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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青天大老爺

  紅牡丹沉默的坐著,時間不長,下人來回報說大人讓她過去。


  要出門的時候紅牡丹問道:“那首琴曲我從沒聽過,叫什麽名字?”木子答道:“清心普善咒”。


  “清心普善咒”,紅牡丹默念了一句說道:“聽著像佛家的,曲風卻不像,冒昧問一句,木公子從何處得來的?”這首琴曲和紅牡丹知道的所有琴曲曲風都不一樣,作為音律大家,紅牡丹非常好奇。


  木子沒法回答她是電視劇裏聽到的,隻能隨口道:“我前日受了傷,忘了一些事情,屬實記不得了”。


  兩人一起往外走,紅牡丹臨上車的時候又說道:“公子若是有暇,日後可來小坐,奴想向公子請教這首琴曲”,木子點頭答應。


  開玩笑,木子閑著沒事來跟韓大人的情人私會?今天是沒辦法,有空做點好吃的給清清不是更好?


  看著紅牡丹從府衙後門進去了,木子就溜溜達達來到前門。


  百姓怕官,所以平時官府門口都沒什麽人,今天邪了門了,整個府衙大街上都是三三兩兩的人,仔細看過去竟然有不少舉家出動的,這就更邪門了。


  木子剛到府衙大街,張三就迎了上來,“不是說先聚個幾十個,其餘的等我進去了再招集嗎?”木子皺眉看著街上的男女老少,估計有上百人了

  張三疑惑道:“恩公,小的沒讓他們過來啊,我說的是那棵樹上上了娃娃大家再聚過來”,說著指了指一棵又直又高的樹,樹下一個半大小子摩拳擦掌。


  想的還挺周到,當然不能上來就聚一大群人,不然衙役一嚇唬都跑回家了,估計現在這些都是閑著沒事來看熱鬧的。


  木子問道:你招集了多少人?”


  張三一臉苦笑道:“小的也不知道了,估計千把人是有得吧”。真不知道了,一開始還記著數呢,互相找親戚朋友熟人,後來越來越多就沒數了,再後來張三擅自把工錢減到了六文,再後來四文,再後來車上就沒錢了。


  “千把人?”木子嚇了一跳,他以為招呼個二三百人就差不多了,現在看來怕是要用力過猛啊。木子對錢又弄錯了,大半車銅錢……好吧,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很多就是了。


  找了兩棵高大的樹,跟張三對好了信號,又說了些閑話。


  木子發現自己又錯了,受無良的媒體影響,他以為官府殺人就是大街上砍頭,一打聽才知道不是那麽回事,除非罪大惡極的犯人,一般是不在大街上砍頭的。大多都是去荒郊野外的亂墳崗,砍了直接一腳踹坑裏蓋上土。也有的在衙門裏邊繩子勒死,各種死法不少。唉!無良媒體害人啊。知識點啊同學們。


  時間不長,大門口出來個侍衛大喊道:“誰是陸寒?大人召見”,木子連忙舉手道:“這呢這呢”,說罷小跑過去,終於到哥出手了吧,紅牡丹的美人計明顯沒成功。


  當然要取個假名字,過後萬一韓大人追究起來用真名怕是有麻煩,所以木子跟紅牡丹約好了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好啊,韓大人就是發通緝令也找不到木子頭上,愛找誰找誰去吧。


  韓琦陰沉著臉坐在後衙正中,今天的事處處透著邪性,稱病的通判來上班了,這貨素來跟知州不和,稱病成了常例,今天突然來了,他難道不知道我和知州是同年進士?


  衙門門前大街上聚了不少人,恐怕是有人要搞事。但韓大人不怵這個。


  對於殺焦用,韓琦確實有點猶豫,他要殺焦用就是為了立威,就是想告訴西北的大小官員,都老實點,惹惱了老子就殺人,不信的看看焦用。


  殺人確實是最快最直接的立威辦法,卻並不是最好的。知州說焦用在西北軍中有些名氣,貿然殺了容易軍中不穩,使他在軍中威信大跌。他還想在西北混呢,失了軍心不是好事。


  紅牡丹來了哭哭啼啼的,說焦用如何嚇她,一刀殺了他太便宜他了,要抽他一百鞭子出氣,韓琦也不好訓斥她,畢竟紅牡丹千裏迢迢從東京跟他來西北受苦,再加上焦用要打她也是因為他授意紅牡丹侮辱狄青。


  辦公的時候不能在後麵膩歪時間太長,後衙正堂還坐著知州和通判呢,韓琦安慰紅牡丹會好好思量就要去前邊。


  要走的時候紅牡丹告訴他,她的丫鬟聽說大街上有個叫陸寒的人想見他,街上的人就是他招集的,焦用是此人的救命恩人。紅牡丹讓他千萬別見這個人,這個陸寒可能會對他不利。


  一個小腳色韓琦自然懶得搭理,但這個小腳色招集百姓鬧事就是兩回事了,必須要重視,紅牡丹怕這個陸寒行凶,他韓琦何等樣人?會怕個螻蟻?我偏要看看這個人。


  木子進堂,口稱陸寒跪下磕頭,沒辦法,他沒功名,隻能裝孫子。堂上是就三個人,正座當然是韓琦,左邊知州,右邊通判。


  通判看著木子進來暗暗稱奇,竟然真讓這小子混到這裏來了。


  韓琦沉聲道:“陸寒,你要見本官著人通報即可,為何裹挾百姓鬧事?”


  通報?狄青腿都快跪斷了你都沒搭理,通報能見到你就不用費這些勁了。木子答道:“小人確實招集了些百姓,是為給我恩公收屍而來,不曾鬧事”。


  確實不曾鬧事,沒有律法禁止百姓在大街上吧,隻要老少爺們兒沒衝擊官府,就算不上違法。韓琦是官老爺職業病發作罷了,見了百姓先找個由頭嚇你一下,木子早有準備。


  韓琦問道:“焦用是你恩公?”木子答道:“小人全家被夏賊擼走,恩公焦用帶兵殺散了賊人,小人全家得以活命,此事慶州百姓俱知”。


  慶州百姓俱知不假,不過是昨天晚上才知的,焦用帶人救回百姓也不假,這兩年跟西夏人打仗,焦用救了不止一批百姓。


  韓琦語氣放溫和道:“起來吧,那焦用倒是做了點好事,本官問你,既要給他收斂屍骸,你又要見本官何事?”


  沒錯,陸寒同學一直跪著呢。


  別人救了你全家性命,報恩是應該的,報恩是好品行,無論怎樣,攔著人報恩就過分了,因此有點小出格也是能原諒的。


  木子爬起來沒敢抬頭,隨便瞪著眼盯著領導看是不敬。低著頭問道:“小人想問問,我那恩公究竟犯了什麽罪過”。


  韓琦道:“焦用醉酒對本官不軌,其罪當誅”。不軌這詞厲害,殺人也是不軌,罵人也是不軌,拿鞭子抽人當然也是不軌,反正就是鬧事不給欽差大人麵子。


  木子右手偷偷一比劃,該你上場了,哥!


  通判大人仗義,收錢辦事,起身說道:“焦用當斬!”說完坐下了,說好的四個字,一個不多一個不少,真講信用。


  木子順勢答道:“恩公對大人不軌當然該殺,可小人聽說大人一直住在府衙,我那恩公連大人的麵都沒見過,鬧事也隻是酒後在客棧,這……”。


  韓琦和知州眉毛擰到了一起,通判這句話說的時機不對啊,但你挑不出什麽毛病,韓琦說焦用不軌,通判說該殺,看似是通判大人在附和,但別忘了通判是幹嘛的,通判是一州二把手,專門設置了製衡知州的,他有直接呈報奏折給皇帝和政事堂的權利,就是個打小報告的,通判天然就不能跟知州親近,而知州是韓琦的同年,所以通判今天坐在這裏的時機很微妙,大概意思就是你們說什麽我都同意,但我會打小報告。


  韓琦當然不能說客棧裏住著他的相好,開口說道:“本官夜訪……”,話沒說完就被外麵跑進來的侍衛打斷了,:“大人,衙前聚集了數千百姓,老幼居多”。


  韓琦拍案而起,一巴掌拍在公案上殺氣騰騰道:“陸寒,你在作死!”


  木子也嚇了一跳,什麽就數千?你數了?但人聚過來了就得被到你頭上,木子急道:“不幹小人事啊,小人確實隻招了數十人來”。真的急了,幾千人,隨便出點什麽事,木都頭就別想活著走出去了。


  木子錯了,他以為大半車銅錢也就能雇個幾百人,沒想到張三等人擅自降價。他低估了西北的窮苦,他以為幾個銅錢不會有很多人看重,卻忘了還有一個條件是男女老少是人就給,你給個壯漢子十個銅錢不多,但老頭帶上三個孫子呢?一家人老少十幾口子,不去是傻子,別說十個銅錢,兩個銅錢都行,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滿慶州的人都在傳,領兵的焦用要被砍頭,焦用曾經救了個年輕人,那年輕人去找欽差大人求情留恩公一命,破家灑錢請老少爺們兒去幫個場。去!別說給錢,不給錢也去!

  通判不著急,反正他就是個吃瓜寫紙條的。知州先急了,幾千百姓聚集,別說鬧事,有點什麽亂子踩都能踩死幾十個,他的仕途也就完蛋了。


  知州道:“速去打聽,因何事聚集,言辭要小心,莫驚了百姓”。由不得他不小心,這麽多老幼聚到一起,一起鬧事要出亂子,你嚇唬也一樣出亂子。


  現在韓琦沒工夫搭理木子了,隻要這些百姓炸了鍋,他就是把這個陸寒剁碎了,他也得灰溜溜的回京。


  衙役回來的很快,:“大人,百姓裏有幾個是受了焦用恩惠,來給他收屍的,大部分是來看熱鬧的”,偷偷看了知州臉色又小聲說道:“整個府前大街已經擠滿了人,後麵還在聚集”。


  事情明朗了,城裏有些人受了焦用活命之恩,打算跟欽差大人求個情,再不行就收屍,這些誰能挑出錯來?當然沒錯,知恩不報才是錯的。


  木子心裏也虛,雖然他布置了一些後手,但萬一不管用就罪過大了。


  木子對韓琦苦笑道:“大人,小的尿急”,韓琦不耐煩的揮手打發兩個侍衛跟著木子出去。


  現在不是收拾他的時候,現在如果把他拿下了,外麵立刻就得炸鍋。怎麽?給恩公求個情就被關進大牢了?太欺負咱西北漢子了吧?

  木子撒完尿回來,邊走邊手搭涼棚抬頭看了看天氣。回來老實跪倒趴地上裝孫子。


  遠處兩棵大樹上都有幾個半大孩子在盯著,一看暗號來了,扯著一起嗓子大喊:“饒了恩公性命吧!”張三等人連忙跟著一起喊,“饒了恩公性命吧!”拿了錢的也趕緊跟著喊,這都是說好的,結果看熱鬧的也跟著起哄“饒了恩公性命吧!”嗯,喊的不齊。


  喊了十幾聲,漸漸小了,都不喊了。廢話,扯著嗓子大喊你試試累不累。


  本來喊完了就完成任務可以回家了,滿大街的人卻一個沒走。這麽大場麵一輩子可能就一回啊,不看到結果就散了像話嗎?這倒在木子意料當中。


  通判雲淡風輕,韓琦麵色陰沉。知州像熱鍋上的螞蟻,說道:“大人,民心如此,不如把那焦用狠狠處罰一番,饒他一命吧”。知州在慶州數年,深知西北人性子,憨直的過分。


  韓琦當然知道殺不了了,但不能就這麽放了吧,他考慮的是怎麽下台,旁邊還杵著一個通判呢。


  瞪著下麵趴著的木子道:“陸寒,你倒是好手段!”今天這事至少有一大半是這小子搞出來的,包括通判突然上班,這是個禍根,韓琦有點動了殺心。


  木子低頭答道:“大人,能否容小的上前說幾句?”韓琦猶豫了下,公堂之上自然不能竊竊私語,但他很想知道這小子要說什麽,有侍衛剛才說外麵聚集的百姓已經超過五千了。


  木子不等他說話當他默認了,爬起來走到公案前,通判大人卻溜溜達達出去了。好隊友!通判當然不會杵在這裏礙眼,又沒什麽大仇,今天來一是拿錢辦事,二就是刷存在感,別拿老子不當幹糧。


  木子拱手低著頭湊到公案前,小聲說道:“我那恩公衝撞了大人屬實有罪,但死罪有些略重了,不如削了他的官職重重打他一頓,讓他去邊關殺敵吧,便是死在陣前也好”,頓了一下又說道:“如此,外麵百姓必定高呼青天大老爺”。


  韓琦明白了,這小子是給自己遞梯子讓自己下台。知州旁邊道:“大人,那焦用從軍十年久經廝殺才做個指揮使,一朝削成大頭兵,懲罰的也夠了”。要說這裏最怕出事的就是知州大人,當然要配合木子給欽差大人扶梯子。


  但韓琦是什麽人?韓琦服過誰?強驢一樣的韓琦問道:“本官若是一定要殺焦用呢?”


  木子小聲道:“大人當然殺得,可鄉野愚夫不懂事,恐怕外麵人群裏有人喊官府殺人了”。


  知州嚇了一跳,:大人,不可意氣用事啊!”如果外麵人群裏有人喊官府殺人,隻會有兩種結果,要麽憨貨們腦子一熱衝擊官府,要麽百姓害怕一哄而散,可擠的滿滿的幾千人怎麽一哄而散?場麵一亂要擠死踩死多少老人孩子?


  韓琦不動聲色的沉臉又問:“你就不怕本官事後容不得你?”


  木子依然是彎腰低頭的姿勢,:“小人螻蟻一樣的人物,大人殺便殺了,隻是會有傳言,說小人昨夜在客棧住了一晚,到時怕是有辱大人清名,不如看在小人報恩心切的份上,把小人當條狗放了吧”。


  韓琦霍然起身,知州以為他要動手剛要勸,誰知韓琦一甩袖子扭頭走了。


  到了後邊見到紅牡丹說道:“今日本官便隨了你的願,你去出氣吧”,紅牡丹高興的跟著侍衛去了,韓琦抓起茶杯狠狠摔到地上。


  韓琦當然知道紅牡丹跟陸寒沒關係,客棧裏有他的侍衛,可流言太惡心了,到時候傳言就會變成陸寒給他帶了帽子,他憤怒殺人,他敢肯定這個流言一定會傳播的很廣,老百姓對這種大人物的花邊新聞非常熱衷。陸寒把自己變成一隻臭蟲,你韓琦隻要敢踩,就必定會被染一身臭氣。


  通判大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家了,木子和知州在大堂大眼對小眼,時間不長侍衛拿來韓琦手令,:焦用削一切官職,發往軍前效命,即刻出發”。知州接了傳下去。


  木子走出大堂,伸了個懶腰。幾息後大街上傳來“青天大老爺”的喊聲,越來越大,持續時間比饒命的時間長多了。


  韓琦作為一名合格的政客已經平靜下來,雖然心裏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認,這個陸寒做事熨帖。焦用從指揮使變成大頭兵,十年功勞歸零,處罰並不輕,狄青昨天也跪了一天,他既立了威又沒把軍方得罪死,在紅牡丹麵前也得了人情,最近對她有點冷落,正好安撫一下,數千百姓高喊青天大老爺,不管是不是有人安排,這都是官聲政績。想起那個低眉哈腰的小子,笑罵道:倒是個人物。


  木子給知州大人出了個主意,就被帶著出去了,劉四大牛和狄青正等在門口,當百姓們喊青天大老爺的時候眾人都知道焦用保住性命了。


  看到他出來張三等人也鬆了一口氣,事情成了,人救下來了,大街上百姓都高興的呼喊,仿佛取得了重大勝利,喊什麽的都有,“好!”,“贏了”,青天大老爺!”,“再來一個!”,“老子錢袋子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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