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月事
沈老將軍進了內堂,瞧見自家賢良淑德的夫人正在穿針引線地縫製夏衣,臉上立刻就開了花,嘴上也跟著結了蜜:“娘子真是心靈手巧賢淑靜婉,我八輩子修德才娶著這麽厲害的夫人。”
沈夫人許氏聽慣了自家男人的花言巧語,可誰不愛聽花言巧語呢?她跟著臉蛋一紅,含羞帶怒地瞪了他一眼:“沒個正行,從兒子嘴裏撿著了幾個詞兒就往我身上顯擺。”
起兒子,沈老將軍便有些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要咱們兒子女兒,那可也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人物嘞,我這個當爹的這兩被他兩忽悠團團轉,腦子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沈夫人許氏看著自己被忽悠還開心的很的爺們,有些不忍直視地扭過頭去,可又受著他的歡欣而自己也高興起來,忍不住地拋了個問題:“你,若是兒子和女兒比拚,哪個勝算更大?”
“該是大崽吧。”
許氏鼻頭一皺:“可不是在誇耀自己嘛?兒子女兒一個是你親生,一個是你親養,可不能有所偏頗。”
沈老將軍:“倒不是偏頗,隻是今和大崽把整件事捋了捋,發現他的局布置得要早得多,甚至可以當是他看著睿兒一步一步下套的。”
許氏也有些不敢置信:“咱家大崽這麽聰明?你我,能生出這般聰慧的兒子?”
沈老將軍眼睛一瞪:“咋的,這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自個兒?”
“誰我都不信,”許氏又撿起自己的半成品女紅,她耍慣了刀槍棍棒,對於這些閨中手藝還真不太在行,隻是勉強繡了朵荷花準備飾在衣裳的袖口,“你若是擔得上聰慧二字,王儒就沒得出生入死地救你這麽多回;我要是擔上聰慧二字,當初就不會被逐出高門,承接了這幅武藝衣缽,沿街賣藝為生。”
沈老將軍:“唉,這麽就不是了,若不是我倆都不是聰慧的,如何經曆生死之後定終身呢?”
許氏紅著臉啐了一口,別過身子不肯理人了。
沈老將軍貼著床沿靠著親親夫人坐了下來,看著她手中刺繡,忍不住地出聲問道:“你這是怎麽了,從前很少聽你提起許家的事兒,今兒怎麽非要揭傷心地?”
“許家算我什麽傷心地,我三歲被人陷害趕出了門,親娘是個抬進府的貴妾都被那悍婦給活活打死,親爹根本不記得有我這個女兒,我也根本不記得那所謂的許家是我的家。”
沈老將軍:“許家報應不爽,他家才人進宮後動作太多,先皇雖表麵頑劣,但是內在大事可都是盡在掌控之中,醜跳梁,該的。”
許氏看著自己丈夫,覺得下班休息時間還談些不開心的事兒實在是不值得,便道:”哎,也是老了,莫名其妙地就回憶起了這些事兒。“
沈老將軍倒是有些抱歉:“可惜當時王儒托孤,睿兒還,我也沒什麽權勢門道,不然還能讓你進死牢裏一遭,親眼看看這些沒心肝的王八羔子落得個怎樣的下場。”
許氏道:“下場是他們咎由自取,咱們安心過自己日子就好。”
外頭聽得許夫人身邊大丫鬟碧果的聲音:“夫人,魚羹已經好了,在廚房裏溫著了。“
許氏揚聲道:”先溫著吧,待會兒我去擺弄。“罷扭過頭來對著沈老將軍笑,”聽你未時沒進飯?”
“輪著番的被兒子女兒戲弄,我還真沒時間吃。”
許氏掩唇一笑,眼角隻幾絲細細的紋路,此刻眉眼彎彎還帶了幾分少女的真:“那你可有口福了,我今兒偷學了一道蟠龍菜,用料做法都繁瑣得很,費了我一下午的功夫。”
沈老將軍大驚,忙壓低了聲音在許氏耳邊輕聲道:“蟠龍菜這名字可叫不得,被人聽見可又是一樁難辯的是非。”
許氏也低壓了聲音跟他道:“我自然是不傻,所謂蟠龍隻不過是把這些食材給堆砌成了龍的模樣,我雖然用的是這菜的用料做法,可形狀可變成了魚的模樣,還起了個新的名兒——魚羹。”
沈老將軍滿口稱讚:“聰慧不過我妻,”想來想去還是在多問了一句嘴:“那食材有什麽特別之處,別讓有心人抓了口舌。“
許氏道:“用了些瘦豬肉、肥肉膘、鮮魚片、雞蛋清、綠豆幹粉、蔥白、胡椒,都是普通家常菜的用料,而且我又是和別的菜品混著一起買的,定不會有什麽問題。”
沈老將軍繼續誇耀:“我妻賢惠!”
許氏被誇得臉上略有些羞哧:“可閉嘴吧你個糟老頭子,我是看女兒最近忙上忙下瘦成一把骨頭,這才想著做點好的與她補補。你呀,不過是沾了女兒的光罷了。”
“好好好,管他沾了誰的光,隻消能吃到夫人的手藝就好。”
廚房裏頭,碧果早已經候在了灶口,瞧見了夫人來了連忙去迎。許氏擺了擺手笑道:“哪那般柔弱。”便自己理好了袖子準備拿菜。
碧果笑道:“夫人拿奴婢當閨女疼,奴婢也得時時刻刻守住本分。”
“你這丫頭就是這樣規矩。”
蒸籠大開,熱氣縈繞充斥了滿一屋子,像是登了仙境似得。規矩的碧果此刻也不規矩了,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地讚道:“好香。”
許氏:“有一碟子是做給你們幾個吃的,守夜累的,也得補補身子。”
碧果:“先謝了夫人了。不過現在奴婢也不消吃,由得這菜在蒸籠上熱著就好。奴婢先伺候夫人把剩下幾個祖宗的肚給填飽了。”
“叫兩個少爺房裏著人來廚房拿來,不慣著這兩個大夥子。準備好兩個食盒,咱們先去把菜給老爺送去,讓他先吃著,再去姑娘院裏走一趟。”
姑娘沈睿年歲最,又是府裏唯一的女嬌娃。自到大都是被捧在手裏心長大的,碧果脆生生地應了一句“是”,轉身就把菜品打點得妥帖。
許氏看著自己色香味俱全的“魚羹”,得意得很。可想到女兒卻又有點疑惑,喃喃自語道:“這幾日睿兒都是讓人把飯食送進自己院兒裏的,也不知她進得好不好。”
碧果:“奴婢留意了一下,送去的飯菜滿當當,出來時候可沒剩下多少,想來是進得極好的。”
許氏皺眉,覺得略有不妥:“按理來也不該,睿兒的飯菜都是比著那兩大夥子的量送去的,平時她的飯量可沒有這些,莫不是生病了?”
碧果呀了一聲,才道:“奴婢還真是沒有思及這些。”
許氏問道:“睿兒這幾她肚痛?”
碧果:“姑娘許是著了些風寒,在床上躺躺也就好了,她那副身板可是能跟著少爺們後頭練武的,想來也沒什麽大礙,夫人不是也去了幾趟嘛。”
許氏點點頭,在前頭慢悠悠地走著,腦袋微微低垂著像是在琢磨。忽然她想到了什麽似得,一下轉身,握著碧果的手滿臉緊張道:“你睿兒會不會”
碧果反手扶住了許氏,雖有疑惑,卻也不由地跟著緊張起來。
“睿兒會不會來月事了?”
碧果一愣,旋即恍然大悟,跟著這個設想解釋分析道:“還是夫人想得周全——姑娘肚痛,乏力,飯量激增,身子懶懶地賴在院子裏不肯動彈,那還真像是要來月事的征兆。”
許氏欣慰一笑:“老爺光顧著管那些陰啊陽的,連女兒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都察覺不出,真該回去揪著耳朵他。”
“老爺畢竟是個爺們,哪裏有夫人細心。”
許氏似乎已經篤定了女兒的這個病症,又開始憂心忡忡起來:“那女孩初次見紅,若是不給她提前點個醒,怕是要嚇壞了。”
碧果抿唇笑,把自己年少時候的羞事拿出來道:“那可不是,女子都要過著這道坎,我當初看到自己看到自己見紅,嚇得鬼哭狼嚎,我娘聽著都以為我是要死了。”
“什麽死不死的,怪不吉利的。”
碧果道:“我跟著夫人去姑娘院兒裏瞧瞧。”
主仆兩果斷地把老爺的排位給挪後了一位,步履不停直衝著沈睿的院子去了。
戌時的打更棒子已經在街上溜了一圈,夜卻還沒深透。沈睿的院落大門敞著,卻隻亮了主室一屋的燈豆。
碧果進門便叫:“姑娘,夫人來了。”
屋子裏人影忽然閃了一下,接著就是一陣東西碰撞的叮咚動靜,顯得略有些慌亂。
許氏主仆兩相互地對視了一眼,心中都隻有一個念頭:不會已經來了吧。
這念頭剛落地,沈睿就笑意盈盈地站在了房門口,甜甜地喊道:“早知道娘親來了,隔著老遠就聞到香味了碧果姐姐也來了呀,怎麽幾不見更漂亮了些?”
碧果被哄的笑不攏嘴:“姑娘就是個糖蜜餞。”所以她可愛來這院子轉悠。
許氏也樂,不過她心裏到底是懷揣了大事的,忙拉著女兒的手道:“我兒身子不爽利就不要下床了,娘親這邊還做什麽念著虛禮?”
“才不是念著虛禮,不過是因為娘親來了,我高興,這才迫不及待地跑下床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