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築草之城 第121章 朱勔的學問
第121章朱勔的學問
“你們這些混蛋,知道你們抓誰了嗎?我爹是高俅!太尉高俅知道嗎?那是咱爹!快放了小太爺出去,不然小太爺禍害你全家!”高衙內捂著受傷的鼻子暴跳如雷。
監中的氣味本來就難聞,一下子塞進來數百人,更加氣息不堪。不但高衙內憋不住,甚至安寧都在後悔自己的逞強。
這特喵大宋的人文關懷,怎麽就吹不進這座小小的開封府牢獄之內呢?
不過安寧這就是冤枉人呢!與大宋其他地方的牢獄對比,其實汴京的差役捕快還是很注意執法嚴肅性。沒辦法,汴京人口太多了,真要放開了手段,牢獄永遠都不夠用的。
何況汴京牢獄中還要經常要光顧或住進一些特殊的人,這些人或者今日還是階下囚,保不齊明日可能就成了你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偶爾有心眼寬一些的,或者自持身份的起複官員,還不屑去故意為難你。然而天下的讀書人,又有幾個心胸開闊之輩?無端招惹了他們,不弄死你全家都算他在講客氣!
長此以往,汴京的差役們其實很會察言觀色。分析朝政、人員的變動時,也是十拿九穩,有時甚至比皇帝趙佶都要提前。
比如趙佶還未想好如何處理朱勔呢,這些開封府的衙役們就已經做了決定。
朱勔死定了!官家猶豫是因為他還沒想好取舍、策應。等官家想好了,朱勔?嗬嗬。所以,他們就把朱勔的惡仆們關進更裏麵的另一個處所,不但人更多,環境也更肮髒不堪。
而高衙內這些紈絝的待遇就很好,他們獲得和大宋讀書人的相同待遇,跟安寧他們擠到一起。孫成財的身上血跡斑斑,不停地呻吟嚎叫,這讓一起進來的武鬆很煩躁
“嘿嘿!我說那孫子!你特喵前倆月的潑皮勁頭哪去了?這麽一點皮肉傷就要號喪,膩歪死大爺了!”
“嘿!你這死鳥漢子說的甚混賬話!咱們孫兄弟那是為京師百姓除害的,那時你這鳥人又在甚的地方躲刀躲槍的!等小太爺出去了,看俺不整死你~武,武,武鬆?”
高衙內原本囂張臌脹的激情忽然就弱了下來,開始不斷往人堆後麵擠進去。武鬆望著他露出獰笑,口中還不懷好意地鼓勵他“高衙內是吧?你倒是接著說啊,大爺聽著呢!”
“哼!武鬆,孫爺爺可是和你不一樣!你家孫爺爺就是個潑皮漢子,痛了就要哼哼幾句,又有甚了不起?!過幾日,等你家孫爺爺身體好了,還要去你福記那裏打擂台!”
孫成財受傷不輕,可他這人還是很光棍。安寧歎了口氣,阻住武鬆的忿然作色,向前仔細看了看孫成財的傷勢。還好,不算要命。但是繼續拖延,傷殘卻難免。
“安某看你在西水門外也算一條漢子,今兒就破例幫你療傷一下。但是此後你卻不能再來我福記砸場子了!你可答應?”
“我呸!孫某人才不要受你療傷,誰知道你又要放甚的黑心藥在俺傷口上?再說,孫某就是看不順那武鬆的狂妄,福記那是非要去的!”
“嘿!那也隨你,看爺爺俺弄不死你!不過嘛,安某說要幹啥事情,那就一定要做到的。爺爺今天就是要好好治治你這孫子,你又奈我何?!”
安寧衝向前對著孫成財的傷處不斷折騰,很快就把孫成財從鬼哭狼嚎折騰到奄奄一息,鼻涕眼淚再次糊滿臉上。一些膽小的紈絝甚至嚇得牙齒打顫,胯下濕了一片。
便是那些學子,也是紛紛不忍。這個孫紈絝平時是不招人喜歡,還要天天去福記搗亂。但他今日卻是對戰朱勔家的惡仆,而且受傷很嚴重了,安公子真有必要這樣整治他?
然而安公子平素也是個很不錯的人,雖然看他也有不少紈絝氣息。奈何人家學問見識的確過人。眾人不好多說他,隻好詛咒起朱勔這個始作俑者。
“汝等這些人,就知道罵他朱勔如何、如何奸邪小人,汝等如何就不想一想,這天下間的奸邪小人何其多,怎麽他朱勔就能討得官家的歡心?”安寧不屑道。
安寧也是手忙腳亂半天。孫成財不但傷口多,傷口重,這混蛋還不願領情,翻來覆去的折騰。於是很多地方的傷口不是處理好了,而是更重了,這更加讓圍觀的人群心悸。
“這?朱勔這樣的奸邪小人,也要研究他嗎?”魏發瞠目結舌,朱倬卻在沉吟思考。
鄭克倒是被安寧挑起了好奇,也是啊。那塊巨石說它數十萬斤都是有的,朱勔這一路卻實禍害不少地方。可他為甚要一路禍害下來,此前倒是沒有仔細琢磨過。
“咱們恐怕都沒想到過,這個朱勔,聽說善治園林,想來官家的艮園,那裏的很多設計也有這廝手筆。這倒罷了,可他是怎麽將數十萬斤的巨石采集運來的?
他要算術很好才行啊!一千料的船載不動,那麽需要多少料的船?他總要知道巨石大略重量才能造船吧?那麽他是怎麽知道巨石的重量的?
他從南方的太湖中發現了一塊巨型太湖石,高四丈,需百人手牽手才能將其環繞。要把這塊太湖石從太湖運到千裏之外的汴京!諸位之中,還有誰人可為之?”安寧繼續問道。
“朱勔是個奸邪小人,但他卻不是高衙內那樣的紈絝(人群後的高衙內心中怒吼,我特喵怎麽啦?)。他一路上的禍害也不是隨心所欲,而是不得不為之。
朱勔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將這塊巨石從千裏之外的太湖運進汴京的艮園裏!但是他的學問卻不是摻假的,咱們若是得此算術學問,以後就不能把它用在國事上、軍陣上?
比如某處地方百姓遭災了,他需要朝廷救濟。那麽咱們是不是先要知道遭災範圍多廣,地方存糧幾何,人口幾何,需要救助多少時日,靡費錢糧多寡,沿途漂沒幾何?
再比如用在北伐的軍略籌謀上,所行道路幾何,日行多少裏,共有多少大軍,需要多少勞役轉輸物資,牛馬牲口幾何,錢糧軍械幾日能到?等等一切,也都是朱勔的學問所在呢。”
安寧發揮了後世小學生老師的耐心循循善誘。單純就學問而言,朱勔真心可以的!
千料糧船無法載動巨石,他就籌算建造了兩艘兩千料大船,輔以木筏增加浮力。先是載石而入太湖,然後去掉石頭,居然生生將巨石從湖水裏拔出拖拽而行。
太湖石上孔洞較多,棱角更加不可損壞。為免巨石運輸過程中受到磕碰,他要先用膠泥將巨石上的孔洞填上,外麵再用摻了麻的膠泥敷上一層。
這麽重的巨石放到陸地上長途運輸顯然是不可能的,那就隻有從吳江那裏修繕吳淞水道,再拐入運河走水路北上,一直到達徐州附近水域。
在徐州,巨石將開始它的最後一段,也是最艱難的旅程。
因為此後西去要走汴河,可是汴河的河水卻太淺,而且汴河沿途還要經常穿城而過,沿途橋洞、城牆的水門太多,而且高度普遍不夠,運送巨石的船隻無法通過。
裝載巨石的兩千料大船如同龐然大物,船身在加上巨石高達五丈,它能擠進小小的汴河已經不易,更別提通過這些橋和水門了。
由於船太重、汴河狹窄,朱勔隻好動用上千軍卒在岸上拉纖。過橋梁時,就要將橋梁拆除。到了城牆的水門,再將水門上的城牆扒開豁口。
總之,朱勔就是這樣一路禍害過來了。安寧講的口幹舌燥,一一複原朱勔裝運巨石的過程細節,便如他親眼所見,親身經曆一般。
“朱卿家當時運這巨石過來,一應細節與這安兆銘所言,有多少雷同之處?”聽到李彥正在轉述獄中送來的報告,趙佶若有所思,看著階下匍匐癱軟的朱勔問道。
“回,回官家。聽安某人所說,幾乎與臣,與臣所為,如,如出一轍!簡直,簡直如有神助。官家,這個安兆銘怕是個妖人啊!”朱勔現在不光是驚恐了,簡直是驚駭欲絕!
自己的一些做法都展現在外,有心人一路跟來,其實可以輕鬆打探到。然而自己的一些籌謀運算,取舍之道,卻從未展示過,甚至都未落文字,這個安兆銘又是怎麽知道的?
“妖人?哼,這些算術之法又有何難哉?汝不過欺辱那些朝堂之臣不通算術,這才狂妄囂張如今地步!你,你怎麽就敢鬧出人命出來?!”趙佶恨恨不已。
如今這塊巨石就擺放在西水門外的大道上,因為白日的騷亂,被朱勔奴役的廣濟軍早已歸營不出。而朱勔的家仆,也被開封府的差役盡數拘押。
他們今天已經無力移動這塊巨石了。可是明天?明天的早朝該怎麽過啊?趙佶來回多不,煩惱不堪,甚至他都有種想要眩暈的感覺。
“官家?官家!”李彥驚恐看到趙佶搖搖欲墜,趕上來就要攙扶。官家的身體不適啊?
“身體不適?”趙佶眼前一亮。傳口諭,招安兆銘入宮覲見。算了,咱們悄悄過去,看看他安兆銘有甚法子?
既然官家身體今日少恙,那就暫且明日罷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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