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窮寇莫追
屋內兩人依舊交著手,久攻不下令任風慬極為氣惱,動起手來便開始有些不管不顧。
樓景煦突然大喝一聲:“不許進來!”
任風慬這才發現,門外已被王府護衛包圍,既是如此,她更無須顧慮了!
霎時間,屋內聲響大作,各種器物慘遭毒手。
正欲破門而入的護衛們動作一滯,齊齊看向隊長。
護衛們平日與樓景煦來往甚少,此刻未能認出他的聲音,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郡主可還安好?”侍衛長猶豫著問道。
“安好!”樓景煦回道。
“嘁!才不好咧!她如今可是連話都說不了咯!”任風慬不甘心在他手上吃虧,便存心跟他作對,惡聲惡氣道,“有風慬在,她能安好才怪咧!如今不過是未曾斷氣罷了,若要說安好,那可真是天方夜譚呢!天仙般的美人兒啊!可惜就要隕落嘍!可惜啊可惜……”
樓景煦冷聲道:“口出狂言!”
護衛們瞬間不能淡定了。
眼見有更多的人要闖入,任風慬還在煽風點火,情急之下,鳳紫鳶屏息提氣,頓覺體內熱流湧動,不成想竟衝開了穴道,當下大吼了一聲:“不許進來!”
然,尚不及欣喜,鳳紫鳶便發現,她隻衝開了啞穴……
任風慬麵露驚疑,她自信天下除了自家哥哥外無人能解的獨門手法竟被解開了?且還是那個武功平平的小郡主解開的,更可怕的是--她是自行解開的!
樓景煦的高深,王府護衛的精銳,一貫自負的任風慬平生頭一次有了一股挫敗感,素來引以為傲的點穴手法被破解更是令她難以接受的打擊,情緒不穩,破綻便不自主地呈現。
鳳紫鳶話音落,護衛們稍感安心,再次及時止住了破門的動作。可隊長動作太快,已破窗而入……
樓景煦抬腿壓下任風慬狠命踢向他下腹的小腿,又迅速一個旋身踹向她的心口。
任風慬忙用手臂格擋,她臂上戴了護具,這一腳並未造成傷害,但仍倒退了好些距離,後背直直撞上了窗邊的牆。
隊長剛闖入,正欲繞過屏風,任風慬便從前邊退了下來撞在牆上。
侍衛長愣了一瞬。
任風慬見屏風後有人,當機立斷從窗口跳了出去。
屋外已有人把守,侍衛長便沒有理會,隻急著確認郡主的安危,轉身向屏風後麵走去。
樓景煦現身攔住他。
“景護衛?”
見到樓景煦,侍衛長有些意外。下午小院中的事別人或許不知,可他今日當值守衛著小院,那起爭執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是我。”樓景煦微微頷首。
“郡主如何了?”
“我無礙,你退下,莫讓人進來!”
屏風後響起鳳紫鳶平靜的聲音,侍衛長終於安心,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樓景煦回身,看了眼鳳紫鳶,突然有些不自在,便又背過身去。
“你的穴道解開了?”
“沒……隻解開了啞穴。”鳳紫鳶沮喪道。
樓景煦猶豫了一瞬,又轉回身,隔著層層疊疊的衣料細細打量,猜測鳳紫鳶的穴位。
不得不說,這於他而言實在很有難度。
衣服是將桶一並蓋住的,鳳紫鳶被蓋成這樣,除了頭尚能分辨得出,肩膀在哪都不好確定,他總不能直接去摸……
要猜測她的穴位,又難免會想到她此刻不著寸縷,一想到這兒,樓景煦的臉有些燒。
咳!不能想,太下流了……
他雖算不上君子,可也不想當流氓。
“你方才是如何衝開啞穴的?再試試,我,我不知道你的穴道在哪。”樓景煦穩了穩略微錯亂的心神,又背過身去,站在鳳紫鳶身後有些不自然地開口。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急,突然就發現穴道解開了。”鳳紫鳶甕聲甕氣道。
樓景煦沉思片刻,提議道:“試試運氣吧。情急之時氣血會上湧,你的內力又頗為精妙特殊,或許無意間就衝開了。”
鳳紫鳶憂傷了,她的真氣素來是四處遊走無可察覺,從未能完整凝聚過,更無法由她掌控,引導它在體內定向流動。
樓景煦似乎也想起這一點,又道:“回憶一下方才的感覺,嚐試著去溝通它們吧,總是有法子的。”
鳳紫鳶無奈,唯有照辦,細細回憶著方才的感受,卻久久無果。
忽的腦中靈光一閃,現出一種猜測,鳳紫鳶回想著當初樓景煦寫給她的內功心法,又結合著她母妃教導的功法,嚐試倒背心法運氣,盡量契合往日修習之法,實在無法契合的索性略過,竟果真順暢許多!雖仍有阻礙,但要衝破穴道也並非無望。
鳳紫鳶大喜,忙運起方才凝聚的一小股真氣去溝通其他遊散的真氣,體內真氣絲絲縷縷,緩緩匯聚,許久許久,才終於匯成一股熱流,鳳紫鳶趁機催動內力加快流速,在穴道上衝擊翻湧。
真氣湧動不過片刻,穴道便果真被衝開,雖隻是片刻,鳳紫鳶卻已然力竭,攤靠在桶沿。
“成功了?”樓景煦聽到有什麽東西挨上桶壁發出輕微沉悶的聲響,便回身看她。
“嗯……”鳳紫鳶無力地應道。
樓景煦微微點了點頭:“那我先走了。”
鳳紫鳶心頭猛地一顫,急忙道:“等等!”說著就伸手欲扯下頭上擋住視線的衣物,甚至忘了自己如今的情狀。
“你做什麽!”樓景煦一驚,忙伸手按在她頭頂壓住衣物。
鳳紫鳶回過神來,頓時漲紅了臉,卻顧不得羞怯,硬著頭皮道:“你先別走,我還有事要同你說。”
樓景煦鬆了口氣,輕咳一聲,道:“水涼了,泡久了不好,稍後再談。”
鳳紫鳶訕訕應道:“哦……”
他這意思,是暫時不會走了吧……
院內,任風慬已同豫叔交上手。
“你們欺負人欺負人!不要臉!這麽一大群人欺負風慬一個小姑娘,臭不要臉!無賴!不僅以大欺小,還以多欺少!”任風慬氣急敗壞,見樓景煦出來,當下委委屈屈大喊一聲,“你們欺負人!我不陪你們玩兒了!”而後躍上牆頭就此遁逃。
豫叔眼看著她離開,卻沒有追捕的打算,神色幽深地望著任風慬離開的方向,沉默良久,隻道了一聲“窮寇莫追!”便讓眾人退下。
樓景煦不動聲色觀察著豫叔,心下疑慮,卻並未深思,畢竟王府之事與他無關,何況他也不會在此久留。
豫叔回頭,見樓景煦在鳳紫鳶房前,眼中閃過一絲亮光,轉瞬即逝,他板起麵孔端起架子,怪腔怪調道:“唔,景公子啊!不是嫌我們王府廟小負氣離去了麽?怎的又回來了?”
樓景煦淡淡撇他一眼,雙手抱胸,身子緩緩靠上門框,對他的話不予理會。
這副愛答不理的模樣令豫叔頗為惱火,他真是老糊塗了,此人眼中毫無尊卑不敬長輩,仗著一身武藝便如此傲慢無禮,他竟還想收攏!糊塗!
招攬之心不再,豫叔當下便冷了臉,直起微斂的脊背,左手握拳背於身後,放出收斂多年的迫人氣勢,下起逐客令一如當年隨祁王上陣殺敵將敵方將領斬於馬下時盛氣淩人。
“閣下雖看不上祁王府,王府卻也不是閣下能夠隨去隨留之處!既已離去,便請一路走好,再勿踏入王府半步!今日擅闖老夫不予追究,他日再來,權當刺客處理!如今天色已晚,閣下,請走好!”
樓景煦未及回話,鳳紫鳶開門出來,生怕他應允下來就此離開,搶先質問道:“豫叔,方才的刺客可落網了?我王府護衛究竟是如何當值的,有人潛入竟久未察覺,可是近來過於安逸,以致失了該有的警惕?”
豫叔雖是仆,可鳳紫鳶素來尊敬他,如此語氣同他說話實在少見,幼時隻是小孩子鬧脾氣,如今卻是實實在在的質問。豫叔詫異,也略感心涼,郡主終究是主子,平日裏再如何親和,他也不該忘了尊卑的!
豫叔低眉斂目,又恢複了往日的謙卑,甚至更為恭敬,屈身行禮,低頭請罪:“老奴無能,請郡主責罰!”
鳳紫鳶更不自在,她不想這樣的,可她素來就不是個聰明人,也沒什麽急智,麵對如此局麵她隻想著岔開話題,卻不知該如何岔開,想到什麽未經思索便已脫口,話一出她便後悔了。
“豫叔,我……”鳳紫鳶上前,低著頭愧疚道,“豫叔對不起,紫鳶不是要怪你,隻是被嚇到了……今日,紫鳶真的險些……”
“郡主……”看著她低垂的眉眼,豫叔瞬間又心軟了,他最見不得她委屈的,歎了口氣,道,“郡主,你永遠無需向老奴道歉。”
鳳紫鳶急了,豫叔這是生氣了?
“豫叔……”
豫叔搖搖頭,語重心長道:“郡主,你是主子,世間哪有主子給奴才道歉的!失了禮數,失了身份,也失了威嚴!老奴知曉你的心意,你毋需擔心。今日侍衛的確失職,老奴管教不力,該罰!”
話落又行一禮,便要告退。
鳳紫鳶心中難過,暗恨自己嘴笨,總是讓身邊的人傷心。
“豫叔……”鳳紫鳶扯住他的袖角,一如兒時的撒嬌模樣,卻又區別於那時的笑容爛漫,此時垂著的眼簾,掩住了平素流光溢彩的琉璃清眸,蝶翼般的長長眼睫在眼底投下暗影,籠著輕淡的憂愁,輕淡,卻足以令他才樹起的尊卑意識瞬間土崩瓦解。
豫叔回頭,對上她的雙眼,又是一聲歎息,無奈道:“郡主啊,你為何總是……”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身為上位者,最要不得的便是過分親近下人啊!怎麽她偏就固執,自小劉老將軍教訓過多少次了,她仍是如此。多少人明著敬她,私底下不知如何放肆不將她放在眼中。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不上她,他們也不願讓她知道。王妃寵她,生怕將她養不出無法無天的性子似得,她卻偏偏懂事乖巧得令王妃幾度暗自垂淚。他撞見時,雖不明白王妃的反應為何如此詭異偏激,卻更心安理得地將維護郡主一切當作自己的使命。
他們確實將她保護得太過,卻無法克製對她的寵溺,情願她一輩子這麽傻下去,也不願讓她觸碰半點髒汙之事。