基本沒有直接證據,隻能從其他的記載中找尋出間接記載,比如當荊南成汭決定出兵時,手下有謀士就提醒他,說馬殷和雷彥恭都是我們的仇敵。


  成汭與馬殷分據湖北、湖南,在長江沿線、洞庭湖周遭均有勢力的接觸,存在摩擦和紛爭也是在所難免的。


  至此,經過一番梳理,我們不難看出,潭州馬殷、荊南成汭、朗州雷彥恭,兩兩之間都有矛盾,任何一方都能聯合另一方攻擊第三方,也都能被另兩方夾攻,在淮南西麵形成了一個詭異三角關係;其中,潭州馬殷的實力相對最強,而他的仇人也是最多的,除了荊南成汭、朗州雷彥恭,還與洪州鍾傳存在不愉快;


  而洪州鍾傳除了與地區小霸王潭州馬殷存在領土爭端外,內部還存在著一個不穩定因素——撫州危全諷,像一枚定時炸彈一樣;

  至於襄州趙匡凝,則是腳踩兩條船,時而歸附朱溫,時而投靠淮南,見利忘義,他根本不可能為了朱溫的一紙命令而與淮南大動幹戈。


  楊行密經過一番權衡對比之後,認定此六鎮不足為慮,非但不為淮南之患,還可為淮南所用。


  現在我們梳理一下這一地區的現狀:鄂州杜洪狗仗人勢,仗著背後有朱溫撐腰而公然劫皇綱,朝廷詔令楊行密討伐;


  楊行密奉聖旨,出師有名,包圍鄂州;


  時值青州王師範叛亂,朱友寧戰死,朱溫忙於平叛,援鄂汴軍與淮南軍在鄂州陷入僵局,未能解鄂州之圍。


  【成汭之亡】


  實力越強大的人,越懂得保存實力,借力打力,好比企業做的越大,就越重視融資。雖然作為孫儒舊部的馬殷,始終對淮南楊行密心存戒備,但淮南楊行密並沒有把潭州馬殷列為假想敵,相反,楊行密對馬殷的定位是“可以爭取的同誌”。


  馬殷實力較強,而又強敵環繞,因此可以作為淮南向西拓展勢力的墊腳石和馬前卒。一旦潭州為淮南所用,楊行密就可以在淮南西部收放自如。


  收,則可煽風點火,讓馬殷成為眾矢之的,替淮南擋槍;放,則可合縱連橫,讓馬殷火中取栗,淮南坐收漁利。


  所以楊行密在進攻鄂州的同時,主動向馬殷拋出橄欖枝,請求與他結盟,並提出願意與他結拜為異姓兄弟。


  馬殷經過權衡利弊之後,還是認為朱溫的大腿更粗,婉言謝絕了楊行密的善意。不過楊行密並未因此放棄對馬殷的爭取,這是後話。


  鄂州、光州同時向朱溫求救,朱溫派部將韓勍率領一萬援軍,進駐灄口,並命令“詭異三角”荊南成汭、潭州馬殷、朗州雷彥恭共同出兵,援助鄂州杜洪。


  荊南成汭欣然領命,他認為這是擴張勢力的好機會,打算借援鄂的名義奪取淮南的土地,擴大自己的地盤,於是動員了十萬水軍,順長江東下。


  這支水麵力量是成汭耗時三年打造而成,擁有無數巨艦,其艦之巨,世所罕見。旗艦名為“和州載”號,顧名思義,可以容納一州之人,堪比今日的航空母艦;其餘如“齊山”號、“截海”號、“劈浪”號……僅從艦名就可想象它們的規模。


  成汭幾乎是傾巢而出。


  他的謀士則勸他不要這樣,提醒他那倆“戰友”——潭州馬殷、朗州雷彥恭,全是荊南的仇人,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而且這支龐大的水軍看似強大無敵,實則有個致命缺點,那就是船隻過於沉重,行動不便,而淮南軍一貫以行動敏捷著稱,不好與之爭鋒!不如派一支精銳部隊,進駐巴陵(長江與洞庭湖交匯處,荊南、鄂、潭、朗四鎮交界處,戰略要地),將主力部隊停在對岸,如此一來,北控鄂州,製約淮南軍;南扼潭、朗,防備“友軍”背後捅刀子,不出一個月,淮南軍糧草供應不上,必然不戰自退,鄂州的包圍也會隨之解除。


  我們用上帝視角來看,謀士的計策固然天衣無縫,但他不知道的是,成汭的目的不是解除鄂州之圍,而是奪取淮南之地。謀士看透了時局,卻沒看穿成汭的心思。成汭斷然拒絕了這一穩妥的提議,我行我素,仗恃自己的無敵艦隊,順江而東。


  果然不出所料,潭州馬殷與朗州雷彥恭私下達成秘密分贓協定,兩軍在洞庭湖注入長江的荊江口會師,然後北上,乘虛偷襲成汭的老巢——江陵府。


  潭、朗聯軍很輕鬆地拿下了江陵府,將城中居民和財產全部擄走。


  前線將士們聽說自己家破人亡,士氣立刻崩潰,完全喪失戰鬥力,成汭的這支無敵艦隊形同行屍走肉。


  與此同時,淮南大將李神福也為這支無敵艦隊量身定做了一套打法,結合地理因素,發起火攻。


  成汭的水軍完全崩潰,場麵一發不可收拾。


  後方老巢被端,前線又麵臨全軍覆沒,成汭自知大勢已去,仰天長歎,悔不聽人言,隨後投水自盡。


  李神福俘虜了殘餘艦艇兩百餘艘,進一步壯大了淮南實力。援鄂汴軍韓勍得到消息後,急忙撤退。


  潭州大將許德勳回師途中,勸降了嶽州刺史鄧進忠,鄧進忠舉家遷入潭州,馬殷遂命許德勳為嶽州刺史,任命鄧進忠為衡州刺史。嶽州,位於洞庭湖與長江交匯口以東,西與朗州隔洞庭湖相望;南以湘水連接潭州;東北順長江而下連接鄂州;西北溯長江而上連接江陵府。是重要的戰略要地,如今被潭州馬殷控製。


  而朗州雷彥恭就沒有這份雄才大略了,他“蠻蜒狡獪,深有父風”,跟他爹一樣一樣的,他爹啥樣?答:“蓋非人類”。


  雷彥恭最喜愛的娛樂活動就是殺人放火,使荊南一帶“數千裏無人跡”。


  投水自盡的成汭,至此可以蓋棺定論,他有著傳奇的故事,與曆史上很多亂世英雄一樣,年輕時喜任俠,“乘醉殺人”,之後流亡天涯,落發為僧以避追捕,做過強盜,做過軍人,身上有夏侯惇、魯智深的身影。


  常年浪跡江湖的他,性格豪爽又暴躁,也沾染了軍閥習氣,深為文人所鄙。而他心胸狹隘,史籍上也記載了他的一個汙點:

  他的身邊有位叫鄭準的謀士,善於文筆,聞名於諸侯。某次成汭過生日,淮南楊行密派來賀壽使節,奉送壽禮,聯絡感情,而在這些壽禮中,竟然有一本《初學記》。《初學記》是初唐時期編撰的綜合性圖書,囊括了初唐及前世經、史、子、集的零篇單句,簡單來說,就是一部精編版名言警句指南,紙質版度娘。


  鄭準發現後,氣憤不已,告訴成汭,說《初學記》是“訓童之書”,咱們與淮南處於敵對狀態,他們送這本書來,是故意惡心您呢,是罵您沒文化,咱們應該回信譴責,以示尊嚴!


  不知成汭是寬宏大量,還是沒心沒肺,他沒有采納鄭準的建議,仍笑納《初學記》,並讓使者捎回自己對楊行密的親切問候。


  鄭準搖頭歎息,“如此一來,被敵國恥笑,笑話我荊南無人啊!看來荊南無法長久。”於是,鄭準遞交辭呈,甩手不幹了。


  成汭卻沒有把寬容留給他,秘密派人把鄭準暗殺。


  鄂州的幕後老板——朱溫,正與青州王師範鏖戰山東半島;援軍發生嚴重內訌,荊南成汭出師未捷身先死。


  鄂州似乎已經唾手可得,然而楊行密卻未能如願以償地擴大戰果。因為此刻,淮南內部也發生一係列的令楊行密棘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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