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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玉顆珊珊下月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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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家小院,桐拂新的煩惱來了。


  金幼孜幾乎每日都來。


  上朝的日子,上完朝換了衣衫就過來。不上朝的時候,隨便去點個卯又跑來。來了也不幹什麽,裝模作樣拿著本書,一雙眼卻瞅著自己。


  桐拂若去劉娘子那裏做事,他也跟著,在一旁幫她看著十七,但目光始終跟著桐拂轉來轉去。


  被看得渾身不得勁的桐拂,總算是沒忍住,將一壺茶哐當一聲頓在他麵前,“看!有什麽好看的,你這樣我怎麽做事?”


  金幼孜將歪了的茶壺蓋子放放正,“你做你的事,我看我的,這裏有寫著不讓看人?”


  “我這兒,真沒寫!看就看唄,你還能少塊肉了?”劉娘子走過來,在桌上布了一盤鮮切的鴨肉,一碟幹絲,幾盞桂花糖藕。


  桐拂氣結,“劉娘子,你……你幫誰?”


  劉娘子替十七夾了幾片鴨肉,笑吟吟道:“誰有理,我幫誰。”


  金幼孜嚐了一口桂花糖藕,“安知南山桂,綠葉垂芳根。桂花竟開了……”


  劉娘子道:“城裏尚少見,靈穀禪寺那裏,可是已有早桂開了的。行了,你們用些點心,都去散散心,別拘在我這裏了。”


  “去靈穀禪寺豈能撇下我?”外頭有人進來,“金兄不夠意思啊……”


  桐拂聽聲音就曉得是邊景昭,趕緊扯了秣十七就往外走去,“你倆許久未見,好好絮絮舊,我們不擾了……”


  邊景昭伸手將桐拂攔了,“桐姑娘,外頭現成的車馬,不用豈不可惜?你打算走著過去?隻怕天黑也到不了。”


  身後金幼孜已走上前,將桐拂牽了就往馬車上走,“景昭說得正是,你走得動,十七可走得動?”


  邊景昭這才注意到桐拂身後的秣十七,“這位姑娘……”


  秣十七卻猛地掙脫了桐拂,越過邊景昭,一把將馬車前的那匹棕馬抱住,“乖兔兔……”


  邊景昭愣住,上前道:“姑娘,這分明是馬,那裏似兔子?”


  “赤兔,它是赤兔!”秣十七氣哼哼地轉過臉,抱著馬頭不放。


  桐拂心裏一酸,這匹馬的確與朱棣的坐騎赤兔很像,隻不過少了幾分神勇伶俐。她走上前,將十七的手挽了,“十七乖,這不是赤兔,你瞧,它額上沒有那個白額妝啊……”


  秣十七趕忙湊上去看,那棕馬的額間一色紅棕,的確沒有那一簇雪白的毛發,當即落下淚來,“就是的,就是赤兔!額妝呢?額妝去哪了?”說罷蹲在一旁傷心抹淚不肯起身。


  邊景昭將桐拂拉到一邊,問了幾句,自腰間取了筆鬥,也不知從哪裏挑了銀白顏料末,在那棕馬的額間輕描數筆。


  “諾,額妝在這兒呢,十七姑娘方才情急沒看見吧……”


  秣十七騰地起身,躥到棕馬身邊,看著它額間一簇銀白毛發,喜極而泣,“赤兔!我說它就是的,你看,就是它……”


  又猛地轉身將邊景昭一把抱住,“定遠,你怎麽才來?你帶著赤兔來尋我的,我曉得……”


  邊景昭手裏尚舉著青毫、色料竹管,一時竟是掙脫不得。


  桐拂趕忙上前,欲將十七拖開,“他不是……十七乖,我們先上馬車,路上慢慢說,可好?”


  秣十七喜痛參半,但還是放開了手。


  馬車一路出城,金幼孜與桐拂坐一處。十七死活要坐在邊景昭的身旁,一直盯著他瞧。


  邊景昭雖隨性慣了的,但這麽被一姑娘家一路盯著,還是頗不自在。不過看起來這姑娘似是神誌不清,倒也心生憐惜。


  仔細看來,這秣十七應是北方的姑娘,眉目之間少了京師女子的嫵媚婉轉,多了英氣神采。縱然眼下看起來神誌並不清楚,但遮不住天生飛揚跳脫的性子。


  馬車快要出城時,隻聽對麵馬蹄聲急,似有快馬奔來。許是路人躲避慌亂急促,竟將四人所乘的馬驚了。馬嘶聲中,桐拂隻覺得馬車身猛晃,竟是要傾翻過去。


  尚不及反應,隻見麵前的十七猛地起身,躥到駕車人身旁,將那韁繩奪過,握在手中一鬆一拉之間,竟將那受驚的棕馬穩住。幾乎翻覆的馬車,也被一股力道帶正了,險險停住。


  秣十七親昵地拍了拍棕馬的後背,“赤兔莫驚,有我在,還有定遠,沒什麽可擔心的。”


  說罷,她將韁繩還給駕馬人,施施然回到馬車裏,複又坐在邊景昭的身邊。


  她撣了撣衣擺上蹭的灰,得意地對邊景昭道:“定遠,瞧,我搞定了,怎麽樣,不比你差吧。”


  邊景昭還未從方才險境中回過神來,張口結舌,“厲害……實在厲害……”


  秣十七麵上竟是紅了紅,“其實不厲害……若是你去,赤兔根本不會受驚……”


  “不不不……十七姑娘過謙了……”邊景昭擦了擦額頭的汗。


  桐拂看著,心裏卻是不好過,將腦袋偏在一旁。金幼孜曉得她心事,也不知如何勸慰,撿了些府衙內的趣事,說了與眾人聽,桐拂才勉強露出歡顏。


  車入山間,簾微揚處,鬆柏、草木溪澗的香氣翻卷撲入。眾人下得馬車,但見山幽徑深,遠處禪院精舍的朱紅院牆,掩在鬆柏之間。雖已入秋,四下仍是鬱鬱深重,偶有桂子香氣掠過鼻端,沁入肺腑。


  桐拂將馬車上的背簍布袋取了,說是替劉娘子摘些桂花回去。


  邊景昭喚了侍從背著茶具小爐,跟在後頭。


  一路往那靈穀禪寺旁的山林走去,漸漸可見大片的桂樹,雖隻一些早桂初開,但整株或金燦晃眼,或銀白如雪,香氣撲鼻,濃而不惡。


  十七何曾見過如此情形,早撒歡一般,扯著邊景昭一路跑著。邊景昭哪裏跑得過她,氣喘籲籲拎著衣擺勉強跟著。


  桐拂哭笑不得,又勸不住十七,隻能由得她去。一轉眼,那二人已經跑到林子深處去了。


  “上回見到爹爹,可有問到十七的病?”金幼孜忽然道。


  桐拂剜了他一眼,“再亂稱呼,不睬你了。”


  金幼孜嘴角上揚,不置可否。


  “爹爹說了,此種情形,藥石並無太多用處。如今她陷入迷惘,隻能待她自己掙脫而出。至於她想不想出來,也要看她破除心結和執念的意願。”


  二人一時無語,身旁桂花簌簌而落,於肩襟於袖畔。


  一旁山林幽深處,忽然傳來清吟:

  “大道常在目前,雖在目前難睹。若欲悟道真體,莫除聲色言語……


  一切如影如響,不知何惡何好。有心取相為實,定知見性不了……”


  不久,見一僧人自那桂樹間而出,長發赤足,手執錫杖,上掛剪刀、拂扇、鏡子等琳琅之物,口中仍自吟誦。但步速極快,片刻不見影蹤。


  桐拂不識,扭頭欲問金幼孜,卻見他兩眼發直,口中喃喃:“寶誌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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