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善後工作（上）ii.

  1942年12月24日 西衛鄉北山地區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再次籠罩了這一地區，而在漫天飛雪的寒風中，一隻日軍68師團人員組成的“討伐隊”正背著重重的行囊，手腳並用，全副武裝的“行走”在這片白茫茫的山地中。


  所有人的身上都已經遍布積雪，眉毛，人中和眼角都掛著冰珠，軍用棉大衣抵擋不住刺骨的寒風，高強度運動出的汗透濕了衣物，又結成了冰，讓人猶如掉入寒冷的冰窟。每個人都是麵無表情，因為臉部肌肉早已經凍僵，甚至沒有多餘的力氣在發出怨言。


  有時，有人倒下，旁邊的人卻連幫助他的力氣也沒有了，隻能撿起此人的裝備，繼續默默前行，恐懼也早已經紮在了這隻部隊的內心深處——“八甲田山”（1902年日軍在八甲田山進行冬季行軍訓練，由於外行指揮官不顧一線指揮官因為氣溫驟降而要求暫停訓練的建議，一味認為‘日軍靠精神就能戰勝一切’，強令繼續行軍，導致210人的隊伍中有199人被凍死，11名獲救者也因為嚴重凍傷被迫截肢）的陰影似乎又籠罩在了這隻部隊的頭上。


  風雪夾雜的寒冷空氣中似乎已經飄蕩起了這個時代還沒有出現的《昭和枯草哀歌》。


  這隻部隊的境遇自然要“歸功於”田中中將，這位將軍不愧是“昭和男兒”，在得到稻葉發來的“已經切斷了八路軍的退路”的報告後欣喜若狂。尤其是為了彰顯自己的戰績，稻葉在報告中更是把被圍的八路軍人數誇張到了1000餘人，讓田中更是堅信已經把讓他們丟盡麵子的八路主力圍住了，於是不顧氣溫的驟降和部下的強烈反對，強行要求68師團組織“討伐隊”進攻，和稻葉一起將這隻讓他們死傷慘重的八路消滅掉。


  盡管，68師團的一些指揮官進行了激烈的反對，認為隻要守住西衛鄉出口，等那隻被圍的八路彈盡糧絕，自己死在山裏就行了。但是田中卻堅信稻葉不一定能夠擋得住這隻八路軍，否則，也不會要求自己出兵了。於是要求部隊立即出發，去殲滅這隻讓自己顏麵盡失的八路部隊。為此，他還撤掉了一部分軍官的職務。


  68師團無奈，最終還是組織起一支3000餘人的討伐隊，進山追擊。於是，就有了開頭那頗有“八甲田行軍風格”的一幕。


  當然，田中不知道的是，稻葉的第二隻傳令小隊早已經出發——在深夜莫名其妙的被航彈一通亂炸，死傷200餘人後，稻葉已經猜到對方突圍成功了。果然，他們在第二天就派人進入包圍圈內檢查，除了幾具沒來得及帶走的獨立團戰士屍體外，一無所獲。稻葉這才確認八路軍已經全部撤離，追擊不及。隻得立即派出第二隻傳令小隊，告訴田中，不要追擊了。自己的部隊則在將古平村屠戮一空後撤離。


  隻是這第二隻傳令小隊在中途就遭到了淩東的伏擊，鑒於其在古平村的暴行，他們享受到了淩東的“反步兵地雷”的套餐。所有小隊成員在原地痛苦了一天後，都被直接“就地火化”，連渣都不剩了，自然沒有把第一手消息告訴田中。


  大雪紛飛的山穀中，氣溫已經驟降到0下20多度，無數人被凍死凍傷，因為滑倒而受傷的也不計其數。然而，為了“殲滅八路軍”，這隻日軍討伐隊依然在不顧一切的前進，很多人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槍都已經被凍住了。


  在他們身後，日本工兵也在風雪中繼續作業，試圖搭建一條能夠補給用的通道，以便於能夠把補給送到部隊手上，不然，這些士兵隨身隻有7天口糧，到時候肯定支持不住。在這種環境下，即使帶著手套，不少人的手也被嚴重凍傷，痛苦不堪。


  已經和部隊脫離的淩東此刻也在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他保持著隱形狀態，在四周山體的高處活動，一麵成就感十足的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一邊把自己具現化的超級炸藥布置在這些山體上……


  與此同時 靈丘地區 田家村 獨立團臨時駐地


  坐在熟悉的火炕上，烤著火，喝著熱水，吃著熱氣騰騰的烤紅薯，回想著淩東分別時說過的那些話，楚雷現在從內到外都是暖和的。


  “老楚！身體怎麽樣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掀開厚厚的門簾走了進來，臉上還帶著有些愧疚的神情——正是張遠。


  那天晚上突圍，負責接應的張遠認定楚雷已經光榮了，於是命令部隊立即撤退，並沒有回身去想辦法救楚雷——這在戰爭中也是逼不得已的事情。沒想到第二天清晨，正當他還在遺憾的時候，楚雷竟然自己跑回來了，說是在“參謀長”的幫助下突圍成功，讓他也是又驚又喜，同時也對楚雷多了一絲愧疚。


  “老張啊！坐！”


  楚雷急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身體：

  “你看，一點事兒都沒有，隨時可以回到崗位上。對了，老楊他怎麽樣了？”


  “大夫說沒什麽大礙，明天就可以歸隊了！”


  張遠一臉欣慰的說道，接著話鋒一轉：

  “參謀長的事情是真的？”


  說到這裏，楚雷也低下了頭，一臉的遺憾，然後從一旁拿出了一份報告：

  “參謀長衛東為了救我，最後拉響手榴彈和鬼子同歸於盡了，我親眼所見，並且希望組織上追認其為烈士。另外，這是我們斷後部隊突圍作戰的報告！麻煩你替我交給靈丘根據地的黨委。獨立團的建設還有很多不足，前期隻靠我和老楊兩個人，思想教育和戰術訓練都隻按照西衛鄉地區的特點建立，還做不到可攻可守，作風過硬的狀態，目前的戰術風格對於我們現階段的抗戰並不是很合適，所以我希望能夠讓一些咱們的老同誌進入獨立團擔任各級指揮官和政治教員。”


  “我知道了，我會提交給上級的！”


  張遠點了點頭，接過報告簡單瀏覽了一下，放進了自己的口袋，然後起身，一臉嚴肅的說道：


  “老楚，我這次來一是看看你的情況，二是通報上級對你和獨立團的嘉獎——你們在西衛鄉根據地的對敵鬥爭雖然最後不得不放棄根據地。但是沉重的打擊了敵人的囂張氣焰，消滅了敵人大量有生力量，同時，也吸引了敵人大批生力軍，為其他地區的抗敵鬥爭提供了有利條件。在敵人進犯西衛鄉這幾個月，我們先後發展了309處根據地，拔掉了鬼子86個炮樓，13個據點和22個倉庫，還爭取到了2000多名偽軍的反正，繳獲了大量武器裝備。目前在華北，鬼子已經沒有再來一次五一大掃蕩的軍力了，而我軍還在繼續擴大戰果，這都是西衛鄉根據地和獨立團指戰員們英勇奮戰的結果。八路軍總部已經把此次戰鬥上報延安，號召全軍向你們學習。”


  “感謝總部首長的關心和嘉獎，我們一定再接再厲，為民族，為抗戰繼續努力！”


  楚雷立即起身立正敬禮，義正言辭的回答道。


  “此外，雖然對你和楊新上報的戰果還有些質疑，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你們在西衛鄉以極小的代價消滅了大量的敵人，因此，總部決定，給獨立團賦予正規軍的番號，以激勵官兵的繼續作戰，從現在起，獨立團更名為八路軍XXX師新3團，人員職務不變，暫時在靈丘進行整編和修整，以應對將來的戰鬥。”


  “一定不辜負組織的信任！”


  楚雷頓時喜上眉梢——八路軍中雖然部隊很多，但是大部分是“獨立團”“獨立大隊”，這些部隊基本上屬於獨立發展，獨立作戰，名字很響亮，但是和大名鼎鼎的“葉挺獨立團”完全不同，大部分本質上屬於地方部隊，訓練裝備都較差，實際上並不算有正規軍的番號。而隻有這些明確有著編製的部隊，直屬於具體指揮機構的才算是正規軍，甚至可以接受來自八路軍總部的後勤補給，一般部隊可沒這個待遇。


  “好了，你先休息吧，明天等老楊來了，咱們開個支部會，討論一下新三團成立大會的具體細節，還有參謀長衛東和其他犧牲同誌的追悼會。”


  “好！”


  楚雷送張遠走了出去，心中的激動卻難以平複——當他半年前被鬼子俘虜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就義的準備，突圍時身中9槍，也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現在自己不但活了下來，有了第三次機會，而且一躍成為八路軍正規部隊的團職幹部，這一次他更加會珍惜這幾乎等同於“再次重生”的機會了。


  至於淩東，楚雷也決心把他的真相隱藏到底——既然革命注定勝利，英特納雄耐爾終將實現，又何必去自討苦吃去觸這個黴頭，這小子肯定不好惹，而且想法和他們也肯定不同。鬼子都被他折騰成這樣，自己可經不起折騰……


  1942年12月31日


  日軍正式宣布了對西衛鄉“清剿”的“勝利”，麵對來自國內的記者，一名麵色鐵青的日軍軍官機械性的宣布了“勝利的喜訊”：

  “……皇軍大獲全勝，殲滅八路軍在西衛鄉主力5000餘人，摧毀八路軍西衛鄉根據地，徹底解除了後方威脅。皇軍僅有521人陣亡，2345人負傷……”


  來自日本的戰地記者自然免不了要在報紙廣播上大肆吹噓一番，而八路軍這邊自然不會認，而是如實的宣布，在西衛鄉對日軍進行了重大殺傷，預計斃傷日偽軍1萬餘人，而八路軍則以不足200人的死傷代價成功撤離。


  兩邊的宣傳自然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是實際上的損失已經足夠讓崗村吞下這個苦果，幾天睡不著覺了。


  參戰的三個師團除68師團外幾乎全部被打殘，算上之前集結時的各種損失，實際損失達到了誇張的3.5萬人以上，外加作戰資源的損失，整個華北日軍已經把1941年掃蕩的成果全都吐了出來，各地八路的攻擊愈發頻繁，根據地不斷擴大，都讓日軍苦不堪言。尤其是最後擔任預備隊的68師團被派出，日軍兵力匱乏，再也調不出部隊去增援各地的據點，導致這些據點被八路軍集中優勢兵力圍攻殲滅。


  為此，崗村不得不調動自己的關係，再從國內調來更多的部隊填補，卻也是杯水車薪。


  不過眼下的問題，則是68師團的“討伐隊”已經深入了太行山脈，直到日軍開發布會宣布“勝利”，田中才知道自己被稻葉“耍了”。


  他頓時氣得暴跳如雷，也顧不得指揮了，直接乘車衝回司令部，揪住稻葉，兩個中將也不顧身份了，直接在司令部大打出手，讓整個司令部大開眼界。


  比他們更慘的是68師團的“討伐隊”，當他們通過傳令兵得知八路軍早已經完成了撤離時，自己的隊伍已經深入太行山數十公裏。一路上忍受著刺骨的嚴寒和饑餓在四處搜索“八路”——很多幹糧都被凍壞無法食用，而後方的補給因為運送困難，經常難以送達前方。


  一時間，所有官兵幾乎都開始痛罵嚴令他們進軍的田中。一些軍官甚至表示等回去要直接幹掉這個“什麽都不懂的鬼畜傻瓜”！

  不過罵歸罵，得到明確消息後，日軍還是決定立即撤出太行山區，省的在這裏挨餓受凍。


  然而，就在撤退的命令下達後還不到一個小時，一場地裂山崩突然出現在這一區域。無數山體遭受了“不明爆炸”，讓積雪和落石飛馳而下，頓時吞沒了許多部隊和日軍工兵好不容易搭建的簡易通道。


  600多名日軍被當場掩埋，屍骨無存，其他逃過一劫的日軍這才發現自己陷入了真正的絕境——所有通路都被落石和大雪封死。而在這冬季的茫茫大山中，盡管日軍被迫調來大量救援人員，但是增減人員同樣舉步為艱，行動遲緩，讓被困的“討伐隊”真正陷入了內無糧草，外無救兵的走投無路狀態。


  糧食很快就吃完了，大冬天周圍連根草都找不到，能夠燃燒的物品也很快耗盡，每天都有幸存者被餓死凍死。一些餓極了的日軍幹脆找到自己同伴的屍體，開始吃了起來。


  最終，這隻3000餘人的討伐隊，靠著吃死掉同伴的屍體，在這片大山中頑強的堅持到了第二年二月，隻有不到100人活了下來獲救，而這僅存的100人也都嚴重凍傷，大部分截肢，徹底失去了戰鬥力。


  這是日軍在西衛鄉戰役留下的最後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