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非人二雷
【趙氏孤兒】
襄州忠義軍節度使趙匡凝,嚴格尋根溯源的話,跟潭州馬殷師出同門,同為“蔡賊餘孽”。
趙匡凝的父親是趙德諲,原為秦宗權部將,在秦宗權勢力極盛時,被秦宗權表奏為襄州忠義軍留後。後來秦宗權遭受朱溫重挫,關鍵時刻,趙德諲審時度勢,及時起義投誠,依附於朱溫,對秦宗權倒戈相向,並在剿滅秦宗權的戰鬥中立下大功,成為推倒秦宗權的關鍵力量。
趙德諲倒戈秦宗權的做法和效果,完美致敬了朱溫倒戈黃巢,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出賣舊主。朱溫幹倒了“大齊國”開國皇帝,趙德諲幹倒了“大齊國”第二任皇帝。
朱溫:“小趙,你無恥的樣子很有我年輕時候的神韻。”
隨後,趙德諲被封為淮安郡王,走上人生巔峰。
趙德諲死後,其子趙匡凝襲位,繼續維持著與朱溫的依附宗屬關係。
趙匡凝長相英俊,且極為自戀,又有潔癖,幾乎到了變態的地步。每天都要無數次地整理衣冠,每次都要仆人搬著巨大的鏡子,一前一後,360度全方位無死角地自審,還要不斷地詢問身邊左右,“鏡子鏡子,我美嗎?”即便是在接待賓客的時候,隻要感覺衣帽上微微落了灰塵,就會立刻讓陪侍的美女小姐姐用紅拂塵擦拭。
雖然娘炮矯情,卻不怎麽溫柔,如果有人不小心犯了他們家的忌諱,就會遭受一頓棍棒毒打。
朱溫遭受“清口之敗”時,趙匡凝感覺朱溫大勢已去,便秘密聯絡淮南楊行密,表示願意歸附。朱溫派氏叔琮、康懷貞前來討伐,接連攻克屬地城池,並生擒了趙匡凝的弟弟趙匡璘,於是趙匡凝向朱溫承認了錯誤,重新依附於朱溫。
趙匡凝見利忘義,搖擺不定,之前曾與崔胤秘密聯絡,運作遷都襄州一事……而在楊行密看來,這恰恰是一個值得爭取、可以利用的同誌。
【荊南成汭】
成汭同樣是“蔡賊餘孽”。
早年是地痞流氓,後來因酒後尋釁滋事、打架鬥毆致人死亡,而落發為僧,流亡四海,之後投靠在秦宗權軍中,因其勇武,而被一郭姓將領收為養子,從此更名為“郭禹”。
後來,被秦宗權調往江陵駐防,成汭中途開了小差,脫離軍隊而成為流寇。世界那麽大,他想去看看。
當了一段時間的匪寇之後,感覺累了,就找了個老實人,投靠了。投奔在時任荊南節度使陳儒的帳下。
隨後,荊南兵變,部將張瑰囚禁陳儒而自稱節度。張瑰對凶悍勇猛的成汭非常忌憚,打算設計暗害,成汭聽到風聲後,率領千餘部眾逃亡,幾經輾轉,攻克歸州,自稱刺史。
成汭以歸州為革命根據地,召流民、募士卒,很快就拉攏起一支三千人的部隊。秦宗權的部將許存也來投奔。
風水輪流轉。秦宗權派弟弟秦宗言進攻荊南,張瑰堅守一年,秦宗言無功而返;秦宗權又派趙德諲再攻荊南,張瑰難以招架,便向成汭求救。
成汭不計前嫌,出兵援助張瑰,迫使趙德諲退兵。可趙德諲仍不死心,一年後又殺了一個回馬槍,連年的戰爭榨幹了張瑰最後一滴血,趙德諲終於攻下了江陵府。隨後,趙德諲把城裏洗劫一空,留下大將王建肇守城,自己班師。
天賜良機,成汭趁荊南空虛,派許存做先鋒,對荊南發動了閃擊,王建肇敗走黔州,成汭控製了荊南地區,被朝廷任命為荊南節度使。
後來,成汭向西擴張勢力,沿長江溯流而上,從秦宗權手中奪取地盤,與西川王建奪利,並將一處朝廷鹽場收入囊中,成為其重要的經濟來源之一。
攻克了王建肇據守的黔州,而曾經的戰友、今日的下屬許存,也遭到了成汭的猜忌和打壓,於是許存趁夜翻牆而逃,與王建肇手拉手一起投靠了西川王建。許存被王建收為養子,改名王宗播。前文有述。
在成汭擴張版圖的過程中,曾有一則“烈女”的小插曲。
話說敵營中有位叫韓楚言的將領,在陣前破口大罵成汭,盡揭成汭之短,使其齷齪往事曝於天日,而言語又極其三俗,粗鄙不堪。成汭大怒不已,揚言一定要生擒韓楚言,然後將他肢解以泄憤。
不久之後,韓楚言兵敗城破,他的妻子李氏提醒他,說你之前臭罵成汭,成汭說要肢解你,你最好現在就自殺。
麵對這份“體麵”,韓楚言猶豫不決。
晚飯時,李氏提前藏好利刃,並再次催促他自殺。韓楚言心存僥幸道:“未必會如此吧……萬一成汭為了展示寬宏大量而饒我不死呢?”
於是,李氏偷偷取出利刃,手起刀落,砍下韓楚言的人頭,幫他體麵。隨後又親手殺死三個兒子,最後刎頸自殺。
成汭聽說後,讚其剛烈,下令厚葬之,並為她立石碑紀念。
雖然成汭的前半生不算光彩,背著“殺人犯”、“逃兵”、“叛徒”等標簽,但他在得到荊南後,儼然仁義君子之風。
成汭頗知吏治,嚴肅法紀,深入監牢,查辦“冤、假、錯”案。成汭接手荊南的時候,荊南連年遭受戰亂,千瘡百孔,又遭趙德諲的洗劫,人口、財物等損失殆盡,千裏無人煙。成汭安撫流民,勸課農桑,鼓勵耕種,很快就使荊南地區恢複了生機,從而與華州韓建合稱為“北韓南郭”。
【朗州雷彥恭】
雷彥恭,雷滿之子。
雷滿,本是朗州治下的土著蠻人,斷發文身,野蠻凶悍。黃巢之亂時,雷滿挑頭扛把子,聚集數千蠻獠,號稱土團軍,當地諸蠻皆表示服從他的號令。隨後,雷滿的這支土蠻團接受了高駢的招安,正式編入高駢的部隊序列。
之後,高駢移鎮淮南,在去揚州的路上,雷滿率領他的這支土蠻團成建製開小差,攻克朗州,殺刺史,然後自稱朗州刺史,表聞朝廷。
雷滿匪性不改,從此成為朗州一帶的問題兒童,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無惡不作。朝廷姑息綏靖,承認了雷滿對朗州、澧州的實際控製權,並以此二州設立武貞軍,以朗州為總部,以雷滿為節度使。
雷滿行事另類,荒誕怪異,並且“貪穢慘毒”,就連權威史書、“二十四史”之一的《舊五代史》都忍不住飆髒話罵他,實屬罕見,原文是四個大字,“蓋非人類”,簡直不是人!可見當年的史館編修們氣成啥樣了。
他在府衙中挖掘了一個大水潭,深不見底,又在水潭上麵修築一座大亭,每當有鄰道使者到訪或經過,雷滿必會把他們召到這個亭子裏宴飲暢談,歡快地吹牛逼,對人家說這個池子裏就是傳說中的龍宮,裏麵住著一條蛟龍,凡人不能靠近,而隻有我能來去自由。
等喝嗨了,就隨手取一個器具,扔進水潭,然後當眾脫個精光,露出矯健的身軀和誇張另類的紋身,跳入水潭,潛入潭底,把剛才扔進來的東西取回去,別急,他不著急上岸,而是給大家表演花樣遊泳,“戲弄於水麵,久之方出”,然後再穿好衣服,與目瞪口呆的席上賓客繼續談笑風生。
這哪裏是一方藩鎮、貴為節度使幹的事兒?分明是水族館的海豚成精。
天複元年(901),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的雷滿,終於為他的另類人生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而他的荒誕事業將由他的兒子繼往開來。
雷滿死後,其子雷彥威自稱留後,弟弟雷彥恭勾結襄州趙匡凝,逐其兄彥威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