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老漢

  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木子才醒,三娘一直維持開始的姿勢,也幸虧清清在後麵頂著她的腰,不然撐不到現在。


  堅持讓她們扶著坐了起來,一陣頭暈眼花險些栽倒,木子知道是失血過多的症狀。


  全身無力的木都頭隻能繼續享受嬰兒般的待遇,喝了點雞湯,顧良小聲問道:“木哥,有鄉老士紳早晨就來了,拉了兩車糧食瓜果,還有一些雞鵝,十幾隻羊,聽說木哥醒了,想見一麵,說遠遠看一眼就好。”西路軍來的時候一個個都嫌棄的不得了,現在卻上趕著送東西軍民魚水情了。


  老百姓不管那麽多,你們沒事跑來扯淡就離你遠遠的,別來禍害咱就行。跟賊人一場血戰,把大仇人野利火樹剁了,那就是大恩人,不來給大恩人送點吃喝像話嗎?傳出去丟不丟慶州人臉麵?

  木子險些忘了,現在自己是西路軍副帥了,鑒於主帥探路未歸,估計一時半會兒的也歸不了了,所以現在和未來挺長一段時間裏,木子就是西路軍的扛把子了。老少爺們兒一腔熱情來送東西,不見一麵合適嗎?


  還是那件長衫,這件長衫是有來曆的,木子曾穿著它跟當紅明星紅牡丹言談甚歡,就是連哄帶嚇唬。也曾穿著它與當朝大員韓大人侃侃而談,雖然大多數時候都跪著……


  給他穿衣服的時候清清抓著那根空袖管眼圈又紅了,倒是木子不怎麽在意,還鄭重谘詢她,空袖子是讓它甩開甩去好看?還是把它別腰裏好看?要不幹脆剪掉也行,反正用不上了。老子都死好幾回了,少一根胳膊算事嗎?


  事實證明真的算,小帳篷離旁邊的中軍大帳隻有十幾步,本來來到南大營的時候就給木子準備了大帳篷,清清和三娘死活不幹,後來張慶跑路了,中軍大帳自然就是木子的,雜役們自發的就給挪過來了。木副帥被扶著走的時候總跑偏,木子懷疑難道少了一條胳膊偏沉?

  頭重腳輕的好不容易把他扶到主位坐下,盧秀才進來鄭重行禮坐在一邊,木子點頭道:“先讓他們進來吧,咱們的事等會再說”。反正就這樣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先把外人打發了再說,人家都等大半天了。


  六七個人低著頭進來,有白發蒼蒼的老頭,有穿著富裕的中年人,打扮各異。老頭戰戰兢兢的抬頭看了一眼木子,著重看了下那根空著的袖管,顫聲問道:“可是木帥當麵?”。


  木子聽顧良說了,那隻老母雞就是這老頭送來的,吃人嘴短,盡量和氣的點頭說道:“老丈,正是木某”。


  六七個人一聽,呼啦全跪到在地上磕頭道:“木爺爺辛苦,木爺爺大恩!”,嚇了木子一跳。


  讓白發蒼蒼的老頭給自己磕頭喊爺爺屬實難受,木子讓顧良趕緊把眾人拉起來,誰知道這幫人強的很,硬是每人磕了三個響頭才起來。木子讓他們坐下,一個個搖頭帶擺手,死活要站著。


  木子不想跟他們沒完沒了的客氣,他們難受,自己更別扭,直接說道:“諸位好意心領了,拿來的東西都拿回去吧,剛遭了兵災,日子還是要過的,若是營裏缺了什麽,某自打發人去采買”。


  張慶還算厚道,隻帶走不多的銀兩,留下不少銀子和銅錢,木子實在不想白要他們的東西,這些人應該是當地百姓的代表,西夏人來禍害這一遭不隻是殺人放火,很多百姓因此淪為赤貧,他們未來的日子會很難過。


  那富商打扮的作揖道:“木爺爺把賊頭火樹斬了,仰仗木爺爺虎威,賊人已經跑了,爺爺休要與小的們客氣,這點東西值當的什麽?”。


  西夏人跑了?木子又問了幾句才知道,今天早晨有膽大的去慶州城看了,西夏人都走了,看痕跡應該是往西跑的。


  其實昨夜知道西夏人可能要來之後木子和所有人一點都不擔心,西夏人搶了慶州城,大包小包塞的滿滿的,現在主帥又沒了。朝廷即使再慢,州城被搶了也該有反應了,西夏人不抓緊時間跑路就是傻子了。


  當然了,還有最主要的原因,西路軍隻剩下的這一堆缺胳膊少腿的渣渣,如果西夏騎兵真的來了能幹嘛?跑?你跑得過騎兵嗎?打?別開玩笑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愛咋咋地吧,西夏人來了老子就找個舒服的地方一躺,隨便砍吧。


  老百姓們當然不知道西路軍的軍爺們是打算躺著讓西夏人隨便砍的。


  要知道慶州城是在慶州靠北的,城南還有大片村鎮。慶州城裏跑出來的百姓帶來了無盡的恐懼,到處都在傳西夏人要把慶州屠個遍,很多人都在收拾東西打算逃命。


  哢嚓一個炸雷,木帥閃亮登場,一刀把西夏主帥砍了頭,據說木帥殺的性起,一口氣砍了幾千賊人,然後帶人來了城南大營,看這架勢是打算歇兩天再去收拾西夏的殘兵敗將,結果慶州城的西夏賊人調頭往西跑了,這就是一尊大神啊。所以附近的人馬上湊了些東西,派了代表來了。


  眾人不敢待久了,很快告辭要走,木子讓人扶著送到帳門口,囑咐道:“以後別送東西來了,送來了某也不收,殺敵安民是我等分內事,諸位不必如此”。


  老頭說道:“木爺爺,您老帶人殺退賊人,保了我等平安,若是在慶州短了吃用,日後俺們出了門旁人問起來,怎麽好意思自稱慶州人啊,丟先人咧”。這時代老百姓的想法,木子理解不了,他們對自己和家鄉的聲譽看得極重。


  老頭一口一個木爺爺讓木子屬實受不了,忍不住問道:“您老多大壽數了?”老頭摸了一把胡子道:“老漢今年四十有六了”。


  眾人走遠了,木帥還在發愣,你特麽四十六長得跟七十六一樣,也太著急了吧。


  盧秀才明顯昨夜沒睡,看上去有些憔悴,一張臉更長了,木子問道:“咱們傷亡幾何?可有數目?”


  盧秀才把幾張紙放到桌上,一板一眼的稟報道:“木帥,禁軍營除木帥全軍皆沒,廂軍河北營……”,木子打斷道:“說總數即可”,他重傷未愈,支持到現在快到極限了。


  盧秀才沉思片刻開口說道:“整個西路軍除去張大帥帶走的人,沒傷的廂兵還有二百餘人,鄉兵二百餘,雜役和配軍五百餘,輕重傷共計八百多人”,停了一下又補充道:“木帥,這個數目是中午時確定的,昨夜逃亡了一百多人,傷重不治三百餘”。


  整個西路軍出發時近六千人馬,現在完整能站著的不到一千,至於躺著的八百多,木子不知道最後能有多少站起來,大戰過後,最開始的幾天內會有大量傷兵死掉,這是沒辦法的事。昨天一場血戰,晚上大帥跑了,傳言西夏人要來尋仇,結果又有一百多人跑了。


  果然慈不掌兵,一個個數字就是一條條人命,木子甚至不敢去大營裏轉轉,他不想看到一個個熟悉的人沒了蹤跡,也不想看到很多人躺在那裏垂死哀嚎,隻能安慰自己,自己重傷未愈,不方便走動。


  讓盧秀才回去休息,顧良扶著木子回到小帳篷,他也不喜歡帥帳,總感覺不如小帳篷放鬆。清清和三娘擠在床上睡的很熟,看來是照顧他累壞了。


  失血過多的後遺症還在,眩暈無力的感覺並不好,木子並沒有睡意,隻是想躲到小帳篷裏來罷了。


  顧良小聲說道:“木哥,猴子回來了,躲著沒敢見你,讓我打聽你的口風”。


  木子道:“讓他先幫你做事,我想想再說,去吧”。


  猴子很機靈,危險的地方總是看不到他,大戰前一晚所有人都沒看到他,都猜他應該是跑了,現在又跑回來了。


  其實木子不怪他,從小無父無母的猴子是個可憐人,東京街頭跟著一幫潑皮無賴混日子,憑著一雙巧手做了小偷,最後被人當場抓住送了官,這次西路軍缺人把他拉來刺了字,本來就是個天不收的孤兒,在哪都一樣,所以危險來臨的時候猴子逃命去了。


  理解他和接納他是兩回事,木子不想懲罰他,所以先放著吧。


  四哥和大牛都去了,以前說好的去密州做小地主也成了泡影,未來應該怎樣木子一時沒了主意。


  別看現在還掛著個副帥的名頭,回去後做官基本不可能,一個殘廢若是做了官,朝廷的體麵還要不要了?

  更何況木子也不想做官,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要人脈沒人脈,要本事沒本事,隻能做個見人就跪沒油水的小吏,做官?做鬼吧你。


  手指無意識的一下下點著,忽然發現三娘瞪著一雙桃花眼看著自己,才發現手一直在三娘身上。


  木子衝她笑了笑,小聲道:“沒想到我會成了殘廢吧?”三娘一直指望自己是她的長期飯票來著,現在自己卻成了這副模樣。


  三娘抓起木子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說道:“殘廢能不能養活我?”


  木子想了想點頭道:“應該能”。身為一個兩世為人的妖怪,木子自信即使殘廢了也能掙一口飯吃,養活幾個人還是有把握的。


  三娘無聲笑笑,把木子的手往懷裏揉了揉道:“那就行了唄”。


  木子反手抓住一個占三娘的便宜,笑著說道“那天晚上答應我的事還做不做數?”


  三娘伸手摸著木子臉,輕柔的道:“傻弟弟,三娘是你的人,等你傷好了三姐都由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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