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知恩圖報
羌胡首領北宮伯玉在涼州作亂,致使道路堵塞,販馬入京變得困難起來,馬價因此上漲,順風馬行的生意冷清了些。
程老六的好心情卻沒有受到影響,擠走劉宇後大兒子順利地接替了位置,年底時月錢漲到了三百六十錢,已經有媒婆上門提親了。
在馬棚轉了轉,喝斥老孫頭將棚內的馬糞掃幹淨,程老六轉著眼珠打鬼主意。今年二兒子十六歲了,也能進馬行做事了,改天自己到大管事麵前嘀咕嘀咕,就說老孫頭年歲大了,做活手腳慢,把他也給辭了,讓二兒子頂替進來。
門前迎賓帶來兩個勁裝公子,程老六在馬行做了多年,眼光毒辣,看這兩人裝束,身邊沒帶隨從,多半是坊間輕俠,程老六暗暗撇嘴,這類輕俠身上沒有錢,哪買得起馬,多是來過過眼癮。
不過,輕俠輕生死重信諾,一言不合拔劍相向,程老六可不敢惹,滿麵陪笑地迎上前去,點頭哈腰道“兩位公子爺,可是要買馬。這裏有涼州大馬,也有羌胡駿騎,就連鮮卑人的寶馬也有,兩位喜歡哪類,小的帶您去看。”
“程老六,你好大的忘性,睜大你的狗眼,才隔了一年,就不認得小爺了。”右側的少年人對著程老六冷笑道。程老六一驚,退後一步細瞧,麵容熟悉,居然是劉宇。
“劉宇,怎麽是你,你來幹什麽,不準亂來。”程老六驚惶地叫道。一年時間,劉宇竄了個頭,已經同他差不多高,看上去身強力壯,不再是當年那個瘦小的鄉下漢,而且腰間懸著劍,劉宇這小子從馬行出去莫不是做了輕俠,來找自己報複來了。
程老六連連後退,一不小心踩進堆馬糞中,腳一崴,坐倒在地上,慘叫道“快來人啊,劉宇要殺人了。”
趙叔、老孫、徐哥、瘦猴,還有程老六的兒子都聞聲趕來。趙叔先認出劉宇,驚叫道“你是小宇嗎,都長這麽高了,快認不出來了。”
程老六的兒子扶起父親,他清楚父親與劉宇間的過節,手拿糞叉,鼓著眼睛護衛在父親身前,毫不畏縮。瘦猴往後縮了縮,當年是他叫嚷劉宇得了失心瘋,才讓劉宇被東家開革,看樣子劉宇回來報仇了,腰裏還懸著劍,可千萬別被他砍到。
看著驚惶的程老六,劉宇突然感覺意興闌珊,自己曾想過狠狠地將程老六揍上一頓出出惡氣,可是眼前程老六驚恐萬狀,一隻腿還踩在馬糞之中,縮在兒子身後不敢伸頭,自己同王越學得無敵劍術用來教訓這樣的人物,真有牛刀殺雞的味道。
想到這裏,劉宇冷冷地開口道“程老六,當年之事暫且不論,今日我來是想請趙叔和孫叔吃頓飯,答謝他們當年相助。程管事,還得勞你放人了。”
程老六心中稍安,已是申末時分,馬行差不多也要打烊了,程老六哪敢再得罪劉宇,連忙道“老趙,老孫,你們盡管隨劉宇去吃飯,棚裏的事有小徐他們。”
一個窩棚住的五個人,劉宇隻選擇趙叔和老孫,是因為當初他醒來的時候程老六不給他飯吃,趙叔和老孫從自己的碗中勻出點給他,昔日韓信一飯千金報答漂母,劉宇自然也想著報答兩人。至於徐哥和瘦猴,由小處見人品,不值得他信任。
趙叔和老孫換了身幹淨衣服,跟著劉宇來到他的住處,包子早已蒸好,趙叔和老孫一人吃了好幾個。劉宇笑眯眯地看著兩人狼吞虎咽,笑道“慢慢吃,灶上還在蒸,吃不完帶回去。”
聽劉宇說讓帶回去,趙叔和老孫兩人都停住嘴,趙叔不好意思地問道“這吃了還往回拿,多不好意思,要不我帶兩個給小徐和瘦猴嚐嚐,都是一個屋裏住的兄弟。”
劉宇暗暗點頭,趙叔為人確實善良,吃點包子還想著一起的夥計,此人值得信賴。劉宇將熱湯推到兩人麵前,問道“說來慚愧,我和趙叔、孫叔在一起小半年,還未問過兩位家裏的情況。”
趙叔名叫趙慶,今年三十八歲,家住在洛陽昌益亭,家有百畝田,有妻兒老小,老父和大兒子在家中種田,次女嫁給鄉人,小兒子在三輔服兵役(1)。
劉宇讀過《漢書食貨誌》,知道漢朝農人以家授田,每家百畝,畝收約一石半,一年可得粟米一百五十石左右,十稅一交納十五石剩下一百三十五石,家人食用約百石,僅剩下三十五石,按每石換錢百枚,可得錢三千五百。
但農人除了交納田稅外還需交給算賦(成年人十五至五十六歲每人每年一百二十錢)、口賦(七至十四歲每人每年二十錢),每年服役一個月可用三百錢更賦替代,偶爾還會有雜捐,農人一年省吃斂用也隻能勉強維持生計。若遇到災年或者家人生病,便隻能賣地、賣兒女求活了,難怪趙叔要來馬行做馬夫補貼家用。
孫叔滿麵淒苦地告訴劉宇他名叫孫青,是冀州逃難來的流民,妻兒還在逃難的路上死了,一家人就剩下他一個,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麽時候。
劉宇歎息,亂世人命如草,平民百姓何其無辜,自己想要改變亂世,不妨就從改變趙叔和孫叔的命運開始。
“趙叔、孫叔,你們吃的這個東西叫包子,我打算開個小店賣包子,可是身邊沒有得力的人,想請兩位幫忙,一個月每人一千錢,你們可願意?”劉宇開口道。
“多少錢?”趙叔瞪大眼睛問道,他在馬行從早忙到晚,月俸也不過五百錢。孫叔也呆愣愣地看著劉宇,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的月俸不如趙叔,隻有四百五十錢。要知道便是程管事每月的俸錢也不過才九百。一千月錢,一年便是一萬二千錢,快頂得上家中一年田間勞作了。
“一千錢”,劉宇語氣堅定地道,示意顧明把事先準備好的銅錢拿來。兩千錢分成兩堆,高高地摞起堆在桌上,趙慶和孫青看著大堆的銅錢,對視一眼,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劉宇笑道“這是定錢,兩位要是願意便可以先拿回去。”
辭工可不是件小事,趙叔看了一眼銅錢,道“小宇,我知道你不會騙我,可是我和老孫都是粗人,也不會做包子,你花這麽高的工錢請我們兩個豈不是要賠錢。再說,我們辭了工,如果你的包子賣不起來,再要找事可不容易。”
劉宇哈哈笑道“趙叔是個明白人,沒讓錢迷了眼。這樣,你們兩人先拿二百錢回去,到馬行隻說家中有事,先請兩天假。我做好包子,兩位到南市、太學和官寺旁邊賣賣看,如果生意好做,我再租鋪子開店,如果生意做不起來,兩位再回馬行做事,如何?”
趙叔點點頭,道“行,那後天我和老趙就到你這裏來。”
兩天後,劉宇做好了二百個包子,趙叔和孫叔兩人一人擔著個擔子沿街叫賣,從辰時到申時,兩百個包子還剩下近半。
晚間收攤,劉宇等人一起吃包子,顧明訝道“這麽好吃的包子,怎麽沒人買?五錢一個,也不算貴啊。”
趙叔倒是很有信心,道“今天在太學賣出四十幾個,在三公府旁邊賣出去三十幾個,南市看得人多賣得少,隻賣出十幾個,吃過的人都說好吃,有人還回頭再來買。今天是第一天,還不知道好壞,要等明天再去賣才知道行情了。”
第二天同樣做了二百個包子,辰時出去,半個時辰不到,趙叔就興衝衝地回來了。進門就嚷道“宇公子,宇公子,家裏還有包子嗎,我剛到太學包子就被搶光了。”
功夫不大,孫叔也回來了,他去的是三公九卿官署附近,一百個包子也賣光了。
注(1)東漢光武帝廢除了西漢的男子滿二十三歲皆需服兵役兩年的規定,采取募兵製,趙慶的次子以免征家中徭役應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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