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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地獄

  楂雖然腦子不好,但很明顯記性還行。她剛完這句話,還真是有腳步聲慢慢逼近,聲嘟囔了一句“硬骨頭”,跟著咕嚕咕嚕的車輪滾動聲音一齊走了。


  所幸沒進船艙。


  許佑德吃了大虧,慢慢緩了一口氣,也開始跟著躬身縮頭,躡手躡腳起來。


  待從側麵摸上了甲板一側,三人齊齊灌了口涼爽濕潤的江麵風。而後放眼望去一瞧,與腳下這艘船連著的另一艘倒黴催的江船,如今正被水賊給打劫打得歡快。


  沈睿看著兩船間連著的長橋,忽然眼前一亮:“我有個想法。”


  許佑德:“我曾經也有個想法,不過在聽到火器的時候就立刻打消了。”


  沈睿充耳不聞,繼續道:“我是想著,把這連接的橋給打斷。這樣既救了無辜遭罪的船客,還能直接把這艘船,”她跺了跺左腳,意在指明是腳下這艘船,繼續道,“——直接給開走,不用費別的勁兒去偷摸拿別的船。”


  許佑德:“想法很美好,很真。”


  沈睿:“那便做啊。”


  許佑德:“現實很悲傷,很實在。”


  沈睿:“?”


  許佑德歎了口氣:“你是以為這船上有金鍾罩鐵布衫,還是以為這幫水賊吃齋念佛,不敢拿火炮dànyà來轟我們?”


  沈睿:“楂不是在船上嗎?”


  許佑德:“那你把那個白底王八旗給下下來,把她給掛上去。”


  楂插了嘴:“什麽白底王八旗?”


  這個問題有點尖銳,沈睿不欲回答,幹脆徹底無視。


  許佑德繼續道:“再者,你把這些水賊放到商船之上,可不是等於把餓狼引進羊群裏嗎?這些船客手無縛雞之力,哪兒能敵得過鋼槍鐵棒的凶惡悍匪?”


  沈睿皺了皺眉頭鼻頭:“來我一直奇怪,一艘船好歹也有五十來號人。人家都‘雙手難敵四拳’,他們怎麽就幹不過呢?”


  許佑德:“你就別臆想了,人心比你想得還要殘酷冷漠。”


  沈睿搖頭,似是很不認同。


  許佑德繼續:“況且還有火器。”


  沈睿搖頭搖到一半就卡住了,看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楂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很是苦惱:“你們唧唧歪歪了半我也沒聽懂。”


  沈睿笑了笑:“沒聽懂是福。”


  她笑著笑著,忽然就笑不出來了,曾幾何時,她還握在被子裏和溫柔的娘親嘮著床上嗑,她一腔倔強,自認為的百毒不侵,不想娘親隻是很寬容地笑了笑,亦是了一句“沒懂是福”。


  如今她這般,置身塵世而依舊心懷憧憬,是福耶?是禍耶?

  不過能肯定的是,她依舊沒懂。


  楂是真不懂,她也不用懂,腦子估計生來就是為了生鏽的,動也不用動:“你們唧唧歪歪地完了嗎?我們要趕緊地跳到那艘船上了。馬上他們就要回來了。”


  他們自然得是“文”字號水賊。


  沈睿卻還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字:“跳?”


  楂:“對呀,跳。”


  許佑德往那邊望了望,“怕是真得跳。如果明目張膽地走在那橋上,隻要那些水賊沒有瞎,那我們就是了體麵的人形活靶子,拿血肉之軀去祭了那笨重的火炮。”


  沈睿又吃了一口風,冰得她嗓子發癢,一緊張,竟有點結巴起來:“那那那那往哪裏跳?”


  楂伸手指著船邊蕩著的一跳繩索,還沒等沈睿再話,就立刻身體力行地做了示範,身子半空虛影一晃,身子已經掛在了繩子上頭。


  她雖然腦子愚笨,身法卻是真的厲害。她兩隻手抓緊了繩子,蕩蕩悠悠穩了穩身形,竟還把一隻手給鬆開了。


  楂拿著一隻手,穩穩拽住了自己的身形,紋絲不動。另一隻手高高舉起,晃了晃,似乎在招呼他倆快來。


  沈睿不由感慨:“這要是普通人,還真經不起她的這般折騰。”


  、


  許佑德彎了彎腰,“我也是有點折騰不起了。”


  沈睿飛斜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估量了一下距離,心裏頭慌了慌。腦子裏經過一番思量,到底是拿定了注意。貝齒咬了下唇一口,她便轉著身子正對著許佑德了。


  許佑德伸出了左手臂,哎喲哎喲地抱怨:“呀呀呀,這手抽筋了。”


  沈睿抬著雙手任勞任怨,幫他按摩著左手臂。


  許佑德又伸出了右手臂,哼哧哼哧地哭鬧:“嘖嘖嘖,這手發酸了。”


  沈睿又轉了身子不辭勞苦,幫他擺弄著右手臂。


  許佑德個蹬鼻子上臉的混球,兩隻手臂都舉著不放,偏嘴裏還在叫喚:“肩膀!我的肩膀!我纖細漂亮的蝴蝶骨!!它們要變成蝴蝶飛走啦!!!”


  沈睿:“”


  她的怒火已經將達到臨界:“別得寸進尺!”


  許佑德撒嬌不依:“就一下,就最後一下。最後一個地方,好姑娘,咱們捏好了就走!”


  沈睿臉正對著他,也沒給他好臉色瞧,臭著臉問道:“哪兒呢?”


  許佑德:“手腕上。”


  沈睿剛要轉身,不想這個沒臉沒皮的登徒子竟然雙臂一緊,攬著她嬌的身子直接擁進了懷裏頭。


  沈睿的鼻子砸到了這人的胸脯上,也不知是撞擊的力道太大,還是這人的胸脯太硬,反正鼻子有點膈應得不舒服,好像有點癢。


  她低著頭甕聲甕氣地問道:“不是手腕子疼嗎?”


  許佑德笑道:“手腕子不疼,不過他折了,打不開了。”


  沈睿:“”


  她燥得發慌,根本就不敢抬臉,隻催促道:“快走快走!”


  許佑德總算是正經了點,“待會兒我手得拉著繩索,抱不住你。你得抱緊著我一點。”


  沈睿把手臂伸展開,環住了他:“好了,抱緊了。”


  許佑德:“再抱緊一點。”


  沈睿更用力了些。


  許佑德:“哎呀!受寵若驚!這姿勢環得是真真地好,莫非沈大姑娘已經在腦子裏過了十幾遍這種場麵了?”


  沈睿抬頭,擺出一副咬牙切齒地姿態:“你再多一句,我就勒斷你的骨頭!”


  許佑德叫喚起來:“饒命!饒命!”不過看來也是演出來糊弄人的,隻叫了兩聲,便笑嘻嘻地有撿起了那副輕骨頭的死樣子,“我沈大姑娘,你可不能惱羞成怒,就想著直接殺人滅口。”


  沈睿:“滾!”


  許佑德無辜:“那不得滾海裏去?”


  沈睿額角青筋一跳:“那就給我飛!”


  許佑德:“哎呀,要求真是越來越高了,”罷又笑嘻嘻地開心起來,“幸虧我會。”


  鬧了這麽些時候,許佑德總算是又拿起了自己放在角落裏積灰的正經腔調:“你抓緊了嗎?”


  沈睿磨牙:“緊了,再緊就要勒死你了。”


  許佑德滿不在乎這等威脅,隻笑道:“那就好。”


  他抬眸,認真地估算了一下距離:“那我們走著。”


  沈睿立刻閉緊了眼睛,隻聽得罡風在耳邊呼嘯,身子像是被莫名一股力量拉扯,拚了命地往下墜落。


  可真要墜落,那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沈睿隻得拚了命地箍緊自己雙臂,連帶著雙腳都爬上了許佑德這根救命稻草的細腰。


  許佑德到底比不上楂的功力深厚,身法也沒人仔細地教過正道,隻憑著自己靈活的腦子學了些招式,隻圖象形,不圖路數。若楂在半空劃過杳無蹤跡,那許佑德就等於是滑了個速度極快的紙飛機。


  速度雖快,目標也正,但到底還能被人察覺。


  一水賊正站在甲板最邊地方,聽了這響動,下意識地就警戒起來:“什麽人?”


  另一個水賊走過來,“你幹嘛呢?”


  水賊道:“我剛剛好像聽到了個動靜。”


  另一水賊回道:“是水鳥吧。”


  水賊周圍巡查了一圈,也沒尋到什麽蹤跡,不得不認同:“估計是的,”他又想了想剛剛那個比較聲勢浩大的破空聲,感慨道,“該是一隻非常大的水鳥。”


  水鳥許佑德飛越了半空,已然到達了目的地。不過他怕是近海麵近得有點過分了,身上居然還纏上了一隻巧玲瓏的八抓魚。


  八抓魚沈睿緊緊地抱著許佑德不放。


  許佑德好笑地叫了她一聲:“醒醒了大姑娘,咱們到目的地了。”


  他兩隻手撐著兩個人的重量,根本就騰不開來。


  沈睿耳邊沒了呼啦啦叫囂的狂風,她自然知道已經躍過了半空掛在繩索上。不過她微微一睜眼,腦門便一排冷汗,順帶著還有四肢冰涼提力不上的後遺症,索性就不睜眼了。


  許佑德察覺了些許不對勁:“你怎麽了?”他疑惑道:“以前不是不恐高嗎?”


  沈睿緊閉著眼,顫著牙關:“噩夢”


  許佑德這才正視起來:“你做噩夢了?你夢到了什麽?”


  夢到了什麽?

  夢到一頂萬丈深淵陡峭懸崖,夢到懸崖之下湍流蹦騰,夢到自己掛在了峭壁之外,隻一隻單手緊緊握住另一隻手。


  慢慢地,握著她的那隻手也鬆了。


  耳邊呼嘯叫囂著,仿佛是血月之際,百鬼夜行的嘶吼。


  她夢到了什麽?

  她夢到了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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