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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築草之城 第119章 花石綱

  第章花石綱


  隨著宣和六年春的科舉漸漸來臨,各地學子紛紛聚集汴京,數萬人都要參加禮部主辦的會試。這些人裏麵,多數都是富家子弟。


  他們每每呼朋喚友,同學間聚著一起去花天酒地,吟詩作賦,品談時事。說些前科秘聞軼事,再要關說門路,請托關係,忙的一塌糊塗。


  這些人自然不屑去那些快餐店充饑。但是窮人家的孩子也不少,大宋取士,不限學子家境。很多小康人家,竭盡力培養家中少年讀書,就為了唱名東華門外,光宗耀祖。


  他們的囊中就要羞澀許多。開始或者拉不開臉麵和那些碼頭的苦力們麵對麵吃食。不過卻是可以打包走的?自己帶個碗就好。甚至花幾文錢押金,店裏也能給你配上木碗?


  後來,終於還是有不少學子漸漸疲憊了,就在店裏狼吐虎咽起來。聽說還被巡城禦史拿去朝堂上議論過,譏諷有失斯文?然而官家不說話,這些議論也就漸漸消散。


  安寧也跑動的更加勤快些,不過他都是坐在店麵外的樹下木桌上,要一碗渾濁果酒,在那喝高了就要胡亂議論。開始沒人搭理他,漸漸就有學子忍不住搭腔和他辯論。


  越聚越多,西水門外的小荷快餐店,各種奇談怪論喧囂不絕。安寧索性就要分出正方、反方,各展所學,非要把這件事議論透徹不可!


  坐在一邊吃飯的碼頭勞工們開始也隻是聽著新鮮,不太敢插嘴說話。時間久了,聽到一些議論實在偏頗,也是忍不住要搭腔接話,要用民間真實的殘酷給這些窮酸洗洗腦袋!


  這一日,又是辯論的天昏地暗時,前麵卻發一聲喊,一些人呼啦啦被逼了過來,鬼哭狼嚎。原來東南的花石綱,又上岸了!安寧很愕然,這花石綱,不是早已消停了嗎?

  “切!甚的時候消停過?!”一個碼頭的勞工一口燜掉木碗中的濁酒,憤憤不平。


  “那個操辦花石綱的朱家大官,他如今官兒做得更大了。這次接來的花石綱,那樣大的,小老兒是沒法比劃出來的。總之,前麵的亂子,就是運送花石綱進城呢。


  若是小老兒說,那麽大的石頭,這西城門都未必能如願進去呢。”


  “朱勔?他不是被朝廷查辦了?那個劉豫、劉學士難道會輕輕放過他?”


  劉豫卻出事了,他是把明教的壇壇罐罐攏在手上不假,可是這兩年東南殘破,明教勢力土崩瓦解。他一個文官,可沒法養活手下那麽多爪牙。


  他不但家底子薄,也沒有安寧那樣運氣爆棚,順手就能端掉俞道安的老窩,大發橫財。所以劉豫在兩浙,除了地上石頭和荒草沒被搜刮,百姓及商賈的財富,幾乎半入囊中。


  朱勔反而不再招人恨了,因為恨朱勔的人,多數都參加了方臘的“誅朱勔”行動,被西軍砍了腦袋。加上朱勔慣會使錢,去年朝廷北伐,朱勔幾乎也是傾家助餉。


  這些家財,留著也是便宜了他劉學士,何如就送給官家買條活路!嗯嗯,這一票卻賭的極準,趙佶本來就是個念舊的人,加上助餉,加上花石綱?貌似艮嶽還未完工呢!


  朱勔很快鹹魚翻身,再次收羅花石綱等物供奉內府。隻是這次他卻學了個乖,不再去騷擾民間百姓。東南早已民不聊生了,便是想要騷擾,也沒多少油水可以刮到。


  所以這次朱勔起複花石綱,他如今騷擾的,卻是各地的官場、胥吏、廂軍、甚至禁軍。


  一時間,東南之地民不聊生、官不聊生、軍不聊生!

  “去年朱勔複得誌,聲焰熏灼。一些心術不正的官吏,候其門如奴仆行事的,從直秘閣到殿學士,隨意可得!不願依附的官員,旋踵罷去,人稱東南小朝廷。”


  一個來自福州閩縣的學子,三十七八歲的樣子。他自稱是去年從東南一路遊學走來的,所見民間疾苦,數不勝數。在這些學子的辯論中,也是非常出彩,早已引起安寧的關注。


  這個人,叫做朱倬,字漢章。據說是大唐宰相朱敬則之後,七世祖避地閩中,世學《易》,去年入了太學。他的祖父中過進士,但是到了父親兄弟一輩,卻隻有自己讀書尚可。


  這是宰相之才啊!安寧歎息,後來大名鼎鼎的虞允文就是他推薦重用的。他的家境,其實不必一路走來汴京,也不必來這小荷快餐店裏尋吃食,他就是想要了解民間疾苦而已。


  “然而官家卻益親任之,每每居宮中議論政事,去外朝傳達聖旨,進見不避宮嬪竟與內侍宦官相仿?燕山奏功後,他又以助餉進拜寧遠軍節度使。一門盡為顯官,天下為之扼腕。”


  鄭克,開封人,他的消息滿天通。而且極為喜歡追根刨底,對於刑獄之術非常上心。他來這裏經常參加辯論,純粹是因為安寧這個人讓他好奇。


  “這樣齷齪人物,如何就成了朝廷柱石!?”正在埋頭記錄文字的魏發,抬頭憤憤道。


  魏發來自宿州,家近沭陽縣。他能讀書,是因為他爹慣會做些小生意,薄有積蓄,就想著家裏能出個讀書人,光宗耀祖的意思。


  要不是他偶然說起家中侄兒魏勝的無賴,安寧甚至懶得理他這樣一根筋的人物。現在嘛,他卻成了安寧好友,整日泡在小荷快餐店裏,幫著安寧記錄,整理那些辯論文字。


  不白幹活,安寧不但允他每日百文的薪水,早晚的兩餐飯也包了。魏發的家境一般,這次攜帶的盤纏也很寒酸,來到汴京這個地方生活?更加局促,如何還顧及麵子的事情?


  他本來就是農家子弟,吃這些快餐都是津津有味。魏發的父親還在做些小生意,經常去沭陽、海州植貨,熟悉一些海州的變化,回來自然會說給兒子聽聽。


  所以,魏發真的就是安寧的忠實粉絲。倒不是安寧給他好處,而是他打內心裏尊重安寧這樣有治國安邦之能的實在人物。他痛恨的,就是朱勔這樣魚肉百姓的酷吏、弄臣。


  可惜,魏勝如今才三歲,自己趕著過去收徒弟都嫌太早,那可真是個天才的戰術專家啊。甚至如今安寧在靖海忠義社演練的以步製騎軍略,都是在模仿他魏勝的軍陣。


  安寧卻對這幾個學子的議論不以為意。在安寧看來,朱勔這樣的人,才更加容易受到帝王的重用。反而魏發這樣的一根筋,就要被遠遠地打發到窮山僻壤去。


  皇帝也是人,他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滿朝都是正人君子當然好了,但是好的是國家,與他皇帝這個人又能有多少直接幹係?

  每天上朝都要被一群正直大臣的口水噴成落湯雞,他很爽嗎?


  朱勔就很好啊,皇帝有什麽上不得台麵的事情,人家就給做了。連罵名都幫你背了,還想怎樣?梁山泊的及時雨宋江,以前有李逵的時候如何?現在又如何?

  朱勔對趙佶的作用,和李逵對宋江的作用,其實都是一樣的。他們的惡,都是主子的惡。


  眼看著人流蜂擁過來,道路塵土飛揚。不但安寧這些正在辯論的學子憤怒,那些押解花石綱的惡仆也是勃然大怒!這些人,卻敢擋道了?

  朱勔家裏,養惡仆不下千餘人。這次為了運花石綱,帶來汴京的就有三四百眾。沒辦法,石頭實在太大了。這塊太湖石,高廣四丈之巨,重逾數十萬斤呢。


  此前運河西行汴水,就以廣濟軍四個指揮的士卒用來拉纖載石的大舟。所經州縣,經常還要拆水門、毀橋梁、挖城牆才能通過。如今數月才到汴京,一群人早已煩躁不安了。


  “快跑!”安寧看著形勢不對,想要勸這些學子趕緊躲一下。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天子腳下,便是他也不能去拔刀殺人,或者叫一支隊伍過來滅了朱勔。


  但是那些學子,卻正在義憤填膺中,如何肯退讓?!他們是各地州學生員,將來還會是與大宋共天下的士大夫,怎能一點氣節都沒有?

  學生嘛,都是這個樣子的。等到他們真的成為士大夫一員後,還是會跑的。因為現在還不是,所以就堅決不跑。或說生員這個身份,那平素都被地方官員、鄉紳們捧著呢。


  安寧看著形式不好,趕緊和武鬆打個眼色。武鬆衝著河岸的一群閑人勾勾手,這些人就悄悄散開,混進了人群中。


  惡仆的鞭子早就抽了過來,那些學子本來還想理論。現在,卻需要操起板凳阻擋鞭子。終究還是吃了大虧,不但他們吃了大虧,小荷快餐店也被踐踏狼藉,損失無算。


  大宋的學子,還沒被朱熹禍害過,其實很講究輕狂、血性。那些學子們正年輕,又吃了虧,如何肯這樣吃悶虧?魏發最早衝進快餐店,端出一盆熱水就向那些惡仆潑了過去。


  這下子?紅燒肉、紅燒大腸,紅燒丸子、紅燒魚,紅燒青菜,清水燉的蘿卜肉湯,全都一股腦地被人潑灑過去,那些惡仆滿身湯水淋漓,更加氣急敗壞。


  人群中忽然又響起了鞭炮聲,這下子更加混亂。一些更加凶惡陰狠的人,也混在人群中,專朝那些惡仆下手,而且手段惡劣。


  “不要打啦,不要打啦!各位有冤枉事情,宜付有司處理。奉勸各位快快住手啊,和為貴呢!”安寧躲在圈子外的高處,跳著腳一疊聲勸和道。


  有時也衝進來,拉住了這個,卻又跑了那個,場麵更加混亂起來。因為沒人聽他的,甚至武鬆招來的那些人,都不聽他的,更加乘亂下死手整治朱勔的這些惡仆。


  安公子就是這個樣子,他要是真想勸和,做個手勢就行。


  現在卻隻是跳腳嚷嚷?那就繼續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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