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小昕走了
農曆五月十四,大遼萬壽節,蕭卓一早就來了,同時帶來了皇後的懿旨,清清姑娘務必一同前往。
蕭觀音女士和清清老師的友誼進展神速,木都頭估計倆人快要斬雞頭燒黃紙拜把子了。
木子和老馬等人收拾好了準備出發,他們奔波幾千裏就是為了今天,給洪基老大過完生日,使團任務就完成了,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
今天要先去皇宮,大夥兒共同祝老大生日快樂,然後才是重頭戲,老大帶領大家出城打獵,晚上還要舉行篝火晚會,總之這一天行程安排的挺滿,必定能讓大夥兒玩兒好。
隨行的一營禁軍自從進入上京後就處於吃飯睡覺的狀態,大遼都城用不著別國軍隊扯淡,老馬嚴肅的告訴他們,千萬別出去惹事,否則被人打死都沒法說理。
其實不用老馬囑咐他們也不敢出去,真遇到什麽事兒用腳指頭想想也占不到便宜。
剛離開驛館,一個遼國驛卒過來道:“南朝木大人可在?有書信”。
木子接過來,隨手丟給驛卒一小錠銀子,“一路辛苦”。
那驛卒接住抱拳走了,木子隨手把書信揣到懷裏。
在遼國的地界當然不會任由宋人跑腿送信,大宋來的書信都是從邊關轉交給遼國,由遼國驛卒送過來。
書信的安全就很成問題,遼人必然會打開檢查,所以木子臨走的時候特意交代,沒有特別緊急的事不要寫信。朝廷自然也知道這些,當然不會送什麽公文,木子知道寫封信怕是有什麽大事發生。
不知為什麽,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騎馬跟蕭卓走了一會就找了個借口上了車。
清清問道:“怎麽了木哥?”。
木子搖搖頭示意不知道,從懷裏拿出信打開。
書信很簡單,隻有一句話:義兒二哥病故,盼哥哥早歸,落款是靈兒。
隻看了一眼木子就把信揉成一團緊緊攥在手裏,他覺得自己的心也被攥住了。
清清看著他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爬過去抱著他急問道:“木哥,木哥,怎麽了?”。
木子咬著牙又把信慢慢打開,快速掃了一眼,還是那些字,馬上又把信揉成一團,然後用雙手一直揉,一直揉,直到那張紙碎成了粉末。
清清真的害怕了,她很久沒看到木子臉色這麽難看了,不停的問道:“木哥,怎麽了?木哥,什麽事?”。
木子抬手把她摟到懷裏,輕聲道:“沒事,有個朋友走了”,說話的時候,腮邊的肉一直在顫抖。
清清沒再追問,隻是靜靜的蜷在他懷裏,就像以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一動不動。
皇宮到了,他們要等在這裏,耶律洪基正在接受本國百官重臣的祝賀,然後才輪到他們進去,跟別國使臣一起祝賀遼國皇帝陛下萬壽無疆。
蕭觀音派來了侍女,帶著清清去了後宮,木子慢慢走到八斤身邊。
八斤往他身邊靠了靠,小聲問道:“有事嗎木哥?你臉色不太好”。
木子小聲道:“八斤,小昕沒了!”,說完緊緊抿著嘴唇。
八斤一愣,抬頭看著木子問道:“木哥你說什麽?”。
木子一字一頓的道:“小,昕,沒,了!”。
八斤點點頭,一句話都沒說,直愣愣的發起了呆。
靈兒的信寫的很清楚,義兒當然就是曦兒,他的二哥隻有趙昕,病故……
那個外邊柔弱,內心卻充滿熱血的小昕終究還是走了,他總想去看看邊關,看看戰場,總想縱馬奔馳,總想勇猛廝殺。
他終究沒能看到鮮血噴湧的場麵,沒能聽到骨頭折斷的聲音,沒能體會刀槍揮舞的酣暢,沒有看著兄弟死去的悲傷,也沒有報仇雪恨的痛快。
不知道對他來說是幸運還是不幸。
那個柔弱的男孩走了,再也沒有一個靦腆的男孩叫他木哥,也再看不到那個瘦弱的男孩在前院圍著八斤他們轉了,他去另一個世界縱橫沙場了。
木子覺得自己變得傷感了,以前四哥他們走的時候自己好像沒有太傷心,現在知道小昕沒了,卻覺得不敢麵對。
想起來,也許這次來遼國應該帶他來的,就算死在這裏小昕也會願意吧。
“木大人?”,很遠的地方傳來一個聲音,有人在拽自己衣服,木子回頭一看是老馬在拽自己,環顧四周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了皇宮大殿之上。
耶律洪基正在禦座之上看著他,遼國幾位重臣也在看著他,身邊還有十幾個人,是西夏,高麗,吐蕃等國的使者,也在看著他。
耶律洪基右邊第一個是個老頭,長得跟耶律涅魯古有點相似,說道:“木大人還沒回本王的話呢,南朝為何屢次三番藐視我大遼?”。
竟然不知什麽時候進了大殿了,木子看了一下這老頭,這應該就是那位傳說中的皇太叔了。
說道:“殿下何出此言?我大宋何曾藐視過大遼?本官不遠萬裏來此為遼國陛下賀壽,不足以表示誠意嗎?”。
耶律重元沒等說話,旁邊的涅魯古卻狠聲道:“我大遼使臣四次提出要增加歲幣,南朝為何屢屢拒絕?分明是不把我大遼放在眼裏”。
木子略顯驚訝的看著他,這還是那個出城迎接自己的楚王殿下嗎?這還是那個抱著自己熱情問候的人嗎?這才短短十幾天沒見,態度就變成這樣了?
其實真不怪人家涅魯古兄弟,關鍵是木都頭上來就當了一把婚姻拯救者,又跟蕭氏打的火熱,人家涅魯古是想當皇帝的,你先幫皇帝拯救愛情,又跟鐵杆保皇派走的那麽近,涅魯古怎麽可能還熱臉貼你的冷屁股?
“殿下,今日乃是萬壽節,我們各國使臣是來給陛下賀壽的,你覺得現在說這個合適嗎?”。
耶律洪基也有點不太高興,今天是他生日,各國派出使臣來給他賀壽是挺有麵子的事,他這個叔叔和堂弟在這種場合拿這事刁難使者,明顯是不太給他麵子。
耶律涅魯古道:“這是我自己要問的,本王就是不忿南朝輕視我大遼,我大遼兵強馬壯,豈是好欺辱的?”。
木子點頭道:“既然楚王殿下一定要問,那我就說說為什麽大宋不與遼國使者談這個事,那是因為澶淵之盟乃是宋遼兩位先帝所簽訂,至此已數十年,兩國承平,百姓士卒頗受其益,這是兩位先帝遺澤後世的大功德,我大宋以仁孝治天下,先帝簽訂的合約,豈能擅自改動?三五萬貫的錢財是小事,改動兩位先帝的合約才是大事,楚王殿下明白了?”。
這一拳懟的有點狠,大意是你們遼國為了點錢不敬祖宗,俺們大宋不能不敬重先帝,差的不是錢,差的是事兒。
涅魯古被他頂的一時語塞,遼國每每以上國自居,講究祖宗法度,總不能說老子不管什麽先帝不先帝,老子就是要錢吧。
剛要強行爭辯幾句,蕭惠在另一邊道:“好了,木大人是來給陛下賀壽的使臣,又不是送歲幣的使臣,時辰不早了,陛下,該出城了”。
耶律洪基站起來道:“此事容後再議,眾位愛卿,隨朕出城,今天務必盡興!”。
他也挺膩歪,涅魯古爺倆沒事找事的瞎扯,關鍵是能整明白了也行,這尼瑪反過來被木子給將了一軍,再爭論下去就真丟人了,還是趕緊和稀泥糊弄過去,幸虧老丈人反應快。
五千宮衛騎兵隨行,壽星耶律洪基老大帶領大隊人馬出城打獵了,說實話,木子很懷疑這麽多人浩浩蕩蕩的出城,什麽獵物都嚇跑了,還打個鬼的獵。
事實證明他多慮了,人家早有準備,沒獵物不要緊,抓點活物來不就有獵物了嘛,宮衛軍散到四周,耶律洪基和遼國權貴們開始策馬奔馳狩獵。
這事使臣是沒資格參加的,要知道狩獵是要玩弓的,你個外國人拿弓箭射箭,萬一傷到陛下咋辦?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實待著看熱鬧吧。
這個規定木都頭當然沒意見,本來他射箭就沒點天賦點,現在又沒了一隻手,這輩子注定跟射箭無緣了。
蕭惠晃晃悠悠走了過來,指了指周圍和遼國騎兵,問道:“誌遠,看我大遼騎兵軍容如何?”。
木子滿臉羨慕的點頭道:“唯我平生僅見”。
這你不能睜著眼說瞎話,從小馬背上長大的騎兵和半路出家學的騎馬完全是兩回事,對馬性的熟悉幾乎是與生俱來的。
從小就騎馬,加上遠比大宋優秀的戰馬,再加上遼人上下尚武的風氣,造就了這支聞名天下的騎兵。
契丹跟草原上的前輩完全不一樣,以前的草原民族穿皮甲射骨箭,契丹則號稱镔鐵之國,冶鐵技術相當發達,鐵甲和長短兵器絲毫不比大宋差。
蕭惠又道:“誌遠,我讓蕭卓帶話給你,被你回絕了,我再厚著老臉說一遍,留在大遼吧,隻有大遼才能讓你施展胸中所長,南朝文臣勢大,我輩沒有出頭之日的”。
以蕭惠的地位,能親自來說出這些話,足以證明對木子的重視了。
木子搖頭道:“惠叔,很感謝你的看重,可我的兄弟都在大宋,我不能離開他們”。
西路軍的弟兄們已經在各處生根發芽,如果木子和清清真留在遼國,木氏頃刻間便會分崩離析,他們也再不能用老趙的招牌,最後會被人一個個吃掉,王二,毛三,一千五百多糙漢子,他們需要木子,哪怕他什麽都不做,隻要他在那裏,木氏就有根。
還有那個朝堂之上的異類,骨子裏無比高傲的狄青,木子很擔心這個好兄弟的未來。
還有三娘,這個老鴇子沒了木子,很可能還是會死在臭水溝裏,她守不住糧店。
還有可憐的老趙,這個剛剛又經曆喪子之痛的老頭雖然做事扣扣搜搜的不大氣,但對自己真心不差。
還有他的妹妹靈兒和他的外甥小曦,他能想象靈兒現在的狀態,必定又變得驚恐萬分,所以她不顧一切的寫來書信,讓木子快點回去。
還有那個小寡婦和琴兒,答應了要帶她出去玩的,怎麽能失信呢?
大宋的牽掛如此之多,留下的理由卻隻有一條,那就是能暢快的做大官,想想還是回去合算一些。
忽然想起來清清沒經曆過這種事,她一個弱女子跟著出來怕是有些事不太懂,有些不放心木子問道:“惠叔,我想去看看清清,可以嗎?”。
畢竟是皇後的行苑,他不能隨便闖過去。
蕭惠揮手讓人帶他們過去,看著木子走遠,輕輕歎了口氣。
蕭惠要去看看周圍的防務,畢竟整個遼國的上層都在這裏,不容有失,剛走出幾步,臉色突然一變,“不好,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