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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金帶連環束戰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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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得鬆脫,我這條命縱是不要了,也要將你千刀萬剮。”


  孫定遠隻是坐在那裏,目光落在暗夜之間,如一尊石像。但一字一字,冷厲森駭,仿佛奪命藤蔓,自那閻羅殿內猙獰而出。


  那人亦被他這般語氣震住,良久才道:“我……我沒怎麽她……也沒人敢碰她……她雖瘋瘋癲癲,但有人一直將她護著……”


  “你說她無事,就是這般無事的。”孫定遠忽然道,“她究竟何處?”


  桐拂這才反應過來,孫定遠是在問自己。


  “她在……我相熟之人處,神智確實尚不十分清楚,但好了許多……”


  “你說,她在找我?”


  “是,無時無刻。所以你不能有事,你沒事了,她才能好起來。”


  “好。”孫定遠說完這個字,再無動靜。


  一時四下靜謐,隻餘雪落撲簌。


  桐拂自萬般情緒中回過神來,才覺出周遭嚴寒,實難忍受。哆哆嗦嗦想要窩成一團,無奈被捆得結實,亦是不能。


  迷迷糊糊間,隻覺倦意襲來,將眼皮沉沉壓著,倒似乎也沒了先前寒意。


  “小五。”


  她聽見有人在喚著。


  “唔……”她答,困極,想睡。


  “不能睡。”


  好像是孫定遠的聲音。


  “就一會兒……”她嘟囔。


  “不行……你說說十七的事……我想知道……”孫定遠的聲音好似又遠了些。


  “她啊,嘿嘿,吃得好睡得好……就是白日裏有點鬧……總纏著我找定遠……”


  孫定遠一愣,“纏著你?她與你一處?”


  “一處一處,日日在一處……不然一眨眼就不知跑哪兒了……跑得比兔子快……”


  “她何故與你一處?”孫定遠再度打量這個小五,確實是見過幾麵張玉身邊的人,又怎會離開大營,和秣十七一處?

  “還有染了額妝的粽馬,她認定了是赤兔……恨不能抱著睡在馬廄裏……不見了……然後就不見了……隻剩下棕馬了……怎麽辦……”


  桐拂隻覺得困意沉沉,已經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麽。


  “誰不見了?”孫定遠覺得有什麽很是不妥,此人說話顛三倒四,卻又總覺得似乎與自己親近……


  那小五卻沒了聲響。


  孫定遠又喚了她幾聲,還是沒動靜。他將腳邊的石子挑了踢過去,彈在小五的胳膊上,小五兀自垂頭不動彈。


  “這麽著,哼,一會兒就該凍死了……”遠處那人道,瞧見孫定遠的樣子,又咽了回去。


  緊接著那人聽見呼哨聲,自孫定遠口中穿出,一聲緊過一聲,穿透沉沉藹藹的雪夜,遠遠傳開了去……


  鼻端的氣味不好聞,桐拂想躲開,被人捏著下巴就灌了一口,很可怕的味道。


  她半睜開眼,朦朧間看見爹爹皺著眉手裏端著個碗,正瞪著自己,好像說了幾句,她聽不清。


  她伸手想要撥開那碗,“不喝,太難喝……我錯了,爹爹……”


  爹爹的手抖了抖。


  桐拂有點奇怪,爹爹為什麽要抖。


  那個碗又湊到嘴邊,她又被灌了一口。她想吐出來,爹爹在自己耳根處按了按,她就吐不出來,咕咚一口全都咽下去。


  剛才明明很冷,這會兒怎麽這麽熱?她奮力想要將蓋在身上的東西扯了,又被爹爹按住手。


  她鼻子一酸,“爹爹,真的熱……”


  爹爹一愣,伸手探她的額間。桐拂拚命想要躲開,“我好了,沒病,不喝……”


  旁邊有人說話,說得好像是,捆了,捆了就老實了……


  有什麽細密冰涼紮在頭頸間,遊走的酸痛瞬時令她一個激靈,漸漸瞧清眼前情形。


  自己坐在榻上,身上裹著厚厚毛氈。麵前站著的醫官,她認得,文德。


  不但認得,此刻自己一雙手,將文德的胳膊緊緊抱著。


  文德身旁的,是馬三保。


  馬三保此刻一臉鄙夷,“怎似女人一般,抓著文德哭喊著叫爹,有你的……”


  桐拂慌忙鬆了手。


  文德輕咳了幾聲,轉身將手中銀針放下。


  桐拂緩緩把腦袋縮進氈毯之間,“方才睡糊塗了,作不得數……”


  她忽又猛地將腦袋伸出來,“孫定遠呢?”


  馬三保鼻子裏出氣,“殿下帳外跪著。”


  “真不是他的錯,他是為了救人……”


  馬三保皺著眉打斷她,“你和孫定遠原本認識?怎麽沒聽說過?”


  “不認識!”


  馬三保又瞪了她一會兒,“小五,你不是給野魂附身了吧,怎的不似你往日?”


  桐拂心裏一拎,急忙尋思如何接話。


  馬三保又道:“這孫定遠也是奇了,自從回來,誰也不理,偏偏對你很不一樣……殿下的馬都敢偷……”


  “偷馬?!”桐拂呆住,“他方才被捆在那裏,如何偷?”


  “你已無大礙,可以回去了。”文德打斷她,說罷,複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看在桐拂眼裏,竟比方才馬三保的話更令人膽戰心驚。


  她當下扔了氈毯起身就走,走到帳門口,被馬三保叫住,“我勸你,這會兒別再去找那孫定遠。


  殿下舍不得殺他,至於你,正好拿來撒氣。


  再有,你家僉事這會兒,估計也在磨刀了……”


  桐拂出了醫帳,外頭積雪深厚,微有天光,再不敢耽擱,蹬蹬蹬一路急走,奔回張玉的大帳。


  還沒掀簾,就聽見裏頭刺耳的磨刀聲,心裏哀歎,三保誠不欺我。


  張玉餘光裏瞅著他悄悄摸進帳子,矗在角落裏,拿眼偷瞧自己手裏的刀,一臉慌。


  “能耐啊,我帳下也出了個能耐的。讓去取個袍子,打架打得可痛快?綁得舒不舒服?雪地裏暖不暖和?”


  桐拂猶豫了一瞬,“沒……沒什麽能耐,不痛快,不舒服,也……不暖和。”


  張玉將刀哐啷扔在案上,驚得她一個哆嗦。


  “磨過牙了是不是?這嘴利落的。


  求情?你是我帳下的,誰求情都沒用!你仗著自己腦袋摔壞了,我就不會處置你?

  我且問你,我的戰袍呢?”


  桐拂腦袋裏嗡的一聲,壞了,那匣子呢?打架的時候,好似隨手扔在一旁了……


  張玉一手拍在案上,砰的一聲,“給我扔了是不是?你小子怎麽不把自己給扔了?去給我洗幹淨了,滾!”


  桐拂這才瞧見張玉手邊的那個匣子,匣蓋開著,裏頭露出的戰袍一角,盡是泥濘。


  這絕對罪加一等……她心裏哇涼哇涼,趕緊上前取了就往外逃。


  一口氣奔到河邊,將那戰袍取了就要浸在水中。


  方將它展開瞧清楚了,她心裏跟著就是狠狠一抽。


  這件戰袍,她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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