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卿雲鬱鬱曜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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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金幼孜的臉色不大好看。
桐拂雖看得清楚,但思來想去不曉得因何緣故。
她慢吞吞將嘴裏的點心咽下,“你坐在這裏這麽久,不餓麽?”
他盯著她,“你看我眼下,是憂多些,還是歡多些?”
她原本伸手去取碟子裏的米糕,聞言手一僵,認真將他看了看,“修身養性,講究一個無憂無歡,依我看,你眼下這般,倒是剛好……”
“明日,隨我回京師。”他道。
“也好,”她順著道,“這一陣子,不曉得十七如何……”
“十七有孫定遠,你最好少去摻和。”他將她打斷了。
“摻和?”她奇道,“如今十七這個樣子,我去陪陪她,怎能叫摻和?”
“十七可願你陪著?
她被囚了這麽久,誰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如今耳不能聞口不能言,又不識寫字,她心中痛楚,不得訴。你覺得她該如何麵對旁人?
再者,她與你之間。你雖已放下,她可有放下?你又怎知她日日看著你,心中好受?”
桐拂愣了許久,“可,她總要打開心結,才能尋出那作惡之人……”
“尋是要尋的,一來十七和那些受害的女子,不能白白受此橫禍。李景隆被抄家幽禁,也不知多少不明不白被草草遮掩了去。
二來,我始終覺得,那人從開始就一直在盯著你。
如今錦衣衛結了案子,即便要尋,也隻能私底下。”
他停了停,“不過,你現在身邊明的暗的總有人跟著,想要私底下查案,幾無可能。而秣十七這般模樣,你又如何去查她?”
她再吃不下去,手裏的米糕早捏成了碎渣。
次日一早,金幼孜就將她從榻上拖起,一同去江堤上與夏元吉、葉宗行告辭。
眾人雖有不舍,但各自公務在身,亦知無可挽留,互道珍重依依惜別。
自上了回京師的船,桐拂一直昏昏欲睡。金幼孜陪她說話,抓著她一起看船夫撈魚,她也沒什麽精神,坐著靠著就能睡過去。睡卻又睡不踏實,深恐陷入夢魘,睡不到一刻又猛地驚醒。
夜裏,金幼孜索性留在她屋子裏編修書,她坐在一旁隨意翻些話本雜書,久了方勉強睡過去。
直到外頭投入的日光,晃晃悠悠將睡意驅散了,她才睜開眼,坐起身就看見不遠處伏在案上熟睡的他。
聽見動靜,他也醒來,見她坐在榻邊出神,“睡的可好?”
桐拂點頭,“居然無夢。”
他揉著肩頭坐直了身子,“那便好。”卻聽她撲哧笑出聲。
她起身去一旁將帕子浸濕了,走到他麵前,仍是忍不住的笑意,“竟將字印在自己臉上了。那句什麽腹有詩書的,看來你這是連腹中都裝不下……”
他由著她替自己擦臉,晨曦柔暖,映著她猶帶睡意的嫣然巧笑,一時失神竟顧不得她在說什麽。
桐拂說了半道,見他盯著自己出神,停了手,“你可知方才你臉上印了什麽字?”
他這才回過神,“昨夜錄了些詞話……”
“神仙二字。”她若有所思,“你若將來得道飛升,也不知會做個怎樣的神仙……”
“神仙有什麽好,豈能比得上這江上一葉舟,與小拂比肩同遊。”
她麵上晨曦之色愈濃,那帕子被丟進他懷裏,她就欲轉身離開,卻被他拽住。
“說到神仙,可記得我與你說的司書鬼長恩?據說是那貪食書冊的蠹魚所變。
蠹魚成仙,為脈望。蠹魚成鬼,名長恩。
若想成脈望,蠹魚需在書中吃三回神仙二字。凡見到脈望之人,隻需對星禱祝,即會遇見仙使。同那仙使討來仙丹,與脈望一起服下,即可成仙……”
“嘖嘖,你未將那神仙二字吃了,卻印在臉上,又被我擦去,豈不可惜了?”她忍著笑。
他起身垂目望著她,“脈望這東西,據說形如發卷,你若他日遇見,別忘了我方才說的話……”
桐拂再忍不住,“你是昨夜睡癡了?可是又去了崇文院……”
話沒說完,聽見屋外有人道:“桐姑娘、金大人,前頭有艘官船,我們需避讓一會兒。”
桐拂忙掙脫了,往外走去。
瞧清楚了果然是一艘官船,形製中正威儀赫赫。看起來已是盡力遮掩乘船之人的身份,但桐拂瞧那上頭侍從林立器物華美,就曉得必是朝中顯赫,甚至皇室……
“常寧公主。”身旁的金幼孜脫口道。
“常寧?”
“嗯,陛下最小的公主,也是最受寵愛的一個。”金幼孜解釋道。
“她跑這兒來做什麽?如今的公主,都可以隨便跑到江上來玩?”
金幼孜忽然歎了一口氣。
桐拂扭過腦袋去,“做什麽這麽傷懷?你識得她?”
“近日鎮守雲南的黔國公沐晟,遣了他的弟弟沐昕入京麵聖,我若沒猜錯……”
“咦?”桐拂忽地將他打斷了,“常寧公主身旁的那個女子,怎麽看著這麽眼熟?”
二人正細看,忽見那官船放下小舟,有侍從撐了直往他們的船而來。到了近前,那侍衛揚聲道:“請桐拂姑娘過去說話。”
桐拂一愣,自己與這常寧公主從未謀麵,怎會讓自己過去說話?說什麽話?
金幼孜在她耳邊輕聲道:“無妨,我陪你一同過去。你說話當心些,別口沒遮攔的。”
說罷,領著她一同上那小舟。舟上之人見到金幼孜,忙躬身道:“不知金大人亦在船上,望大人恕罪。”
那舟子返回那官船旁,二人隨著那侍從登了船,即刻有侍女上前,將二人領去船房中。
看清倚在闌幹上另一個女子,桐拂出口就道:“林淺?”
淺撐著下巴看著外頭河景,眼珠都沒轉過來,“還真是哪兒都能遇見你……”
一旁的那個女子,年紀看上去比淺還要小上幾歲,姿容妍麗,正好奇地打量著桐拂。
金幼孜悄悄扯了扯桐拂的袖子,率先對著那女子禮道:“下官金幼孜見過常寧公主。”
常寧公主笑嘻嘻道:“不用拘束,我是偷偷溜出來玩,金大人可要替我保密,莫要告訴我父皇。”
金幼孜忙應諾。
“你就是那個水性特別好的?”常寧公主依舊盯著桐拂,“我聽林淺說,你和魚兒一般,可以住在水裏?”
桐拂忙道:“哪有那麽厲害,不過是略識水性……”
常寧公主忽然欣喜道:“姑娘可是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