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築草之城 第73章 童貫整軍
第73章童貫整軍
第一次拜見童貫,去掉必要的禮節上的寒暄,兩人的談話就非常寡味,哼哼哈哈。雙方都是各懷心思,不斷偷眼打量對方的人材氣度,各自驚詫莫名。
童貫非常詫異眼前安兆銘的年輕和英姿勃發。小夥子不但長得帥氣,孔武有力,而且雙目幽邃,深不可測,竟是個狄漢臣那般的“人樣子”!
童貫有些恍惚,他這一輩子閱人無數,能有安兆銘這等氣度的人物寥寥無幾。不但本朝蔡相嫌有狹隘,便是放在前朝,拗相公略輸飛揚,司馬牛稍遜敏捷,蘇子也是略癡矣。
原來童貫是個自負善相之人。他昔年去杭州,一見蔡京便驚為天人,此後不斷向趙佶薦舉,一路把蔡京送到宰相位子。事實上,大宋彼時人材,也的確無逾蔡元長者。
安寧則是對童貫的陽剛、冷冽暗生警惕。因為童貫的這份冷冽,掩藏極深,表麵卻是一團隨和從容,絕無殺機流露。但是安寧知道,眼前之人,絕對是個殺伐狠決的混蛋。
曆史上,童貫是個很特殊的人物。他雖是太監,卻沒有一點太監的模樣。不但麵色黢黑,還生著胡須,陽剛之氣十足,這可能和他年近二十歲才淨身有關。
其人身軀魁梧,聲如宏鍾,望之似乎是個粗人,以致遼人都被他迷惑。然而他卻老謀深算,心細如發。而且為人仗義,頗有度量,竟然允文允武。
當日用兵河湟時,童貫為監軍,軍行湟川,卻收到趙佶的退軍上諭。原來卻是宮失火,趙佶以為不祥,欲止西征。童貫看後就把上諭塞進靴簡,對主將王厚說官家催戰。
此戰一舉收複青塘四城,童貫因此遷升襄州觀察使。此後又請纓出使遼國,一探虛實,半道上巧遇馬植,終於促成宋金“海上之盟”,相約滅遼。
便是這次南討方臘,百萬之眾就被他短短三個月裏摧枯拉朽般粉碎殆盡。若非伐遼出了問題,他童貫當真坐實了天下太監第一人的寶座。
然而安寧還曾讀書知道,童貫掌兵後,軍中多有不法事縱容。不但貪墨軍餉習以為常,爭功、或者虛報戰功、戰損的事情也頻頻發生。
而且伐遼後,童貫就開始愛惜羽毛,早已失去前時銳氣。太原之失,靖康之恥,都和他童貫的屍位素餐、恃惡養奸大有幹係。
在安寧看來,斯人實在死不足惜。但是如今,安寧還不能拉下臉和童貫玩清算。如今安寧想要的,還是斬首俞道安的軍功,好從側麵洗脫自己誅殺折可存的嫌疑。
童太尉想要盡快壓下軍中的各種泛起沉渣,免得亂了陣腳。那他就必須捏著鼻子認了安兆銘的這份軍功,為他浙東諸將留下回旋的餘地。
所以,安寧的敘功就很簡單,毫無疑義。因為俞道安的首級就在洪七手上攥著。
童貫仔細看看,的確是人頭。但究竟是誰的人頭,他也鬧不清。不過想來他安兆銘還不敢在這些事上搗鬼,浙東諸將都在披星戴月地趕來,一驗就知的。
再就是肉鬆的樣品,安寧左思右想,還是拿了出來。起碼在西軍北伐時,能吃到一些可口的軍糧。果然童貫嚐過以後,雙眼大方光芒。
雙方商討的供貨價格定在五十貫一石,當然有十一的抽頭要返給童太尉,這就等於合作夥伴了。所以安寧覺得,現在可以和童太尉求個情。比如,外麵潑韓五的事情?
“對了,太尉,小子觀衙門外鎖拿的潑韓五頗是一條漢子。如今卻奄奄一息。小子心折其人,不知能否說個情麵,放他下來走動一二。嗯嗯,小子略懂醫術,願為他施救則個。”
“啊?潑韓五又怎麽啦?這些兔崽子,每日就喜歡來去折騰,咱家實在照應不過來。沒甚大事,你就帶他調理去吧。”童貫甚至連想一下潑韓五所犯何律的心思都沒有。
這個辛興宗!搶人家這麽大的軍功,不知道遮掩一下也罷了,還要苦苦相逼。實在太不識體統!或者說這次浙東之事,總要有人受發落頂缸的。
第二天宣撫使臨時衙門就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慶功會議,不但安寧參加了,連宋江、潑韓五都來參加了。
你說這事鬧騰的!幾乎所有身在浙東的將領,心中都是惴惴不安。搶軍功沒什麽,搶出人命來,事情就大發了。
而且那折可家族,曆來是大宋河東屏障,世襲一百六十年呢。家中子弟沒死在對敵的戰場上,卻被自己害了。
最後究竟會掀翻多大的濤浪,委實沒人能夠估算。
這跟前些日子搗鼓海州靖海忠義軍還不一樣,那支隊伍,本來就是盜寇,無非朝廷招安他們過來當炮灰而已。他們若是本分了,自然無人理睬他們。
但是他們卻還要搶軍功?盜寇就是盜寇,哪怕招安了也是盜寇!一日從過賊,一生都是賊,殺了也就殺了。
沒見對麵的安公子,也從未提過一句怨言嗎?
何況,此前給他們的軍功補償已經很不錯了。還有這次的魔教教主俞道安的軍功,依然都是他們的,並沒有人取來爭搶。
可是折可存的被殺?俺娘嘞,誰特喵的下了這麽重的狠手?
要說折可存死了也就死了,逮到是誰幹的,那就依律弄死他償命得了。可關鍵是,並沒有人出來招認這事情。而他們這些派去浙東的每個人,甚至都不敢保證自己是無辜的。
當初分兵的時候,誰沒在折可存的戰場上留下斥候私兵?誰不想等俞道安授首後,回來沾上呂師囊的軍功?可是出事後,幾乎沒有一個留守的斥候或私兵能說清事情的經過。
這些斥候私兵也是紛紛訴苦,他們不是不想在戰場上折騰,也不是沒有在戰場上玩花活。但也真心沒人敢去想,要靠誅殺折可存達成霸占軍功的想法。
所以這些斥候或私兵都是齊聲喊冤。按照他們的指認,最有誅殺折可存機會的人,卻是楊震。因為他戰後軍功最大,而且他在戰場上距離折可存最近,最有機會。
可是他們的主官卻紛紛表示不信,楊震是折可存的心腹將官。他殺折可存,就等於斷了自己上升的通道。而且他無論軍功如何,戰場丟失主官,那都是死罪。
楊震活膩味了才幹這事呢。這些將領隻能懷疑,興許是哪家留下的人擦槍走火,無意誤傷了折可存,不敢承認呢。
然而這種可能性,卻是所有將領的軟肋。因為誤傷折可存的人,很可能就是他們自己派出的人,隻是派出的人也不敢承認罷了。
若是按照何灌的說法,當時阻擊他的人都是軍中硬漢,甚至其中某人的力氣威猛,足以打死老虎。除了西軍之外,這世間還能去哪找這樣的人?眾人紛紛頷首認同。
但是宋江卻不以為然,梁山泊的好漢裏,就有赤手空拳活活打死老虎的好漢存在。隻是這條好漢,如今卻歸了他安公子使喚。然而宋江並不敢對人透出他的猜測。
武鬆這次並沒有跟來杭州,興許是拉肚子生病了?安公子眥睚必報,所以盧俊義的事情?宋江如今更擔心的是,安公子會不會隨時暴起打殺自己,哪還敢主動撩撥事情。
畢竟,這些都是他的猜想,並無憑據。而且對於安寧能否縱橫溫州、台州兩地,同時斬殺俞道安和折可存,宋江也表示懷疑。
他隻能暗暗決定,這心思,就爛在肚子裏吧。事實上,像宋江這樣懷疑過安寧的人,並非沒有。甚至幾乎所有人都有過類似的疑惑,然後又自動排除了他。
因為證據很能說明問題,既然那個安某人在永寧山斬殺了俞教主,那麽他就不可能同時在斷頭山上出現。兩地相距二百多裏,安公子的確不存在作案時間的問題。
折可存的事情,終究不了了之。都是些沒有跟腳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折可將軍為國捐軀,這是主調,要隆重表彰。
但是,童貫還是決心要整肅軍紀,辛興宗的事情,你們看看,該怎麽處理?搶人軍功,還要三天兩頭欺辱人家,這就犯了眾人的忌諱。
特別是郭仲荀、姚平仲、張思正、何灌、楊震這些出征浙東的將領,更加義憤填膺。俺們西軍什麽時候幹過這種不要臉的事情?
必須嚴懲,因為不嚴懲辛興宗,俺們謀算折可存的嫌疑就會繼續存在。嚴懲了辛興宗,俺們才能高尚起來。隻有俺們都高尚了,才能洗脫暗算折可存的嫌疑。
你看看,俺們連斬殺魔教教主的軍功都不眼紅,何況生擒了一個小小小的魔教左使?所以,那些懷疑俺們為了生擒呂師囊,就去殘殺軍中同袍的猜測,簡直是無稽之談。
的確是無稽之談!貌似隻要安寧願意,隨時都能幫助他們洗清嫌疑。問題是,安寧又沒有偷吃過腦殘片,他為何要幹這種自絕於杭州、自絕於西軍的事情?
辛興宗被杖責八十軍棍,奪職去軍前效力。韓世忠左遷從七品五武功郎,從此有了獨領一軍的資質。此外宋江所部劃撥到王淵的賬下聽令,填補韓世忠離開的窟窿。
安寧長舒一口氣。那啥的汴梁城,無論安寧怎樣認為他們不是無辜,可終究還想幫他京師加強一下守備,求個心安理得。
此前卻毫無頭緒,現在有了。韓世忠不再是從九品的承節郎混吃等死,他現在可以領軍呢。那麽此後的汴京守衛戰中,老韓的軍權更大,更能發揮他的能量。
韓世忠回到家裏,梁紅玉問起白日開會的事情,若有所思。
黑風怪做什麽事情都不稀奇的。那個折可存既然殺過他的兄弟,他就不可能善罷甘休。如今殺他兄弟的人卻詭異地死去?梁紅玉隻能提醒韓世忠,莫要胡亂招惹安公子。
韓世忠卻對是否招惹安公子無所謂,安公子跟他聊得來,昨晚灌了一夜美酒呢。
他的身邊人,也都是幾條好漢子。就算那頭討厭的騾子,也跟他幹了三碗美酒。所以,安寧才不會無緣無故找他麻煩。
說到底,那個死去的某某人,的確有他該死的理由,與他韓某人何幹?
所謂事不關己,那就高高掛起吧。
原來潑韓五,也並非是傻子,他隻是潑皮無賴一點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