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築草之城 第153章 真定府
第153章真定府
到了晚間,燕山府衙燈火通明。燕山的大宋官員,盡數出席招待金國使節的宴會,場麵浩大無比。隻是宴會的主角,卻成了知燕山府的呂頤浩!
特喵知燕山府的官員不是王安中嗎?富謨古心中疑惑不止。甚至上午出城迎接使團時,王安中還是在以知燕山府的地主身份和他說話呢,忽然就要以王翰林的身份做客了?
而且郭藥師也不是太尉了,現在是郭少保?那麽中午肯定出事了,出大事了!富謨古篤定地確認。但是究竟是甚的大事,他卻搞不清楚。
如是幾日,等到常勝軍承宣使,同知燕山府的種師中風塵仆仆到來後,使團才繼續南下。此時,郭藥師、王安中自然隨行南下。
常勝軍的將領張令徽、劉舜仁、甄五臣、趙鶴壽等人帥兩千精騎護佑使團,一路上雖然盜匪橫行,但是童貫早已指使西軍在沿途清理道路匪患,務必要給金使營造出祥和氣氛。
若是讓金使沿途看到河北的殘破,那就等於是在鼓勵金國早點南下呢。所以哪怕安寧很厭煩這些虛偽套路,也不得不一路上談詩論賦,虛與周旋。
富謨古對王安中的辭賦精妙大加讚賞,這讓老王更加得意。
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王安中在燕京這兩年,除了一昧曲意郭藥師,讓老郭更加得意忘形,府事專行外,其他啥事沒幹。
可是官家召宣他回汴京的上諭,依然以上清寶宮使兼侍讀身份被召還。朝廷還要授任他檢校太保、建雄軍節度使、大名府尹兼北京留守司公事等差遣。
因此他這一路上的興奮,早就忘記了此前幾日燕京的恐懼。前方驛站在望,老王的一首《卜算子》也就新鮮出爐了,頓時讓使團眾人紛紛讚譽吟詠
“客舍兩三花,並臉開清曉。一朵涓涓韻已高,一朵纖纖嫋。誰與插斜紅,擁髻爭春好。此意遙知夢已傳,月落前村悄。”
看著王安中的得意洋洋,安寧的心中甚是不爽。特別老王還要不斷拿眼神秒殺他,意思你安兆銘這個狀元郎的武功是有了,不過你這一路寂寞,昔日文采也該江郎才盡了吧?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依舊香如故。”安寧淺唱低吟,和王翰林《卜算子》!
依然是驛站在望,還是道旁的野花淩亂。安兆銘唱和的《卜算子》,就在意境上狠狠碾壓了老王。總算出口胸中惡氣呢!
安寧在心中悄悄向陸遊打了個招呼,哥們別介意,隻是借用而已。
要說這一路上,安寧可被他們幾人孤立的厲害。富謨古對他忌憚,賀允中實在怕了他,老郭、老王都對他恨之入骨。若非使團近侍全被武鬆控製,郭藥師吃早飯的心思都有。
到了真定時候,知真定府劉韐整軍出迎。老劉對安兆銘早聞大名,向前熱情寒暄,一問才知道,原來是昔日經略燕京時,馬擴曾經和他提起過。
安寧對劉韐不太熟悉,但是他和馬擴熟悉,那就是不錯的人物。哪怕後來他把馬擴下獄,也是因為兒子劉子羽懷疑馬擴要“勾結金人獻城”,這才拿下了馬擴。
此外,劉韐閑談時提到自己這隊親兵時,還說起一個人物,更讓安寧高看老劉一眼。
卻是老劉在宣和四年,為河北河東宣撫行軍參議官時,曾奉命在河北招募“敢戰士”編為一營,欲以“黑龍水德”之勢奪燕雲之地。
這自然就是個笑話!看著安兆銘的忍俊不住,劉韐也是自嘲一笑,他的兒子劉子羽更加麵紅耳赤。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老劉發掘了一個戰陣奇才!
“此子名嶽鵬舉,二十歲左右吧,倒是與狀元郎同齡,都是少年才俊啊!”劉韐一邊向安寧等人勸酒,一邊絮絮叨叨。沒辦法,人老了就是喜歡囉嗦。
“他原本是相州民社的弓箭手,生有神力,能挽弓三百斤,開腰弩八石。初入軍中就被選為隊率,恰值相州賊寇陶俊、賈進作亂,嶽鵬舉請命領百騎,以伏兵之計擒二賊歸。
壯哉!賊寇陶俊、賈進所部不下兩三萬人,嶽鵬舉卻能百人破之,此天下奇才也。若是劉某觀之,他嶽鵬舉的軍略,恐怕不在狀元郎用兵燕京之下呢!”
劉韐一邊擊掌讚歎嶽鵬舉,一邊拿眼睛斜視遠遠枯坐的郭藥師,挑釁的樣子任誰都能看的出來。嗯嗯,唯獨郭藥師沒有看到,老郭卻自顧喝著老酒,神情索然。
原來,劉韐和郭藥師在燕京時結的梁子可不小。朝廷招降郭藥師以為臂助,但是久在河北的劉韐卻早聞郭藥師在遼國的那些破事,心下暗自生疑。
等到郭藥師入朝時,劉韐就給朝廷打小報告,“密奏乞留之,不報。”然後郭藥師就知道了這件事。有我沒他!劉韐就給一腳踹到真定府來了,前途大損啊。
大宋的朝廷沒有秘密,這都是常識。老郭暗算劉韐的事情,自然也會被人傳出來。所以等到郭藥師請朝廷支付馬匹擴建常勝軍時,朝廷曾經傳召河北,要“盡以河北戰馬與之”。
因為郭藥師的軍中戰馬還是不足,所以朝廷再次傳召民間馬匹盡入燕京。這下子劉韐就不幹了,上書曰“空內郡駔駿,付一降將,非計也。”朝廷乃止之。
這也是郭藥師為何要辛苦地私下組建三萬民壯,甚至到處吃拿卡要,還把自己小日子過得極為清苦的最大原因。朝廷疑他了,就源於劉韐幫他上的眼藥水。
但是這些事,安寧都渾不在意。安寧在意的卻是那支“敢戰士”的隊率嶽鵬舉。你大爺的,說個人名還要說表字,直接說嶽飛不就得了?!
不過也怨不得人家,這個時代就這樣的規矩。人家還叫他安兆銘,甚至以狀元郎代稱呢,難道他就不答應了?
“喔喔,你想見嶽鵬舉啊?見不到啦!那年鵬舉之父病故,他就回鄉為父守孝了。此前一直都有聯係,不過今年河北大旱,相州盜賊蜂擁而起,道路阻斷,就沒消息了。
近日倒是聽說他嶽鵬舉家因為生計艱難,為了謀生他就去河東的平定軍投戎,充當騎兵效用士,前幾日看河東的邸報所言,嶽鵬舉應該被擢升偏校了。”
安寧若有所思地看向劉子羽,大約三十七八歲的樣子。這個人算得上宣和名將之一,守真定、抗金都足夠悍勇,也算是這個時代一等一的人材了。
但是呢,且不說他能把熟人馬擴下獄的真實動機如何,連嶽飛的二次從軍再就業都不來真定?哪怕老劉如此欣賞嶽飛?而嶽飛更具備亂世不可多得的良將氣度!
就這樣離他真定而去了?說起來相州到真定間盜匪橫行,路途不暢。然而兩地相距不遠,嶽飛也不是個文弱書生呢。
或者劉韐還有大家氣度,但他兒子劉子羽的氣度,就很有問題。
無論如何,安寧算是有點覺悟了。人家嶽飛跟他安兆銘沒有緣分啊。此前遇到韓世忠時,安寧就在遐想何時能遇到嶽飛。但是這種事,卻不好直接擬個名單到處找人。
人家會懷疑你的人生呢!何況南宋中興四將中的劉光世、張俊他都見過,一點興趣全無。倒是劉琦讓他感興趣。但是劉琦的身份特殊,如今貴為閤門祗候,是官家親信中的親信。
自己可犯不上和他趙佶搶奪人材,隻能看各人緣分了。這世道,但凡已經有了上升階梯的人,哪怕韓世忠也不會投他海州去,反而要在楚州領兵盯著他海州的舉動。
安寧如今也想開了,自己手裏其實不缺人才。陳顒的武功、軍略都是上上之選,安寧私下裏對比這個時代的名將們,恐怕堪為陳顒敵手的就很少。
嶽飛的武功軍略究竟如何,安寧不知道。但是安寧知道第一次宋金議和時,金國本想把劉豫的偽齊地盤全部還給南宋,雙方以黃河為界。
金國那時想要的是安逸,南宋你別再整天嗶嗶地喊打、喊殺了,大家一起過安逸的日子多好?可是,嶽飛卻幹了什麽?玩命地阻撓和議。金國力疲了,咱們正該直搗黃龍呢!
結果議和沒成,反而惹惱了四皇子金兀術。金國驍騎四下出擊,揍得南宋各路軍馬紛紛抱頭鼠竄。什麽黃河為界?甚至長江都差點守不住啦!
類似嶽飛的這種魯莽、短視,就很難在陳顒的身上發生。
陳顒經略金州、濟州時,就瞅準了大宋北伐失利,主動獻出金州內附。自此換來了此後海州特區的迅猛發展,順便洗白了那些下海的靖海忠義社士卒身份。
但是陳顒卻從來不提濟州、皮島、黃公島、占婆這些地方,為什麽?因為海州明社並不完全是大宋的一部分。大宋之外,明社還需要有自己的立足根基。
這種放眼天下的的戰略級籌謀,心胸氣度,就遠遠不是嶽飛能夠理解。何況即便單純和陳顒討論武功,韓世忠都要自愧不如呢!嶽飛大約也就五五之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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