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單人獨騎
這個世界永遠都是在不斷變化的,所以就不可能存在完美的計劃,比如木子送走清清和八斤的時候是打算過幾天找個機會跑的。
後來他發現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家跑路,是一件難度很高的事情,從這裏到瓦橋關有一千多裏路,向南進入長城之後遍布堡寨哨卡,幽雲十六州的漢人對修建堡寨非常執著,每個縣城州城,甚至村子都有圍牆,他單人匹馬,無論是闖過去還是混過去,成功的幾率無限等於零。
其實他連上京城都出不去,隻有兩三米高的土牆對他來說就是天塹,更別說還有一隊隊的騎兵,能走出耶律洪基賜的宅子可能就是他的極限了。
所以木子隻能改變計劃,他想在遼國弄個官當當,最好能得到去南邊做官的機會,然後將來再找機會溜回去。
可事情又一次發生了變化,他發現自己做不到在遼國待幾年,對清清和弟兄們的思念與日俱增,曾經讓他失望透頂的大宋總是出現在夢裏,竟然覺得很親切,沒有了火炕和清清讓他睡覺的時候都別扭。
更重要的是局勢正在逼迫他盡快回去。
計劃又一次發生改變,還是要找機會跑。
耶律洪基給他一個大院子,雖然不精致,但絕對夠寬敞,院子裏有上百個男女奴隸,有耶律洪基送的,也有蕭惠給的,還有權貴們給的,他們都亂哄哄的住在院子裏,眼神呆滯的看著他,木子不想跟他們說話,甚至都不想認識他們,就由得他們隨便吃,隨便睡,隨便跑,因為這裏不是他的家,他們也不是他的家人。
跟耶律洪基和蕭觀音越來越熟悉,木子知道必須要走了,如果他留在大遼,在這裏越久,就越不舍得離開,就不可避免的要幫耶律洪基對付大宋,而大宋有太多他不想傷害的人。
耶律洪基是個很好的朋友,但木子不能做他的朋友,因為木子是大宋人,而他是大遼的皇帝。
在這兩個多月裏,木子設想過各種逃走的場景,沒有一種是這樣大搖大擺的離開。
一把刀和一個不大的包袱,加一個羊皮口袋,巴哥跟在後麵,這就是木都頭要跑路的全部準備。
奴隸們依然或坐或站的老老實實待在那裏,看著他們的主人打開大門。
蕭卓和蕭烈在外麵,神色複雜的看著他,他們身後還有一隊騎兵。
木子握著刀柄,笑著問道:“你們是來送我出城的,還是送我上路的?”。
蕭卓一臉苦笑的看著他,道:“奉陛下旨意,送木都頭出城”。
木子笑了,很燦爛的笑著,說了一聲:“好!”,說完當先向城門方向走去。
耶律洪基確實是個好朋友,如果他不想讓木子走,木子永遠不可能活著離開,明明知道木子將來可能會成為大遼的敵人,耶律洪基還是要放他離開。
木子沒上馬,蕭卓和蕭烈也陪著他慢慢走,今天街上的行人不多,卻多了一隊隊的騎兵,他們的神色有點緊張。
蕭烈道:“木哥,我以為咱們要做親戚呢”,兩個月以來,他和木子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
木子笑道:“你看,你叫我哥,我若是娶了你妹妹,就成了你妹夫了,豈不亂了輩分”。
蕭烈和蕭卓哭笑不得的看著他,他們很想問問,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蕭卓小聲說道:“木兄弟,陛下的旨意是讓我們送你出城”。
木子點點頭,問道:“還有什麽?”。
蕭卓小聲道:“陛下讓我告訴你,明天太陽升起之前,你若改了主意,就去城北的皇莊找皇後,陛下還說……還說,隻要你能留下,無論想要什麽,都可以商量”。
看著上京那寬大而破爛的城門越來越近,木子歎道:“陛下是個好朋友,好兄弟”。
作為遼國皇帝,耶律洪基自然不能當眾下旨送他回去,沒立刻讓人把木子砍死已經是大度了。
耶律洪基對他已經仁至義盡,讓人送他出城,如果他有意,就去城北皇後那裏,以後還是好朋友。
如果木子不去,那明天太陽升起之後,木子在遼國的身份就不再是自己人了,到時候生死就看他自己的運氣了。
今天城門的士兵比往日多了許多,一個個如臨大敵的樣子,以蕭卓和蕭烈的身份出城自然沒問題。
出了城門,蕭烈雙手扣到一起手心向上,道:“木哥,上馬吧”。
木子踩著他的手翻身上馬,蕭卓和蕭烈也上馬跟著,默默一路向南。
走了五六裏後,木子跳下馬道:“回去吧,別送了”。
蕭卓眼圈有些紅,說道:“木兄弟,去城北吧,你若想念清清姑娘和八斤,我親自去一趟汴梁把他們接回來,可好?”。
木子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笑道:“陛下賜的宅子裏有些人和東西,你看著處理吧”。
蕭烈再忍不住了,上前拉住他的胳膊道:“木哥,你回不去的,即使是一隊最精銳的夜不收,從這裏也到不了南朝”。
時值盛夏,木子隻有一件長衫,一支箭就能輕鬆讓他死在路上,單人獨騎怎麽可能闖過層層關卡?
木子正色道:“我想試試!”。
蕭卓和蕭烈無語的對視一眼,根本不需要皇帝下旨追殺堵截,沒有大遼的腰牌和公文,一個人是不可能闖過幽雲十六州數百裏層層關卡的,名滿天下的名聲一樣擋不住強弓,他們搞不懂,為什麽木子如此執著的要去送死。
“回去吧,別耽誤我逃命的時間”。
蕭卓從自己馬鞍子後邊解下個包袱遞給他,:“一路保重!”。
兩人抱在一起,木子小聲道:“告訴陛下,木子與陛下來世做兄弟”。
蕭烈流著淚抱著他,“木哥,你為什麽寧死都要回去,留在大遼不好嗎?”。
木子歎道:“不行啊,大宋有太多我放不下的人了,兄弟幫我個忙,我若是死在半道,把我的屍體送回東京去”。
有句話是這麽說的,心和理智衝突的時候,你要聽心的,木子覺得有道理,任性在很多時候並不是錯的。
留下的理由不少,回去的理由更多。
蕭烈鄭重點頭答應。
兄弟的選擇要尊重,兄弟的臨終請求則一定要答應,木子若是死在路上,他必須要把他送回去。
離別總是傷感的,契丹人的辦法很簡單,各自上馬背對著上路,這樣就看不到對方哭喪的臉了。
蕭卓和蕭烈上馬向北,木子則向南,三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縱馬飛馳,這樣就會用最短的時間來擺脫離別之苦。
來的時候是北風,回去的時候又成了東南風,木都頭注定跟一路順風這話無緣了。
戰馬終究還是屬於草原的,巴哥幾個月以來變得更加健壯,它總忍不住要奔跑,現在它的機會來了。
有一條小路蜿蜒著指向東南,木子右腿輕輕頂了下,巴哥立刻轉向,沿著小路向東南跑去,風吹起它漂亮的鬃毛,木子微微俯身配合它的動作,小聲對它說道:“靠你了,兄弟!”。
木子必須要回去,有人給他送來了幾封書信,那是個年近四旬的漢子,名字叫蕭敬,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都是契丹人,可蕭敬卻是個真正的宋人。
因為他帶來了大宋皇帝趙禎的信,一起帶來的還有趙素芝的書信。
老趙的信挺長,小昕病死了,小曦需要他這個舅舅,朱靈兒快瘋了,西北局勢發展的太快,朝堂之上很多大臣都怕李元昊狗急跳牆拚命,想跟西夏議和,老趙快頂不住了。
老趙的信裏說了,如果木子想留在遼國,他就安排人把清清等人送過來,如果木子要回去,可以隨意調動大宋在遼國的所有人,所有財物,代價再大都行。
小寡婦素芝的信不長,除了幾句膩歪人的情話隻說了一件事,木氏已經完全失控了。
清清和八斤他們沒回東京,而是留在了雄州,西路軍的人正在向雄州聚集,他們要去聽自己清嫂子的命令營救木哥,素芝這個所謂的木氏總掌櫃,說的話跟放屁一樣,根本沒人搭理。
是的,現在他們不是各地的木氏掌櫃了,他們又重新變回西路軍的士卒,都頭和指揮使。
木帥被遼人扣下了,清嫂子在雄州,把算盤和賬本放下吧,把刀槍背好,我們去幫清嫂子,沒了木哥,哪還有什麽木氏?
很多地方發生了混亂和衝突,因為每個木氏掌櫃的身邊都帶著不少漢子,素芝估計總數超過了五千人,而一旦清清需要,木氏的掌櫃孤注一擲,這個數字至少還要翻兩倍。
這事太大了,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已經有大臣建議約束木氏的人,怕他們聚到一起鬧事,或者跟遼國鬧事,朝廷因為這件事也在爭吵。
五千人不是一個小數目了,這五千人都是個個精壯的漢子,木氏充足的財力和老趙寫的招牌讓他們裝備精良,又有一千多凶悍的原西路軍兵將作為骨幹……
朝廷赫然發現這是一支不容忽視的軍隊,更加要命的是這支軍隊的觸角遍布大宋每個角落,木氏各地的掌櫃們,加上夥計和關係密切的人,總數至少有一兩萬人,這一兩萬人則代表著一兩萬個家族……
看到信,木子立刻驚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不覺之間,木氏已經成了一個怪物,王二和毛三根本管不住它,能約束這個怪物的人隻有他和清清。
清清如果一著急說了什麽話……
木子讓蕭敬寫了幾封信,左手在後麵分別寫了個木字,想想不太放心,又拿出貼身的匕首放了進去,讓他什麽都不用做,立刻安排把信送回去。
信的內容大同小異:什麽都別做,我自己會回去,該幹嘛幹嘛。
最危險的是西路軍的弟兄們,一旦跟朝廷或者遼國起了什麽衝突,那事情就徹底沒法收拾了。
所以木子給清清的信寫的很清楚,馬上給各地下令,該做買賣做買賣,不許瞎鬧騰。
已經到雄州的人全趕走,不許聚集,回去多掙錢,等老子回去了要娶媳婦,需要很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