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迷途險溪水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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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聽馬蹄聲迫近,三人皆屏息凝神,如此不管不顧直衝而來,竟是決絕的意思。
無奈眼下夜色深重,再加上煙霧繚繞,根本無法看清來者何人,連大致的輪廓都無法窺見。
馬三保執著弓弩的手,已繃了多時,青筋暴起,微微有些顫。
一聲馬嘶,聲音不響,但足以令馬三保分辨出那人方位。當下他再不猶豫,指間一鬆。
也就在這當口,朱棣一聲“慢著!”忽起。
馬三保也算反應快的,一手指間雖已鬆,執弩的那隻手跟著一抬,弩身敲在飛逝而去的箭矢尾部。那箭矢立刻改了方向,斜斜飛出,沒入濃煙之間。
而那馬蹄聲也終是緩下,不久就見一人一騎自那濃煙中小跑而出。
“龍駒?!”後頭孫定遠驚呼出聲。
那馬背上早已麵無人色的……
“是你?!”孫定遠又跟著一聲。
那龍駒徑直跑到朱棣身旁,輕蔑地忽略他身下的赤兔,親昵地在他身旁打轉轉。
朱棣略略曉得發生了什麽,望向臉色煞白的桐拂,眸光中盡是戲謔,“怎麽,改變主意不回去了?”
桐拂早已顛得頭暈眼花,“這馬……它瘋了……”
龍駒怒嘶一聲,蹄子一頓,差點將她顛下馬來。
“楊六呢?”孫定遠忽然問道。
孫定遠與楊六是同鄉,平素十分親厚,桐拂自然曉得。她定定望著孫定遠,心中翻湧,那幾個字愣是說不出口。
孫定遠自然立刻就看明白了,握著韁繩的手狠狠顫了顫。
“我們在山道上遭了伏擊……”桐拂努力不去回想那情景,“楊六他們不敵……”
“殿下,此處不宜久留,我們需盡快回營。”馬三保將她打斷。
朱棣將目光從她麵上移開,“跟在後麵。”催馬率先而行。
煙霧漸漸散去,總算可以瞧清楚四下情形,但很快眾人發現,他們迷路了。
眼下四處非但見不到人影,除了他們四人五騎,連多餘的聲響都沒有。山林連綿,地上也無道路,亂石間坎坷難行。
今夜亦無月,雲層厚重,無法觀星識方向。行了約莫一炷香,周遭越加荒涼,朱棣勒馬停住。
馬三保轉了一圈,有些急躁,“此處無高地,皆矮樹灌木,連個瞧地形之處都沒有。”
桐拂自然不知如何瞧方向,方才一路小跑,勉強回過神來。
前頭那三人忙著尋路,身下龍駒倒也不著急,乖巧站了一會兒,竟垂下腦袋,在一旁亂石間的溪流裏喝起水來。
桐拂這才覺得身上汗意黏膩很不舒服,口渴難耐,遂也跳下馬背,掬了水喝了幾口,順便撩水將臉洗了洗。
龍駒趁她不注意,一蹄子踩進水裏,濺了她一頭一臉的水。
桐拂一呆,旋即回過神來,撩水潑它。
朱棣轉頭就瞧見一人一馬在溪水邊,沒心沒肺地互相對付著。
那女子形容舉止,與當年的妙雲竟有幾分相似之處。遙想二人於金陵、鳳陽、北平輾轉這些年,也曾如此無憂渾不拘束……
幾滴水珠飛至鬢邊,朱棣心中一動,似是想到什麽卻又一時說不上。
“放肆!”孫定遠看不下去了,“這是行軍打仗的地方,怎能如此隨意!”
桐拂被他一吼停下手來,乖乖上了岸,嘴裏嘟囔著,“不過一條支流水道,好端端地竟成了打仗的地方……”
話沒說完,見朱棣忽地飛身下馬,幾步走到那溪水邊,俯身察看。
另外三人不知緣由,麵麵相覷,不知燕王何故忽然對這溪水如此有興趣。
過了一會兒他才起身,“既是支流水道,必是流向白溝河,我們就沿著它走。”說罷轉身上馬,轉眼已跑在了前頭。
孫定遠狠狠剮了桐拂一眼,急忙催馬跟上。
果然行不多遠,已經可見地上丟棄散亂的盔甲、兵器,甚至屍體。三人小心繞開,繼續沿著溪水而行。
馬三保將腰間佩刀抽出,回頭囑咐孫定遠,“需警醒些,當心埋伏。”
孫定遠點頭,亦將佩刀握在手中。
桐拂本想去取靴中峨眉刺,看著馬三保和孫定遠手中的長刀,頹然放棄了。
峨眉刺雖鋒利,但在戰刀斧鉞麵前,實在和繡花針沒什麽區別……
她揉揉龍駒的脖子,小聲道:“就靠你了啊,兄弟……”
孫定遠又冷冷拋來一句,“你的職責是護戰馬無虞,它若有閃失,禦馬者軍法處置!”
桐拂哼道:“龍大人,您萬萬小心,小的一條小命,就在您的蹄下了……”
龍駒一個響鼻,似是十分受用。
又行了一炷香,空氣中已有大河水澤的氣息。桐拂一喜,到了河邊就好辦,方才馬三保說大營就駐紮在河北岸……
沒高興太久,隻聽馬三保一聲當心,就見燕王身子一矮,幾乎摔下馬來。
孫定遠一聲不好,赤兔中箭!他剛想上前,又一陣箭矢如雨,生生將他逼退開去。
桐拂在最後頭,原本那些箭矢倒是夠不著,卻不想那龍駒不退反進,一抬腿,直往箭矢密集處而去。那裏,燕王正奮力抵抗。
她腦中一片空白,心中大悔,方才實在不該得罪這位龍大人……
眼見赤兔不支,臥於地上,朱棣瞥見龍駒衝將過來。一身呼哨,龍駒恰停在他身旁。
桐拂隻覺眼前一花,身後一沉,燕王已經穩穩坐在了自己的身後。他手中長劍翻飛,將箭矢一一格開。
“伏低!”他的聲音在身後。
桐拂急忙摟著龍駒的脖子趴下,緊閉雙眼,隻聽見耳邊颼颼聲不絕,一顆心早拎到了嗓子眼。
飛來的箭矢忽然緩了緩,聽見有人馬靠近,雖人數不過寥寥幾個,但口中皆呼著:“保護殿下!”
桐拂睜眼一瞧,來人穿著燕軍的甲衣,很快將他們幾人圍在中間。
她剛鬆了一口氣,身子起了一半,就聽身後一聲嗬斥“莫動!”
隻覺手臂處一痛,緊接著腰間被他手臂一勒,他整個身子將自己緊緊壓在馬背之上。
半天他才鬆開,桐拂掙紮著起身,手臂一陣劇痛傳來,眼前頓時金星直冒。
“箭傷,忍著!”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隻這麽一小會兒,她已是滿頭的冷汗,死死咬著下唇將痛呼忍住。
眾人掩護之下,朱棣總算借機衝出,往岸邊疾馳而去。
待策馬渡過淺灘,看見連綿的燕軍營帳,他才低頭看向身前的女子,“好了,安全了。”
甫一說完,她腦袋一歪,已經軟軟倒入自己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