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識味故識君
來人氣質高華,鳳眼一掃,原本咋咋呼呼的幾人紛紛低頭,嘴裏連道不敢。
“貿然拜訪,請付小姐不要見怪。”蘇鉞對付疏拱手施禮,此時他已換下官服,著一身淺色長袍,上麵繡著翠竹雲紋,烏黑長發被青色玉冠高高束起,本就俊秀的容貌更顯得出塵清貴,宛若謫仙。
付疏淺笑還禮:“蘇大人來此定是有要事要忙,付疏怎敢怪罪。”
“蘇某前來確有要事一樁,是關於令尊遺體之事……”蘇鉞麵色凝重。
“可是有什麽難處?”付疏見他麵色不是偽裝,定是付天成的屍體有什麽問題,不然這蘇縣令也不必親自跑一趟。
“還請各位公子出去吧,我有事要單獨與付小姐談。”蘇鉞看了看其他的人,揮手命手下趕人。
蘇鉞提起付天成屍體時,齊誌傑就握緊了拳頭,此刻正談到緊要之處,自己是萬萬不能離開的,他開口道:“蘇大人有何事不能當著我們麵說?”
劉守仁看見師兄都開口了,緊跟著附和:“就是,師父遇害,蘇大人跟凶手單獨談話,反而避開我們這些徒弟,是個什麽道理?”
其他幾人雖然沒說話,但臉上寫著的就是這個意思。
“凶手?本官奔波許久都不知凶手在何處,幾位公子動動嘴皮子就都知曉了。”蘇鉞眼神掃過他們,勾了勾嘴唇:“看來確實是對本官的審案不滿!”
“蘇大人這是何意?”一直沒說話的三徒弟林茂問道:“難道師妹不是凶手嗎?”
“誰說付小姐是凶手?”蘇鉞目光看向齊誌傑,麵色冷酷:“齊公子,既無實證,重新徹查這八個字,你是聽不懂嗎?誰給你的膽子篡改本官案判!來人!”
“在!”他身後跟著的六七個侍衛紛紛應道,這氣勢看起來,並不像衙門裏的衙役。
“這幾人欺師滅祖,妄圖私吞亡師家產,先打個三十板,齊誌傑篡改案判,再加三十!”蘇鉞語氣平緩,帶著些慵懶的韻味,偏偏嚇軟了那幾人的腿。
齊誌傑本是想把付疏名聲搞臭了,好方便他分家之後另起爐灶,哪料到蘇鉞此時會來付家,還給自己治了如此大罪。
六十個板子打下來,不死也得脫層皮,他連忙跪下磕頭:“小人知錯了,大人開恩啊!”
其他幾人也大喊冤枉。
“拖下去。”蘇鉞卻冷著臉權當沒聽到一般,示意讓手下快些動手。
哭喊求饒聲漸遠,付疏對尹亮說:“大師兄,你去幫我清點一下天成味的賬本吧,明日送到我這邊來。”
尹亮知道兩人有事要談,點頭答應便告辭離開。
“蘇大人,請吧。”付疏請蘇鉞進堂屋。
“傳言付小姐性子柔弱,今日一見,傳言果然不可盡信。”蘇鉞唇邊掛笑,麵色可親,言語間卻帶著試探。
付疏早在朝堂上時就看清了他的狐狸本質,麵色平靜:“傳言新科狀元蘇長亭醉心風月,紈絝不堪,不也不可信?”
前栗縣縣令勾結土匪,在官道附近為非作歹,朝廷徹查後斬首抄家。
新一任縣令蘇鉞,字長亭,據說風評極差,每日隻知花眠柳宿不務正業。
因此明明榜眼和探花都舒舒服服地在京城翰林院深造,而這位榜首狀元卻被發配到蜀地小城來做縣令,可見多不遭皇帝得意。
今日一見,是發配還是提拔,可真不好說。
蘇鉞聽她這話,朗笑出聲:“付小姐果真是妙人妙語,倒不像是會做出弑父這等蠢事之人。”
“蘇大人既已猜到真相,又何必寒磣我。”付疏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怪隻怪付疏年紀尚小,信錯了人。”
蘇鉞也不戳破,正色道:“令尊的屍首可能暫時無法下葬。”
“為何?”付疏皺眉。
三伏天氣,屍身停放一日便會腐爛,即便放於陰涼幹燥處,也不可超過三日。隻是聽蘇鉞這語氣,可不是三日兩日就能解決的事情。
“付小姐猜的沒錯,令尊身上兩處傷痕極重,不能確定究竟哪個才是死因,若是仵作今日之前未有決斷,怕是要……”
“要解屍嗎?”付疏沉聲道。
“嗯。”蘇鉞歎了一口氣。
上輩子,解剖屍體不算罕見,涉及到刑事案件,大部分都會選擇解剖屍體來探求真相。可在這古代,死與生是同樣重要的事,完完整整地來,自然不能破破爛爛地去。
若真到了解屍的地步,怕又是一場鬧騰。
付疏思量一陣,開口詢問:“我能去看一看父親嗎?”
“你要去?”蘇鉞微微睜大了眼睛。
也不怪他驚訝,本身古代女子就講究三從四德,那些名門淑女更是以守禮知趣,賢良溫婉為標榜。縱使付家不是名門,付天成到底是禦廚出身,對女兒視若珍寶,用心教導不比世家小姐差。
可如今這看起來弱質纖纖的女子麵色平淡地說要去看一具屍體,就算這屍體是她爹,也很是膽大了。
“不方便嗎?”付疏又問。
“付小姐要求,自然是方便的,隻是這停屍之處可不是尋常地方……”蘇鉞怕付疏不知者無畏,難免多說兩句。
“無事,方便就好。”付疏點頭表示知道:“何時去?”
蘇鉞看出她的想法:“付小姐空閑的話,現在就可。”
“嗯。”付疏低頭思量片刻:“那走吧。”
蘇鉞領付疏走進停屍房,起初是他走在前麵,後來腳步越走越慢,竟然被付疏超了過去。
付疏見慣了這人風光霽月的樣子,如此畏縮起來,倒有些可憐,不禁出聲問道:“第一次來?”
冷不丁有聲音響起,蘇鉞嚇得一抖,隨即反應過來是付疏在說話,旋即穩住心神:“不然呢?我又不是仵作。難道你不是第一次?”
“我自然也是。”付疏依舊腳步平穩,絲毫不亂。
“那你……”蘇鉞咳了咳,小聲問:“你不怕嗎?”
“活著的時候都沒人怕。”付疏歎了一聲:“現如今人死燈滅,還有什麽可怕的呢?”
“到了。”付疏停下,蘇鉞閉著眼跟在後麵,差點撞在她身上。也幸虧他身上有些功夫,不然付疏這小身板,估計會被他撞趴下。
蘇鉞睜眼,眼前正是付天成的屍身。
麵色青灰,雙眼突出,顯然是死不瞑目。
付疏輕輕歎了口氣,為付天成合上眼睛,然後又問蘇鉞:“傷口在哪?”
“據縣衙仵作說,一處是脖頸處的勒痕,行凶人力氣很大,另一處是腹部的刀傷,刺破了肝髒。”蘇鉞不大敢看,眯著眼睛告訴付疏。
付疏依次看了付天成的脖頸和腹部,的確如蘇鉞所說,兩處傷痕看起來都很嚴重,她不懂醫學,自然也不知道究竟哪個才致命。
她仔細打量了付天成的屍首,半晌才道:“凶手應該是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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