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火器
沈睿沒有,許佑德也沒有再逼迫著繼續問,沉默了好一會兒,隻輕聲道:“一個噩夢能做得把一個不恐高的害了恐高症,你得多”
沈睿一頓,以為他又要什麽拌嘴的詞兒,正打算提了火氣與他開幹。不想卻聽得他道:“讓人心疼啊!”
沈睿提著的火氣瞬間消弭殆盡,輕歎了一口氣,緊張的神色立刻便緩解了。
許佑德:“真想抱抱你。”
沈睿:“不用。”
許佑德:“怎麽不用?姑娘這個時候是最需要人愛護的!哪兒能隨意地就翻篇呢?隻可惜我現在沒手空著了。”
沈睿:“真不用。”
她想著:我抱著你呢。
沈睿的雙臂微微收得更緊了緊。
船麵上水賊已經基本完成了日常打劫工作,指揮著新擄來的人丁按秩序過橋進艙。沈睿又聽到了隆隆的車輪滾動聲音,一瞬間便來了氣力,努力抬頭來看。
可惜她身量太,甲板擋得嚴嚴實實,她瞧不著。
許佑德:“你在幹什麽?”
沈睿:“我看看那個火炮。”
許佑德無奈:“你這樣在我身上蹭來蹭去,還真以為自己是條八爪魚?”
沈睿:“忍著點!你忍著點!”
許佑德:“”
他哀怨地看著沈睿:“我恨”
沈睿:“?”
許佑德別開臉去,白淨的麵皮居然飛了一層紅霞,“你繼續爬吧。”
沈睿琢磨了半也沒琢磨出什麽,隻好先顧了自己的事兒,雙腿蹭著把住了他的腰間,雙手暫暫一放,又立刻地向上一抬,抱住了他的脖子。
這樣子算是把自己往上提留了一個高度——原先臉對胸,腿挨著屁股;如今是胸對臉,腿挨著胸。
沒錯,許佑德的臉給直接埋在了沈睿的溫柔鄉裏。
許佑德咬牙切齒:“我更恨了”
這話得低聲,正一片狂悖的逆風吹來,立馬卷著飄到江麵,散了個幹幹脆脆。
沈睿專心致誌地望著上頭,視野寬闊了些,也比較好找東西,按理火器這麽個巨大而笨重的物件應該能被人瞧見,可沈睿卻是遍尋不到。
莫非是他們自己嚇自己,根本就沒有火器?
沈睿略略地放寬了些心,剛打算挪下去,就看到車軲轆上駕著黑漆漆的火炮來了。
沈睿:“”
果然是火炮!
之間幾個木頭擺著的架子上搭了個圓柱似得黑筒,約莫三尺長,洞口似碗口,像是猛虎蹲坐的姿勢,渾身塗滿了亮得反光的黑漆,沒有一點斑駁的痕跡,看來像是個新物件。
總的來,比較起其他笨重而巨型的火炮,這個火炮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巧玲瓏。
沈睿把這些特征暗暗記在心裏,伸長的脖子一縮,又默默躲回去了。
許佑德在下頭甕聲甕氣地張嘴道:“你總算是下來了?”
沈睿覺得奇怪,怎麽許佑德聲音裏有幾分憤怒得憋屈,好像自己也沒惹他呀?
許佑德深呼吸了一口氣,好歹平複了心緒,便又問道:“看到火器了?”
沈睿這才老實回答:“看到了,應該是一個型火器,跟虎蹲似得。”
許佑德一頓,他這次是真真實實地猛得一頓,頓得腦袋都跟著晃了晃。
沈睿把著他的脖子,力道共享,隻得跟著一顫。眼睛下意識地就掃到了底下的滔滔江水,瞬間腦子便暈球了:“你別動!”
許佑德身子一顫,滿腔悲憤:“我作孽啊!”
沈睿:“你做什麽孽!難道這個火器圖紙是你傳出來的?”
許佑德:“哦!那倒不是。”
他想了想,繼續道:“照你這等描述,聽著怎麽有點像是才當廷才造出來的虎蹲炮?可才造出來的東西,性能沒有操試全麵,liánzhàn場上都沒有投入使用,這些遊離在江湖外頭的水賊是怎麽得到的?”
當廷對火器把控嚴苛,所有火器皆由工部虞衡清吏司管轄的軍器局以及內府管轄的兵杖局進行製造,可以就是在紫禁城裏,子眼皮底下進行的工作。
若是這都能散出去
沈睿心裏有點驚惑了:“莫非他們還當真都是”
許佑德:“先別罔下結論。”
沈睿問:“你以前不是一直引導著我向這個結論去的嗎?”
許佑德:“之前是之前,之前咱們討論的是人丁造船的事兒,和這次火器的事兒不一樣。”
沈睿:“有什麽不一樣的?”
許佑德:“差別大了去了。人丁造船這件事,若真是當廷所為,雖然傷了百姓黎民皮毛,但到底是為百年社稷太平記,也算情有可原;但若是火器流出亦是當廷所為,那就是放虎狼於鄉野,若偶有民暴民亂,操了火器便能發展成zàfǎn。你,當廷怎麽可能把火器贈予別的勢力?”
火器這東西,在冷兵器時代,實在是一個基本能決勝的武器。
沈睿又忽的冒出了個猜想:“那會不會,這些水賊都是朝廷的人,或者已經被招安了?”
許佑德一笑,“不會。”
沈睿:“為什麽?”
許佑德:“不難看出,那水寨裏如今掌權的是楂和二陽。”
沈睿看了看正在百無聊賴地扣著船艙木板皮的女孩,讚同道:“是。”
許佑德:“而楂和二陽效忠的隻有他們口中所謂‘暮哥哥’一人。當廷是絕對不允許有這般的情況存在的。我朝所有官吏,無黨無朋,效忠者隻能為聖上一人。”
沈睿略有動容:“忠於君父!”
許佑德:“是了,忠於君父。”
沈睿:“那否了這麽多,我腦子裏便隻剩下最後一個猜測了。”
這回子輪到許佑德發問了:“你還有猜測?出來聽聽。”
沈睿冷笑一聲,低聲道:“那便是朝廷的工部出了奸細!”
工部是負責火器製造的,從圖紙到生產到投入都是在他們的府衙裏一條線地執行。若真有外人拿了火器圖紙仿照製造,那必然便是工部裏出了奸細。
沈睿聲音更冷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奈何,偏有人甘心當了這等下三濫的惡賊。”
許佑德:“每次遇到這種事,你便會慷慨激昂。”
沈睿回他:“有國再有家,有君才有父。忠孝禮義以忠為先,目無君父便是大罪大惡之徒!這是我從的家教,我家都以此為傲!”
許佑德:“孟子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呢!”
沈睿:“不衝突呀!但凡坐在了那個位置上,誰會沒有宏願盛世太平的雄心偉誌呢?”
許佑德一愣。
沈睿:“所以我,不忠者都是大罪大惡之徒,萬死不足謝罪!”
許佑德嗬嗬一笑,不接話了。
楂忽然停了扣木頭皮皮的動作,皺著鼻子望四周探了探,眼神一亮:“你們聞到什麽了嗎?”
沈睿也嗅了嗅:“有一股子血腥味。”
許佑德依舊沉默。
“不是血腥味,”楂激動起來:“我聞到了,是油的味道!”
沈睿一愣,旋即嘟囔起來:“油哪裏還有味道的”
楂聽不得人不信她,隻揮著空著力道的拳頭道:“油真的是有味道的。”
沈睿隻得順著:“好,有味道的所以呢?”
楂:“所以?所以他們開始燒船了呀!”
她這話得,好像他們“燒船”和他們“燒飯”是一樣的性質。
沈睿:“”
她艱難道:“他們燒船了,那我們怎麽辦?”
楂:“我們坐船!”
沒等沈睿張口繼續問詢,楂就把身子一側,擺著把後背平靠在了船身上,朝著旁邊一指:“你看,我們去坐那艘船。”
被擄掠打劫幹淨的客船側邊,還有兩艘高懸的船,正被繩子綁著拘在那。
楂腳一蹬,拽著繩子跟蕩秋千似得蕩來蕩去,幅度越大,蕩過去的位置便越靠近那船。等蕩了差不多有十幾下楂估摸著位置差不多了,便猴兒似得一躍,的身子悄無聲息地立在了那船翻過來的船底上。
沈睿讚了一聲:“好身法。”
楂自然是聽到了,樂嗬嗬憨笑著朝她擺了擺手,而後擼起袖子提起褲腿,十分有經驗地開始幹活了。她估計是熟能生巧,解繩子動作很快,不一會兒便把船上的繩子給解開,破了禁錮的船搖搖欲墜。
沈睿打量了一下高度,心裏有點慌亂,這麽個高度把船給砸到水麵,會不會把船底給砸出個洞來?
楂突破了她的想象。
隻見楂一手握住了船搖搖晃晃的船身,一手展了展手指,瞅著一個點就飛身而下——她竟是單手“拿”著那艘船跳下去的。
沈睿眼睛都瞪圓了,嘴巴張得能正好地塞下一個雞蛋。
楂隻憑單手的力道就握著邊緣的繩索順勢而下,托住了自己身子和船疊加起來的重量!
好容易臨近了江麵,楂像是丟垃圾似得把手裏拿著的船往江麵上一丟。那船悠悠晃蕩了兩下,便穩當了。
楂輕巧得跳了下去,平穩的如履平地,她站在船上給沈睿揮了揮手:“來!快下來!”
沈睿:“”
她還沒來的及開口,隻聽得耳邊罡風刮得狠戾了,身子不受控製地開始向下墮落,任何一處地方都沒有給她援引一手。
她抬頭,看到了許佑德的眼睛。
緊蹙的眉頭底下,那雙永遠彎彎著含笑的眸子,此刻深沉如萬年亙古不變的死潭水。她瞬間便意識到——是許佑德把她給丟下去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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