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屠村
不好！
這是李鐵牛的聲音！
縉雲不再遲疑，他收拾好東西，握緊刀柄，快步朝著村長中央走去——他剛才清晰的聽到，聲音並非來自李鐵牛家裏，而是來自村子中央。
五分鍾後。
縉雲看著眼前的一幕，他隻覺一股透骨的涼氣從他尾椎沿著脊柱升起，渾身如墜冰窖。
望著廣場中心的屍山，看著那一張張死不瞑目的麵孔。
縉雲滿臉發白，嘴角僵硬，眼前的這一幕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讓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怎麽也沒想到，他們隻離開半天，僅僅半天，村子裏就發生了如此悲慘的一幕，全村老少，都死了！
這……這簡直讓再世為人的他那還幼小的心靈無法麵對。
看著地上一具具熟悉的屍體，看著他們臨死前留下的驚恐模樣，看著李鐵牛正趴在一個死不瞑目的婦人身上嚎啕大哭，縉雲手中的鋼刀鐺的一聲掉落在地。
哢！
“這……到底發生了什麽？”
刀的響聲，把正在悲慟欲絕中的李鐵牛驚醒，李鐵牛轉過頭來，淚眼模糊的雙眼卻是一眼就看到呆立在原地的縉雲。
眼睛中悲傷化作無盡怨恨。
都是他！都是他！要不是為了給他找娘親，要不是他自作主張去惹那黑閻王，我爹，我娘就不會死，村子裏的叔叔阿姨就不會死。
娘說的對，這對母子都是害人精！都是害人精！
我要殺了這害人精給爹娘報仇，我要殺了他。
李鐵牛一把拿起地上獵刀……
縉雲僵立在屍體之前，腦袋裏一片空白，隻留下一句話，這是誰幹的？是誰幹的……卻是沒有看到李鐵牛正紅著著眼睛，像一隻被激怒的公牛，提著刀向他衝來。
難道是那個黑臉衙役幹的？
縉雲內心誠惶誠恐，這滿村子人難道都是受了他的連累才被害的？
看著地上屍體群中的熟悉的麵孔，李三叔、王六叔，還有李雲、李鈺、王楠……這裏麵曾經一起玩耍過的小夥伴，也有曾經譏諷過他的小孩。如今這些關係好或者不好的村民，都一動不動地躺在血泊中。
甚至血泊中還有嬰兒的屍體。
縉雲渾身發麻，他無法想象世上怎麽會有人如此殘暴毫無人性，連嬰兒都能下的了毒手。
“小心！”
就在縉雲顫抖的思緒混亂的時候，一聲暴喝從他身後傳來，他這才清醒過來，抬頭一看，卻是看到李鐵牛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他麵前。
隻見此時李鐵牛的眼睛就像發情的公牛一樣握著鋼刀殺氣騰騰看著他，還沒等縉雲能明白什麽事，就聽見耳邊響起輕微的刀嘯聲。
這個聲音縉雲白天剛剛經曆過，非常熟悉，他的身體條件反射般向右一閃，刀刃貼著他的右胳膊順勢而下，一刀將他的半個衣袖砍斷了。
這一切說時遲那時快，從王大柱在遠處提醒到縉雲躲過李鐵牛的奪命一刀，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
縉雲看著右胳膊上的血口子，腦子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看著李鐵牛赤紅的眼睛，仿佛跟他有著數不盡的血海深仇的模樣。
他心理暗暗吃了一驚，身體本能急忙向後退去。
“你瘋了！”縉雲一邊往後撤一邊對著李鐵牛大聲叫道。
“阿牛，你幹嘛，快住手！”這時候王大柱也從遠處飛快的跑過來。
“瘋了，嗬嗬，我是瘋了，我瘋了才沒聽娘親的話，跟你這個害人精待在一起，還得我爹娘慘遭被害。”李鐵牛麵色猙獰，眼中含著淚光說道。
“什麽？你爹娘被害了？怎麽被害了？”
王大柱關鍵時刻來到縉雲身邊，一把把縉雲拉到身後，對著李鐵牛質問道。
李鐵牛看著王大柱對縉雲的維護，心中頓時無名火熊熊燃燒起來。“大柱，你不用這麽維護這個害人精，你的爹娘也已經被這個害人精給害死了。”
說著李鐵牛一把指上廣場中央的屍體。
王大柱這才發現，場地中央，竟然出除了他們三個，竟然地上還躺著許多人。
“這……這是怎麽回事？”
王大柱同樣就像剛才的縉雲一樣，也身體僵硬，聲音顫抖的問道。
尤其是當他從屍體群中發現了自己的父親母親，抱著躺在一起的時候，他渾身就像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位，渾身從內到外是刺骨的冰寒，整個人直接崩潰了。
“爹、娘。”
王大柱淒厲的叫聲讓人聞之流淚。
縉雲看著王大柱趴在父母身上，孤獨無助的模樣，不由得想起了他小時候，第一次明白為什麽他沒有父親時候的模樣，那種孤單、無助，比他當時的樣子更讓人憐憫。
不過縉雲此時卻是沒有時間來憐憫他人，他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縉雲看著李鐵牛，銀蛇在他右胳膊上幫他舔舐傷口，並且還對著李鐵牛直吐芯子嚇唬他。
可惜如今李鐵牛被仇恨淹沒內心，銀蛇的威懾不再管用。
隻見李鐵牛就像著了魔一樣，猙獰的臉孔上青筋凸露，手中的獵刀再次向縉雲劈來。
“阿牛，你父母又不是我殺的，你先冷靜一下。”縉雲臉色莫名悲憤，大聲提醒道。
“不是你殺的也是你害的，”李鐵牛瘋狂揮舞著獵刀，咬著牙恨恨地道，“要不是你，還有你那狐狸精娘，我爹娘怎麽會被人殺害。”
縉雲臉色默然，他不再說話，再次彎腰躲過李迎麵劈來的獵刀，他看的出，這個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同伴，這個昨天他拚了老命救回來的同伴，真的想要殺了他。
好在縉雲的身高比李鐵牛要矮半頭，而且幾個人都沒有練過武功，唯獨縉雲因為要經常去山裏采藥，身體鍛煉的要比李鐵牛靈活，對方十幾刀下來，除了第一刀沒有防備外，餘下的練縉雲的衣角都沒有沾到。
“好你個李鐵牛，真正的殺人凶手你不去找，不去報仇，反而對著我不依不撓起來。”
十幾刀下來，縉雲心中除了因為他導致村民被害的愧疚，心中亦不由的升起一團怒火。
“都是你，都是你們母子二個害人精引來的。”李鐵牛仇恨的看著縉雲說道。
縉雲聽到李鐵牛再次詛咒他母親，臉上終於現出怒色，心中的愧疚也暫時消失。
“鐺”
就在李鐵牛下一刀繼續砍向縉雲的時候，突然一把獵刀橫著從旁邊斜插過過來，擋在了縉雲麵前。
“你瘋了！”
“你幹嘛？”
兩道聲音幾乎不約而同的同時響起，李鐵牛看著擋在縉雲麵前的王大柱，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後的縉雲。
“你知道你在幹嘛嗎？”
“那你知道你在幹嘛嗎？”
王大柱看了一眼縉雲右手臂上的傷口，然後原封不動的怒氣反問道。
“我……我要給我爹娘，還有村子裏的叔叔伯伯們報仇，”說著李鐵牛再次用刀指向縉雲，“大柱你讓開。”
“看來你真瘋了。”
王大柱臉上也掛著淚痕，不過可能因為他早早的已經跟著父親開始打獵，經曆的事情要比縉雲和李鐵牛多，因此縱使內心無比的震驚、彷徨、悲傷，當他看到李鐵牛要殺縉雲的時候，他也很快的暫時放下悲慟，擋在縉雲麵前。
“阿雲一直跟我們在一起，村子鄉親怎麽可能是他害死 的。”
“就是他，要不是他，那黑無常也不會追蹤我們，我爹娘他們也就不會被害。”
“那凶手也是那黑臉衙役，我們要報仇也要找黑臉衙役。”王大柱厲聲喝道。
“那黑無常是凶手，他就是罪魁禍首！”李鐵牛猙獰的說道，“我先殺了他，再去找那黑無常報仇。”
王大柱還要再說什麽，這時候卻被他身後一隻手掌攔住。
縉雲伸出左手拉了拉王大柱的衣服，示意他讓開。
王大柱看了看縉雲又看了看李鐵牛，遲疑了一下，不過當他看到縉雲臉上凝重的表情，最後還是往旁邊退開一步，從二人中間讓了開來，不過他手中的獵刀卻是緊握，以防萬一，隨時準備出手。
“阿牛，你說的對，要不是因為我去找我娘親，你也就不用偷家裏的馬，那黑臉衙役也就不會跟到村子裏來，你爹娘確實是因為我才被害的，你要為你爹娘報仇，就動手吧。”
說完，縉雲看了一眼李鐵牛手中的獵刀，刀刃上還沾染著一抹鮮紅——那是村裏鄉親的血，就把頭抬起來，閉上眼睛引頸就戳。
“阿雲，你……”王大柱看了一眼縉雲，他看到縉雲眼睛閉上，急忙又把頭轉向李鐵牛，“鐵牛，你別忘了昨天是誰把你從山上就下來的！”
李鐵牛獵刀舉起，聽到王大柱的話，他胳膊一頓，然後接著又繼續抬起，獵刀被緩緩的抬到空中，停留在縉雲脖子上空，這時候隻要獵刀落下，就能為他的爹娘報仇。
李鐵牛喘著粗氣，他從來沒有殺過人，如今第一次殺人，沒想到確是自己從小玩到大的夥伴。
王大柱此時也已經悄悄的把手中獵刀抬起，他仔細地看著李鐵牛臉，眼睛一眨不眨，心神緊繃，隻要發現對方有一點不對的苗頭，他就要舉起獵刀把縉雲就下了。
王大柱的餘光掃到一旁的縉雲，卻看到他此時則完全閉上了眼睛，除了他手腕的銀色小蛇不停的遊過來遊去外，整個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仿佛要被砍頭的不是他一樣，這讓王大柱又好氣又佩服。
王大柱看到李鐵牛刀停在空中，遲遲沒有動靜，心中不由的微微鬆了一些。
“鐵牛，現在村子裏之剩下我們三個人了。我們爹娘還有其他叔叔阿姨伯伯嬸嬸的仇要我們來報啊。”說道最後，王大柱聲音已經帶著一股顫抖的哭聲了。
或許是王大柱的話讓他清醒了過來，又或許是我王大柱的哭聲徹底打動了他，李鐵牛渾身一軟，持刀的右手瞬間無力的軟了下來，獵刀從縉雲耳邊劃過，當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縉雲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眼前正慢慢飄落的一縷發梢，他長籲了一口氣，神色黯然。
李鐵牛說的對呀，如果不是他，現在村子裏應該正是炊煙四起，家家飄香，歡聲笑語的時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