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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惡人

  雖許佑德向來便是個十足的悲觀主義人士,不過鑒於他出的話都帶有一定程度的預見性,沈睿還是比較願意和他叨叨緣由的。


  比如此刻,一聽這麽,沈睿就有點來氣了:“這怎麽?衙門若連正義都求不得,那還叫什麽衙門?”


  許佑德笑著乜她:“衙門是誰的衙門?”


  沈睿:“自然是百姓的衙門。”


  許佑德毫不客氣地懟著她問道:“你沒睡醒吧?”


  沈睿立馬被氣得跺腳。


  許佑德:“衙門是朝廷的衙門,如今新皇登基,要的便是立威。而今如何立威?百兆黎民萬裏疆土,也隻有自下而上才能立得徹底了。”


  沈睿眉頭擰巴成了一個死結:“衙門要立威?”


  許佑德:“要!”


  沈睿:“拿這件事立威?”


  許佑德:“不是,是借著官府該有的威信,去拍板這場案子!”


  沈睿亂了,不過她倒是不恥下問,收斂了脾氣低聲下氣:“你清楚點。”


  許佑德:“你想,若是還了謝大爺的清白,那便勢必證明了賊寇薛仁所言是個謊話,既然薛仁了這句謊話,那指認了田農張戶的是不是也是謊話?最後一查,是不是薛仁這個賊寇名聲也是個謊話?”


  田農張戶是不是擔著通倭之罪,沈睿不是很清楚。但薛仁是不是個倭寇,沈睿卻比官府那幫人還要清楚。


  他頓了下,又接著道:“倘若薛仁是個謊話,官府卻已經敲了他的罪名,如此官府威信不存,這案子就要從頭來過!就要從薛仁再重新開始查。”


  沈睿沉聲道:“薛仁不能查!會壞了大局!”


  許佑德:“薛仁不能查,倒推而論之,張戶不能查,所以謝大爺也不能查。”


  沈睿:“張戶也不能查?”


  許佑德:“張戶不能明著查!他隻能做一個籌碼。”


  沈睿垂著腦袋思考一陣,忽然道:“我懂了。”罷便語重心長地對著牢獄那裏頭的謝瓊道,“謝大哥,你好好保重,我們這就去查張戶來做迎你出門的籌碼。”


  謝瓊:“???”


  他滿腦子問號,不由得鬼叫起來:“哎你們等等,你們剛剛在什麽,我怎麽一個字都聽不懂?”


  沈睿:“你不需要懂!你隻要咬死了自己沒有通倭,官府便定不了你的罪!定不了你的罪,你便保得住你這條命!”


  許佑德在一旁老神在在:“謝大爺,為你好,我們就不多了。萬一腦子混沌了,怕是一下被忽悠著罪都會捏著鼻子認下了。”


  謝瓊氣惱:“我是這種沒腦子的人嗎?”


  許佑德反問:“你不是嗎?”


  謝瓊更氣:“就算是你也不能把大實話給出來!傷人心的懂不懂?”


  許佑德臉上掛著如沐春風的假笑,正正經經站直做了一揖:“行,行,是我口無遮攔,我這廂便給謝大哥賠禮了。”看著就沒什麽誠意。


  謝瓊臉一別,鼻孔裏哼出兩道氣兒,跟入地耕耘的老黃牛似得:“我原諒你了。”


  沈睿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忽然怒了起來:“都到什麽時候了!你們竟然還在這裏!打!情!罵!俏!”後麵四個字簡直像是咬牙切齒得從齒縫間蹦躂出來的。


  許佑德對著謝瓊手一攤:“沒法子了,自家姑娘吃醋了,我得趕緊走了。”


  沈睿:“”


  她吃醋了嗎?

  靈活的腦子高速地轉了一圈,好像是有點吃了。


  但她立刻地又惱怒起來,知道她吃醋還出來?這不是欠揍是什麽?

  於是乎,許大爺在一句話沒一個動作沒做的基礎之上,把沈大姑娘給招惹得更加炸毛了。


  任憑這對的內心風起雲湧,反正謝瓊是高興了,在得知自己性命無憂的情況之下,這內心的壓抑也立刻地被陽光給驅散開去了,心情暢快,連帶著麵上也是一副精神璨璨的好樣貌,雪白的皮膚像是鍍了層金,照得昏暗大獄好像立馬地亮堂起來。


  他主動地揮了揮壽命:“行了,你們快走吧。”


  沈睿從吃醋和惱怒之中把自己給揪了出來,神思回到了軀殼裏,立馬就把正事擺上了台麵:“之前得話都記得了!?”


  謝瓊:“記得!”


  沈睿:“那你自己保重了?”


  謝瓊:“保重?你們才要保重。我這邊不認罪就是拖著案子,可一直拖著終究不是什麽正經的解決良策!你們才是關鍵人物,才要把我給救出去!”


  許佑德:“是呀,那我們保重,你也保重。”


  兩人走出去的時候正在大門口和之前那個牢役撞了個麵對麵,許佑德辛酸忠臣的奴仆樣立馬就正上台麵了,他從懷裏掏了個錢袋,沒有被他當白紙似得揮霍的銀票,滿滿鼓鼓全是碎銀子。倒也符合他如今的奴才身份。


  許佑德唉聲歎氣抹了把淚:“我也知道我家主子所犯之事甚重,如今對著官爺不求什麽,隻求在牢裏能給我家主子一口熱飯吃,我也算是對得起老爺夫人的在之靈了。”


  牢役看了那灰布縫製的錢袋一眼,沒接,先問道:“怎麽,牢裏那姓謝的子家裏沒人了嗎?”


  許佑德哀哀抽泣,得跟真的似得:“沒人了,全沒人了,老爺早去世了,主子是夫人懷著的遺腹子,後來難產,夫人也跟著去了。我家世代都是侍奉他家的,老爺主子去了,家裏被惡戚踏上門來搶劫,我家老子娘為了保護主子也被活活打死了!”


  這故事編得實在淒慘,聞者傷心見者流淚,沈睿邊抽抽邊在心裏頭讚歎。


  兩個看門的牢役對視一眼,還是接過了錢袋,從裏頭掏了十幾塊碎銀出來,又把錢袋開口收緊給丟了回去:“你家主子我會照顧著,剩下的錢自己留著,就當給你家主子買一具棺材吧。”


  許佑德點頭哈腰:“謝了老爺,謝了老爺。”


  罷垂著腦袋拉著沈睿快步離去。


  牢役望著他兩的背景,略感慨著道:“這倒也是個忠仆。”


  另一牢役道:“那哥是想”


  牢役:“什麽都不要想,我們忠的是巡撫,是朝廷!”


  日光西斜,已經將將要暗了。


  馬車還是那個馬車,不過馬車夫卻不是之前那幾位馬車夫了。陽伯公盯著一張帥氣逼人的大叔臉坐在了車夫位置上招搖過市,準備尋個客棧歇腳。


  反正這幾日也別想著啟程,幹脆就先住下來吧。


  走到一半,忽然有個賣饅頭包子的攤販叫了起來:“哎!老爺慢著。”


  陽伯公籲停了馬車,朝著那出聲地望去問道:“老板,您是在叫我?”


  那攤販點頭道:“是嘞!是嘞!”


  陽伯公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遭,圓頭圓腦的憨厚模樣,也不像是在記憶裏有過備份的?“老板,有什麽事兒?”


  攤販:“老爺,您可有個出來買幹糧的女兒?”


  陽伯公一頭霧水:“啊?”


  攤販:“之前有個姑娘領著她夫君來我這買幹糧,錢付了,東西包好了,一轉眼人沒了。我剛剛一眼瞧來,看著您和那位姑娘長得一摸一樣,就想著是不是您女兒啊。”


  陽伯公略一想便清楚了,這怕就是當時沈睿忘了帶著的幹糧,他旋即失笑道:“是,是,我那乖女兒是個糊塗蛋,今兒回來時候我還在問她——不是去買幹糧了嗎?怎麽沒帶幹糧回來?”


  攤販笑著把包著嚴實的饅頭給遞了上去:“您可別抬怪罪了,那姑娘模樣漂亮,性子也招人疼,可見是個有福氣的。”


  陽伯公:“是個有福氣的,這不,丟了的東西都有人趕著上門來送。”


  攤販:“嘿嘿,這是生意人應該的本分。”


  陽伯公沒接那包裹,往前一瞧,眼睛一亮,又底下頭朝著攤販道:“你可不用給我了,買你東西的人來了。”


  攤販往前頭一瞧,就看到沈睿許佑德各腫著一張哭包臉走來了。


  他大驚失色:“不就,不就忘了幾個包子嗎?莫非這對夫妻是糟了打了?”


  沈睿湊近一聽,疑惑:“什麽糟了打了?”


  陽伯公一指攤販手上的包裹:“喏!你們忘了的幹糧,人家給送回來了。”


  沈睿略略有點汗顏,接過來連聲道謝。


  攤販憨憨地笑了笑:“生意人的本分,到什麽謝呀!就是姑娘可別再去亂湊熱鬧了,別熱鬧沒看上,把自己東西給丟了,還得挨打呢!”


  這攤販還在執著挨打這件事。


  沈睿聽得眼睛一亮:“老板,您知道這熱鬧的緣由?”


  攤販道:“知道一點,那被指認通倭的是一戶姓張的人家,昌化縣的,是我老家的隔壁。據這戶人家被抓了之後,縣裏麵直接地張燈結彩普同慶,那叫一個鑼鼓喧,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啊!”


  沈睿:““


  她問道:“張戶是個惡人?”


  攤販肯定道:“是惡人。”


  沈睿又問:“那他通倭嗎?聽當時張戶是因為通倭的罪名被抓進去的。”


  攤販:“通不通倭倒是不知道,但隻要這戶人家被抓進去了,什麽罪名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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