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5 章
六月中旬,隔壁打的硝煙四起雞飛狗跳鍋碗瓢盆亂飛的蒙托洛爆了一個雷。
本來褐托強行上位,一個勁追殺前代國王墨托倚重的好弟弟俄托王子。一開始還占優勢,但褐托這個人實在是既不仁義也不聰明,一把手沒把俄托按死,拉鋸戰戰線一長,果然又有了轉機。
俄托抵抗住了最開始國王軍的衝擊,從駐地獲取穩定的源源不斷的補給,現在逐漸開始打的有來有回。而蒙托洛三王子的同胞妹妹玫瑰公主,帶著他們兄妹兩人的一多半不願意被收編的人馬,離開了投靠新國王的哥哥,加入了俄托,給俄托的勢力又添了一把火。
玫瑰是個女人,而且和輝耀王室的姐妹倆不一樣,她是作為女人而非能夠獨當一麵的王室成員被培養長大的。但這一點都不妨礙她刻苦努力地為了哥哥學習軍事和後勤管理知識,並且各個方麵來說都是個狠人。
她加入了俄托的隊伍,作為次於俄托的領袖,在事務勢力和法統上都幫了俄托很大的忙。
褐托這個時候做了一個騷操作,他抓住了投靠他的三王子,玫瑰的胞兄,威脅他讓玫瑰停手。但玫瑰既然因為不想和勾結自由領的二哥共事以至於和同胞兄長都帶隊分家,並不肯聽,還對三王子說出了自己對他很失望這樣的話。
通過洛芙從各種不太好的渠道獲得的消息來看,玫瑰被知道這場對話的許多人都被評價為深明大義。洛芙猜測,如果是她,八成會說出類似於‘我們王室爭鬥都是凡人的事情,是派別之分,波及老百姓已經不應該,竟然還勾結外部勢力。王室要對國家和民眾負責,這可違背了我們最基礎的職責’一類的話。
……當年真的看不出來那位公主還有這一麵。小說裏也看不出來,光知道玫瑰是個狠人了。
總之,她不幹。三王子灰溜溜地回去了。
玫瑰不但不幹,還幫著俄托在俄托的實控地區散播很多對褐托不利的消息,重點就在於褐托勾結外麵的人上,還謀害了英明愛民的墨托國王。這些流言順著輝耀內部的人員流動逐漸往外擴散,緩慢地撼動著褐托執政的民意支持和法理基礎。
褐托急了。
於是他做了一件很騷的操作,他把投靠自己一心隻想混吃等死的三王子抓了起來,用他的性命威脅玫瑰公主妥協。
玫瑰不幹,他還給玫瑰寄去了她胞兄的一隻手。結果沒有想到,三王子自從投靠了他,內心充滿了誌向被磨滅的鬱猝,對妹妹的愧疚,對投靠這個選擇的後悔,感到人生無望。被他砍了一隻手用來脅迫妹妹,這家夥找了個機會自殺了。
玫瑰收到哥哥的手,還在憤怒和傻眼,都沒來得及做出決定,三王子的死訊就傳了過來。
好麽,玫瑰這次徹底爆炸了。
她現在牢牢綁在俄托的戰船上,也不圖什麽王位和權力了,一心隻想要褐托去死。為此使用了種種令人驚歎的擊穿下限的騷操作,瘋狂工作,號召所有能吸收的人員加入俄托的隊伍。這讓俄托的勢力補充壯大的更快了。
……無論當時褐托怎麽想的,南方一萬裏外的洛芙聽到這個消息,都隻覺得他是個腦殘。
總之,蒙托洛八王子造反導致的混亂不但沒有隨著時間推移逐漸穩定和明朗局勢,反而戰火越燒越旺了起來。
自由領的超凡力量這會不下場了,但凡人的歸凡人,他們的戰場最近接近了輝耀和蒙托洛的邊境線,洛芙還是調了一個軍團的人在旁邊駐守。蒙托洛那邊情況複雜,這兩個軍團裏配了大量軍方的能力者和將軍,免得有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借著鄰國內戰的幌子突然給輝耀來一下子。
南邊也不安生,布利斯搞事沒完,桑德博是南方經濟重鎮,水運和陸運都發達,本來治安挺好,不知道怎麽冒出一堆一堆的‘馬匪’來。洛芙都不用動腦子想就知道有人在搞事,這也得調一個軍團過去。別的不提,都說了是‘馬匪’總得死一個好看。
這樣派來派去,王都除了拱衛王都的城衛軍和治安部隊,以及附近駐紮輕易不動彈的一個軍團,附近就空虛了。
空虛就空虛吧,十五國最近風雨飄搖,盟友和輝耀自己的國王又這個樣子,洛芙顧不過來。
同樣也是在六月中旬,洛芙二十二歲生日。
算算她接手親爹的爛攤子也大半年了,七八個月過去,亂七八糟的事情大多上了正軌,軍部,財政大臣新認命的宰相為首的很多官員,以及新派貴族中比較傑出具有代表性的人物都對她服氣,開始不怎麽打折扣地執行她的命令,貫徹她的政策。
輝耀的政治和經濟生產改革逐漸趨近正軌,除了親爹還睡的像半扇幸福的豬肉,洛芙把大多數事情都梳理了個大概的脈絡。最緊迫的正在進行的事項搞定,她也能抽出手來對付一下之前被擱置的麻煩事項。
那批效忠她的大臣還曾經試探著問她要不要好好慶祝一下,君主的生日可是一次重要的慶典,被洛芙塞了回去。她知道這幫人在探測她有沒有上位的想法,拒絕也算是一種表態。
開玩笑,切斯特還沒死呢。忙完了這邊的爛事,她還總想著能把親爹叫起來該幹嘛幹嘛,自己回去警局繼續逗貓遛鳥。
……除那以外,洛芙內心深處還有另外的一種隱秘的恐懼。命運的影響始終沒有消失,就目前為止,她的行動和人生軌跡,多多少少還受到那些牽扯的影響。
小說裏的洛芙麗達公主,死在二十三歲那一年。在確定她可以熬過去之前,洛芙可不覺得自己年紀增長離那又近了一步有什麽可慶祝的。
七月,最近另一波很跳腳的傳統土地貴族被她抓住了違法限製農民人身自由的把柄,這幫人不但不收斂,甚至還想鼓動王都的底層平民暴動造反。
這不稀奇,無論是洛芙前世還是這一世,這種造反都有成功的,隻是可惜輝耀父女兩代兢兢業業,工業化改革的過程中一直努力轉型,權力交接平穩,切斯特又一直比較關注平民的生活水平,因此相應的人不多,還有人通過探查民情的機構悄咪咪給上麵報信。
洛芙對這批底層平民連消帶打,摸出了老爹躺平以後她就一直沒顧得上的平民福利和生活保障計劃修改方案,甚至覺得是不是該安排一下更完善的戶籍製度。至於後麵試圖鼓動的那些家夥,她讓王城治安部門和情報部門查了查,證據確鑿,打算拉出來砍死。
……在這種亂麻一樣的政局裏執政大半年,她鯊人已經沒有感覺了。這種鬥爭見血不見血都會死人,不如先下手去掉政敵脖子上多餘的部分。
傳統貴族這會開始跳腳了,也不知道他們是和十五國地區南方的哪個國家學的,總之生搬硬套想把這招平民革命王室的操作也拉到輝耀來試一試。洛芙懶的指出王室才是傳統貴族利益團體存在的根本,找了一天把人都拉來,準備一波清走。
參與者人數和分量都不少,場麵十分混亂,吵吵聲不絕。傳統貴族一派大聲抗議,一時之間看起來執行難度比較大。
洛芙在老爹的王位上坐著,冷眼看著下麵鬧騰,打算等他們鬧騰累了就叫宮廷侍衛進來拉人。
策劃組織了平民□□的主謀之一,一位領地在南方的侯爵看著她這個樣子就快要崩潰。這家夥和她爹一毛一樣的脾氣,接下來的步驟肯定就是把宮廷侍衛叫進來拉人走。
他不肯就死,趁著現在自己說話還有侯爵的分量,對洛芙提出了無端指控:“公主殿下,我們為了輝耀這麽多年的發展付出了許多,從祖上開始就是輝耀最了不起最榮耀的家族,您的祖上查理二世都讚頌我們的家族是支撐鑄造輝耀光輝的柱石,您身為王室的後繼者,本來應該對我們有應有的尊重!”
“我親愛的侯爵,我對您和您的家族沒有足夠的尊重嗎?”洛芙答道,“從我父親到我攝政,沒有一時一刻是不把您這樣的王國元老放在眼裏的。您祖上傳承的榮耀我們一直承認,盡管您並沒有出色的表現,還是在國家係統裏為您安排了一席之地。但您的回報令我十分失望,策劃王都平民□□,對領地內的農民違反王國法令地限製行動,還有這些違反王國法律的私刑記錄。侯爵閣下,不是我們對不起您,是您辜負了我們父女的信任和囑托啊。”
“陛下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我!!”侯爵大叫起來,他已經看到了守候在殿外走廊裏王宮侍衛紅色的製服和金色的領邊,此時此刻,什麽貴族優雅的儀態都顧不得了,“這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絕不會這樣對我!!是你!是你自作主張,違背了陛下的意願!”
……哈,是嗎。洛芙表情平靜而冷漠,姿勢都沒變化。
我爹沒這麽動你,隻不過是因為之前的四十年你家還算安分,而且前麵有的是比你更跳的家夥等他收拾而已。
你以為他不想嗎?他老婆死了,後麵就有你們這個階級不想改革死死攥著權力不想交還給王室的幾個大佬推波助瀾。他恨不得把整個傳統貴族的階級都在同一天摞在一起砍死才舒坦呢。
侯爵反正也快死了,輝耀沒有累及家人的傳統,他幹脆也放開了,指著洛芙憤怒地指控道:“公主口口聲聲說您貫徹了您父親的意誌,可陛下昏迷的毫無道理,您作為最大的受益者,誰知道是不是您和陛下的想法有了衝突謀害了陛下呢!看看您上台以後,國家多麽混亂,古老榮耀的家族傳承斷絕在您的手中,農民背棄了土地,到處都是低賤的本國商人和外國商人在街上亂走,現在又想殺死我們這些為了王國做出許多貢獻的大臣們。您多麽暴虐無道啊,陛下英明而體恤下屬,他如果知道您這樣,是絕不會把王位交給您的。”
洛芙單手撐著臉,挑了挑眉。
厚,切斯特躺了你們開始誇他是賢明的國王了。他坐在我這個位置的時候,你們還不是一個個瑟瑟發抖老老實實地蹲在下麵,內心咬牙切齒又怕得要命,嘴上安靜如雞。
“侯爵閣下,看在您祖上為王國做出許多貢獻,是有國王祝福的榮耀家族的份上,我就不追究您言行失當的罪責了——(反正你馬上也要死了。)我不知道您從哪裏聽到了什麽荒唐滑稽的謠言,但我可以向您保證,您所說的這些指控,全部都顯而易見地比我父親的昏迷更加沒有道理。”
洛芙也不和他攀扯了,這家夥,死到臨頭什麽都敢說,連她謀害切斯特的話都能說出口。
她知道這幫家夥長久以來一直用這個說法在私下傳播,暗自禍害她的執政合法性,不過這麽大聲嚷嚷還真是有失體麵。之前本來在吵的幾波人因為這個囂張放肆的可怕宣言全部陷入了暫時的沉默,在他們就著這個話題使勁發揮之前,洛芙直起了身子,衝外麵揮了揮手。
侍立在大殿外麵的宮廷侍衛們列隊快速進入了這間議事廳,安靜迅速地湧向了中央的那位侯爵先生。
在他們捉住那位侯爵並把他拖出去以前,一個聲音喝止了這一切。
“等等!”
這聲音那麽的高亢和嘹亮,清脆,又帶著隱忍許久的堅定和決意。
人們的聲音和動作在短暫的時間裏陸續停止了,紛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能力者勢力在政府中的代表所處的席位附近,安妮公主走了出來。
整個上午的第一次,洛芙放下了她無所事事撐住側臉的手。
“我的姐姐,輝耀尊貴的攝政王女洛芙麗達公主。”安妮凝望著洛芙,眼神哀傷,看了姐姐一眼就垂了下來,盯著洛芙的肩膀說道,“您和我們的父親,輝耀的王,他的昏迷,真的沒有關係嗎?”
洛芙凝視著她,在短短的三秒時間裏,她的腦海裏風雲變幻,恒星燃燒爆炸又死去。她看著安妮,老宰相死後有一段時間了,她第一次露出了驚愕茫然的神情。
安妮不敢看她,事情還沒有開始,她已經在後悔了。可她站在這裏,似乎也隻有把胸腔裏醞釀了千百遍的話語說出去這一條路可走。
“父親對姐姐最看重,我不明白姐姐怎麽就不能等一等,一定要對他下手。您和父王的觀點不合,這就這麽重要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洛芙答道。
她知道安妮在做什麽,這些話傳出去,撬動的是她的執政合法性,是她王儲的身份,是她已經壓在王位上麵的身家性命(如果她不是諸神之一的繼承人的話)。王儲理應攝政,但謀害國王的王女卻絕不可以。安妮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更不可能不知道她沒有謀害切斯特,但她就是敢說,而且真的說了出來。
洛芙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往這個方向發展,她太震驚了,以至於本來有一大堆話語和處理方式的腦瓜都僵硬住了,開口隻說得出這樣幹巴巴的話。
安妮,為什麽?……明明前段時間她們還好好的呢?
安妮垂下了視線。
她最怕的事情發生了,洛芙真的露出了那種她最不願意麵對的震驚反應。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她不再信任姐姐,做了這樣的事,姐姐也不會信任她了。
姐妹倆注定無法在一起,那麽她隻能從姐姐那裏拿到一點力量來確保自己的安全了。
“姐姐,請原諒我違背了要為你保守秘密的誓言。”安妮垂下麵孔,不敢直視洛芙,機械地念出高爾文早就準備好的台詞,“但事到如今,你已經違背父親的道路太多。同為父親的女兒,我實在沒法看著你繼續這樣下去了。我必須要當著整個輝耀上層的麵,告訴大家,你曾經向我透露過的,謀害我們父親好實施自己政治抱負的計劃。”
洛芙坐在王位上,感到頭暈目眩,周圍信任她的大臣們對安妮的不讚同和質疑,不和她一邊但有腦子的大臣借此機會借題發揮,這一切都變成了模糊的光景,中間是她那可愛可憐又無知的妹妹。
安妮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她想。
無論她是想要自保,還是心中不平,又或者是被人蠱惑爆發出了血液裏燃燒的正義感,都無所謂。
這些都不會實現的。事情在向著小說裏終歸會有的結局滑坡下去,這一切的結局,指向她姐姐的死亡。
這就是安妮存在的意義嗎?在一切都要好轉的時候,通過這個孩子的存在,給她,給輝耀王室的最後一根獨苗從插上一刀?
那他們計劃的還真的挺成功。
恍惚中,洛芙想到,看著自己傻乎乎的妹妹還有點嬰兒肥的臉龐,似乎看到了她們姐妹之間的什麽東西永久性地繃斷了。
……這一刀,還真疼啊。
在領域的感知裏,洛芙恍惚了很久,大概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但在現實世界,凡人的眼中,攝政公主也就晃神了一小會,大概剛好錯過安妮公主描述她如何打算謀害國王的過程。
錯過就錯過,無所謂的。在座的所有人不管利益想法如何,內心是忠是奸,至少最後的共同點是都不傻。
所有人都知道安妮公主在胡說八道,所有人都知道安妮公主和洛芙公主也都知道這是胡說八道,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之後被洛芙和切斯特一直打壓的傳統貴族可以借助這種‘大家都知道的瞎話’攻擊洛芙麗達公主。他們會團結在安妮公主身邊,宣稱她才是切斯特最疼愛的欽定的應該的攝政王。
雖然是胡說八道,但既然是安妮說的,既然有很多人不想讓洛芙坐穩攝政王位,它就必須被廣而告之,讓人人都覺得它有道理才行。
這會,就算剛剛還差點被人拖出去殺了的那位侯爵,都忍不住可憐起了洛芙來(當然,帶著很大的快意和幸災樂禍)
聰明美麗,受到父王器重老臣輔佐,人人眾望所歸,對外手段淩厲,對家人親近疼愛,已經是凡人中的模範了。可那又怎麽樣,還不是被寵愛不設防的妹妹從背後捅了一刀?真可憐啊,就算一直堅持著她要堅持的東西,此時此刻還不是孤零零地坐在王位上,除了冰冷的權力和隨之而來的麻煩眾叛親離一無所有。
不管他們在想什麽,安妮說完了。其實高爾文給她的說法比這還要過分許多,她不忍心這麽說姐姐,往好了改了改,希望這能平複一下自己內心的愧疚。
洛芙從恍惚中回了神,看向她妹妹,擠出一個非常僵硬難看,但一點也不溫暖的笑容。
“我知道你的訴求了,安妮。”她說道,眼裏的笑意複雜的讓安妮辨認不出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眼神比哭還難看,“我不承認它,而且我相信你也找不出其他證據。然後,我想問你的部分是,這是我們的鄰國,蒙托洛殺兄篡位的褐托國王的兒子,高爾文殿下教給你的說法嗎?”
當著幾十朝廷重臣,她看著妹妹,無情地反過來傷害了妹妹的法理:“作為你的男朋友,他真是不餘遺力地也想把輝耀搞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