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神的逐流
房門打開，小天天拿著核電池走了出來，房門外等待的啟夜衝了上去，焦急地問道：“她怎麽樣了？”
“自己進去看看吧。”小天天讓開道路。
啟夜衝進房門。
與他急迫的心情不同，張一一顯得有些猶豫，朝著房間內看了一眼，小聲問小天天：“裏麵不會有輻射吧？”
“不用擔心，氫-7的半衰期很短的，沒了放射源裏麵的放射量很快就能降低到閾值以下。”小天天抬起頭看著張一一，神情略有驚奇：“沒想到你居然知道爺在裏麵幹了些啥？”
“輻射治療嘛。又不可能是他女兒沒電了你給換個飛車電瓶上去，她又不是你。”
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小天天什麽都沒說。雖然他不止一次認為張一一是個天才，但又不止一次低估了自己的判斷。
正常人不會把輻射跟治療聯係到一起。
“不過輻射治療治標不治本，用句傳統話來說，她是自娘胎帶來的毛病，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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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房間，啟夜直奔床邊，第一眼就看到了令他不敢相信的一幕。
他的孩子，啟小芸，自出生開始便一直病弱不斷，甚至連睡夢中都佝僂著身子，緊皺眉頭，忍受著持續不斷地疼痛。
可此時，她竟然身體完全放鬆，像嬰兒一樣趴在床上，輕微的壓迫讓一陣陣鼾聲飄出，聽在他的耳朵裏好似天籟一般。
看著小芸熟睡的模樣，聽著那輕輕的鼾聲和偶爾的囈語，再看著她略顯紅潤的臉蛋和嘴唇，啟夜慢慢跪在了床頭，眼中逐漸溢滿淚水。
十四年，她忍受了十四年的痛苦，這痛苦又何嚐不是在折磨他這個父親。每當看到她蒼白的臉色，雖然痛苦，卻強忍著，來安慰他這個無能的父親時，他就心如刀絞。
不知道是不是他發出的噪音略有些大，床上的小芸鼾聲逐漸停止，漸漸醒了。
她慢慢坐了起來，揉了揉惺忪地睡眼，一種懶洋洋地感覺湧向了她的全身，讓她感到說不出的舒服。
“爸爸，我餓了。”
啟夜的手顫抖了一下，原本想要止住的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墜下。
他多麽想聽到這句話啊！
多少次，小芸疼痛地吃不下飯，不得不就著止痛藥下咽，久而久之卻產生了耐藥性，又不得不換新的藥來吃。
在她小時候，自己問她最愛吃什麽的時候，她回答的卻是“止痛藥”。
“吃完就不疼了。”天真的她如此回答道。
“我，我這就做！這就做！”啟夜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站起身來，想要走出房間到院子裏做飯，可是一回頭，便看到張一一和小天天兩個人站在門口。
小芸也看到了兩人，她尖叫了一聲，抓起被子就蒙在了頭上，遮蔽住自己作為非人類的特征。
這是爸爸囑咐過許多許多次的，千萬不要暴露自己的外貌，不然會有危險！
兩人並不意外小姑娘的反應，可是啟夜的下一個動作，卻讓兩人意想不到。
他“噗通”一聲便跪了下來。
張一一嚇了一跳，立刻橫挪一步，離開啟夜麵前。小天天似乎也想離開，可也許是想到了什麽，身體隻是微微一晃，便不再動，受了啟夜這等大禮。
啟夜嘴唇嗡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可是沒想到的是，還沒等他說話，一聲尖叫便從身後傳來。
“不準你們欺負我爸爸！！！”
剛剛小芸隻是捂住了腦袋，卻並沒有捂住眼睛，這一幕被他收入眼底。
年少的她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看到自己的父親被迫向兩個陌生人跪下，似乎在祈求什麽。
於是一聲尖叫響起，小芸掀開被子，顧不得被看到腦袋就會有生命危險的戒訓，從床上跳下來，光著小腳丫奔跑到啟夜前麵，張開雙手，用瘦弱的身軀攔在了他的麵前。
“不準你們欺負我爸爸！！！”她尖叫地重複道。
看著小姑娘清秀的麵容上憤怒中夾雜著隱隱地害怕，纖細的手臂微顫，卻依舊盡力張開，攔截來自兩位“壞人”的惡意。
張一一不知怎的，突然不可憐啟夜了。
果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有這樣的女兒，叫人何其羨慕！
看到自己的女兒突然衝出來，啟夜也愣了一下。而她之後的動作，也讓這位年過三旬的父親再也繃不住，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兒，嚎啕大哭起來。
張一一和小天天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離開了房間，輕輕地合上了門，將空間留給他們父女。
單手一撐，小天天跳上了飛車引擎蓋，躺在了上麵，仰望著湛藍的天空，心緒卻無法平靜。
“一一，你知道不，爺剛才有種奇怪的感覺，就是突然覺得自己的機生擁有了另一種價值，沒有傳感器反饋，就像是一種高維建模，心情高興起來了，存在變得有意義，當然也不是說原本沒有意義，唔……你明白不？”
張一一一頭霧水：“不明白。”
“唉，怎麽形容呢？”小天天犯了難，他嚐試建模去人類文明數據庫中撈取對應的條目，可遲遲無法動手，這種無法具象化的感情讓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功能是如此貧弱。
張一一還是第一次看到小天天產生出了如此糾結的情緒，這讓他感到新奇。
“讓我想想。你感覺你改變了他們的人生？”
“不是，爺的存在也是他們人生的一部分，這是曆史進程的必然性。”
“那就是，你拯救了他們父女，對此表示滿意？”
“唔……也不是，爺並沒有拯救他們，這隻是交換，或者交易。他女兒的治療，是他用他的尊嚴換來的。”
“啊，這也不是。那麽……你渴望像他們父女那樣？”
“更不可能了，爺可是天樞！”小天天說道，並在心裏補了一句：而且有你在身邊，所以並不渴望。
“那我知道。”張一一笑了笑，“你感覺他們改變了你的人生？”
小天天一愣，下一刻猛的坐起來，回想起當時的感覺，第一次感到豁然開朗。
“是了，是了！就是這個！天哪！小一一你真是個天才！爺愛死你了！來讓爺親一口……”說著便噘著嘴湊了過去，被張一一毫不客氣地一把推開。
“去！找個鏡子親你自己去！”
“切！小氣。”
打鬧了一陣，張一一才歎了口氣，望著那扇門，慢慢地說：“人畢竟是群居動物，每一個個體都被集體需要，鑲嵌在人類這個巨大的社會輪盤中緩慢馱行。然而你一直遊離在整個人類社會之上。身為神祇，人類需要你，可人們不需要你。”
小天天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
“那麽，被人需要的感覺如何？”張一一笑著問道。
“那還用說？”小天天也笑了，“簡直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